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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需要的间谍

无论黑斯廷斯何时过来吃晚饭,兰德都会感到忐忑不安。自他从隐秘通讯局的局长职位退任以来,他发现自己的前任上司经常连哄带骗地引诱他回到情报局工作,而他也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通常,他就是在兰德和妻子蕾拉的乡村小宅的餐桌上提出请求的。

“今晚不谈公事,”一个一月份的夜晚,兰德一边倒酒,一边警告着,“我希望你远道而来,不是为了你的新案子。”

黑斯廷斯露出笑容,“当然不是。只是单纯的社交拜访,想看看你们两个过得怎么样。毕竟,自从去年九月雷丁的那件事以后,我就没有见过你们。假期过得不错吧?”

“很平静,”兰德承认道,“一个人退休以后,需要建立一个新的朋友圈。”

“老朋友仍然记挂着你。帕金森把隐秘通讯局管理得很好。他还特别要我向你问好。”

“帕金森,是个好人。”

蕾拉做了一顿风味独特的烤牛肉,就连黑斯廷斯都赞不绝口:“太好吃了,我亲爱的!只有你的美貌能盖过你的厨艺。”

蕾拉瞥了一旁的兰德。“他有事相求。”她笑着说。

兰德用一张餐巾擦了擦嘴,又为他们倒满了酒,“没错儿,黑斯廷斯,别装了,该是时候告诉我们了吧?你可以说你这次只是社交拜访,但是蕾拉清楚你不会仅仅为此而来。”

“而且我不会让你再次把杰弗里从我身边拽走了!”她斩钉截铁地说。

黑斯廷斯突然严肃认真起来,“我不是为找杰弗里而来的,蕾拉。对他来说,我这次拜访纯属社交性质,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需要的是你,我亲爱的夫人。”

“我?”蕾拉愣愣地盯着他,“为什么?”

“因为你勇敢,美丽,睿智。而且你还是个古埃及学家。”

蕾拉一直在雷丁大学教授考古学。每当她在这个领域得到别人的认可时,兰德总是很高兴。但他仍不愿意让她牵扯进黑斯廷斯脑中所想的那些事中。“她可以为你写一篇这方面的论文,”他说,“这样你满意了吗?”

黑斯廷斯只是微笑。对付兰德,他有丰富经验。“我们需要她去趟纽约。这很重要。”

“纽约!为什么去纽约?”

“其实,是给另一个部门帮忙。他们需要一位女埃及学家,可以去和一些纽约的可疑人物碰个头。当然,上次盗窃法老图特宝藏的阴谋中,蕾拉遭到绑架,这个消息传开后,很自然地,她也出了名。从以前的经历来看,我们知道她能照顾好自己,蕾拉,你就是我们这项任务的不二人选。”

“但是——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这些人在纽约出售一些埃及文物,我们推测,这些文物出自尼罗河畔一个新近发掘的古墓,被走私出境,贩卖给博物馆。令人惊讶的是,很多著名机构竟然也愿意以这种方式获得艺术品。”

蕾拉听他讲完后,却摇了摇头,“恐怕我看不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黑斯廷斯笑得好像一位和善的叔叔。“在你搬来英国、嫁给兰德之前,你曾在开罗博物馆工作过,是吧?”

“我在开罗大学任教的时候,在那里工作过,”蕾拉皱皱眉头,专注于谈话中,“这就是那些绑架我的人确信我可以鉴定法老图特文物的原因。”

“我们需要你,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们认为纽约这些人企图出售的文物,都是从开罗博物馆偷出来的。”

“有这个可能吗?”兰德问她。

“万事皆可能,我想,但是报纸上没有文物被盗的报导。”

“我们想可能是用复制品掉包了,”黑斯廷斯回答,“我听说这种事在开罗博物馆是有可能发生的。”

蕾拉欣然赞同,“那里很多地方都需要修葺。我最近一次去的时候,鸽子竟然可以从破损的天窗飞进来。很多展品都陈列在阴暗混乱的走廊里——常常没有标签。有些地方的照明条件尤其差,仿造精细的复制品没有被识破,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么说,你会帮我们这个忙了?”

她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从没去过纽约。而且这个月中旬,大学的新学期就开始了。”

“开学前你能赶回来,如果不行,我们会向学校讲明情况的。至于你从没去过纽约,我好像记得你去年第一次去莫斯科时,干得很漂亮啊。”

“她到底需要做什么?”兰德刨根问底。

“就是假扮一名代表一家英国博物馆,对文物有兴趣的买家。检查那些文物,然后向我们说明你有没有在开罗博物馆见过这些东西。剩下的就交给纽约警方。”

“听起来挺简单。”蕾拉对兰德说。

“我也一块儿去。”他决定道。

“不行,”黑斯廷斯说,“你太有名了。会露馅的。”

就这样,一番简短的商议后,黑斯廷斯就让蕾拉身兼秘密任务,登上了飞往纽约的飞机。直到她已经飞到大西洋上空时,兰德才开始纳闷,为什么英国情报局对一家埃及博物馆里可能发生的盗窃案这么感兴趣。

但这时已经来不及阻止她了。

蕾拉·兰德从肯尼迪机场下了飞机,快速通过了海关。当她到达下榻的曼哈顿饭店时,她已经爱上了这座城市,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大厦的玻璃外墙上,闪闪发亮,令她惊叹不已。唯一的遗憾就是杰弗里没能与她同行分享这一切。“我离你只有电话那么远,”他说,“你在纽约可以直拨咱们家里的电话。”

他的话为她这次独自一人的旅行增添了信心。但她觉得自己答应黑斯廷斯的请求有些仓促,又重新考虑了一下。他讲述的计划非常简单。她一到饭店房间,一个名叫格瑞则的人就会打来电话,给她一个地址。到了那里,她要检查出售的文物,然后向格瑞则报告那些东西是不是出自开罗博物馆。

她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计算着此时英国已经快十点了。正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是谁?”她问道。

“格瑞则。”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道。

她打开门,把一个身材健壮、衣着凌乱的男人让进屋。他穿着一件花呢外套,拎着一个手提箱。“你应该打电话的。”她提醒着。

这个叫格瑞则的男人只是笑了笑。“是的,但是,计划有些小变动。你明天上午十点去见一个姓常多的先生,把这个信封交给他。”他从手提箱里拿出一个封口被宽胶带粘着的马尼拉纸信封,“这是一份剑桥博物馆埃及学的馆藏目录,还有一封馆长授权你代理购买的文件。这里还有一份给你,先看看,熟悉一下。”

“就是这个叫常多的人在出售文物吗?”

“是的。他是这里埃及领事馆的一个次级官员。我们认为这些艺术品是装入外交文件袋运进来的。他在麦迪逊大街上段开了一家商店,你去那里见他。九点以后,打这个电话预约。”

“好的。”

格瑞则好像意识到了自己来访的唐突。他转身离去时说,“我希望你来时旅途愉快。”

“一切顺利,谢谢你。”

“祝你好运。明天下午我会往这里打电话,要你的汇报。”

说完他就离开了,一边扣着大衣纽扣,一边沿着走廊朝电梯走去。

长途飞行令蕾拉疲惫不堪,思念着家中的杰弗里,她渐渐睡着了,一夜无梦。

她仍然没有倒过时差,很早便醒来了,在房间里吃了早餐。不到九点,她就冲了澡,穿好衣服,准备好出发了。但她又等了十五分钟,才拨通了格瑞则给她的常多的电话。

“我可以和常多先生讲话吗?”她询问接电话的男人,听声音很年轻,而且口音一听便知是美国人,她知道这不是常多。

“稍等一下。”他回答道。

线路暂时被切断了,而后另一个声音响起,大概被转到了里间的办公室。“常多先生吗?”

“你是蕾拉·兰德?”

“是的。我打电话是想做个预约,看看您出售的那些埃及艺术品。”

“你代表哪里,兰德小姐?”

“剑桥博物馆埃及学部。我在开罗大学任教。”

“我知道了。你今天上午能来吗?”

“我十点前能到。我有我们的馆藏目录,还有一封我们馆长写的信。”

“这可帮了大忙,”常多说,“我们十点见。”

蕾拉拿起格瑞则交给她的信封,下楼叫了辆出租车。没用十分钟,她就到了麦迪逊大街。她花了半个小时在那附近逛街,直到十点。这是一家小画廊,坐落在第75和第76大街之间。进门前,她审视着橱窗里挂着的一幅画。这是一幅亚历山大港清真寺的水彩画,她不禁猜想这是不是一种暗示。

里面,一个穿着灰色西装、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迎上前。“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他问道。她听出了这就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

“我是蕾拉·盖德。我来见常多先生。”

他露出笑容,伸出了手。“罗恩·杰纳斯。我为常多先生打理画廊。你知道,领事馆的工作占去了他很多时间。请这边走。”

他把她领进一个外间办公室,蕾拉把那个信封交给了他。“这是给常多先生的。我们的展品目录。”

“好的,”他放在了桌子上,“常多先生正在通电话,一会儿就好,”他放松下来,点燃了一支烟,“在我们城市玩得怎么样?”

“我还说不上。我昨天下午才到。但这里比英国冷多了。”

“但没有那么潮。据说明天会转暖。”他夹着香烟,比画着。这令她想起了曾经在一次聚会上见过的一位举止做作的英国演员。“你身后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海德·帕克的画作。会让你想起你的家乡。”

她看了一眼那幅水彩画,和橱窗里的那幅风格一致。“其实我的家乡是埃及,”她解释道,“我结婚以后才搬到英国去的,但我妈妈是英国人。这幅和橱窗里的那幅是出自同一位作者吗?”

罗恩·杰纳斯笑了。“事实上,这两幅都是常多画的。看到角上的签名了吗?他真的很棒。”

“我不知道他会画画。”

“你可以和他聊聊这方面的话题。现在他挂断电话了。”

杰纳斯拿起她的信封,带她进了里间的办公室。常多先生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黝黑的皮肤上满是皱纹,比她想象的要老。他站起身,伸出手。“见到你多高兴啊,兰德小姐。还是夫人?”

“我已经结婚了。”她言简意赅地说。

“一个幸运的男人。”杰纳斯把信封递给他,就离开了。“这是什么——你说的目录?”

她点点头,“还有一封我们馆长的介绍信。”

“作为一名在埃及古物方面学识广博的夫人,你太年轻太迷人了。”她见他用手指解开扎扣,掀开信封口盖。

“埃及是我的故乡,”她说明着,“我从小在——”

话冻结在她嘴里。她看到他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硬纸卡,有什么东西像捕鼠器一样突然断开,常多先生消失在一道火光中,一声巨响令她向后翻到,跌了出去。

“没有骨折,”急诊室的医生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为她检查完毕,然后这样对她说,“你是个很幸运的姑娘。我们会把这些伤口处理一下。几天之内你都会感觉有些疼痛,但是没有大碍。”

“谢谢,医生。”她说,右腿在检查台上试着调整姿势,好减轻一些疼痛。

“外面有位警探在等着见你。”

“我一点儿也不惊讶。我想我最好见见他。”

警探是个友善的中年男人,名叫菲利。“警队长乔治·菲利,夫人。我正在调查这宗爆炸案。”

“常多死了?”

“恐怕是这样。炸弹的威力并不大,但在这样短的距离内也是致命的。是一张塑料爆炸板,当信封被打开后,就会被一个捕鼠器装置触发引爆。信件炸弹,一般恐怖分子的常用手段。”

“我以为里面装的是博物馆目录。”她一字一顿地说。

警探露出了安抚的笑容,“如果你知道信封里装了一颗炸弹,很显然,你不会留在那个房间里。就算你坐在十公尺外,你也可能会被炸死或重伤。”

“我仍然不敢相信,”蕾拉说,“昨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那个信封就放在我的床边。”

“是谁给你的?”

她知道,她的处境不妙。于是她小心地回答:“一个叫格瑞则的男人。他是雇用我的那家博物馆的纽约代表。”

“我们在哪儿能找到他?”

“我不知道。”

“你可以描述一下他的外貌特征吗?”

“很健壮,四十岁上下,黑发,戴眼镜。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衣着有些凌乱。”

“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杀死常多吗?”

“毫无头绪。”

“你和常多先生在做什么买卖?”

“我——是为一家英国博物馆购买埃及古物的。”

菲利询问下一个问题时仍然面带微笑,“虽然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但是出口古物不是违反埃及法律的吗?”

“这些当然不算。你不能怀疑一个埃及领事馆职员从事任何违法活动!”

笑容消失了,“夫人,这个人被炸成了碎片。这就是违法行为的开始。我每天都能看到领事官员和联合国雇员从事违法行为。比如说,他们中的很多人违规停车。如果你对我隐瞒了什么,你最好三思。你逃过爆炸一劫,但是你仍然有大麻烦,除非你交出这个神秘的格瑞则。”

“你的意思是我被捕了?”蕾拉问。

“我的意思是你可能作为重要证人被收押。”

“可以允许我打个电话吗?”

“给你的律师?当然可以。”

“不是打给律师,是给我丈夫。他在英国。”

一月,伦敦一个阴沉的下午,这种天气刚好和兰德的心情相符。他迈着大步走进黑斯廷斯的办公室,对那些曾是他同事的秘书和其他职员,他打招呼时也仅仅丢出一个词。

“你好,兰德,”黑斯廷斯说着,起身迎他,“电话里你听起来好像很忧心。”

“我有理由忧心。这会儿,蕾拉可能已经被关进纽约监狱了。”

“不,不——不会那样的。恐怕她的电话让你心烦了,完全没必要。我已经和我们那边的人核实过了。”

“谁?那个给她信件炸弹的格瑞则?你究竟让她卷入什么事了?”

黑斯廷斯举着双手,好像以为兰德会打他一样。“我的天啊,兰德,你了解我,知道我不会的!你以为我让蕾拉卷进一场暗杀阴谋。”

“我知道的只是发生的事实。我越想越觉得你最初的说法不靠谱。英国情报局不会帮其他部门的忙——除非这事关你的职责范围。你把蕾拉派到纽约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和我之前讲的差不多。”黑斯廷斯为自己辩护道。

“差不多,但不完全一样。”

年长的男人叹了口气,“你知道在局里是怎么办事的,兰德。你自己在这里混了很久。探员所知道的只限于他或她完成任务时所需要知道的。”

“需要知道的。我妻子不需要知道她带着一个足以把她炸死或炸伤的信件炸弹!”

“我向你发誓,兰德,我对炸弹的事一无所知!”

“那你知道什么?”

“我告诉你的都是高度机密。你已经不是情报局的成员了,所以你没有——”

“告诉我!”兰德命令道。

“好吧,这是和美国的一次联合行动。你一定知道,这场没完没了的中东和平会谈一直受到众多关注,诸多情报集团企图加以破坏。埃及政府内部仍有一些人,反对与以色列停火议和,并已经采取行动企图阻止。常多就是其中之一。”

“他受雇于俄国?”

“更可能是受雇于一些更加好战的阿拉伯国家。”

“所以你们决定干掉他。”

“不,没有!你不明白,兰德。我们真的没有改变老一套的办事方法,我们的美国朋友也没有。”

“我敢打赌!”

黑斯廷斯轻笑一声,“你现在听起来就和他们一样。我们是想除掉常多,但是并不是杀掉他。我们注意到他可能与几宗博物馆盗窃案有关,就像我告诉蕾拉的那样。我们需要她伪装成买家,证实那些东西确实出自开罗博物馆。然后我们就打算除掉他——让他在美国被捕,或者通知埃及警方,引渡他回国受审。不论使用哪种方法,我们都能除掉他。我只是隐瞒了我们对常多感兴趣的真实动机。自始至终,这都是一次谍报行动。”

“这个把信件炸弹交给蕾拉的格瑞则是什么人?”

“这个,”黑斯廷斯承认道,“这有个问题。确切地说,格瑞则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你觉得他是蕾拉幻想出来的?你自己告诉她他会和她联络的。”

“他当然不是蕾拉幻想出来的!我的意思是格瑞则是在盟国之间,间谍行动的一个代号。那个以格瑞则的名字去见你妻子的人可能是在纽约地区活动的六个特工中的任意一个。”

“她一定可以辨认出他的照片的!”

“这就是问题之一。这种交出六个人的照片的做法威胁到了国家安全。那样蕾拉,可能还有警察,就会知道我们纽约分部的所有成员的身份。”

“有什么差别?你自己刚才说了,美国是盟国。你们肯定不会监视侦查他们的!”

“我们在保护英国的利益。”黑斯廷斯有些恼怒地回答道。

“而我在保护蕾拉的利益。我要乘下一班协和客机去纽约!”

“那是不可能的,兰德!那儿不需要你。”

“我妻子需要我。”

“冷静一点儿,好吗?我们正试图联系我们在纽约的人,还有美国方面的人,查明是谁批准这次谋杀行动的。至少等我们获得更多关于整件事情的消息以后。”

“我会等,但我就在这里——你的办公室里等。我们可以让他们把晚饭送进来。”

黑斯廷斯不悦地瞥了一眼时钟,“美国现在还不到一点。常多被杀还不到三个小时。我们要等好久。”

“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就等上一整夜。”兰德冷冷地答道。

十一点刚过的时候,蕾拉从医院给兰德打了电话。现在是一点半,她在一个名叫博克、表情严酷的警探的陪同下,匆匆回到她下榻的饭店。菲利队长同意了她的请求,允许她先把那件血迹斑斑、破破烂烂的衣裳换掉,再回警察局接受讯问。但是,身旁的博克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已经失去自由了。显然,在她把事件真相和盘托出,或是那个格瑞则确实被关进监狱前,菲利队长没有释放她的意思。

“我在这儿等,”他们到达她房间门口时,博克警探对她说,“动作快点儿。”

进屋后,蕾拉才第一次对着镜子,细细打量自己的样子。额头和脖子上的伤口裹着绷带,前臂上缠着更大的一条。她非常喜爱的绿色羊毛连衣裙破了一个大口子,血迹斑斑。看到血迹,她又想起了办公室里的情景——常多解开扎扣,掀开信封口,抽出硬纸卡。接着就是断掉的捕鼠器引线和爆炸的火光。她想这段记忆会在她后半生中挥之不去。

正当她要把绿色羊毛连衣裙脱下来时,那个叫格瑞则的男人从浴室走了出来,手中配有消音器的手枪指着她的胸口。

“好吧。”黑斯廷斯挂断安装有扰频器的电话,结束了越洋通话,“至少现在我们有点儿消息了。我们和美国方面都没有下令杀掉常多。是格瑞则自作主张这么做的。”

“怎么可能呢?”兰德想知道。

“兰德,你在这行里混过很久,应该知道我们偶尔会被一些卑劣的间谍算计。我们不可能完全掌控我们工资单上的每个人,尤其是在这种跨国行动中。”

“好吧。格瑞则查得怎么样了?”

“我们把范围缩小到两个人身上。一个接到任务与蕾拉见面,但是他请了病假,他们好像觉得是第二个人接手了他的任务。”

“真方便。”

“似乎是这样,是不是?不管怎么样,从今天早上开始,两个格瑞则就都不见了踪影。如果他知道我们正在抓他,他就会藏起来的。”

“蕾拉可以认出他。她可能有危险。”

“我相信警察不会让她离开他们视线的。他们有太多问题要问她了,他们要是知道了国际上对常多颇为关注,那要问的问题可就更多了。”

“我还是觉得我应该过去找她。”

“你还没到纽约,事情就结束了,就算是坐协和客机也赶不上。我们的人用几个小时就能把那个正牌格瑞则查出来。”

“或者是个冒牌格瑞则。”

“对。”外面天色已暗,黑斯廷斯坐在椅子上转过身,俯瞰窗外的河流。兰德怀疑除了映在窗户玻璃上的他们两人苍白而烦恼的面容,他还能看到什么。

蕾拉·兰德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那支装着怪异的黑色消音器的手枪。

“你说你会打电话来。”她说道,尽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正在搜查你的房间,”格瑞则说,“谁知道你突然回来了。”

“搜查?为什么?”

“别装傻!”

“听着,门外就站着个警察。如果我大叫,他立刻就会进来。”

“那你就死定了。”

“我会赌一把。”

格瑞则稍稍举高手枪,“我没时间玩游戏。谁雇的你?”

“我以为我们是同一边儿的,直到几个小时前。”

“画廊里发生了什么——”

他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博克警探等得不耐烦了。或者是他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声。“开门!”格瑞则命令道,大步走到门后。

蕾拉照他说的做。打开门,她看到博克警官的脸,还有格瑞则扬起的手枪,这时她行动了。

她用力拉开门,门把手撞到了格瑞则的腹部。他倒抽一口气,手枪在她的脑袋旁响了,子弹飞射,穿过房间。博克掏出了警备左轮。他们贴身肉搏,扭打起来,直到警探腾出一只手,用枪把重重敲向格瑞则。博克退开,格瑞则瘫在地板上。

“别耍花招,”他警告着蕾拉,“我就觉得我听见了说话声。”

“花招!我在帮你!信件炸弹就是他给我的!”

博克走到电话旁,拨通了接线员。“532房间要求警力支援。”他粗声粗气地说。

“我现在能换衣服了吗?”她问道。

格瑞则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博克瞄了一眼浴室,大概是要确定没有人藏在里面了。“去吧,但是动作快点儿。”

她脱下衣服的时候,再一次想到了常多死时的情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大错特错了。

“我必须马上见菲利队长。”她走出浴室时,对博克说。

“等有人来把我们地板上的这位朋友带走,我就把你带过去。”

蕾拉又等了一个小时,才再次见到乔治·菲利。他迎接她时,仍然面带微笑,将她领进了警队办公室里的小房间。“博克说你急着要见我。”

“是的。他们逮捕了格瑞则。”

“你饭店房间里的那个人,”菲利点点头,“你干得很漂亮,兰德夫人。”

“你还不明白吗?你们搞错了!格瑞则是清白的!”

菲利脸上的笑容慢慢变为蹙眉,“是他把信件炸弹交给你的,对吧?也是他在你的饭店房间里用枪威胁你的,对吧?”

“那时他正在我的房间里搜查爆炸物和引爆器。你不明白吗——他以为是我制造了信件炸弹,炸死了常多!”她对自己感到恼火,寻找着合适的词,“他认为我企图把谋杀嫁祸给他。”

“你怎么知道不是格瑞则干的?”菲利问。

“他交给我的信封的封口处贴着一张宽胶带。但是炸弹爆炸前,我是看着常多打开信封的。他解开扎扣,掀开封口。如果上面贴着胶带,他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你的意思是——?”

“不是那个信封!被掉包了!”

“被谁?”

“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有画廊经理罗恩·杰纳斯。信封曾经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他把我的注意力引到我身后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趁我转过头去的时候,他调换了信封。我在电话里告诉过常多,我会带过去一份展品目录。当时,杰纳斯一定在偷听,觉得这是一个干掉常多,将罪行嫁祸于人的绝好机会。他很容易就能猜到,目录被装在标准大小的扎扣信封中。至于胶带是个小细节,无关紧要。即使我在最后关头注意到信封被掉包了,我也会一块儿被炸死,他大概是这么想的。”

“万一你的信封是粉色的或是绿色的呢?万一你没有把目录装在信封里呢?”

“那么,他就把那个信件炸弹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等待其他好时机。”

“你知道的挺多,那么他的动机呢?”

“常多将从埃及偷来的艺术品赃物装在外交文件袋中,偷运过来。我猜杰纳斯是想独占这笔买卖。这案子由窃贼内讧引发的。”

菲利队长立即展开行动。他走到他的小办公室门口,对外面喊道:“博克,在前面备辆车。我们去画廊,再和罗恩·杰纳斯谈谈。”

将近午夜,黑斯廷斯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扰频器一开,兰德就知道这是越洋电话。黑斯廷斯专注地听着,只是给出一些单音节的回答。他终于挂断电话,望着兰德。

“她没事了。而且最终查明,我们两位格瑞则特工都是清白的。”

兰德觉得口干舌燥,“怎么回事?”

“好像是常多的一个合伙人调换了信封,杀死了他。当警察回到艺术画廊讯问他时,他正把赃物从大楼的地下室里移出来。”

“蕾拉呢?”

“我说了她没事。事实上,是她破的案。她明天就能飞回来了。”

兰德长舒了一口气,“我想,不需要我了。”

“需要的是蕾拉。他妈的,兰德,我们可以为她谋个职位,在——”

“不!”兰德叫道,结束了他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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