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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二夜:1930年1月5号星期天

奥利芙特·布朗与鬼交谈,奎因先生醍醐灌顶,约翰·塞巴斯蒂安收到最后一件礼物。

01

星期天对大家来说似乎是有生以来最心神不宁的一天。人们从这间屋子踱进那间,从这张椅子坐到那张上。星期天的报纸被拿来读了又读,即使是纽约汽车秀的汽车专栏也是如此。市长吉米·沃克宣布说将会在未来四年里将加薪捐给慈善的消息遭到大家一致的嗤之以鼻。瓦尔·瓦伦富有感情地大声读着肯尼斯·霍克斯的讣告,这位玛丽·阿斯特的丈夫,星期五在圣莫尼卡拍一出飞机的戏时和另外10个人被杀了。文学爱好者们围坐在一起讨论着这一季出版界的一些大事件——普利斯特里的《好伙伴》约翰·斯坦贝克的《金杯》亨利·汉德尔·理查德森的《天涯海角》唐·伯恩的最后一部小说《荣誉之田》丹·弗里曼后悔地叙说起那段令人好奇的雷马克《西线无战事》的出版史。但当艾勒里提到威廉·波利托的《反抗众神的十二人》时,突然又激起了一阵骚动。在这栋屋子里,在这一天,“十二”是个不好的词。

尽管这天的阳光还不错,但是除了老加迪纳尔先生以为谁都没有到屋子外面去。他在所有人起床之前就离开房子了,直到下午很晚才回来。当被问起他到哪儿去了时,他回道。“基督向异教徒显现自己。”接着就安静地回楼上自己的房间去了。

关于晚上那看不见的承诺充斥着整个房间,紧紧地抓着人们的心。爱尔兰姑娘,玛贝尔实在是受不了了,下午伏在吃惊的迪福警官胸口大声地哭号了一场。

艾伦·克雷格想到了一个提议。

“既然今天是主显夜前夕,明天所有人应该都能离开了,”艾伦说道,“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像中世纪的人那样庆祝一下呢?那时的人在这天会做很多有趣的事,宴会游戏,吃喝玩乐。你们怎么看?”

“好啊!”艾勒里说道,他忍住没有指出中世纪的主显宴可能是受到了罗马农神节的遗风影响。“那么我们各自做些什么呢?”

最后大家拟定了一个勉强的计划。

在餐桌前,加迪纳尔先生先是提到了迦拿的婚宴(注:圣经典故。耶稣和圣马利亚以及使徒们在约旦河畔的迦拿这个地方遇到一家人正在举办婚宴,主人邀请他们一起参加,婚宴上大家饮酒欢庆,后来酒喝光了,耶稣将坛中的水变成了葡萄酒,大家又继续喝酒欢乐)最后以将“这座房中的祸水”变为美好甘甜的美酒的祈祷作为收尾。这段突出的祷告并没有对提振众人的精神起到多少作用,詹森太太准备的晚宴在一片沉默中开始了。约翰在发现烤羊肉没熟透后大声的喊叫即使连穿过食品储藏室的詹森太太也偶然地听到了,却仍然无济于事。剩下来的人在厨房传出的一阵压抑地啜泣声和擤鼻子声组成的交响乐中继续吃着,不时还伴着玛贝尔和费尔顿的阵阵嘘声。接下来,在清理餐桌,准备上甜食时,玛贝尔把托着的托盘弄翻了,差不多一整杯勃艮第葡萄酒径直地倒到了罗兰·佩恩的头上,将他的白头发染成了漂亮的紫红色,紫红的酒水像小河般从他那英俊的脸颊流落至衬衣胸口,滴到膝上。玛贝尔扔下托盘,跑入厨房,向苦恼詹森森太太哭诉起来,晚宴只好在一片混乱中收场。当阿瑟·克雷格帮着他那气急败坏的律师上楼时,艾伦和拉斯蒂赶紧跑进厨房安慰起两位伤心的女士。

艾勒里趁此机会搜查起客厅。没找到圣诞包裹。在众人准备主显节活动时,他想着的仍然是第十二个包裹会载何时何地,还有被谁发现。

马里乌斯闪入音乐间,通过拱门,一阵极其纯真的音乐响起,听起来像帕赛尔。在这美妙的伴奏中,人们纷纷坐下。

艾勒里举起手,音乐止住。

“作为宴会的主持,女士们先生们,”艾勒里庄重地说,“我选择最普遍,最容易的一种办法。我没有话要讲。”艾伦欢呼了一声。“我们马上继续今晚的活动。”

“我们的开场娱乐,不管悠久的杂耍传统,既不是杂技也不是日本杂耍。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朋友们,下面有请阿瑟·本杰明·克雷格先生。”

钢琴弹奏出一个和弦,主人从藏书室里走了出来。他拿着一个瓦楞纸箱。他把它放到长餐桌上,庄重地向艾勒里鞠了一躬,艾勒里回敬过后坐了下来。克雷格清了清嗓子。

迪福警官在大厅拱门里观望着,詹森太太,玛贝尔和费尔顿——女人们还在抽噎着——从餐室半开着的摇门中伸出头凝视着。

“约翰·塞巴斯蒂安可敬的朋友们,”克雷格开始说道,一只手赫然地放在纸箱上,“明天就是1月6号了,弗里曼出版社将会出版《爱之馐》的普通版,正如它的作者一般,谦逊却优秀。”

“听啊,听啊”的喊声打断了他,约翰咧嘴笑着。其他人都微笑着,除了弗里曼和佩恩,他们面无表情地听着。克雷格迅速地举起手。

“我和我们年轻的英雄有着双重联系——名义上的父亲和之前所说普通版的印刷人——我没法让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在没有表示我个人的贡献前,就这么溜走。”

“因此,”克雷格继续他的演说,“我动用我们印刷社大量的财力,和众多和我合作多年的能工巧匠一起完成了这项制作工作——”克雷格打开纸箱,拿出一本书,“《爱之馐》的特别版,限量十二本。按顺序编号,在座的各位一人一本。”

那漂亮的书引起了一阵低语。

“这个版本是十二开的,为的是能和它的薄度搭配得更和谐。纸张是在英格兰专为我制造的一种粗纸。正文采用的是我让斯帝博尼为弗里曼出版社出版诗歌经典时设计的精致,简约的专用字体。每页采用两种颜色,正文是黑色,字框和装饰用饱满鲜艳的深红色。衬页和扉页的设计全靠我朋友的帮忙,著名的艺术家,伯里斯·阿科斯特。所有的书页都是手工缝合,最后套上烫金封面。这是我引以为傲的作品,约翰,我将这些送给你的朋友,希望你们在拥有它的时候都能感受到我制作时的乐趣。”

说完,克雷格欣喜地将这些漂亮的书其中一本递给了约翰,然后把其它的分发给了其他的十个人。留着胡子的印刷商将剩下的那本紧紧地抓在胸前。

“当然,我没忘了我自己。”

约翰深深地被感动了,他把那本书放在膝上坐着。朝着那本书眨着眼。

在人们赞美的呼喊声中响起要约翰签名的要求。尽管他反对说他手腕扭伤了签名会有很大的困难,约翰还是被艾伦和拉斯蒂拉到了桌子前,重重地坐下。加迪纳尔先生将他的自来水灌满,瓦伦蒂娜跑到藏书室拿来吸墨纸,接着桌子上开始了临时的签名会。

所有人都要求要有一各自的题词和签名。约翰皱着眉苦苦思索,然后将潦草扭曲的题词写到没本书的含义限量版铭文的插入页上。

艾勒里走到约翰刚刚离开的那把椅子旁,他把他的那本书留在了上面。艾勒里拿起书随意地看起那张插入页。这本编号是十二。一句记不大清的维多利亚时期谚语涌入他的脑袋:“命运嘲笑偶然。”

他注意到当他拿着他那本书走向桌子时,弗里曼和佩恩两人都踌躇不前。而他们深知这个场合的重要性,在每个人将自己的书递给年轻的诗人时,他们俩只有艰难地挤出笑脸。

“今晚的活动计划拟好时,我还没意识到,”宴会的主持宣布道,“克雷格先生开场当时还未知的活动会和第二个活动衔接的如此漂亮,接下来允许我向大家介绍:由诗人本人为大家朗诵《爱之馐》”

艾勒里坐下后,诗人将双手在头顶紧扣,众人鼓起掌,喝起彩。接着他拿起他那本皮面的诗集。似乎那是本韦努托?切利尼作坊里的某件作品。约翰开始读了起来。

他读得很好,富有节奏,感情色彩,他所读的,艾勒里认为,事实上是很棒的。作为诗人自己那菲茨杰拉德一代,艾勒里不认同加迪纳尔先生的看法,认为这些本诗仅仅是在耍小聪明。对他来说,这些诗充满机智,带着些许讨巧的玩世不恭,而且摒弃了在年轻的美国侨民和左岸咖啡馆里已经深入人心的传统诗歌形式。在朗读结束后,他怀着真诚的赞赏之情加入到鼓掌的行列中。

“下一个节目,是由顶尖的表演者带来的一段音乐插曲。他是位无与伦比的钢琴奇才,我们完美的作曲家,超级音乐大师——马里乌斯·卡罗!”

迪福警官和费尔顿被招作舞台后勤,他们从音乐间的钢琴抬过拱门。马里乌斯向人们鞠了一躬,拍了拍想象中的燕尾服,坐到了钢琴椅上。

“这个时代每个人都能从自己的生活里找到创作的素材。”马里乌斯开始说道,将手指弯曲放到琴键上。“人们从自身目前所处的环境就地取材——雇农从地窖地,矿工从地底下,加州人从腐烂的仙人掌中——这让我想到作为一个作曲家或许也应该这样做。”

“简言之,借鉴奎因先生最近提及的假日里这个‘十二’,我一直在进行乐曲的创作,我运用了勋伯格的十二音体系,那是受到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的启发,之所以这么叫并不是因为和这部作品的情节有什么关联,而是因为它注定要在女皇的宫廷里演奏。我好想没听到欢呼声。”

人们欢呼了起来。

“第一乐章叫做《伊利里亚的沉船》请安静。”接着马里乌斯将手举起,停顿了一会儿,将人们带入一个不和谐的沉闷声响世界中。餐室门道里的玛贝尔吃惊地交出了声,然后涨红脸溜走了。

年轻的作曲家在琴键上弹奏了二十分钟,伴着他弹奏的是让听众们像是聋了一样迷惑的欢快唱词。结束后的掌声十分热烈,大家都松了口气。

“我们下一位表演者,”艾勒里在钢琴被抬回音乐间后宣布道,“是瓦伦蒂娜·瓦伦小姐。她将为我们带来——我听说——两段戏剧表演。至于是什么,我发誓我不知道。瓦伦小姐?”

瓦伦蒂娜吃了一惊,至少开始是。艾勒里还期待什么重头戏——从索福克勒斯开起,进行一段伊俄卡斯特到俄狄浦斯的演说,或者模仿一段布兰奇·优尔卡在《野鸭》中的表演。然而,瓦伦蒂娜叫大家想象自己穿过哈迪逊河,霍博肯,来到克里斯托弗·莫利的剧院,接着开始了一段19世纪的滑稽独白。天黑过后,包括艾勒里,人们无一不低声地抱怨起来。不过紧接着,为了回应观众再来一个的要求,这位年轻的女演员不幸地选择当妮娜·利兹,尤金·奥尼尔《奇怪的插曲》中的女主角。很糟糕地演了一长段意识流场景。如果说在瓦伦蒂娜鞠躬致谢后响起的掌声中有些许虚假,除了艾勒里没人觉察到。当然,瓦伦蒂娜没注意到。

艾伦·克雷格靠一个画架,几页画纸,一盒炭画笔,用一系列带着出人意料恶作剧的速写漫画将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其中尤以她为艾勒里画的那副最为奇妙——爱管闲事的脖子上是一副秃鹰般的脸庞,尽管如此,仍然画得很传神)

加迪纳尔饱含深情地朗诵了,并且没有忘了解释说这关于是基督和教徒们联合的一个寓言;拉斯蒂·布朗拿着一卷电线和一对钳子上场,接着靠它们变出了一些可爱的小鸟和其它有着被她称作“自由形态”的小动物;接着连山姆·达克医生也表演了,他用神奇的鼻音模仿了一段拉蒂·瓦利唱的《缅因酒歌》。

“现在,”当胖医生坐下擦拭他那福斯塔夫式的脸颊时,艾勒里说道,“我们迎来了重头戏,我们的显灵活动,一场由著名的招魂人,我们的奥利芙特·布朗女士主持的降神会。”

加迪纳尔先生突然站了起来,托词说不大舒服,请求原谅,然后离开了房间。但是过了一会儿后他又回来了,严肃地说经过一番重新考虑,他这样把一辈子献给精神世界的一人,在和布朗太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朋友打交道时或许会派上用场,只要能把他们驱除就行了。接着老牧师重新坐下,双臂交叉。等着魔鬼的出现。

奥利芙特·布朗丝毫没有在意,她一直忙于布置她的舞台。

最后大家都围坐在布朗太太占用的大圆桌边,在她安排好的差不多一片黑暗中,手抓着邻座的手,一片沉默,接着降神会开始了。

最开始姑娘们发出几声强忍不住的傻笑,接着马里乌斯轻轻地抱怨了一声,不过这些声音渐渐消失,一阵明显的沉寂来临。当他们的眼睛适应微弱的照明后,他们发现奥利芙特·布朗僵直地坐着,越过他们的头顶,凝视着房间里的阴暗处。

她就那样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么长短时间里,一直僵持着的这个状态中,大家发现自己连耳朵都绷紧了。一阵嗡嗡作响的紧张感笼罩着整张桌子。

紧接着,拉斯蒂的母亲突然倒到椅子上,开始呻吟起来。这阵呻吟在之前的一阵沉默后让人毛骨悚然,人们的手拉得更紧了。

呻吟结束了。她现在安静地坐着,趴在桌子上,双眼圆睁,在微弱的光照中她的脸变一副白色的面具。

接着她开始用一种几乎朦胧的声音,而非平时带有浓重鼻音的声音开始讲了起来。

“我现在在一个拱形的地方,漆黑而又不漆黑,光亮而又不光亮。四面八方把我包围起了,而又无限地朝远方伸展着……这个地方就像是在梦境里,但是更清晰,更清晰……”

她就这样一直接续说着,一会儿描述,一会儿又不描述,因此大家对她所见到的东西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虽然对其连最少的一点形状,颜色,范围感知也没有。

她突然说道,“他来了,他……我看见了他灰色的微光……他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她那平淡的语调变得尖锐,提高了起来。“我认识的某个人,我认出的某个人……死亡。他死了,一个灵魂……我认识他,我认识他……更近了,他是谁?你是谁?你是谁?”接着她发出了一声让众人心脏提到嗓子眼儿的尖叫。“约翰!是约翰!”然后她径直往前倒到桌子上,她的额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降神会就这么中断了。艾勒里一跃而起去找电灯的开关,并和迪福警官一起找到了它。当他转回身,发现达克医生正在安慰坐回椅子的奥利芙特·布朗,而拉斯蒂正不停地轻抚着她母亲那苍白的脸颊。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她以后会永远这么难过的。上帝可鉴我对这些完全不信,不过她刚才好像成功地自我催眠了。妈妈,妈妈……”

“让我来,”达克医生说,“约翰,把那张椅子端过来。我要让她得到伸展,让她的头低到脚部以下。她有些昏,就是这样。虽然她的额头会起一个胞……谁能把窗户大大地打开吗?我们需要大量的新鲜空气。”

在医生弄醒布朗太太的时候,艾勒里走向约翰,他一个人在一边站着。脸上是一副古怪的表情。

“刚才她那惊声尖叫一定让你吃惊不小吧,约翰。提前见到你的灵魂是什么感觉?”

约翰冷冷地回答道,“很有趣,比你所想像得还要有趣得多得多。”

“什么意思?”

约翰摇了摇头,微笑着。他近近地看着拉斯蒂的母亲。

她一睁开眼睛,他就朝前走了过去。

“布朗妈妈,您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她昏昏沉沉地问道。“噢,约翰。我的头有些痛。发生了什么事?”

“您刚才神志昏迷了,妈妈,”拉斯蒂说道,“你说什么看就有人朝你走了过来,一个鬼魂什么的,一个死人,然后你把他叫做约翰,然后昏了过去。”

“是吗?”她的母亲问道,“约翰——死了?真傻。”她摸摸头。“我记不起来了,那之后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您怎么知道的。”约翰重复问道。

“别那么拐弯抹角的,”拉斯蒂生气地说,“妈妈怎么知道什么?”

“只有一个其他的人知道。”约翰对布朗太太说。

“某个人,另外,他是不存在的。这间屋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我再问您一句,布朗妈妈,您怎么知道的?”

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看着约翰,“我希望我的头能不再痛,看起来我完全没法明白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够了,约翰。”克雷格厉声说道,“布朗太太现在的情况不能受打扰。”

“好吧,阿瑟,”约翰微笑着回复道,“对不起,布朗妈妈。您为什么不上楼休息一会儿呢?事实上,这对我们全部都是个好主意——梳洗一下,或者躺一个小时之类的,我们今晚半夜再起来。”看着大家困惑的表情,约翰咧嘴笑了。“为什么要等到明天呢?在午夜我就会摇身一变成为王子,还记得吗?所以午夜一过,在我变为二十五岁后,我将会请佩恩先生宣读我父亲的遗嘱,让我从此身家百万。接着加迪纳尔先生会为拉斯蒂和我主持婚礼,不管怎样——”

“你说得真浪漫。”拉斯蒂抽泣道。

他吻了她,“而最后,我将会为你们揭晓我所承诺的那个巨大惊喜。”

“天啊,我都把它给忘了!”克雷格说道。艾勒里想着,天啊,我也如此。“约翰,你到底藏着什么鬼点子?”

“在仪式过后你就会明白的,阿瑟。就像他们一样!那么我们就午夜前一刻再下来这儿吧?”

在人们纷纷散去过后,艾勒里独自一人在客厅里踱着步,来来回回地走着。

“你在找第十二个盒子吗?奎因先生?”是地迪福警官,他从大厅望着艾勒里。

“勉强算是吧,警官。看来大家都把这茬给忘了。”

“我没有。今天一整我都在找。”警官摇摇头,“这下面没找到。”

“又放在哪个卧室里,我猜。”

但是十分钟过后他们仍然在等着有谁会拿着一个盒子冲下楼来。

“也许我们不用找了?”迪福警官笑道,“虽然有些不对劲,不过也许他在十一的时候就打住了。”

艾勒里并没有回以微笑,“警官——我想恐怕,午夜之前会出现的。”说着拿起他那本约翰的诗集走上楼去。

牛。

房子。

骆驼。

门。

窗户。

钉子。

栅栏。

手。

手掌。

鞭子。

水。

鱼。

眼睛。

嘴。

猴子。

头。

牙齿。

标记(或者说叉?)

路标……

02

11个晚上,11个包裹里,19件物品。

艾勒里在卧室里不停地来回走着,狠狠地抽着烟。今晚还会有一个来完成这一连串12。着就是说至少还有另外一件物品。那时最少会有20件。他的思绪又回到20这个数字上,线索是什么?20?20……

他回到他列出19项条目的那张小写字桌边。牛……房子……骆驼……他还是摇摇头。为了找到其中的共性,他已经将这个清单看了无数遍。他探究得越久,他越发地确定这其中存在着某种联系。然而却越来越难以捉摸。

20

这个数字引发了他的深思。有什么和20这个数有关的事他搞忘了……曾经是知道的……什么地方读到过……二十问——那个游戏!不,不对,靠猜谜游戏的方法解释20件物品,只描述它的特征,而事先不说。不对。20……

接着他想起来了。

由5组成的数字,是由人的每只手上的5根手指,和每只脚上的每只脚趾而来。因此五进制的三大要素是5,10,20。由20构成的数在英国的计分体系,和法国的计数体系里还有所遗留。quatre-vingts,法语里是80的意思,照字面可理解为4个20。在热带国家的计数体系中20曾经风靡一时,这是因为在炎热的气候下,人们都是赤足行走,因此漏在他们身前的不只有手指,还有脚趾。一些墨西哥本地人现在仍然数到20后会重头开始。关于格陵兰人有着热带起源的一个谣传证据就是他们的计数体系是建立在20上的。

20……12。计数体系?

艾勒里无神地盯着他的清单。很正确,很有趣,又很风马牛不相及。他在约翰收到的这些物件上看不出哪怕是丝毫的用处。

他将烟斗里的烟灰倒出,然后无精打采地坐回椅子上。头脑感到很疲劳,他伸手拿起约翰那本赠送版的诗集,翻开书。

突然他端坐起身,欣喜若狂地大笑起来,似乎收到了天启。

他正巧翻到扉页。就是那儿……就是那儿。他头脑中遗漏的关键点从书页上跃入眼帘,使他茅塞顿开。

艾勒里急切地检索着记忆。探索,回想,分析着。经他的抽丝剥茧,渐渐露出了美妙的深刻本质。

他感到很羞愧。为什么之前这么久都没发现?这根本一点都不深奥难解。

这是我自身的问题,他承认。我总是过于追求深奥的而忽略浅显的。

真是太明显了。牛,房子,骆驼,门……全都是20,对,就是20这个数。他直觉地认为那是正确的。

当艾勒里反复琢磨着记忆时,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就是发掘出还没收到的第十二件礼物。

他在心里默默等将清单过了一遍。

心脏跳动着,他感觉到一丝寒冷。

第十二件礼物,第十二件物品,应该会是………

他扔下书,朝四周望了望,然后从房间猛冲了出去。

迪福警官在楼梯间闲逛。

“怎么了,奎因先生?”

“约翰的卧室!”

迪福警官,这个大块头,和艾勒里同时来到约翰的房门前。迪福用肩膀撞门,最后门被撞开了。

沿着大厅的门全都开来,人们纷纷地跑了出来。

艾勒里慢慢地走进约翰的房间。迪福警官压抑着跨坐在门道上,。

拉斯蒂立马就尖叫了起来。

约翰的背部朝着门口,他穿着他的衬衣,坐在靠着写字桌的椅子上,头垂落在桌面上,左臂在一旁伸展着,绑着绷带的右手悬荡着。

在他白衬衣的背面,肩胛骨下放中间偏左的部位,附着一朵掉了一点点花瓣,鲜艳的红花。

从花的中央伸出一把刀的刀柄。

“警官,让达克医生进来。”

粗壮的医生走进房间,他那张大脸此刻已变得刷白。

“尽量别把你的指纹留在他的衬衣和桌子上,医生。”

过了一段时间,达克医生站直身子。他看上去满脸困惑,十分害怕。

“约翰死了。”

“请回去,警官,给鲁里亚中尉通电话。我在这人维护现场。不,克雷格先生,除了和拉斯蒂呆在一起你不能这么做。事实上,在中尉来之前,我把门一直锁上,这样就对大家容易些了。”

走廊里,加迪纳尔先生祈祷着。

独自留在尸体旁,艾勒里试着调整自己的思绪。

可能太晚了。

他用他手背去碰约翰的脖子,脸,耳朵。还有些体温。就像还活着。除了他背后插着的那把刀,约翰可能只是睡着了而已。

如果我能早5分,10分,15分钟看清礼物的意义所在就好了,艾勒里想着。

接着,他这才第一次注意到卡片。约翰的脸压在上面,似乎当刀插向他背部时,他正在读它。艾勒里用一张手帕将手指裹起来,抓住卡片的边缘,往外扯。卡片上的字现出来后他就没扯了,他没有捡起那张卡片。

和它之前的11张完全一样——白色,矩形,附有一段诗:

在圣诞节的第十二夜,

你的真爱赠予你

这把致命的匕首——

这把饰有宝石的刀——

用这最后一击来结束你的生命

匕首。这就是第十二件物品。正如他所预料到的。

现在越发的明朗了。“最后一击”……对,对。终究还是来了。

问题在于,艾勒里苦笑着想着,这一切来得太真切了。

真切得一个人在承认这个事实时不得不变成了一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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