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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蓝色的天竺葵

“去年我到这儿的时候……”亨利·克利瑟林说完这话之后停了下来。

女主人班特里太太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这位伦敦警察局前任局长此时正住在他的老朋友班特里夫妇家里。他们也住在圣玛丽米德附近。

班特里太太手里拿着笔,她准备搞一个六人晚餐会,正在征询他的意见,看请哪些人合适。

“噢?”班特里太太带点鼓励的语气说,“你去年来这儿的时候……”

“告诉我,”亨利爵士说,“你认识一个叫马普尔小姐的人吗?”

班特里太太愣了一愣,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马普尔小姐吗?谁不认识她,一位典型的旧小说中的老小姐,非常可爱,但远离这个时代,简直是无可救药,你该不会是让我邀请她吧?”

“你觉得有些意外,对吧?”

“我得承认,是有点儿。无论如何没想到你会……想必你会有某种解释的。”

“解释再简单不过了。去年我来这儿的时候,我们有一个习惯——聚在一起讨论一些谜案。我们五六个人,每人讲一个故事,除了讲故事的人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答案。由那位作家雷蒙德·韦斯特开场。这好像是一种推理能力的训练。猜猜看,谁的推测最接近实情。”

“谁?”

“跟那些老故事里的情节一样,我们丝毫也没有意识到马普尔小姐会参加我们的游戏。但我们还是很礼貌地接纳了她,为的是不伤这位可爱的老小姐的感情。结果,这场游戏最精彩之处是这位老小姐每次都赢了我们。”

“什么?”

“我向你保证——她都直奔真相,就像一只家鸽认识回家的路一样。”

“可这也太离奇了。亲爱的马普尔小姐甚至从未离开过圣玛丽米德。”

“没错,可根据马普尔小姐的说法,这恰好为她提供了在显微镜下观察人性的源源不断的机会。”

“乡村生活中确实有些不寻常的东西。”班特里太太也承认,“你至少可以了解到人性中不幸的一面,但我不认为会存在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犯罪。也罢,晚饭后我们可以让阿瑟拿他那鬼故事去试试她,如果她能找到答案的话,我会不胜感激的。”

“我怎么不知道阿瑟还信鬼?”

“噢,他当然不信这世上会有鬼,那正是让他倍感困扰的地方。事情发生在他的——一个朋友身上,此人叫乔治·普里查德,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人物,对乔治来说,真是场噩梦,不管这鬼故事中是否真的有鬼,还是……”

“还是什么?”

班特里太太没有回答,一两分钟之后,她话锋一转说:

“你也知道,我喜欢乔治,人人都喜欢他,大家很难相信他会……但人们都在或多或少地干着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亨利爵士点点头,他比班特里太太更了解人们干的那些有悖情理的事情。

就这样,那天的晚餐会如期举行。班特里太太望着她的客人们,她有些哆嗦,因为大多数英国人的饭厅都特别的冷,她把目光停在了那位在她丈夫右手位上坐得笔直的老姑娘身上。马普尔小姐今天戴了一双网眼露指手套,肩上披一条老式的三角薄披肩,雪白的头发四周系了一条饰带。她正兴致勃勃地与那位上了年纪的劳埃德大夫谈话。话题是关于养老院以及那些地区护理人员让人生疑的毛病。

班特里太太又一次感到意外,她曾经怀疑亨利爵士是在跟她开一个精心编织的玩笑,现在看来,一点这种迹象都没有,说不定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目光继续在每个人的身上巡移,最后停在了她那红脸、阔肩的丈夫身上,他正与珍妮·赫利尔,一个漂亮的人见人爱的女演员说赛马的事。这位珍妮在台下(如果可能的话)比在台上更靓。睁着她的蓝眼睛,用一种得体的口气不时地插道,“是吗?”“噢,太有趣了!”“太不寻常了!”她根本不懂马经,也不想为此花费心思。

“阿瑟,”班特里太太说,“你别再拿赛马的事去烦珍妮小姐了,还是给她讲讲你那鬼故事吧……乔治·普里查德。”

“嗯?多莉,是的,但我不知道……”

“亨利爵士也想听听,今天早上我跟他提起过。现在来听听在座各位对这事的看法。会很有意思的。”

“噢,说吧!”珍妮说,“我喜欢听鬼故事。”

“好吧,”上校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是不信鬼的,但这次——”

“我想你们都不认识乔治·普里查德吧,他是那种最好的人之一。他的妻子,一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去世了。关于她,我想多说几句。她还在世的时候,没少折腾乔治。她是一个半残废的人,我不怀疑她确实有病,但不管是什么病,反正她是装足了的,反复无常,苛刻,不可理解,一天到晚怨天尤人。乔治时刻守护在她身边,可无论乔治怎么做,她都觉得不对,只会招来一顿臭骂。我相信,这事放在其他男人身上,早就把她劈成两半了,没错吧,多莉?”

“她真是个魔鬼,”班特里太太证实道,“如果乔治真把她的脑浆打出来的话,即便是陪审团有女陪审员,乔治也会被判无罪的。”

“我不知道这种情形是如何开始的,乔治在谈起此事的时候也含糊其辞。我估计他太太有算命、看手相、信服超自然力的嗜好,乔治也不管她,只要她觉得高兴,但他拒绝参与,这又成了他的另一个不是。

“家里的护士像走马灯似的不停调换,一个护士来几周,普里查德太太就开始对人家不满。曾有一个年轻护士也相信算命先生的话,她就特别地喜欢这小护士。可有一天她突然跟这小护士吵翻了,一定要这小护士滚蛋。她把以前曾经护理过她的一个老护士请了回来,这是一位在对付精神病患者方面很有经验的老护士。据乔治说,科普林护士是位可与之进行理性交谈的人。她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容忍普里查德太太的暴躁和神经质。

“普里查德太太通常在楼上用午餐,乔治和护士也在午餐时讨论下午由谁来照顾病人。严格地说,护士在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是不当班的,但有时她也被迫放弃她的休息时间,假如那天下午乔治想干别的事的话。那天又碰到这种情况,但护士说她下午要去看望住在戈登格林的一个姐姐,可能要晚些回来。乔治一听,脸立即沉了下来,因为他已跟人约好,下午要去打高尔夫球。最后,科普林向他保证说:‘我们俩谁都误不了。’乔治的眼里闪烁着喜悦的目光。‘今天下午太太将会有一个人与她作伴,她比我俩都更能让她高兴。’

“‘她是谁?’

“‘等等,’科普林护士的眼里闪动着更加喜悦的光芒,‘让我来把它说清楚些,扎雷达,一位能预知未来的女巫。’

“‘哦!上帝啊!’乔治呻吟道,‘又是一个新的,对吧?’

“‘是的,没人认识她,是我的前任卡斯特尔斯护士介绍的。太太没见过她,太太让我给这位巫师写了封信,约她今天下午来。’

“‘好吧,不管怎样安排,反正今天下午我要去打高尔夫球。’乔治说,然后带着对这位叫扎雷达巫师的感激之情离开了家。

“等他一回到家,就发现他太太格外躁动不安。她像往常一样躺在轮椅上,不时嗅着手里拿着的嗅盐。

“‘乔治,’她大声吼道,‘关于这房子,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嗯?打搬进这所房子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不对头,我跟你说过没有,呃?’

“乔治按奈着性子说:‘你也许说过,可我不记得了。’

“‘与我有关的事你是从来记不住的。男人都没有同情心,你是他们中最冷酷的一个。’

“‘得了,玛丽,亲爱的,这不公平。’

“‘我说的没错,这女巫一进门就说她感觉到这家里有凶兆,有危险。’

“乔治很不明智地大声笑了出来。

“‘这么说,你今天下午花的钱很值啰?’

“他太太闭上眼睛,拿起她的嗅瓶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到底有多恨我?如果我死掉的话,你一定会喜滋滋地嘲笑我,对吗?’

“乔治赶紧声明他不会的,一两分钟后,她接着说:

“‘你可以嘲笑我,可我得把话说完。这房子对我来说确实危险,那女巫是这么说的。’

“乔治对扎雷德的感激之情这会儿荡然无存,他知道他太太一旦较起劲来,是一定要搬到别处去住的。

“‘她还说了些什么?’他问。

“‘她不能什么都告诉我,她非常的不安。她倒是说了一件事,说我的一个花瓶里有紫罗兰,并指着这些紫罗兰大声叫道:

“‘赶快把这些扔掉,这家里不能有蓝色的花,永远也不要有,记住蓝色的花会给你带来恶运。’

“‘你也知道,’他太太接着说,‘我不止一次地跟你说过,蓝色是我的克星,我天生反感蓝色。’

“这次乔治很明智,没有说‘以前没听她说过……’这类的话,而是问她这神秘的女巫师长得什么样,他太太兴致勃勃地给他作了一番描述。

“‘黑头发,在耳后盘成髻,眼睛半闭着,黑色的眼圈,一块黑色的面纱罩着她的嘴和下巴,说话时像是在唱歌,带着明显的外国口音,我想是西班牙口音。’

“这都是女巫们的惯用的伎俩。’他笑道说。

“他太太马上闭上了眼睛。

“‘我感到特别的不舒服,’她说,‘叫护士来,不被理解让我感到很不好,这你是知道的。’

就在两天之后,科普林护士来找乔治,脸色铁灰。

“‘你去看看太太吧,她收到一封信,这信使她烦恼不安。’

“太太手里拿着一封信,一见到他,她把信封抽了出来。

“‘看看这封信。’她说。

“乔治开始看那封信,信封散发出很浓的香水味,字写得很大,信纸上墨迹斑斑。

“‘我看到了未来,在还来得及之前要小心防备——留神满月,蓝色的报春花预示警告,蓝色的蜀葵表示危险,蓝色的天竺葵代表死亡……’

“乔治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科普林飞快地给他使了个眼神,于是,他有些尴尬地说道:‘那女巫可能是想吓唬你。再说,哪儿有蓝色的报春花和蓝色的蜀葵呢?’

“普里查德太太还是开始哭了起来,说她的日子屈指可数。科普林护士与乔治一起离开她的房间,走到楼梯转弯处的时候,乔治再也忍不住,终于说了出来:‘荒唐之极。’

“‘也许吧。’

“科普林说这话的语气让乔治大为吃惊,他疑惑地看着她。

“‘蠢透了,哎,你总不会也相信……’

“‘不,不,普里查德先生。我不是相信算命,那全是些鬼话。让我感到困惑的是,一般来说,算命的人是不会白给人算的,总是你出多少钱他给你算多少,可这女巫明显是在吓唬太太,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我不知道她图的是什么?还有……’

“‘还有什么?’

“‘太太说,她好像觉得这个扎雷达有些面熟。’

“‘是吗?’

“‘是的,我不太喜欢这一切,普里查德先生,就这些。’

“‘我倒是没想到你还这么迷信。’

“‘我不迷信,但当事情有诈的时候,我总能知道。’

“这次谈话的五天之后,第一件怪事就出现了。为了便于叙述,我得先把普里查德太太的房间描述一下。”

“这让我来说会更好,亲爱的。”班特里太太打断他道,“她的房间用的是一种新型的贴墙纸,每个墙面的四周都用各种各样的花把边围起来,让人感到若置身于花园中。当然这些花本身就不对头。我指的是那么多品种的花是不可能在同一时期开放的。”

“别让你对园艺的专业眼光打乱你的叙述,多莉。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对园艺有特殊的热情。”她丈夫说。

“本来就荒谬嘛,”班特里太太反驳道,“把风铃草、黄水仙、白羽扁豆、蜀葵、紫菀全放在一起。”

“是太不科学了。”亨利爵士说,“不过你还是接着讲下去。”

“在这些用来围边的花丛中有黄色的报春花,粉红色的樱草花,和……噢,该你讲了,阿瑟。”

班特里上校接过来,继续这段故事。

“一天清晨,普里查德太太急促地摇铃,管家立即跑了去,以为她又是在发神经,然而不是那么回事,她极度地躁动,指着墙纸,那儿,那些花中间,真的出现了一朵蓝色的花。”

“啊!”马普尔小姐说,“太可怕了!”

“问题是,那朵蓝色的报春花是否原本就在那儿?乔治和那护士持肯定的看法。可普里查德太太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不会让那朵蓝色的花那么长时间地呆在那儿的。那天早晨以前,她从没注意到那儿有蓝花,况且第二天晚上就是满月,这快让她崩溃了。”

“也就是在同一天,我碰到乔治,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班特里太太接着说,“于是我就去看普里查德太太,尽我所能向她解释这整个事情有多么荒唐,但毫无结果。我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她。我记得那天我还碰到了珍妮·英斯托尔,我跟她谈起此事。珍妮真是个古怪女孩,她问:‘普里查德太太确实非常害怕吗?’我告诉她说,我认为这女人是终要给吓死的,她太迷信了。”

“珍妮接下来的话让我吃惊不小。她说,‘如果真那样的话,倒是最好的结局,对吧?’她说话时的语气是那么地冷静,那种干巴巴的语调让我目瞪口呆。我知道今天的人说话都直截了当,不留情面,但我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说话的方式。珍妮奇怪地看着我,笑着说:‘你肯定不喜欢我这样说,但事实就是如此。普里查德太太的生活对她自己有什么意义呢?毫无意义。可普里查德先生却像是生活在地狱里。他妻子被吓死,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我说乔治一直对她很好。她说:‘是的,他为此应该获得一枚奖章,可怜的人。乔治·普里查德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刚被赶走的那护士,那个顶可爱的女孩,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卡斯特尔斯,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夫妇俩还为此争吵过。’

“我不想听这位珍妮小姐再唠叨下去了。当然了,任何人都会怀疑……”

班特里太太有意停了下来。

“没错,亲爱的,”马普尔小姐平静地说,“人们总是这样,英斯托尔小姐漂亮吗?我猜她也打高尔夫球吧!”

“是的,她什么运动都在行,模样儿也不错,很有吸引力,健康的肤色,一对漂亮的稳重的蓝眼睛。要不是现在这种情况的话,大家都认为他们是很好的一对。”

“他们是朋友吗?”马普尔小姐问。

“是的,他们是非常好的朋友。”

上校说:“多莉,能让我把故事讲完吗?”

“阿瑟想继续他的鬼故事。”班特里太太顺从地说。

“这之后发生的事是乔治亲口告诉我的。”上校接着说,“毫无疑问,在后来的一个月里普里查德太太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她在日历上把日子一天一天地涂掉,直到又一个满月的来临。满月的那天晚上,她把乔治和科普林护士都叫到她的房间,让他们仔细地在墙纸上找有没有蓝色的花,结果是只有粉红色和黄色的蜀葵,没有蓝花。乔治一离开她的房间,她立即把门锁上……”

“第二天早上就出现了一朵蓝色的蜀葵。”赫利尔小姐兴奋地说。

“太对了,”班特里上校说,“她头顶墙上的一朵蜀葵变成了蓝色的。这让乔治感到震惊,他越是感到吃惊越是不愿把它当成一件严肃的事来看待,反而坚持认为整件事纯属是一出恶作剧。门是锁着的,是他太太第一个发现这种变化的。在此之前,连护士在内,任何人都没进过她的房间。就连这些事实,他也不予理会。”

“他完全被弄昏了头,丧失了理智。他妻子要离开这房子,他执意不让她走。他第一次开始有点相信这种‘超自然力’了,但又不肯承认,平时他对太太百依百顺,可这一次他决不让步。‘玛丽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他说,‘都怪那些该死的胡说八道。’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普里查德太太也没太坚持要离开,这倒是在大伙的意料之外。我想她可能认为自己在劫难逃了。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蓝色的报春花——警告;蓝色的蜀葵——危险;蓝色的天竺葵——死亡。’看着床四周墙上簇簇粉红色的天竺葵,她就像是在说梦话。

“整个气氛让人精神紧张,连护士也受到了感染。快到满月的前两天,护士来找乔治,求他把太太带到别的地方去。乔治一听又火了。

“‘就算那该死的墙上的每一朵花都变成了蓝色的魔鬼,又会伤害得了谁呢?’他大叫道。

“‘会的,有人给吓死过。’

“‘一派胡言。’乔治说。

“乔治有时真是犟得要命。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猜他一定有这种念头,认为是他太太搞的鬼,是她的歇斯底里症的结果。

“不幸的夜晚终于来临,普里查德太太像往常一样把门锁上,非常的平静,处在一种临危不惧的状态中。护士站在她边上,很焦急,想给她打一针士的宁,但普里查德太太拒绝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似乎乐在其中。’乔治是这样说她的。”

“怎么可能呢?”班特里太太说,“在整个事件中一定有某种奇怪的魔力存在。”

“次日清晨,没听到那急促的铃声,普里查德太太通常是八点左右醒来。到了八点半还没有动静,护士砰砰地敲门,没人应声,她找来乔治,坚持要把门砸开,他们用一把錾刀把门撬开。一看到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太太,科普林护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让乔治去打电话请医生,可太晚了。大夫说,她大约在八小时前就死了。她的嗅盐瓶子躺在她身边,在靠床头这面墙上,一朵粉红色的天竺葵变成了鲜亮的深蓝色。”

“太可怕了。”赫利尔小姐哆嗦着说。

亨利爵士皱着眉头。

“没有更多的细节了?”

班特里上校摇摇头,但班特里太太急忙说:“那气味。”

“什么气味?”亨利爵士问。

“当医生到达的时候,闻到房里有点异样的气味,他发现那气味是从壁炉那儿来的,像是煤气,就那么一点点,根本不足以致死。”

“普里查德先生和护士进去的时候,没注意到有煤气的味道吗?”

“护士说,她是闻到了某种气味;乔治说,他根本没注意到什么气味,但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不舒服和压抑,他把这些都看成是受惊的结果。据我看,无论如何,不是煤气中毒,那煤气小得几乎闻不到。”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还没有,随之而来的是各种说法。家里的仆人——这些爱偷听的人,曾经听到比如像普里查德太太对她丈夫说他恨她,如果她死了他一定很高兴,以及一些近来的谈话等等。有一天她想离开这房子,与乔治争吵时,她就说过,‘很好,哪天我死了,我希望每个人都知道是你杀了我。’这人倒霉的时候也真是的,乔治在他妻子去世前一天刚好为花园的小路配了些除草剂准备除草,一个仆人目睹了这一切。还看见他给他太太端了杯牛奶。

“闲话在扩散,且越传越厉害。其实大夫已经给过定论,说她是死于某种他不太肯定的惊吓、晕厥、心力衰竭,以及别的什么医学上的说法。无论用什么术语,意义都不大,反正是自然死亡。那可怜的人在坟墓里安睡还没到一个月,开棺验尸的命令一到,就被从地下挖了出来。”

“我记得,验尸报告毫无结果,”亨利爵士沉重地说,“就这一次,一宗有烟无火的案子。”

“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很离奇,”班特里太太说,“那个算命的是叫扎雷达吧?照她留下的地址去找她,可当地人说,从未听说过此人。”

“为了蓝色,她出现过一次,”班特里先生说,“以后就完全消失了。为了蓝色——太妙了!”

“还有,”班特里太太接着说,“那位据说是介绍女巫来的护士卡斯特尔丝说,她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人。”

班特里夫妇四目相对。

“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劳埃德大夫说,“人们只能做出各种猜测,仅此而已。”他摇摇头。

“普里查德与英斯托尔小姐结婚了吗?”马普尔小姐问,声音柔和。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亨利爵士问。

马普尔小姐微微地睁开她的蓝眼睛,“这很重要,”她说,“他们结婚了吗?”

上校摇摇头说:“我们倒是希望他们喜结连理,可是现在已经十八个月了,我相信他们连面都很少见了。”

“这很重要。”马普尔小姐说,“非常重要。”

“那么你与我的看法相同啰?”班特里太太说,“你认为——”

“得了,多莉,”丈夫说,“你要说的是不合理的,你不能什么证据也没有就无端指责一个人。”

“别那么……那么大男子主义。阿瑟,男人因为瞻前顾后而什么也不敢说,这是我们女人间的事,只是一个想法而已。可能,只是可能。珍妮·英斯托尔扮成了算命的女巫。请注意,她可能是闹着玩的,我从来也没怀疑过她会有什么恶意,然而,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愚昧的普里查德太太也确实给吓死了。马普尔小姐的意思是这样的,对吗?”

“不,亲爱的,不完全。”马普尔小姐说,“你们想想看,我如果想谋杀一个人,当然,我做梦也不会有这种念头,因为这太可恶了,我也不喜欢谋杀,哪怕是一只黄蜂,尽管我也觉得黄蜂该杀,但我认为花匠会有更人道的办法处理它的。让我想想,我说到哪儿啦?”

“如果你想杀人的话。”亨利爵士迅速答道。

“噢,是的。如果我想那么做的话,仅仅依靠让人产生恐惧而致死,这样的计划是不周全的,大家可能从报纸上看到过有人给吓死的报道,但这种事是十分没把握的,神经过敏的人远比我们想像中的要勇敢。我情愿选择一些把握更大的方式,再做一个周密的计划。”

“马普尔小姐。”亨利爵士说,“别,千万别……你该不是想让我辞职吧,你的计划会天衣无缝的。”

马普尔小姐用责备的眼光看着他。

“我想我已经讲得够清楚的,我从没打算过要干那些罪恶勾当,”她说,“永远也不会,我只是想把自己放在……某种位置上来想问题。”

“你是指乔治·普里查德?”班特里上校问,“我从来不相信是乔治干的,请大家注意,尽管护士认为乔治有可能……一个月之后,在开棺验尸时,我去看她,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实际上,她也说不出什么,但明摆着,她相信乔治在某种程度上应对他妻子的死负责,她坚持自己的看法。”

“哎……”劳埃德大夫说,“护士的想法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我提请大家注意,护士们总有自己的判断,她们不能说什么,是因为没有证据,但她们有自己的看法。”

亨利爵士向前倾了倾身子。

“接着说,马普尔小姐,”他用鼓励的口吻说,“你已迷失在你的思绪中,能给我们说点什么吗?”

马普尔小姐从沉思中被拉了回来,脸一红。

“对不起,你说什么?”她说,“我正在想关于那些地区护士的问题,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

“比蓝色的天竺葵还要棘手吗?”

“这要看那些报春花了,”马普尔小姐说,“我是说,班特里太太说那些花是粉红色和黄色的,如果变成蓝色的是粉红色的,就对了,如果是黄的……”

“是粉红色的变蓝了。”班特里太太说。

她瞪大了眼睛,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盯着马普尔小姐。

“那么,问题就有答案了。”马普尔小姐说,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出马蜂的季节以及一切的一切……当然了,罪魁祸首是气味。”

“我猜,这让你想起了数不清的乡村悲剧,对吧?”亨利爵士说。

“不是悲剧,”马普尔小姐说,“更谈不上犯罪,但它让我想起了在与地区护士打交道时碰到的一个小麻烦。说到底,护士也是人,身穿不舒服的硬领衣服,又须处处小心行事,还要经常与她所服务的这家人发生纠纷,你能相信他们就不会弄出点儿什么事来吗?”

亨利爵士眼睛一亮。

“你是指卡斯特尔斯护士吗?”

“哦,不是的,不是卡斯特尔斯,是科普林。你们看,她曾在那房子里呆过,且经常与普里查德吵架。男主人是一位颇有吸引力的男人,我敢说这可怜的东西想……哎,我们不去深究它也罢了。我猜她不知道有一位英斯托尔小姐,后来当她了解到有这么一位小姐存在的时候,她就回过头来跟普里查德作对,她尽其所能去伤害这家人,最终,还是那封信出卖了她,对吗?”

“哪封信?”

“应普里查德太太的要求给算命女巫写了封信,后来算命女巫来了,像是对那封信的回复,但后来的调查发现,那个地址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这一点足以说明科普林护士与此事有牵连。她写了封假信……其实她自己就是那算命女巫,还有什么比这更合理的推测呢?”

“我从未想到过这封信里有文章,”亨利爵士说,“当然,这一点相当重要。”

“这是一步险棋,”马普尔小姐说,“尽管她作了精心的装饰,普里查德太太还是有可能把她认出来的。当然了,如果被认出来,她就会说是开个玩笑而已。”

“当你说,‘如果我想那么做,只做一个吓死人的计划是不周全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亨利爵士问。

“那种谋杀方式是否奏效是最不能肯定的,”马普尔小姐说,“不,我认为那些警告,诸如蓝色的花等等不过是……借用军事术语来说就是……”她得意地笑了笑,“伪装。”

“那么这伪装下面是什么呢?”

“我头脑里一直有黄蜂在飞动,”马普尔小姐说,“这些小东西如果有成千上万的话,那就是灾难了。特别是在这样美丽的夏天。当我看到花匠把氰化钾加上水在瓶子里上下摇动的时候,就觉得它太像嗅盐了。如果这些氰化钾被装进一只嗅瓶里,与普里查德太太的嗅瓶调换——可怜的女人,有用嗅盐的习惯,而且你说,在死者的手边发现了嗅盐的瓶子——可以这样推断,当乔治去打电话叫医生的时候,科普林护士偷偷地换掉了瓶子。再把煤气开一点点,让煤气与氰化钾的气味混合,产生一种有点像杏仁的味道,因此,谁都说不出是什么气味。我曾听说过氰化物在人体内过一段时间后是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任何痕迹的。当然,我也许完全错了,瓶子里可能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但不管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对吧?”

马普尔小姐停了下来,有些接不上气来。

珍妮·赫利尔向前凑了凑问:“可是那些蓝色的天竺葵,还有那些花怎么解释呢?”

“护士们手边都有些石蕊试纸,对吧。做实验用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想细说它,我以前也干过一点儿护士工作。”马普尔小姐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脸红。“蓝色的试纸遇酸就会变成红色,红色的遇碱就会变成蓝色。在红花上再粘些红色石蕊试纸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要在靠近床的地方。这样,当那可怜的女人用她的嗅瓶时,强烈的氨气就会把它变成蓝色的,确实是机关算尽。当然了,那些天竺葵刚糊上墙的时候,不会是蓝色的,在出事前,根本就没有人注意过它。那护士在调换瓶子的时候,肯定花一两分钟的时间把装有嗅盐的瓶口对着墙,我是这样想的。”

“你好像是亲眼目睹似的,马普尔小姐。”亨利爵士说。

“让我感到不安的是,”马普尔小姐说,“可怜的乔治和那可爱的好姑娘英斯托尔小姐,这对年轻人却因互相猜疑而彼此疏远,可生命是如此的短暂。”

她摇了摇头。

“你不必为此操心。”亨利爵士说,“事实上我暗中已有打算。我们抓了一个护士,指控她谋杀了她上了年纪的病人。因为死者给她留了一笔遗产。她就是把装有氰化钾的瓶子调换了嗅盐瓶。普里查德先生和英斯托尔小姐没必要再互相猜疑了。”

“这再好不过了,”马普尔小姐说,“我当然不是指谋杀,那太糟糕了。它让我们看到了世间的罪恶,你只要有一次屈服和……噢,想起来了,我跟劳埃德大夫有关地区护士的谈话还没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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