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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秘窟

青带凤蝶掠过树屋的木阳台,轻盈飞舞着。

上星期曾看到一对凤蝶,黑斑凤蝶也经常飞来,看来,森林里的昆虫又开始活跃了。

孩提时采集的蝴蝶,不知道已经到了第几代?只要森林不产生变化,无数的生命便可生生不息。阿婆独自在这森林里生活,说不定也是为了默默守护这片世界呢!

如今,住在森林里的我,平常所能做的事,只有清扫被丢弃的垃圾或驱逐非法入侵者罢了。不过,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虽然只有微薄的报酬,但除了填饱三餐,我也不需要太多的生活花费;而且当侦探的副业多少还有些收入。

最重要的是,没有比住在这片森林里更让人感到惬意与快活了……

处在都市的一隅,只有这里仿佛有层防护罩受到保护。没有车子的废气,没有扰人的噪音,到森林里来的人都为着“温度不一样”、“空气好清新”而惊呼连连。

然而,这样的森林,究竟能维持到几时呢?卧病不起的阿婆万一有个什么状况,而且就像传闻说的,奈奈依遗嘱而继承这片森林的话,后续也还有遗产税、维护费等烦人复杂的一大堆问题。更叫人担心的是,克彦为了奈奈的亲权正积极做出大动作。

玛莉亚大学时代事师名教授种山宗佑,钻研森林学。甚至活用所学的知识、经验,经常到山里担任向导。问题是,近日自己才亲眼见到玛莉亚的另一面——浓妆艳抹、穿着华丽和服消失在高级俱乐部林立的银座大楼里。

白天是介绍大自然的向导解说员,夜里变成了陪酒坐台的小姐……虽说每个人都可以自由选择他想过的生活,但一旦关系到奈奈的亲权问题,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夜晚放任年幼女儿在家不管,经常三更半夜带着一身酒臭回家,这样的生活,对想要夺回亲权的克彦来说,无疑是极其有利的筹码吧!

玛莉亚利用奥泽大厦在那里化妆、变装,再与年长的女性友伴一同前往银座。夜里充当坐台小姐的事,她并未让奈奈或邻居知道,也因此侦探才没留意到吧!

不过,连我都可以发现的事,迟早也会被克彦给揭穿。

我下定决心前往银座酒店。

很久没有穿上西装了。

离去上班工作后,只留了一套应付婚丧喜庆穿的礼服,其他全都送了人,这会儿,只好向大仓借衣服穿。这套大仓引以为豪的西装是意大利制。腰围虽然宽松了点,所幸附有吊带,穿起来还挺有型的。我在地下铁的洗手间整理好服装仪容后,朝六丁目走去。

Acel是拉丁语“枫叶”的学名,“神山流酩酒”的标签上就印着板枫的图形。究竟这座银座的高级俱乐部和被称为野人学者的神山教授,两者有着什么关联呢?充满神秘色彩的“银座登山俱乐部”,我不禁对它万分好奇。

上网调查的结果,某些地图上虽然出现了店名,但没有相关网站,无法得知详细细节。唯一获得的资讯是,那是一间会员制的俱乐部。

虽然如此,这条街上矗立的都是看起来消费昂贵的店家。真正说起来,自己到银座也只去过啤酒屋或锅烧饭屋之类的平价餐厅而已。不晓得这里的消费怎么算?我越走近店家,心里越是忐忑不安。

电梯到达五楼。时间是晚上八点左右。

右手边是一扇欧式风格的厚重木门。小小的木制门牌上,镌刻着一枚黄色板枫,下面只有“Acel”几个小字。

我毫不怯步地准备打开门。反正只有会员才知道规矩也说不定。

握着黄铜制的门把时,里面咯咯发出沉重的声音,门打开了。

“欢迎光临!请问您已事先预约了吗?还是和朋友约好见面呢?”一位身着和服的女性,笑容可掬地看着我说。

她年纪约在四十上下,举止端庄稳重。不过,由于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我一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都不是,我是岛村玛莉亚的朋友。”

“不好意思,可以请教您尊姓大名吗?”

“中里翔平。”

“那请您先进来,稍待片刻。”

我遵照她的指引,在一张古董椅子上坐下。

天花板上静静流泄出旋律,虽然看不到客席,里头却传来一阵声响。没多久,就听到高跟鞋的足音。

“没想到你也会打领带啊!”

是玛莉亚。一身鲜艳的钴蓝色合身洋装……受到过度的刺激,我不禁张口结舌。

“怎么啦,一副看到外星人的脸色。”

玛莉亚的身材相当匀称有致,我竟看傻了眼。

“你还真能找到这里来。”

“不好意思,前些日子跟踪了你。”

“不会是克彦雇你来调查的吧?”

玛莉亚说着,瞪了我一眼。

“怎么可能!纯粹是我个人向——多了解一些状况而已。”

“住到盐山的民宿也只是想了解一些状况而已吗?”

“被你发现了。”

“会用本名投宿的侦探,还真是罕见。”

“对那么热情款待的老板夫妇,我不想说谎。”

“同时受到前夫雇用的侦探和森林里的侦探追踪,还真有点吃不消哩!”

“我今天是来喝酒的。一定得是会员才可以吗?”

“说是我介绍的,应该没问题吧!”

“那就拜托你了!”我说。

玛莉亚回以苦笑。

我随着玛莉亚走过走廊,看到店里的情况。

没有华丽的水晶灯,也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却有早期西式大饭店大厅的风格,以橡木为基调,充满时尚的氛围。

座位在地板略低一层,有四组客人正在交谈。每一组客人的平均年龄都在中高年纪。谈话的气氛非常闲雅、高尚。每台桌子都有穿着和服或洋装的女性陪侍一旁。

起先还兴致勃勃的我,突然失了劲头,心情变得沉重许多。

最后,我发现有个位置在最里面的吧台。

“那里怎么样?”

座位约有七、八个,已经有两位穿着西装的男性在场。

“你喜欢的话就没问题。”玛莉亚一脸捉弄的笑容。

“怎么说?”

“那里通常都是秘书或艺能界经纪人指定的位子。另外,特勤人员也常利用。”

“特勤……”

“各界顶尖的人物都常来捧场。”

“真吓人。”

“现在坐在位子上的,好像是个大老板的特助吧!”

来到吧台边时,两位男性朝这里看了一眼,又继续他们的对话。

穿着背心的老酒保微笑地轻声问:

“想喝什么?”

“可以给我来一杯螺丝起子吗?”我毫不犹豫地点酒。

“没问题。”

我以前读过的雷蒙·钱德勒的小说,主角就是喝螺丝起子这种鸡尾酒。我一直想着有机会也要喝看看,至于它到底是什么酒,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老酒保倒入基本的琴酒后,挤了几滴莱姆,再将铁杯拿起来甩晃了几下,手法简洁俐落。液体倒进鸡尾酒的酒杯时,散发出丝绢般柔和的光泽,啜了一口,莱姆的香气和苦味轻轻覆盖琴酒,在口中扩散开来;当它通过喉咙时,有种让人身心舒畅的酒精刺激。

“如何?还合您口味吗?”老酒保依然保持笑容。

“虽然是第一次喝到,可是味道很实在、很好喝。”

“可惜没让菲力普·马罗先生品尝过,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胃口?”

“啊,您也知道?”

“不少看过他的书的客人,都会点这道酒,我也尽量配合大家。”

“海明威的读者应该也不少吧?”

“是啊,它们都点戴克利。”

与老酒保谈话令人非常愉快。他并非在炫耀自己对酒的造诣,而是对客人感兴趣的问题提出适切的回答。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事,真挚求教的态度也让人留下好感。我不禁跟他大谈海明威钓鳟鱼的事。

老酒保负责吧台应该有十多年了吧。他会非常认真对待我这个客人——让人有这样的信赖感。

可是,就算同坐在吧台,那位大老板特助却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只是绩了一杯乌龙茶而已。不知道是太热中于工作还是对我兴致缺缺,总之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带着几分酒意,我对平时颇感兴趣的艾雷岛的威士忌,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

“看来你和我们长仓先生还挺聊得来嘛!”

玛莉亚出现时,我刚好喝完波摩威士忌。

苏格兰的烈酒果然容易醉人,我已经开始有点茫了。

“我们谈一下吧!”玛莉亚带我到办公室。

三块榻榻米大的空间里,有电脑也有书架,还有放个人衣物的柜子,以及女性工作人员的盥洗室兼洗手间。

“工作结束了吗?”

“是休息时间。”

“工作到几点?”

“十二点。”

“一星期几天?”

“四天。你的口气像是在审讯犯人耶。”

“店是不错,只是和我无缘。”

“你不是喝得很愉快吗?”

“全托长仓先生的福。不过这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跟贵店的客人调性不同。”

“我还以为你是个心胸宽大的人呢。原来你也有偏见。”

“动植物在自然界也是各择栖居之所啊。”

“这是森林管理员的社会学?”

“我知道你有很好的学历,知识比我渊博、丰富。可是就算你是位优秀的自然向导好了,你这样身兼陪酒小姐,社会对你的评价会是如何?”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奈奈怎么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玛莉亚说完耸了耸肩。

仗着酒胆,我的口气越说越激动:

“如果你的前夫再花钱找侦探调查,你的事准会被揭穿。如此一来,岂不正中他的下怀?”

“已经又找了啊。”

“咦?”

“今天我一出门就被盯上了,不过对方只跟到自由之丘。他一定是克彦再次派来跟踪我的。烦死了,你有什么好方法,教教我吧!”

“很简单。”

“什么?”

“辞掉工作就好啦。”

我话才说完,玛莉亚便一脸怃然地说道:

“我怎么会蠢到来问你呀!”

“你可以一边打工,一边担任向导,虽然收入少了些……”

“我要回去工作了。”

玛莉亚说完起身。

“比起赚不了什么钱的向导工作,跟有钱的色鬼撒娇显然有趣多了。你跟奈奈说过你在当陪酒小姐吗?”

对于我的质问,玛莉亚迟疑了一下。好强的她,这还是第一次露出旁徨的神态。

过去,奈奈总是跟我说:“我妈妈在研究室当助理,晚上要帮忙整理资料。”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这么反问她。

我为自己做了卑鄙的事而感到自责,口腔里一直分泌苦味唾液。

“玛莉亚,跟他说出实情吧!”

突然,从盥洗室出现一位身穿和服的女性。

“妈妈桑,您都听到了?”

“对不起,偷听你们的谈话。”

被称为妈妈桑的女性笑盈盈地看着我。这位上了年纪的女性,似乎是这家酒店的老板。

“你就是那位森林里的侦探吧?”

满头银发,一丝不乱地梳里整齐;茶褐色的眼睛,给人一种高贵而威严的感觉。

“我就是。”

我很意外玛莉亚提过我的事。

“一直待在这里会影响其他工作人员,我们到那边聊吧。玛莉亚,麻烦你去帮侦探先生拿他想喝的饮料来。”

说完,妈妈桑朝与吧台正好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个地方和客席也有一段距雕。正面是一扇古色古香的门,毛玻璃上有一枚板枫造型的设计。妈妈桑打开门锁。我的眼光盯着整片墙壁的书柜。

“好壮观啊!”

书柜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国内外图鉴,以及和森林、自然相关的专业书籍,还有不知什么年代的皮革封面原文书。一踏进房间,简直让人产生时空停止的错觉。

在那些书中,我看到“TREE HOUSE”的文字。

“别客气,请自由阅览。”

受到妈妈桑的鼓励,我挑了一本书。那是十几年前在美国出版的一本书。我大致翻阅了一下,里头介绍着各式各样树屋的造型。从南太平洋岛上先住民的树屋素描,到现代各种功能、款式的树屋相片。不管大的小的、粗糙的豪华的,都叫人看得爱不释手。

“神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我常看到那本书。”妈妈桑不经意地说着。

“您是指神山老师吗?”

“嗯,他是我先生。虽然他希望能死在树屋里,不过晚年的他,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了。”

闻言,我手捧着书呆立。

“吓到了吧!”玛莉亚说着走进来。

那时,我才注意到门上的金属牌上镌刻着“银座登山俱乐部”几个字。

“这是——”

“这是银座登山俱乐部。”

“那这里是——”

“神山老师的秘窟。”

墙壁上到处挂满了色彩鲜艳的动植物相片,树上的红毛猩猩一脸沉思的表情盯着我看。

森林学者神山宗佑老师在新泻大学的晚年生活,可以说都投注在研究野生动植物的世界。而他隐密的书斋,竟然就藏在银座某家俱乐部的一隅。

“这里收藏的只是老师一小部分的书籍与资料。其他大都保管在长野的小木屋里。”

(插图05)

玛莉亚为我说明。我还没进入状况,只能继续呆立现场。

只要走出这房门一步,外头就是大老板特助、特勤以及政商名流所流连的高级俱乐部。一个森林学者的书斋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地方……

“对不起,现在才跟你介绍。这位是妈妈桑志津女士,是神山老师的夫人,也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玛莉亚介绍志津女士。

“我是中里翔平。除了森林管理员的工作,也兼做侦探……和玛莉亚小姐是……”我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

“是奈奈的好朋友,住在树屋里的怪人,对吗?”志津女士笑着替我把话说完。

“说你是怪人,那可是我们的赞美哟。”

玛莉亚连忙说明,但听在我耳里总觉得她是故意的。

“中里先生,”志津女士直接切入话题。“你刚才好像在劝玛莉亚辞掉工作,是吗?”

“那是因为她现在的情况很敏感。”

“你是说,陪酒小姐在社会上形象不良,对奈奈的亲权问题不利,是吗?”

“没错,这是一般人的看法。”

“责任谁来扛?”

“啊?”

“你要她辞掉工作,难不成你要负责她的生活?”

“我只是——”

“玛莉亚可是我们店里的台柱,没有了她,我们店里将损失多少?光是你想改变她这件事,就已经影响到我和其他工作人员了。”

志津女士口气咄咄逼人,娇小的身躯,不知从哪来的能量,我完全被慑服。

“可是,也要考虑到奈奈的立场……”我回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要干涉他人的人生,自己得有相当的觉悟才行。”

志津说着,露出笑脸。

“妈妈桑,您说得太严重了。他怎么说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玛莉亚看着我,一脸苦笑。

“可是,住在树屋里的人,不让他知道现实是如何的话……不过,中里先生还会担心你和奈奈的事,这点就比神山好多了。那个人只要能投入自己感兴趣的世界,就感觉很幸福了,但苦的是身边的人。晚年担任大学老师,虽然情况好了一点,可是之前简直就像森林里的猴子吧!猴子被牵到东京来,我也只好负责养育了。”

志津女士说完,就像演舞台戏般摇晃着头。

“妈妈桑是说,比起神山老师,红毛猩猩还比较像人呢!”

在玛莉亚的笑语中,我好不容易从志津女士的压迫感中得到解脱。

从昭和三十年代开始后约半世纪光景,志津一直兼具学者妻子和酒店负责人的双重身分。从朋友在新桥开设的酒吧到银座,从被雇用的酒店小姐到成为妈妈桑,她最后成为了Acel的经营者。晚年才出名的神山老师,其独特的人生成为电视和报章杂志报导的话题,而在这位名教授背后支撑他的,正是妻子志津。

“我始终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事情给浮上台面。就像中里先生说的,社会对我们总是不太友善。不过,全托神山的福,我和我的店才能持续到现在。丈夫就算是贫穷学者,我也要支持他做想做的事。当然,我也有我的自尊。我经营的酒店绝不靠贩卖色相赚钱,而是要求以格调取胜……”

志津女士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店里的服务生传话进来,玛莉亚又回到工作岗位上。从与服务生的对话中,得知玛莉亚在店里的花名叫“璃映”。

目送一身合宜洋装的玛莉亚走出房间,我不禁看得入迷。志津女士敲了敲我的膝盖。

“瞧你一双色眯眯的眼睛。”

“我这是有格调的注视。”

“胡扯。”

“可是,叫人不看那才是强人所难吧!”

“好吧,算你够老实。”

“玛莉亚在店里的名字叫璃映吗?”

“是啊,用真名的话,要是碰上什么事就麻烦了。”

“志津女士也一样吗?”

“嗯,我的本名是民子。不过志津这名字也跟着我很多年了,倒像它才是真名。‘民子’只是需要用到户籍誊本时才会想到。”聊到这里,志津怱然话锋一转,又回到主题。“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就算再怎么要求品味,毕竟是酒店生意,行径恶劣的客人也不在少数。不过,只要我们坚持立场不动摇,不管对方来头再大,我们也不欢迎他再上门,连钱也不想收。不巴结权贵,应该也是受神山的影响吧!结果,好客人渐渐留了下来。至于半调子或佯装专业的陪酒小姐,我们也不要。我们店里请的都是具备真正的职业水准,或像玛莉亚这样的小姐。她虽然是业余,但既然有目标就会努力工作。”

“目标?”

“在谈这件事之前,我有事想委托你。”志津女士说着,两眼直盯着我看。

“咦?”

“我希望你能保护玛莉亚。”

“保护?”

“她在这里上班的事,希望你能帮她,别让别人知道。她前夫好像又找了侦探调查她的近况。我希望你能保护她,别让这事被发现。”

“这……”

虽然一时想不到办法,但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那就这么说定了。”

志津女士从腰带里掏出钱包,数着万圆纸钞。

真的是速战速决。我再次被志津女士的气势给慑服。

“那我就接下这份委托了。”

“那个叫克彦的前夫,我想他也不会长时间聘请侦探跟踪。总之先观察一个星期吧!玛莉亚上班的日子是每星期的一、二、四、五,一周四天。从傍晚开始到她回家的这段期间,我希望你能当她的贴身保镖。计程车钱和其他费用就另外算,不够的部分再另外请款。这样可以吗?”

说是不足的部分再另外请款,其实到目前为止,我还没领过这么高额的报酬。我可不是坐在吧台旁那些专业的特勤。对着深感压力的我,志津女士更进一步提出要求。

“不过,瞒也瞒不了多久,不是吗?”

“嗯。”

“你不只要做她的贴身保镖蒙骗对方,还要想出对策让对方放弃稠查。”

“对策?”

“是的。这也包括在我的委托中。”

应该会想到对策吧!我充满自信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

“那我们的合作就算成立罗!接下来我要和你谈的事,你有保守秘密的义务。”

志津先把话说在前头,接着告诉我有关玛莉亚的事。

“我是在神山入院的医院里第一次见到玛莉亚的。神山作为丈夫虽然不及格,但身为老师却充满魅力,景仰他的学生不在少数,玛莉亚就是其中之一。她经常到医院里来探视。”

神山病危时,志津和玛莉亚两人一同在等候室里度过,一起聊着神山的事,也彼此聊了自己的事。聊着聊着,愈发觉得两人意气相投。

最后神山去世,志津拜托玛莉亚帮她整理神山留下来的遗物——研究资料和藏书。于是玛莉亚奔波于Acel和长野的小屋,热心地整理资料。

看到她做事的态度,志津有意将“银座登山俱乐部”交给玛莉亚。

“这个俱乐部是神山留下唯一的财产。能继续经营、保有它的人,除了玛莉亚别无人选。”

“银座登山俱乐部究竟是什么?”

“一群景仰神山的人所聚集的场所。”

志津说着,从书柜上拿出露营用的火炉,放在桌子上。

“这是神山的遗物。”

“是瑞士SVEA汽化炉,看来经常使用的样子。”

全身都是伤痕、凹窟的小炉子,令我看得入迷。

“他经常自豪地说,只要有这个、燃料以及万用锅,到哪里他都能活下去。”

“真厉害,我真羡慕他。”

看到我满心感动,志津女士猛摇头:

“神山哪,很爱喝酒,每回有开会或什么座谈到东京或大阪,总是喝得烂醉,经常打扰警察。金钱方面,也是毫无概念的一个人,只要一有钱就拿去喝酒。不是趁着酒兴到处撒钱,就是被偷掉……”

志津女士说得正起劲时,玛莉亚回来了。

“哎呀,不行,不能让崇拜神山老师的玛莉亚听到这些话。”

志津女士露出向我征求附和的表情。

“还说呢!您自己还不是说了一大堆老师的坏话给我听吗?”玛莉亚笑着说。

“没办法,我就是爱发牢骚。对了,我们是说到银座登山俱乐部吧?”

我点点头。志津女士将小炉子拿在手上。

“像你一样被这个破铜烂铁感动的人还真不少。”

“破铜烂铁?说话真毒呀。”

“酒造公司的董事长大学时代因为读了《湖滨散记》而心向往之;前大臣钦羡威廉·H·赫德逊的《拉布搭达的自然学者》:某个企业老板则是着迷于深田久弥的《日本百名山》;日本桥老字号的名门后代也醉心于《法布尔昆虫记》。然而,这些人都必须继承事业,有工作要做,只好封存自己喜好的事物。这样的人物还不少呢。对他们来说,神山的存在,毋宁是一种精神象征。”

“我好像可以体会。”

“神山由于腰痛而决定不再回实验林研究时,在店里不知连喝了几天酒。结果,不少客人挺喜欢听他说话。一旦有人对他说的话感兴趣,他说话的内容也越来越充实。就这样口耳相传,以神山为对象前来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当时,泡沫时代已经结束,我干脆开放这个房间给神山使用。”

“我也真想听听他说的话。”

“以兴趣结合的社交场所,可以称得上最棒了吧!这些富有的客人们以会费支持神山,在这银座俱乐部的一隅,办起夜晚的特别讲座。当时,会员中的一人向新泻大学推荐,神山因此进入教育界。说起来,他和玛莉亚的缘分也是源起于这个房间吧!”

“也和树屋有关联喔。”

“很不可思议吧!不过可能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吧!”

志津女士朝我和玛莉亚微笑。

我会成为森林管理员绝不是偶然……这时的我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包括和奈奈以及玛莉亚的邂逅,还有到这个地方……

“可是,为什么会叫做登山俱乐部呢?‘神山塾’或‘自然爱好俱乐部’什么的,岂不是更贴切?”我提出疑问。

志津手抚摸着门上的牌子。

“大家都是有重责在身的大人物,根本不可能去做有危险性的登山活动。万一要是碰上事故,或遇到山难,事情可就严重了。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是强忍对登山的渴望。不只登山,潜水和露营也都不行,包括开车也不行。既然如此,神山说,干脆就将他们绝不可能实现的登山梦,拿来做为俱乐部的名称吧!”

“银座听起来很响亮,和登山的落差配合起来也倒有趣。”

“是吗?我听起来只觉得别扭。”

挖苦神山老师,或许是志津女士的乐趣吧!谈话时,她的眼睛不时闪烁调皮的光芒。

志津看了一眼玛莉亚后,对我说道:

“大家都认为,神山去世后,这个房间也就没有价值了。可是,玛莉亚小姐给俱乐部的会员都寄了一封信,这才改变了大家的想法。信里提到,神山从父母亲那里继承了一片土地,地点在长野。虽然是没有经济价值的山野林地,但仍保留着故乡的自然山林。此外,神山使用过的小木屋也还在,何不用它来做葡萄园,生产红酒呢?以前神山常用山葡萄酿成红酒自己喝,甚至还写了书。也就是说,玛莉亚提议以山葡萄为原料,一边酿酒,一边研究适合的品种。结果,反应很热烈,大家都觉得这种豪放的酿酒方法很有意思,纷纷提供资金和想法。

“不过目前酿酒技术还不成熟,份量也只够分配给会员而已。它大概是全世界单价最高又最难喝的酒吧!”

我留意到书柜上的空酒瓶。

稍做停歇后,志津女士继续说:

“玛莉亚向我提出要到洒店上班,是那之后不久的事。起初,我也觉得奈奈还小,因此反对,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她说她想保存那座森林,趁现在多存点钱,将来就算奈奈继承了森林,也不用为税金操心。”

“对店里来说,这也是一大帮助。毕竟酿酒计划才刚要展开,银座登山俱乐部的会员也还上门光顾。有些人已经退休成了顾问,时间可以自由利用的人也很多,个个看起来都比以前更充满活力呢!或许他们是冲着陪酒小姐兼讲师的玛莉亚来的也说不定,但都是非常有格调的绅士。”

对志津女土说的话,玛莉亚在一旁点头附和。

“酿酒计划原是为了保存神山老师的研究成果和小木屋……对于阿婆的森林,我也希望能找到更有效的方法将它保留下来。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玛莉亚说着,握着我的手。那一刻,我感到脸红发烫,心跳也跟着加快起来。志津女土用母亲般的眼神看着不知所措的我。

正当我要回话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是男人争吵的声音。志津身手敏捷地飞奔出去,玛莉亚也随即跟上。

当我走到门口时,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胳膊被反折在后头,痛苦地呻吟着。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被撞歪,鼻梁下蓄着的一小撮胡子也扭曲了。

“痛——啊,快放手!”

抓着男子胳膊的正是刚才那位老酒保。

“长仓先生,发生什么事?”志津女士问道。

“我看他鬼鬼祟祟地站在这里偷听,想要上前询问,没想到他竟然推开我想要逃跑,所以我才会动手……”长仓淡淡地说明。

外表老态的人,竟拥有如此神力。被抓住的男子因痛苦发出哀鸣。

“这家伙还变装。”

长仓说着,动手扯下男子嘴边的胡须。男子怯怯的眼神盯着我看。

“你……大仓!”我不禁惊叫出声。

“咦,是你的朋友吗?”志津表情诧异地问道。

“他是负责管理森林的房地产公司的小老板,也是中里先生的小学同学和雇主。”

玛莉亚看了我一眼,志津和长仓也一起将视线投向我,而我只能瞪着惶恐不安的大仓。

“是朋友吗?”老酒保说,还想使力扭转大仓的胳膊。

“长仓先生,请放了他吧!”

听到玛莉亚小姐说话,老酒保点了点头,松开手。

刚才他站在吧台里时没注意到,此时才发觉长仓的身高约有一百七十五公分高,和大仓差不多,而且露在袖口外的手腕和指头看来十分结实。

在志津的指示下,大家又回到俱乐部的房间,被解放的大仓边叹气边坐了下来。

“大仓先生,刚才很失礼。我叫长仓。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仓’这个字,也算是有缘分吧!您慢坐,我先回去工作了。”

长仓郑重打过招呼后,走出房间。

“他是什么人?”大仓问道。

“我们店里的酒保。”玛莉亚一边倒乌龙茶,一边回答。

“看他不过是个老头子,力量居然这么大。他究竟几岁了?”

“好像是七十四吧!”

“那不是和我老爸一样吗?”

大仓疼惜地扭转手臂。玛莉亚突然抓着他的手问道:

“你到底来打听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来了解状况……”

“怎么你和中里先生的说词都一样?难不成你们是同伙?”

看到玛莉亚严厉的视线,我赶忙用力摇起脑袋。

“这么说,是克彦拜托你们来的?”

“都不是啦,我是因为翔平借了我最好的一套西装去穿,感到好奇才……”

“原来你是跟踪中里先生啊!”

“是啊……”大仓对我露出困恼的表情。

我对自己完全没有警觉到被人跟踪而受到严重打击。我真是太粗心了,对玛莉亚也有一份愧疚。

跟踪我的大仓在俱乐部前踌躇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打电话向银座的房地产同业打听Acel的资料。

“说只要报上某个政治家的名字,就可以进来。没想到玛莉亚小姐竟然在这种地方上班,我也吓一大跳……”

大仓说到这里,一直冷眼旁观的志津女士开口问道:

“已经很久没有奇怪的客人上门了,所以我们可能在某些地方有所疏忽,你说的政治家是哪一位?”

“泽村义郎先生。家父有加入他的后援会。”

“喔,泽村先生经常光临本店呢!难道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吗?不过,你的变装术实在不太高明。”

大仓连头发的颜色都染了。

“你那头咖啡色头发泄底了。”我取笑大仓。

“你才是和那套西装一点也不相配呢!”大仓反唇相讥。

看到我和大仓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调侃,志津女士瞪大眼睛问道:

“那大仓先生究竟是玛莉亚的朋友还是敌人?”

“是啊,你到底站哪一边啊?”我也追问道。

“你们问我,我也……”

“我虽然是大仓房地产聘雇的管理员,但事实上,我是为了阿婆才接下这个差事的。不过,现在已经是为了我自己。认识奈奈和玛莉亚而且得知实情后,我的立场变得有些复杂。当然,你的立场更为难,这点我们都了解。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个人想不想保存那片森林呢?请你回答我。”

对于我的质问,大仓沉吟半晌,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又仰头看着天花板。最后,他面对着我说:

“我希望森林能一直保存下来。但我也不能背叛我爸。”说话的声量很小。

“我懂了。”

“不过我也认为争夺奈奈亲权的行为很龌龊。”大仓说。

“万一决定要开发森林呢?”

“那时候,我会尽全力去说服我父亲和克彦先生。”

“如果说服无效呢?”

“只好再想办法了。”大仓的眼神很认真。

我问玛莉亚:

“你认为呢?”

“中里先生又怎么看?”玛莉亚反问我。

“大仓既然找我当管理员,就表示这片森林对他也有特殊的意义,我是这么相信的。”

对于我的答覆,玛莉亚只是无言地点头,原本紧张的大仓这才缓和脸色。

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志津,倒了四人份的啤酒,然后举起杯子。

“让我们在各自的立场上努力吧!这杯酒算是结盟了。”

啤酒滑入喉咙,沁人心脾。不过,接下来还得和跟踪玛莉亚的侦探斗法,于是我只小啜了一口,就放下玻璃杯。然后,我向志津女士打听我一直挂意的事。

“这位长仓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怎么啦?”

“怎么看他都不像一般的酒保。”

“他本来在警政厅工作,还兼任某个重要人物的特勤。是个历经千锤百链的人喔。”

“哦?”

“真的吗?”

和大仓一样,我也不禁发出惊呼。

“当然是真的。长仓先生那时代还没有特勤这个称呼,也不可以轻易露脸。前首相佐藤出殡时,当时的三木总理不是受到袭击吗?那是昭和五十年吧!从那件事以后,才有像美国国家情报局一样公开的国安特勤人员出现。”

“您真清楚。”我佩服地说道。

“长仓先生拥有柔道、剑道合起来十段以上的功夫,英语也说得很流利。”志津女士夸耀地说明。

“真酷啊!”我衷心称赞。

“多亏他,我才能安心经营这家店。”

“从警界退休后,他就成了酒保吗?”

“担任警察时,因弄坏身体而提早退休。当重要人物的特勤可是非常繁重的工作,没有吃饭、睡觉甚至如厕的自由时间,精神上的压力更不用说。退职后,休息了短暂时间就到我们店里来,一晃也四十年了。他的家人大多服务于警界,他也理所当然地走上这条路。不过他说当酒保是他年轻时的梦想。他刚到我们店里时,连摇酒都不会,你不相信吧!”

志津女士用怀念的口吻说着,脸上充满笑意。

翌日,我开始准备充当玛莉亚保镖的一切事宜。

若是帮助玛莉亚躲过了侦探的监视,反而会令克彦起疑心吧!与其如此,不如就让侦探尽管调查,再引导他提出对我们有利的报告。

今天是星期三,玛莉亚不用上班,只要像平常一样待在家里就可以。趁着侦探监视她的这段空档,我打算把一切准备就绪,于是我要求志津协助。

“那就下午四点在神田碰面。”志津以惊人的速度回复我。

“神田吗?”

志津说出大制酒公司名号,说明情况。

“那位董事长提供了公司里的一间办公室,做为‘神山流酩酒’的研究室。”

“什么?”我一时无法理解志津女士的话。

“这不是中里先生你的提议吗?希望让对方以为玛莉亚是一名研究者?应该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场所了。”

“真的吗?”

“董事长冲先生也是银座登山俱乐部的会员,和神山非常意气相投。他也经常为玛莉亚小姐担心。我和他商量,他当场就应允了,连我也吓一跳呢!原来冲先生一直以来就想着要做些什么。这一次借出办公室做为研究计划的根据地,为了更逼真,连电脑都帮我们准备好了。”

“也就是说,不是玩假的罗?”

“一旦决定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志津以兴奋的语气说着。

所有的事都在转眼间确立。

我原本的计划是请大仓帮我们找一间便宜的空办公室,让玛莉亚每天到这个假办公室上班。原想一切若能在一周内整顿妥当就很不错了,没想到才半天时间,就处理好了。

我和志津一起去拜访冲先生。

令人惊讶的是,办公室远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宽大许多。它在十二楼的最里头,就在董事长室的旁边,门上已经挂着“神山流酪酒共同研究计划”的牌子。

志津向对方介绍我。

“你就是住在树屋的侦探先生吗?”

冲先生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打开门。我在玛莉亚身边的朋友问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名。

“这里原是资料室,上个月才重新装潢,正好空出一个房间。我想银座登山俱乐部的成员也可以利用,所以就取了‘共同研究计划’这个名字,你们觉得怎样?”

入口处放了接待用的五人座沙发桌椅,最里面的中央则摆了一张大型办公桌和椅子。

“冲先生,这太豪华了吧!”

“我叫人把我的桌子搬过来放。董事长嘛,通常是不会坐在桌子前办公的。电脑明天会送过来。”

冲先生继承先人的酒厂并发扬光大,让事业突飞猛进,虽然已经年过七旬,全身上下仍充满活力。目前公司已经传到第三代。公司不只出产酒制品,还包括清凉饮料、健康饮品等,而且也全力开发各式商品。

一名女秘书端咖啡进来。冲先生招呼我们饮用,堆起温厚的笑容说道:

“公司的规模愈来愈大,找却想回到最初的原点。所以当玛莉亚提出大家来出产神山老师的私人酿酒时,我立刻表示赞同。神山流酩酒是我精神的露滴呀!著名的首席红酒罗曼尼康堤,是用黑皮诺品种酿出来的,那种小颗葡萄很能耐寒,被称为是近乎野生的品种。如果我们以神山喜爱的山葡萄为基础,不断研究开发,说不定也能创造出属于我们日本的罗曼尼康堤呢!这就是我的梦想。不过现阶段的口味,还离丝绸般的口感有一大段距离……”

虽然玛莉亚在Acel的花名叫璃映,但她对冲先生这群银座登山俱乐部的成员似乎以本名接待。冲先生带着极其自然、亲切的口吻称呼她玛莉亚。

“这次的事情,现任社长答应吗?”

“那家伙比我热中于工作,可没有这种闲情雅致。不过,他已经留意到银座登山俱乐部,也终于发现到神山老师的厉害!他说我们尽量去做。大概是觉得我们这些成员都很有意思,可能会创造什么商机也说不定。我告诉他,我们可不做随随便便的生意。”

冲先生也在长野的木屋里放置了电脑。打算一边培育当地的员工,一边推展计割。

“哇,冲先生您是真是干劲十足。不过,这毕竟是神山流,急不得,还是慢慢来吧!”

志津女士委婉地劝说。

“不好意思,都这把岁数了,急躁的老毛病还是没改。不过,我此生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啊!”

“眼前,我们必须先摆脱跟监玛莉亚的侦探。”

“没错。目前为止,实验性质的研究计划,从今天起就在这个办公室正式展开,你们觉得如何?主任研究员就是玛莉亚。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不过,等到对方要做更进一步调查时,我们再想办法吧!”

“有了这些,应该没问题了吧,中里先生?”志津女士边说,边沿着大桌子绕了一圈。

“太完美了!这星期就让玛莉亚在这里工作吧!一旦对方的侦探知道她在这里上班,他的调查也应该很快就会结束吧!”

“是啊,这星期就让玛莉亚休息,别到店里上班了。”志津女士点头小声说着。

“问题是,时间要怎么安排?我希望对方以为玛莉亚的上班时间是从下午到夜里十一点。这么一来,以后玛莉亚再回到店里上班,就算晚上很晚回家,克彦也不会起疑心。”

“我们公司有些部门可是不夜城,晚上你要工作到几点都没问题。只要跟警卫报备,说要整理研究的资料就可以。”

说好怎么安排后,接着,冲说了让我意外的话:

“中里先生,事情告一段落后,可不可以为我介绍目黑的森林呢?”

“咦?”

“我想参观你的树屋。”

“不就像鸟巢一样,很拥挤的。”

“那最好。”冲先生笑得灿烂。

“随时欢迎,我会请您在鸟巢里喝咖啡。”

我才说完,冲先生已经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

一张全然天真无邪的笑容。

开店前的Acel,空气一片纯净。

长仓先生说有点话要跟我说,所以来到店里,得知他的过往经历后,难免有些紧张,我走到吧台旁。

“辛苦了。事情好像进行得很顺利。”长仓手里拿着一张纸说。

“都靠妈妈桑的帮忙。”

“你太客气了。有你这种素浪人的存在才是最宝贵的。”

“素浪人?”

“不受任何人指使的武士。”

对长仓的话,我有些受宠若惊。

对于不会剑道、武术,简直根本什么都不会的我,为什么他会这么说?我正想发问,长仓先生先提了找我的原因。

“调查玛莉亚小姐的是五反田的东方侦探社。”

“和之前的公司一样。”

“这家公司算是业界的中坚,业绩和评语都不错。”

“是长仓先生调查的吗?”

“我在想是否能帮上一点忙。”

“真是谢谢你!”

“问题就在于侦探个人的素质。现在有专门培育侦探的学校,我听说已经有不少具有职业水准、集训出来的侦探。但据我的观察,调查玛莉亚的人虽然有一定资历,但说到底还是上班族型的侦探,看起来像是警官出身、服务于交通课之类的吧!中里先生,今晚若能确定侦探监视到几点就可以了。我看他是那种除了公司或委托人交代的事情之外,不会积极行动的人。所以,只要玛莉亚小姐没有动静,大概十点左右,最晚十二点他就会撤退。如果玛莉亚小姐照计划行动,他明天就会送上报告准备结案……这纯粹是我的直觉罢了。”说完,长仓将纸张放在吧台上。“这是侦探以及他跟监用的车子。我将我那个旧款录影机拍摄到的画面影印出来。画面可能不是很清楚。”

其实侦探的脸、车种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是非常清晰的画面。

而且,长仓先生的分析也漂亮地证实了。

当天夜里,大约到十点三十一分,侦探就结束跟监离去。为了慎重起见,我几度确认,果然侦探没有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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