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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

第二章

“抢劫杀人案的审讯在哪个法庭?”朽木问道。

“在三号法庭。”门岗“啪”地立正,向朽木敬礼。

朽木拍拍门岗的肩膀以示慰问,然后跟森隆弘一起顺着大厅中央宽阔的楼梯上二楼。走廊里聚集着很多记者,朽木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奔三号法庭。

旁听席出人口的门上有一个小窗户,朽木打开那个小窗户往里看了看,只有一个满脸皱纹的警卫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朽木看了看手表,9点45分。开庭前15分钟就可以进入法庭,朽木推开门,跟森隆弘肩并肩地坐在了旁听席最后一排。

不一会儿,抱着一包文件的根来检察官从法庭一侧的人口进来了。根来检察官是一个30岁出头的美男子,他的视线跟朽木的视线相遇,互相行了一个注目礼。紧接着,辩护人也进来了。

辩护人姓齐藤,是东京的律师,不是法院指定的,而是汤本个人选择的,但自从汤本被捕后一直没有引入注目的行动。根来检察官穿着高档西服,而齐藤律师穿的则是一件皱皱巴巴的旧夹克,两人形成了鲜明对照。一些穿着便装的记者们涌进法庭,纷纷落座,警卫开始确认记者的身份,左侧被告人专用的便门开了,大家的视线一齐转向那里,朽木也不例外。

汤本直也被两个狱警架进来,戴着手铐,绑着腰绳,脚上穿的是一双凉鞋。朽木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他了。汤本又高又瘦,原来留的长发被剃成了光头,有些时日没刮脸了,胡子拉碴的。

汤本今年32岁,朽木在审讯室里见到他的时候,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三四岁,现在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眼窝深陷,面颊上的肉下去不少。

在被告席上坐下来之前,汤本扫了一眼旁听席。森隆弘挺直了腰板,气势如虹。可是汤本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朽木瞪着汤本,用目光传递出一个念头:该死的,立马就死了才好呢!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汤本的话,那就是“从根上腐烂了的小无赖”。他毕业于二流大学,理想是当一名心理咨询师,受到挫折以后就很快放弃了。因为从来就不认为靠工作挣钱养活自己是正路,所以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在好几个地方打过工,时间不长就不干了,最后不是小偷小摸就是借钱诈骗,还有欺负弱者的恶习。25岁的时候,利用在大学里学到的一知半解的知识,冒充心理咨询师,采取让前来咨询的女性服用他偷来的催眠药之后进行奸污的手段,凌辱过三名女性。

其中一名女性报警之后,汤本戴上了手铐。他不但没有悔改之意,还在接受审问和审判的过程中否认自己的罪行,因为他知道除了女性的证词以外没有其他直接的证据。但最终还是被判处7年有期徒刑,服刑5年之后被释放,还不到两年就伙同一个“真正的无赖”犯下了抢劫杀人的罪行。他们袭击了一辆现金运送车,抢走3000万日元,并且用匕首刺死了试图阻止他们抢钱的保安。

法庭正门开了,三位身穿法官服的法官进入法庭。慈眉善目的审判长宣布开庭。审判长名叫石冢清,今年55岁,是今年春天新调来的刑事法官。

朽木也向石冢清传达了一个念头:重判汤本这小子!

石冢清按照固定形式,确定被告人是否为本人,然后指示检察官宣读起诉书。

根来检察官站起来,微微弯腰,大声宣读起来:“被告人汤本直也,与家住F县F市青金台30号8番地的大熊悟共同谋划,于平成13年3月20日下午4点左右……”

起诉书中的大熊悟,就是那个“真正的无赖”。大熊悟上小学的时候就沾染上在超市里扒窃和在停车场里偷东西的恶习,,上中学的时候曾打折母亲的鼻骨和班主任的胳膊。被学校开除以后,名义上是在父亲经营的铁工厂帮忙,实际上什么工作都不做,整天跟一群暴走族在一起干坏事。父亲突然去世之后,他继承了父亲的产业,但根本无心经营工厂,整天在欢乐街鬼混,不到三个月工厂就倒闭了。祖父的遗产、父亲的存款,大熊悟全都花在吃喝嫖赌上,打人、伤人、恐吓、强奸、无恶不作。汤本直也15岁那年在一家游戏厅认识了大熊悟,说是好朋友,其实完全是在大熊悟的掌控之下。大熊悟不但性格粗暴,而且体格健壮,与职业摔跤运动员不相上下。

这次袭击运钞车是大熊悟计划的,非要拉上汤本跟他一起作案,他对汤本说:“你就帮帮我的忙吧。我已经侦察过了,运钞车经过一段山路,在那里伏击肯定一举成功。”汤本不敢不听大熊悟的话,就跟他一起去了。这是汤本带有自我辩护味道的供词。

作案手法相当粗暴。大熊和汤本藏在山路拐弯处的灌木丛里,看见运钞车开过来,就把一辆自行车扔在了路中央。车一停,戴着黑帽子,只露出眼睛的大熊和汤本就扑上去,用铁棒把驾驶室两侧的窗玻璃砸碎,然后用催泪瓦斯向车里的司机和保安喷射,并且准备用高压电棍电他们的脖子。没想到那个保安比大熊还要健壮,只见他揉着眼睛从车上跳下来,开始向大熊反击,扭打中大熊的帽子被保安拽掉,脸部暴露了。惊慌失措的汤本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猛刺保安腹部和胸部,但那个保安依然顽强搏斗。大熊捡起地上的铁棍,重击保安的头部……保安的死因是失血过多和脑挫伤,也就是说,保安是被汤本和大熊一起杀死的。

眼睛和肩膀受了伤的运钞车司机弃车而逃,大熊和汤本跳上运钞车就追。开车的是大熊,他猛踩油门,向那个沿着公路逃跑的司机撞过去。司机被撞飞,摔进了灌木丛。此后大熊按照预定计划开车穿过几条小路,在一块空地上把现金转移到作案之前偷来的一辆白色的轻便客货两用汽车里,然后开着那辆车跑到大熊家已经废弃的工厂里,放下卷帘门开始数钱。一共是3000万日元现金,两人高兴得手舞足蹈。

根据汤本的供词,两人高兴了没几分钟,就开始为能否逃脱警察逮捕的命运担忧。保安确实是死了,可是被大熊撞飞的那个司机是不是也死了,他们谁都不敢确定。如果没死的话,说不定看见大熊长什么样了。

不过,大熊觉得那个司机被撞得不轻,即便死不了,也不可能马上醒过来向警察报告情况。也许没等到恢复意识就死了,就算能恢复意识,也不一定记得他们两人长什么样。但转念一想,不能抱侥幸心理,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司机还活着,也能说话,而且还记得他们的体貌特征,马上就跟警察说了,也许等不到通过电视新闻确认司机的生死,警察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恐惧使他们加快了行动。汤本负责把偷来的汽车扔到没人注意的地方,装作没事人似的回到自己的住处。大熊负责把3000万日元现金和所有的作案工具塞进他自己的皇冠车里,找地方掩埋起来。结果,弹簧刀、铁棒、高压电棍、催泪瓦斯、沾满了血迹的衣服,警方一件都没有找到。

大熊跟汤本商定,如果运钞车的司机死了,两人马上就见面分钱。如果还活着,要看他是不是记得大熊长什么样,如果不记得了,也可以马上见面分钱。大熊在钻进他的皇冠车之前,恨恨地骂道:“他妈的!要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割断他们的喉管呢!”

因为警察接到报警比较晚,这起抢劫杀人案件第一次被媒体报道出来是当天晚上7点的电视新闻。

案件虽然是下午4点左右发生的,但那条路很少有人经过。直到快6点的时候,几个中学生在课外活动结束后回家经过那里,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路旁,报警以后警察才出动的。这对于大熊和汤本来说是有利的。但对他们不利的是,那个被大熊撞飞了的司机兼岛次郎,大脑和内脏都没有致命伤,两天以后就可以向警察报告当时的情况了。兼岛非常清楚地记着大熊的模样,根据他的描述,鉴别课的女警察画了大熊的肖像。由于大熊有过很多前科,很快就被锁定。

朽木率领一班的8名刑警立刻展开侦破,当天就发现大熊已经逃匿,第二天就找到了大熊的姘头,泰国人索姆西。据索姆西交代,大熊最近对她说过,“最近能搞到一大笔钱,方法是截一辆运钞车。”县警察本部马上在全国警察系统内部通缉大熊悟那辆皇冠车。由于没有找到一件物证,决定暂缓发通缉令。

抓住大熊的同伙汤本是很偶然的。案发后第三天,东京涩谷地区一个化装舞会用品商店的店员给警察打电话,说是一个星期以前有一个留长头发的瘦高个男人在他们店里买了两顶只露出眼睛的黑帽子。这个店员在报纸上看到有两个戴着只露出眼睛的黑帽子的人袭击了运钞车,想起了有人在他的店里买过两顶同样的帽子这件事。店员所描绘的体貌特征,跟还在住院的兼岛描绘的非常一致。通过调查大熊的交友关系,很快就锁定了身高1.79米,留着长发的瘦瘦的汤本直也。

朽木在确定了大熊的同案犯一定是汤本之后,对汤本展开了全面调查。虽然有很多情报可以证明汤本有很大的嫌疑,但跟调查大熊时一样,没找到直接的物证。在罪犯之一已经潜逃的情况之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证据被完全消灭的可能性就越大。于是,朽木决定把汤本抓起来,通过审问让汤本招供。正好汤本在拍卖网上虚假拍卖一块劳力士手表,骗了札幌一个公司职员40万日元,朽木马上以诈骗罪拘留了他。

负责审问汤本的是岛津。

岛津是三个月前上边硬塞进一班的,说是让朽木试用一下。岛津调过来之前在刑侦二课智能犯罪刑侦股当审讯官,负责审问那些贪污渎职的官员和违反选举制度的竞选者。这可不是一个温和的部门。刑侦二课的审问比刑侦一课的审问要严厉得多。虽说一课负责的案子都是恶性犯罪,但在审问过程中为了让犯罪嫌疑人招供,也有以“情”动人的时候。二课呢,那是无情加残酷。

审讯官毫不留情地直刺对方的弱点,根本无视对方的人格。因为审讯对象都是公务员和议员,有身份有地位,审判官要做的首先就是把对方的优越感和自尊心撕个粉碎,把对方剥光,然后再开始审问。

一班本来有一个在刑侦一课土生土长的审讯官,姓田中。朽木放着深知审问的酸甜苦辣的田中不用,起用新来的岛津审问汤本,是有他的道理的。他考虑的是万一抓住了大熊,那如果现在把汤本交给田中审问,那么那个凶暴的大熊就得由岛津审问了。

另外,如果岛津能发挥在二课的时候审问犯罪公务员和议员时的才能,也许很快就能把汤本拿下。朽木觉得这样安排非常合适。

虽说在这起恶性犯罪事件中,汤本可能是在大熊的胁迫之下成为其同伙的,但智能犯罪毕竟是汤本的老本行。尽管是心血来潮,汤本也有过当一名心理咨询师的理想,算得上是一个有自我表现欲的自私的知识分子。如果是这样的话,岛津在二课积累的经验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出于以上种种考虑,朽木起用了还没有在刑侦一课做出过任何成绩的岛津。

但是,审问进行得非常不顺利。

汤本的网络诈骗事件审问结束后,开始追究他与大熊的抢劫杀人案。汤本马上否认:“根本没那么回事!”考虑到以前他犯了强奸妇女的案子,也是从头到尾都在否认自己的罪行,这回也不会那么简单地被攻破,对此朽木有思想准备,可是汤本的铠甲太厚了,大大超出了朽木的想象。汤本因网络诈骗拘留22天的期限到了,又以抢劫杀人将其逮捕并拘留,但审讯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糟糕的是岛津在审问汤本的过程中非常不冷静。由于他控制不了汤本,急躁之下审问时态度相当粗暴。每次汤本咋舌、装病,岛津都会怒火万丈——拍桌子,踢椅子,摔烟灰缸,骂汤本是狗、是畜生。汤本别扭起来连续三天一句话都不说的时候都有过。岛津呢,忽然想起以情动人时,讲起自己的事情来,平庸而没有说服力的废话一讲就是三个小时,完全背离了以情动人的本意。审讯室里的攻防战陷入了极端的混乱状态。前后两次拘留期加起来一共有42天,能否在这个期间内攻破汤本这个堡垒,成了一个未知数。

当时朽木没有太多的时间顾及岛津,因为在汤本被拘留的期间,又发生了两起杀人事件,朽木要指挥破案,经常离开县警察本部。这样,岛津和森隆弘就失去了后方支援。但是,犯罪嫌疑人就在自己掌握之中,而作为精锐部队的一班的审讯官是不能给上边一个“没拿下”的回答的。岛津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审出结果来。

汤本开始招供,是他被捕后第35天的事情。朽木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但是,由于拘留期限快到了,争分夺秒地赶时间,审讯记录并不令人满意。从招供过程来看,不是汤本主动交代,而是先由岛津通过推论说出犯罪经过,再逼着汤本一点儿一点儿地承认。所以,审讯记录总的来说是平板而缺乏具体性的。

唯一比较详细的是关于大熊和汤本抢劫杀人之后怎样逃避警察追捕的供述,然而能不能算是“只有犯罪嫌疑人才知道的秘密之暴露”,也很难下结论,因为那是汤本已经知道了审讯官岛津在大熊家废弃的工厂里采集到了那辆被盗的轻便客货两用汽车的轮胎印,并且在大熊的皇冠车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以后供认的,不是“犯罪嫌疑人的秘密之暴露”,而是审讯官的诱导。如果法官这样认为的话,公判对于警方是极为不利的。

朽木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注视着法官。虽说有点儿不安,但还不至于悲观。如果汤本能在法庭上认罪,不管审讯记录写得多么不成样子,得到的评价也只能是“真实的”。

“罪名及罚则——抢劫杀人,杀人未遂。根据刑法第236条第1款……”起诉书念完了。

“请各位法官审理。”根来说完后一口气坐下。

“被告人!到前边来!”石冢审判长的声音在法庭内回响。

汤本畏畏缩缩地站起,走向证人台。他是承认自己的罪行呢,还是否认自己的罪行呢?

朽木听见了咽唾沫的声音。是森隆弘。

石冢十指交叉,注视着汤本,首先告诉他有缄默权,然后平静地说道:“现在听听你的意见。刚才检察官宣读的起诉书中,哪些是与事实不符的?”

法庭寂静了一阵,汤本抬起头来:“都是!”

在一瞬间,人们还以为汤本认罪了。法庭墙上的挂钟的秒针移动了两三秒之后,旁听席上才骚乱起来。汤本的意思是,起诉书的全部内容都与事实不符。

“兔崽子!杀了你!”森隆弘小声嘟嚷着,表情非常可怕。

这时,汤本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我冤枉啊!审判长,救救我吧!我什么都没干!我没抢劫运钞车,我也没杀人!警察威胁我,我是没办法才招认了的!都是警察瞎编的,请您好好调查一下,我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

朽木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

法庭一片骚乱。记者们匆匆忙忙地跑进跑出,汤本继续大声喊叫,号哭,乱嚷。石冢多次制止都没止住,根来检察官呆然站立,辩护人齐藤律师脸色苍白。

现在,朽木胸中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悔恨。他没有看到汤本坦白交代时的样子。虽然感觉到这个审讯的解决很悬乎,却又没有把它放在眼里。那时候朽木心想:不就是个小痞子嘛。朽木小看了汤本。

预想不到的风暴过去了。

法官们退庭之后,戴着手铐的汤本慢慢地回过头来看了看旁听席。几分钟以前乱喊乱叫的汤本,现在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冷静。他的视线左右移动着,似乎在找什么人。是在找岛津和森隆弘,还是在找一班的班长“青鬼”朽木?

这回汤本的视线跟朽木对上了,就在那一瞬间,汤本嘴角向上一挑。他笑了。

朽木坐在那里,一直目送着汤本从法庭上消失。这时,朽木的脑子里回响着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声音跟朽木自己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在头脑里回响。

永远不要笑——到死都不要笑……“走!”朽木压低声音说道。他一把抓住气得浑身发抖的森隆弘的肩膀,霍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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