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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浚介和游子面前,站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女孩。孩子表情紧张而认真,紧咬着嘴唇,身体微微颤抖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路,独自迈出了一步,又一步,又一步……

“了不起!太了不起了!”浚介和游子同时拍着手称赞着。

得到了表扬以后,小女孩高兴地笑了。也许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赞许吧,她抿着小嘴,瞪着眼睛,攥紧小拳头,颤抖着又开始向前迈步。

可是,柔弱的腿脚还不能长时间地支撑她的体重,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浚介赶紧伸手去接,孩子倒在他的胳膊上,小脸靠在了他的脸上。不服输的孩子好像觉得摔倒并不是自己的责任似的,想把浚介推开,可一看离自己那么近的大男人的脸,害怕和刚才失败的委屈交织在一起,小嘴一咧,哇地一声哭了。

“你看你看,像你这样怎么能当个合格的爸爸呢?”游子开玩笑地批评浚介。

“那就把她交给合格的妈妈。”浚介笑着把小女孩递给了游子。

“来,到这边来。”游子柔软的手臂接过孩子,孩子把小脸靠在了游子的脖子上,跟男人完全不同的感触给了孩子一种安全感,马上止住了哭声。

浚介自嘲地咂了咂舌头,游子得意地笑着,抚摸着孩子热乎乎的后背。

“哎哟,跟阿姨都混熟啦?”真弓端着茶从厨房里走出来,“让比妈妈漂亮得多的阿姨抱着,好高兴啊!”

“都会走了,真了不起!”游子轻柔地握着小女孩胖乎乎的小脚说。

“就是,还不到一岁吧?”浚介问。

真弓一边给客人上茶一边回答说:“刚满周岁。昨天开始学走路的,在那边的卧室里。”

“哎?”浚介和游子同时往卧室那边看了一眼。

这里是位于石神井的马见原家。卧室里没人,可以看见一张新买的双人床。

“应该让马见原先生看看孩子走路的样子。你说呢?”游子说。

真弓低下头,微笑着,“我妈也这么说来着,说是可以鼓励我父亲尽快学会走路……请喝茶吧。茶不好,您二位将就着喝。碧子,来,妈妈抱。”说完从游子手上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碧子搂着妈妈的脖子,把鼻涕蹭在妈妈胸前。

“你父亲能走路了吗?”游子问。

真弓点点头,“能走一点儿了。因为后背被捅了一刀,伤了神经,造成右侧手脚麻痹,而且说不了话。”

“大脑还清楚吧?”浚介问。

“很清楚。一说去公园,他就在纸上写上练习两个字,意思是练习走路。”

“你能抱着碧子来看他,对他来说是最大的精神安慰,所以才恢复得这么快。”游子由衷地夸奖着真弓。

“是好多了。又像以前那样使唤我妈……老毛病一点儿都没改。”话是这么说,但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任何不满。

“你妈怎么样?”

游子一问到这个问题,真弓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妈呀,出院以后一担负起照顾我爸的任务,病就全好了。不用说照顾得比我好,甚至可以说比她自己以前都照顾得好多了……医生说,这样下去很快就用不着吃药了。我呢,看样子也不用每天来了,周末来看看就足够了。”

“嗬,真想见见他们老两口。”

“可以啊,这会儿他们大概在公园湖边散步吧,您要是能看看我爸,他不定多高兴呢!您知道吗?没什么人来看他。警察署那边好像不喜欢他似的……那种人,不招人喜欢也是很自然的。”

“是这样……”

“不过上礼拜倒是有一个叫椎村的来看过他,您知道椎村吗?”

游子跟浚介对视了一下,“那个人身体恢复了?”

真弓好像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似地笑了,“恢复了。在这里,突然把西服脱掉,把衬衣撩了起来。我还以为他要干什么呢,原来是让我爸看他身上的伤疤,说是缝了十好几针,还得意地说,现在他也可以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刑警了,难道被人捅了一刀就……”

浚介和游子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不过,”真弓接着说,“椎村回去的时候,说有一件事很遗憾,就是至今还没有找到那夫妇二人的尸体。”

听了这话,浚介皱了皱眉头,游子屏住了呼吸。

“还没找到啊?”椎村叹息着,“他们后来怎么样了,我还以为今天能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呢。”

“椎村说,警察都用假人做了模拟试验,还是没得到结果,听说都停止寻找了。”

游子憋了很长时间的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真弓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我爸……只是在那时候,本来已经麻痹不能动的右半边脸扭歪了,让人觉得害怕……”

碧子感觉到母亲的紧张情绪,不安地啊啊叫着,大人们又关心起她来。

浚介和游子看着碧子,碧子也用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他们,就好像看透了他们担忧的心思,想要安慰他们似的,脸上浮现出可爱的笑容。

离开马见原家,顺着缓缓的下坡路走了没多远,就来到了公园里。

今天是星期天,又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湖边有很多人,大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波平如镜的湖里有人在划船,一位年轻的父亲和大约5岁的女儿一起划着一只小船过来了。

“你听见了吗?”游子突然问道。

“什么?”浚介看着划船的父女俩反问了一句。

游子微笑着,“真弓……跟马见原先生叫爸爸。”

“啊……不过,也叫父亲来着。”

一阵风吹过来,把那父女俩的小船吹得微微摇晃起来,同时吹过来一股金桂花的香味。游子和浚介不约而同地用眼睛搜寻着花香的来源。

“那不是马见原先生吗?”游子向湖边的一块草坪一指。

草坪上,站着两个好像抱在一起的人,其中之一就是马见原。

马见原消瘦多了,原来厚实的胸膛变薄了,脸上傲慢的神情也消失了,穿着一身深蓝色运动服,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右半边脸僵硬,像一副面具,不过左半边脸除了嘴巴有点儿歪以外,还是以前的马见原。他竭尽全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脸上的肌肉抖动着。

佐和子脸上那种不正常的怪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抱着丈夫那不能活动的右臂,支撑着他,嘴里念念有词地喊着什么,鼓励丈夫向前迈步。

马见原用左腿支撑住身体,试图把右腿抬起来,紧握的左拳不住地颤抖,额头上渗出滴滴汗珠。他向后仰着身体,总算让右脚离开了地面,等他好不容易把右脚放下去以后,只向前挪动了一点点,比起他的外孙女来明显差多了,且不说还有佐和子扶着。但他确实向前走了!

“他爸!你能走了!能走了!”佐和子紧紧的拥抱着丈夫,开心地笑了。

马见原绷得紧紧的左半边脸松弛下来,佐和子抬手为他擦去脸上的汗。马见原咧了咧嘴,又摇了摇头,意思是还差得远呢。佐和子点了点头,抱住丈夫的腰,鼓励他继续练下去。马见原攥紧左拳,用尽全身力气,又把右脚抬了起来。

夫妇俩紧紧靠在一起,继续前进。外人猛地一看似乎原地未动,但他们却为每前进1厘米倾尽了全力。

浚介忽然发现游子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轻轻地说了句,“以后再来吧。”

游子点点头,跟浚介离开公园,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在公共汽车上,浚介忽然想起离开家的时候从门口的邮箱里取出来的一张明信片还没来得及看,就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谁给你来的明信片?表面的画儿好像还是自己画的……”

“以前跟你说过的,我刚上班她就辞职了。”

游子看着明信片上娟秀的字体,“是个女的吧?你怎么没对我说?”

“我不是说过她已经孩子了吗?”

“这个说法太暧昧了,故意暧昧吧?”

“是吗?我倒是没想过要故意暧昧一下。”浚介故作镇静地说。

游子嫣然一笑,“写了些什么?”

“噢,她说,回到富山县她的老家以后,生活得很好,孩子也习惯了……暑假常常去游泳,都晒黑了。”浚介说着把明信片翻过来,欣赏着表面的画儿。

那是一个孩子用蜡笔画的画儿。茶色的山岭,蓝蓝的海水,海水里有一个被太阳晒得黑黑的正在游泳的少年,向这边摇着手。海边站着一个穿裙子留长发的人,说她是孩子的母亲吧,脸上却还画着胡子……

浚介和游子下了公共汽车,肩并肩朝浚介家走去。

刚进院家门,一个少女抬起头来,爽朗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回来啦!”

左手拿着颜料盘,右手拿着画笔,剪得利索的短发的亚衣,正在院子里画画儿。

“噢?怎么样?有进展吗?”浚介说着就要凑上去看亚衣的画儿。

亚衣用画笔冲浚介一挥,“不许看!不许随便看人家的画儿!”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忘了教你画画儿的可是我呀!”

“靠边儿吧!画画儿根本不需要教。有教人画画儿的功夫,还不如自己画呢!”

浚介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歪着身子往家里看了看,问道:“宫地爷爷呢?”

“买驱除白蚁的书去了。说是自己住的房子,驱除白蚁的事还是应该自己做。”

“你能听懂他说的话了?”

“习惯了就能听懂了。对了,还是让宫地爷爷住大房间吧,我住里边那个小房间就行。”

“宫地老人不让换,他说了,住小房间心里踏实。你还是有点儿客气,不要客气嘛。在我这里住只有两个条件,一是什么都要平静的接受,而是不要太客气。”

游子把东西放进房间里,转身出来向浚介和亚衣告辞:“我先回家看看。”

浚介说:“好的。把你爸爸带过来玩儿吧,回去的时候我负责推他老人家回……”

亚衣打断浚介的话,“我负责推嘛!”

游子和浚介都吃惊地看着她。

亚衣不好意思起来,她掩饰地把脸转向画板,“不是说什么都得体验一下吗?”

游子微笑着,“好!那就拜托你了。”说完就轻快地回家去了。

浚介从屋里把自己画板拿出来,也准备画画儿。

亚衣一边琢磨着自己的画儿一边问浚介:“你打算跟她结婚?”

浚介支好画板,犹豫了一会儿,“还没想好。”

“我搬出去没问题,宫地爷爷也说没问题。”

“别胡说。”

“大家挤在一起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

“那就结婚吧。”

“……不结婚不是也挺好吗?”

亚衣抬起头来,看着浚介的侧脸,“建立家庭,你害怕?”

浚介愣了一下,“怎么说呢……要说不害怕,那是说谎……”

“是不是担心生一个我这样的孩子?”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亚衣的眼神是严肃认真的。

“不,”浚介盯着自己的画板说,“生个亚衣这样的孩子才有意思呢。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一定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

“就会说好听的。”亚衣严肃的眼神缓和下来。

浚介把画笔放在画板上,看着暮色将临的天空,“怕是怕,不过跟以前不一样了……”声音不大,但说得很肯定,“不是以前那种害怕……到底建立什么样的家庭才是真正的幸福……应该说是犹豫……”

亚衣轻松地说:“既然是这样,建立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崭新的家庭不是很好吗?”

“说起来容易……”浚介说着无意之中把画板搬到亚衣旁边来了。

“干什么呢你?!”亚衣假装生气地大喊。

“不是,我老是找不到合适的素材,看看你画的是什么,受点儿启发。”

“不行!”

“集中精力画你的画儿,别管我看不看了。”

亚衣撅着嘴不满地说:“那我不好好儿画了。”

“那可不行,你得实行不怕看主义。”浚介说完就开始画亚衣的侧面肖像。过了一会儿,浚介看着未完成的亚衣的肖像问:“打工的事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

“什么工作?”

“驱除白蚁!”

“什么什么?”

“骗你呢。在医院里洗衣服。”

“别说那些对心脏有害的话好不好?”

“衣服上有屎有尿的,都是我洗。”

“打电话了吗?”

“……给我父母?打了。”

“不要紧了吧?”

“外伤是不要紧了,也长胖了,对工作也没有什么影响,父亲部下都说,工作作风发生了很大变化,做事情比以前沉稳多了。”

“母亲呢?”

“留下了伤疤,但主要还是心灵的创伤……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也许你嫌我太罗嗦,你老不跟他们在一起,合适吗?”

“跟他们在一起的话,反而让他们感到难过,让他们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情,想起那两个坏蛋拷问他们,真爱自己的孩子吗……”

“这倒也是……”

亚衣突然停下笔,“那两个坏蛋的事,问了吗?你们不是去警察家了吗?”

“啊,尸体还没有被发现,警察好像不准备继续找了。”浚介说完看了亚衣一眼,发现她脸上浮现出不安的表情。

“……没活着吧?”亚衣尽量保持平静,声音有些沙哑。

“啊,肯定没活着。”浚介故意加强语气说。

亚衣用舌头湿润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坦率地说:“有时候还在梦里梦见。”

“那两个坏蛋?”

“嗯……往漆黑的海底里拽我……抓着我的脚往下拽……我憋得难受,往下一看,他们狞笑着,说什么这不能算完,还得整你们,这不能算完……”

浚介用安慰和鼓励的口吻说:“但是,咱们亚衣最终还是上来了,从海底上来了!”

“嗯……”

“没问题!因为你是亚衣!”

院子里的花草,在亚衣眼里变成了某种抽象的活力四溢的花朵,她挥笔在画布的花朵上涂着红色和橘黄色。作为背景的蓝天,好像缺了点儿什么,亚衣用另一支画笔沾上一点儿白色,自言自语地说:“但是……星星更漂亮!”

亚衣抬起头来,看着暮色迟迟不至的远处的天空,“虽然哭过……”

“你好!这里是家庭问题紧急联络电话。”

“能救救我吗?”

“什么?”

“不管碰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您帮忙,纸不是这么写的吗?”

“纸?你是说我们发的广告?”

“纸上还写着,如果为孩子的事烦恼,什么时候都可以给您打电话,而且绝对保密。”

“那当然。孩子的事,家庭的事,什么都可以对我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

“那,几年级?这总可以告诉我吧?”

“……小学3年级。”

“是吗?那,你是自己看了广告,知道了电话号码,才给我们打电话的吗?”

“嗯……”

“是你自己的烦恼呢,还是你爸爸妈妈的烦恼呢?”

“我说句假话可以吗?”

“啊?”

“只有名字是假的,一惠,名字叫一惠,不能动了……怎么办呢?”

“一惠?”

“一惠是个两岁的娃娃……哭来着……不让她哭……还哭,就挨打了。我也挨过妈妈的打……一惠跟我一样,也挨打了,可是,一惠不能动了……”

“受伤了?”

“撞了鼻子……鼻子嘴巴都是血……”

“……拿什么打的?”

“杯子。”

“妈妈现在在哪儿?”

“去学校了。妈妈是老师。”

“爸爸呢?”

“爸爸今天请假休息,在家里睡觉呢。不过,那不是我亲爸爸,我3岁的时候,我亲爸爸跟我妈离婚了。”

“那,你后爸爸就在旁边的屋子里,是吗?”

“没有,他感冒了,在他的家里睡觉呢,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那,你跟一惠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一惠的家里。”

“……一惠是你妹妹吧?”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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