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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只黑画眉

赫尔克里·波洛在切尔西国王大街的加兰特恩德沃餐馆和他的朋友亨利·博宁顿惬意地吃着晚餐。

博宁顿先生很喜欢这家餐馆,他喜欢这儿宜人的氛围还有这儿的英国料理。英国料理以清淡著称,这儿的莱肴可谓原汁原味,不是那种吃起来不知是哪国风味的非正宗品。

他喜欢给和他共餐的人指出艺术家奥古斯塔斯,约翰曾经坐过的位置,再让他看看顾客意见本上著名艺术家的签名。

博宁顿先生本人没有一点艺术气质,但他却自称艺术爱好者,常带欣赏意味地谈论艺术家们的轶事,并为此洋洋得莫利,可爱的女侍者,老朋友似的和博宁顿先生打了声招呼。她有惊人的记忆力,对每一位主顾的饮食爱好都了如指掌。

“晚上好!先生。”她看到两人在角落里的一张餐桌边入座后便走过来。“您们今天运气不错,我们刚刚进了栗子火鸡——那是您最喜欢吃的,不是吗?还有我们从来没进过这么好的斯蒂尔顿干酪(斯蒂尔顿干酪:英国一种有青霉的优质白奶酪。——译注)!你们先来道汤还是鱼呢?”

博宁顿先生急忙对认真看菜谱的波洛警告道:“不要点任何你们法国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只点精心烹制的英国菜。”

“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摆了摆手,“我不挑剔什么!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啊,好极了。”博宁顿先生说着便内行地点起菜来。

点好之后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拿起餐巾。莫利飞快地拿着莱单走了。

“是个好女人。”他赞叹道,“曾是个美人,还做过艺术家的模特呢,她精通餐饮……这更令人喜爱。一般说女人对食物井没有多大兴趣,许多女人和她倾慕的男人出去就餐时并不在乎吃什么,她们在菜谱上看到什么就点什么。”

赫尔克里·波洛摇了摇头。

“这太可怕了。”

“感谢上帝!男人并不这样!”博宁顿洋洋得意他说。

“一个没有?”赫尔克里·波洛眨了贬眼睛。

“嗯……也许年轻人会这样。”博宁顿不得不承认道,“男人年轻时都是任人摆布的木偶!现在的年轻人也是这样……没有勇气……没有耐心。年轻人说我不中用了,我……”他煞有介事地说,“我也觉得他们不可理喻,也许他们是对的!但听有些年轻人说话的口气你会觉得没人有权利活过六十岁!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老年人被抛弃。”

“很有可能。”波洛说,“他们也许会这样无情无义。”

“很高兴你能理解,波洛。你这侦探工作已把你不现实的理想主义吞噬了。”

赫尔克里·波洛笑了笑。

“此外,”他接着说道,“如果统计一下年龄在六十岁以上突然死亡的人数会很有意思。我敢打赌你会感到很不舒服的。”

“你的麻烦在于你在寻找罪犯而不是等待罪犯。”

“对不起。”波洛说。“你一定深有感触。朋友,给我讲讲你的一些事情,现在的生活,好吗?”

“一团糟!”博宁顿说,“当今的世界就是这样杂乱无章。再加上大多的虚伪,虚伪又掩盖了这糟糕的一切。就像香喷喷的调味汁掩盖了下面已近腐烂的鱼一样!我吃鱼从不加什么调味汁。”

这时莫利上了一盘烤鳎鱼,他看了看大加赞赏。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孩子。”他说。

“谢谢!您常来这儿,先生,不是吗?我应该知道您喜欢什么。”

波洛插言道:

“有人总是喜欢千篇一律地吃一样菜,不是吗?为什么不换换口味?”

“男士们不这样,先生。女士们喜欢变着花样吃……男士们总是喜欢吃同样的菜。”

“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博宁顿咕哝道,“女人对吃的根本就不在意!”

他看了看周围用餐的人。

“这个地方很有趣。看到那边角落里那个留着络腮胡子,长相奇特的老家伙了吗?莫利会告诉你他每个星期二和星期四的晚上都来这儿用餐,风雨不误。他这习惯已保持了十年……他就是这儿的一个标志。但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干什么的。如果想到这些你不觉得这世界无奇不有吗?”

女侍者端上了火鸡,他问道。

“老人家老时间又坐在那儿了?”

“是的,先生。星期二和星期四是他的时间。但他这个星期一来这儿了,这让我很吃惊!我以为我记错了日期,以为是星期二!但第二天晚上他又来了——因此星期一可能是次例外吧。”

“有趣的习惯偏差。”波洛咕哝道,“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嗯,先生,如果让我说,我想他一定有什么烦恼或者不愉快的事儿。”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从他的举止看出来的?”

“不,先生……倒不是他的举止。他总是很平静。除了来、走时的招呼,他从不多说一句话。不说的,这是他的习惯。”

“他的习惯?”

“我敢说你们一定笑话我了。”莫利脸红了,“但如果有一位先生在这儿来来往往十年,你会了解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他从不吃板油布丁或者黑刺毒果,我也从没看到他喝浓汤……但星期一的晚上他却要了一碗浓浓的西红柿汤,牛排,腰子布盯黑刺莓果!好像根本就没在意这些东西!”

“你知道吗?”波洛说,“我发现这很有意思。”

莫利面露满意之色离去了。

“那么,波洛,”亨利·博宁顿笑了笑,“让我听听你对这一令人费解的现象的推断,显出你的最佳本领。”

“我想先听听你的。”

“把我当成了华生,啊?好吧,依我看那个老家伙去了医院,医生改变了他的饮食。”

“想想西红柿汤,牛排,腰子布丁,黑刺莓果?我想没有哪个医生会让病人这么吃的。”

“别太想当然,老弟。医生什么事不会想出来。”

“那么没有别的假设,只此一种?”

亨利·博宁顿说:

“嗯,我想还有这一种可能。我们这个不知姓名的朋友处于一种强烈的感情中,他为之焦虑,痛苦,以至于根本就没注意点的什么,吃起来味同嚼蜡。”

他顿了顿又说:

“你会告诉我你知道他当时脑子里究竟想着什么。你也许会说他痛下决心杀人。”

说完他不禁为自己的幽默笑起来。

波洛没吭声。

看得出来他很焦虑。他说他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的朋友马上反驳他,说这想法荒诞离奇。

大约在三个星期后,波洛又见到了博宁顿——这次见面的地点是在一节拥挤的地铁车厢里。

他们看到对方,彼此点了点头,各自抓住扶手随车摇摆着。车到了皮卡迪利广场站,大量乘客都涌下了车厢。两人在车厢前部找到了座位——那地方不靠车门,没有出出进进的乘客,很安静。

“现在舒服多了,”博宁顿先生舒了口气说道,“一群自私自利的人!你怎么叫他们往里动一动也不听!”

波洛耸了耸肩。

“你能怎样呢?”他说,“生活太多变化。”

“是这样,来去不定。”博宁顿略带悲哀的口吻说道,“说到这儿我倒想起……件事,你还记得我们在加兰特思德沃餐馆谈论的那个老家伙吗?我不该这么想,但他可能上极乐世界去了。他有一周没去那儿了。莫利好像很难过。”

赫尔克里·波洛陡然坐直了,绿色的眼睛闪了闪。

“真的?”他连忙问道,“真的?”

博宁顿说:

“你还记得我说他可能去看了医生在调整饮食?调整饮食纯粹是胡扯——尽管我不该这样想,但他有可能向医生咨询了健康方面的一些问题,结果医生的解答使他万分震惊。这可能是他毫无意识地乱点一气的原因。很有可能他受刺激太大而提前离开了这个世界。医生们遇到上了岁数的病人说话真应该谨慎些。”

“他们通常是的。”波洛说。

“我到站了。”博宁顿先生说,“再见。我们对那个家伙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却一再谈到他。这世界无奇不有,很有意思。”

他匆忙下了车。

波洛坐在那儿紧锁眉头,似乎并不认为这很有趣。

他回到家中立即吩咐他忠实的仆人乔治把一份资料找出来。

波洛在一张名单上查找着,该名单是这个地区的死亡记录。

波洛手指在一个名字旁停住了。

“亨利·盖斯科因,六十四岁。我先从这人入手。”

那一天晚些时候,波洛坐在国王大街麦克安德鲁大夫的诊所里。麦克安德鲁是苏格兰人,高高的个子,红头发,看上去博学多才。

“盖斯科因?”他问道。“是的,是这样的。这个行为古怪的老鸟,一个人住在那幢被废弃的老房子里,那些老房子就要被推倒了,因为那儿要盖现代化的公寓。我没给他看过病,但我见过他,知道他的一些情况。当时送奶工觉得很奇怪,门外的奶瓶堆成了小山,便和邻居说了。邻居立刻报告了警察。警察破门而入才发现他已经死了,从楼梯上摔死的。他穿着破旧的晨衣,上面的腰带已破旧不堪,很可能是腰带把他绊倒的。”

“我明白了。”波洛说,“很简单——意外死亡。”

“是的。”

“他还有亲人吗?”

“有个侄子。过去通常每个月过来一次。他的名字叫洛里默,乔治·洛里默,是个医生,在温布尔登祝”“他对叔叔的死感到很悲伤吗?”

“倒不能这么说。我是说他爱那老头,但他并不很了解他。”

“你看到盖斯科因先生时,他已死了多久?”

“啊,”麦克安德鲁医生说,“验尸结果证明死亡时间大约在四十八小时到七十二小时之间。尸体是在六日早晨被发现的。死亡时间比那要早些。他晨衣口袋里有一封信……三日写的……是那天下午从温布尔登发的……可能是在晚上九点二十分左右送到的。这就是说死亡时间是在三日晚上九点二十分之后。这和他胃里食物的消化程度相一致。他在死前两小时吃了顿饭。我是在六日早晨验的尸体,结果证明死亡时间在六十小时之前——大约在三日晚十点。”

“天衣无缝。告诉我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那天晚上七点左右有人在国王大街看到过他。三日,星期四,他七点半在加兰特恩德沃餐馆吃的饭。似乎他每个星期四都去那儿吃饭。他被看作是落魄的艺术家。”

“他没有别的亲属,只有一个侄子?”

“整个故事听起来很奇特。他有一个孪生兄弟,彼此不常来往。后来听说他的兄弟娶了一位富有的女人便放弃了艺术……两兄弟便为此闹翻了,我想从此不相往来。但奇怪的是,他们的死亡日期却是相同的。他的兄弟也死于三日。我以前知道类似的事情……同一天在不同的地点死亡!也许这只是一种巧合……但这种巧合未免大多了。”

“他那个兄弟的妻子还活着?”

“不,她几年前就死了。”

“安东尼·盖斯科因住在哪儿?”

,‘他在金斯顿山有座别墅。根据洛里默医生告诉我的情况,我想他一定是一人独居。”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苏格兰人用锐利的目光看了看他。

“波洛先生,您在想什么?”他直率地问道,“我回答了你所有的问题……看到你的证件,我便履行职责,但我却不明白您来此的真正目的。”

波洛想了想说道:

“你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偶然死亡事件,我的推断也很简单——外力推而致死。”

麦克安德鲁医生吃了一惊。

“换句话说是谋杀!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波洛说,“只是一种猜测。”

“想来其中必有原因……”医生便思考起来。

波洛没出声。麦克安德鲁说:

“如果你怀疑是他的侄子所为的话,那么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你错了。调查结果证明洛里默在当晚八点半到十点之间在温布尔登玩牌。”

波洛咕哝道:

“假设这一点被证实了,那么警察还是谨慎的。”

医生问道。

“也许你掌握了一些于他不利的证据?”

“直到你提到他我才知道有这么个人。”

“那么你怀疑另有其人?”

“不,不,绝对不是。这是一起与人的饮食习惯有关的案件。饮食习惯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死去的盖斯科因先生有一天这一习惯有了偏差。这非同小可,你明白吧。”

“我不太明白。”

赫尔克里·波洛咕哝道:

“疑点在于烂鱼上撒了太多的调味汁。”

“天啊!”

波洛笑了笑。

“你是不是要把我当作疯子锁在房间里,医生先生?但我脑子并没出问题,我只是一个喜欢循规蹈矩,万事井井有序,如果日常规律被扰乱就会焦虑不安的人。请原谅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他站了起来,医生也随即站起。

“要知道,”麦克安德鲁说,“老实说,对于亨利·盖斯科因的死我一点破绽也没看出来。我认为是他自己滚下楼的,而你说是有人把他推下楼去的,这真是荒唐可笑。”

波洛叹了口气。

“是的。”他说,“看起来是内行人于的,干得几乎滴水不漏!”

“你还是认为……”

这个瘦小的男人摊开手。

“我这人很固执……有一点儿疑问就要弄个水落石出……尽管没有任何证据!顺便问一下,亨利·盖斯科因的牙是假牙吗?”

“不,不是。他的牙很好,对于他这种年龄的人来说是少见的。 ”

“他牙齿保护得很好……洁白如玉?”

“是的。我特意看了看他的牙齿。人老了牙会变黄的,但他的牙齿却状况良好。”

“没有一点儿变色?”

“没有。我想他不是你说的那种嗜烟如命的人。”

“确切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突发奇想……也许不会成功!再见,麦克安德鲁医生,谢谢你的帮助!”

他握了握医生的手便走了。

“现在,”他说,“从突发奇想着手。”

在加兰特恩德沃他又在上次和博宁顿共同进餐的桌旁坐下。服务小姐不是莫利,她告诉他莫利休假去了。

才只有七点钟,客人不多,波洛便和姑娘聊起老盖斯科因先生。

“是的。”她说,“他定时来这儿用餐已多年了。但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们看了报纸才知道他死了,因为那上面有他的照片。‘快看那,’我当时对莫利说,‘这不是我们的老人家老时间吗?’我们以前常这样叫他。”

“他死去的当晚还在这儿用了餐,是吧?”

“是的,三日,星期四。他每星期四总要来这儿。星期二和星期四他都来这儿——像时钟一样准确无误。”

“我想你不记得他吃什么了吧?”

“让我想想。咖哩肉汤,是的,牛排布丁或者是猪肉?不,是布丁,黑刺莓果,苹果馅饼,奶酪。想想他那晚回到家里从楼梯上摔下来,多么可怕啊!据说是他晨衣上破旧的腰带绊的。当然,他的衣服总是那么糟糕——破旧,随便,但他自己却感觉是个重要人物!哦,我们这儿什么样的顾客都有。”

她走了。

波洛吃着鱼片。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

“很奇怪。”他自言自语道,“聪明绝顶的人怎能忽视这样的细节。博宁顿一定会感兴趣的。”

但时间却不容许他和博宁顿坐下来漫谈。

他从一个诚实可信的居民那儿打听到了一些信息后便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当地的验尸官。

“已故的盖斯科因是个古怪的人。”他想想说,“一个孤僻的老家伙。难道他的孤僻反倒引起了人们的兴趣?”

他说着奇怪地看了看他的来访者。

赫尔克里·波洛字斟句酌地说道:

“先生,所有与此有关的事对调查都非常有用。”

“好吧,你需要什么帮助呢?”

“谢谢!我相信,在你们的郡法庭要销毁的档案中,或者说没收的物件中……不知怎么说合适,有一封从亨利·盖斯科因的晨衣口袋里找出的一封信,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是的。”

“一封他侄子乔治·洛里默医生写给他的信?”

“非常正确。这封信证明了死亡的确切时间。”

“也做了技术检验?”

“毫无疑问。”

“那封信还在吗?”

赫尔克里·波洛紧张地等待着回答。

当他听说这封信还在有待于进一步检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拿到信后仔细地看了看。信是用钢笔写的,字写得很潦草。

内容是这样的:

亨利叔叔:

很抱歉,安东尼叔叔的那件事我没有办好。他对您去拜访他的愿望没有显示出任何的兴趣,对于您所说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予理睬。他已病入膏育,思维混乱。我想他离开我们的日子已不远了。他似乎记不清您是谁。

很遗憾没帮您多大忙,但我保证已尽了我最大的努力。

爱您的侄子

乔治·洛里默

落款是十一月三日,波洛扫了一眼邮戳——十一月三日下午四点半。

他咕哝道:

“一切接合得如此完美,不是吗?”

金斯顿希尔是他的下一个目标。稍费了些周折后,他以令人感动的执着得到了会见阿米莉亚·希尔,已故安东尼·盖斯科因的厨师兼女佣的机会。

希尔太太起初还很冷淡,不是很合作。但这个长相奇特却有着让人折服的和颜悦色的态度的外国人巧舌如簧,他具有连石头都能说得动的本事。阿米莉亚开始放松下来。

似乎她面对的是许多同她一样的女人,把满腹的苦水顷刻问倒给了她认为与她有同感的忠实的听众。

她料理盖斯科因先生的家务已有十四年了——这可不是件容易的工作!不,的确不容易!换了别人早就为这需要忍受的压力而退缩了!这位可怜的先生性情古怪,这是众所周知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嗜财如命——他的财产是个未知数!但希尔大太忠实地服侍他,容忍着他古怪的生活习惯。

她想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会给她留点什么作纪念,但什么也没有!按老遗嘱他把财产全部遗赠给他的妻子,如果她先他而去,就把一切留给他的兄弟亨利。好几年前的老遗嘱了。

这似乎对她很不公平!

波洛逐渐把话题从她那贪心的愤慨上引开。这其实是无心的不公正!希尔大大感到伤心、愤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盖斯科因先生嗜财如命已是尽人皆知的秘密。据说他拒绝了他惟一的兄弟的帮助。希尔太大可能对此事了如指掌。

“您是问洛里默医生来找他的那件事?”希尔大大问道。

“我知道有关他兄弟的事。我想是他的兄弟想和好。几年前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就没有来往过。”

“我知道。”波洛说,“是不是盖斯科因先生一口回绝了?”

“是这么回事,”希尔太太点点头说,“‘亨利?’他咕哝着,‘什么亨利?好多年没见了,不想见。亨利,爱吵架的家伙。’就说了这些。”

接着她又谈起她自己的不满以及已故盖斯科因的律师对她的冷淡态度。

波洛费劲地想了个办法,不显唐突地打断了她,然后离开了。

吃过晚餐,他又去了温布尔登多塞特大街乔治·洛里默医生家。

医生在家。赫尔克里·波洛被领进外科诊室。他立即看到乔治·洛里默医生迎了出来,显然他在吃晚饭。

“医生,我不是病人。”波洛解释道,“我到这儿来也许有些不合适……我岁数大了,喜欢直来直去,我看不上律师们那套绕弯子的方法。”

这一番开场白果然引起了洛里默的兴趣。这位医生中等身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棕色的头发,眼睫毛几乎是白色的,因此眼睛看起来明亮有神。他举止大方得体。

“律师们?”他扬了扬眉毛说,“是很讨厌!您的话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亲爱的先生。请坐。”波洛坐了下来,拿出他的工作证递给医生。

乔治·洛里默的白睫毛动了动。

波洛身体向前倾,故作神秘他说:“我的许多主顾都是女人。”

“这不足为怪。”乔治·洛里默医生眨了眨眼睛说道。

“正像你说的不足为怪。”波洛点点头,“女人不信任警方,她们更信任私人侦探。她们不希望把她们的事公布于众。几天前有位上了岁数的女人去我那儿咨询。她对许多年前曾和她吵翻的丈夫的突然死亡感到很难过。她丈夫就是你的叔叔——死去的盖斯科因先生。”乔治·洛里默脸涨得通红。

“我的叔叔?胡说!他的妻子许多年前就死了。”

“不是你叔叔安东尼·盖斯科因先生,而是你的亨利·盖斯科因叔叔。”

“亨利叔叔?但他从没结过婚啊!”

“哦,不,他结过婚。”赫尔克里·波洛不动声色地扯着谎,“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这位女士还带了她和你叔叔的结婚证书。”

“谎言!”乔治·洛里默歇斯底里地叫道。他的脸像梅果一样红。“我不相信。你厚颜无耻一派胡言。”

“这太糟糕了,是不是?”波洛说,“你杀了人却什么也得不到。”

“杀人?”洛里默声音颤抖地反问道,他惨白的眼睛充满了恐惧。

“顺便说一下,”波洛说,“我又看到你吃黑刺莓果了。多么愚蠢的习惯。据说黑刺莓果富含维生素,但有时它会是致命的。我想这个东西会让人上绞刑架的——那就是你,洛里默医生。”

“我的朋友,你知道吗?你的错误在于你想当然的假设。”尔克里·波洛像个演说家一样挥着手,直视着桌子对面的那个人。“一个处于极度悲哀的人不会去尝试他未做过的事情,他只会机械地遵循以住的习惯。处于极度悲哀的人是会穿着睡衣出去吃饭一……但睡衣应该是他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的,一个不喜欢浓汤、板油布盯黑刺莓果的人一天晚上却把这几样都点了。你会说因为他当时神情恍馏,心不在焉。但我要说这种人只会机械地遵照以往的习惯点食物。

“好了,你还有什么其它的解释吗?我实在想不出其它更充分的解释。当时我很焦虑!整件事情都不大对劲儿,不符合常规!我喜欢井井有条,喜欢凡事都符合规律。盖斯科因的晚餐点法使我坐立不安。

“接着听说这人不知为什么多年来头一次打破了星期二、星期四去就餐的习惯,而且从此不见了踪影。我不喜欢失踪这个解释。我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人一定是死了。我作了调查证实了他的死亡。他死时衣着整洁,换句话说是烂鱼上抹了太多的调味汁!

“三日那天有人七点钟在国王大街看到了他,他七点半在餐馆吃的饭,两小时后死亡。没有任何他杀的疑点,胃里的食物化验也证明了死亡时间,还有那封再巧不过的信,大多的调味汁!让人根本看不到鱼!

“亲爱的侄子写了这封信,亲爱的侄子有不在现场的可靠的证据。很简单的死亡——从楼梯上摔下来致死。究竟是简单的意外事故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谋杀?人们会确信无疑他说是前者。

“亲爱的侄子是惟一在世的亲人,亲爱的侄子会继承……但有什么可以继承的吗?叔叔穷得出了名。

“但叔叔有个兄弟,这个兄弟娶了个有钱的女人。他注在金斯顿希尔一幢富丽豪华的别墅里。这样看来他那有钱的妻子死后会留给他她全部的财产。看看这个有趣的链条——富有的妻子把钱留给安东尼,安东尼再留给亨利,亨利最后给乔治———个合乎情理的完美的链条。”

“理论上毫无破绽可言。”博宁顿说,“但你都做了什么工作呢?”

“一旦你知道……你就会达到目的。亨利用餐后两小时死去,这就是问题之所在。但假设这顿饭不是晚餐而是午餐,站在乔治的角度想一想,乔治需要钱……迫切地需要。

安东尼·盖斯科因已经奄奄一息,但他的死对乔治没什么好处,他的财产要留给亨利,而亨利·盖斯科因不知会活多少年,因此亨利也必须死……越早越好……但必须死在安东尼之后。同时乔治必须有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亨利有每周两晚去一家餐馆就餐的习惯,这启发了乔治,他很谨慎,首先尝试了一下。他乔装成他的叔叔星期一出现在餐馆,没有任何破绽,那儿的人都把他当成了他的叔叔,他满意了。接着他等待着安东尼叔叔死去。时机一到,就在十一月二日下午给他叔叔写了封信落款日是三日。当天下午他去市区拜访他的叔叔,实施了他的计划。猛地一推,亨利叔叔滚下楼梯,接着又翻遍房间找出他写的那封信塞到叔叔的晨衣口袋里。七点半他出现在加兰特恩德沃餐馆,胳腮胡须,浓浓的眉毛,这样人们会认为亨利·盖斯科因先生在七点三十分还活着。然后他在洗手间魔术般换了装,疯狂地开着车赶回温布尔登,玩了一晚上桥牌——绝妙的不在现场的证据。”

博宁顿先生看着他。

“但如何解释信封上的邮戳呢?”

“哦,很简单,邮戳模糊不清,为什么?有人用灯烟把十一月二日改成了十一月三日,除非特意去看否则不会发现的。最后还有黑画眉。”

“黑画眉?”

“馅饼里的二十四只黑画眉,正式些说是黑刺莓果!你明白吗?乔治终究不是个优秀的演员。你还记得那个浑身涂得黑黑的演奥赛罗的家伙吗?乔治也是这样,他长得像他叔叔,走路姿势像他叔叔,说起话来像他叔叔,脸上还有他叔叔那样的胡须和眉毛,但他却忘记了吃也要像他的叔叔。他按自己的饮食习惯点了自己喜欢吃的菜,黑刺莓果染黑了他的牙齿……但尸体的牙齿却没有一丝黑刺莓果染黑的痕迹,解剖尸体时也没有黑刺莓果。我今天问了,乔治很愚蠢,还留着胡须和所有那天用的化妆品。哦,如果你仔细寻找会发现很多线索、证据。我拜访了乔治,他乱了手脚,这就够了。当时他还在吃黑刺莓果,贪吃的家伙,对食物极其讲究。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贪吃会让他上绞刑架的。”

一个女侍者端上两份黑刺莓果和苹果馅饼。

“把它拿走!”博宁顿说,“人不能太认真。来一小份西米布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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