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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里曼的发现

第49节:谢里曼的发现(1)

第四章神话传说中的历史——谢里曼的发现

希腊人与皮发斯基族——民间传说的证据——爱琴文明中的克里特起源:修西得底斯——关于太阳的神话学说——两位太阳神:阿基里斯与奥德修斯——雅利安人与《伊利亚特》?——特洛伊战争与吠陀神话——谢里曼对传统的信仰——他生命中的故事——童年时挖掘特洛伊的决定——他如何变为商界王子——位于希萨利克的特洛伊(今土耳其境内)——早期的发现——最初的宝藏——土耳其官员们的烦恼——在希腊的挖掘——在提林斯的工作——希腊的巨石城墙——巨人的传说与仙女工匠——希泰族人建筑方法——在迈锡尼的挖掘——狮门——拉姆齐在佛里吉亚(小亚细亚中西部古国)的发现——富庶的迈锡尼墓葬——“阿伽门农之墓”——一封著名电报——后期挖掘——谢里曼对克里特的探索计划——著名发掘者之死。

从欧洲上一代学者对史前希腊文明的了解情况来看,他们对此方面的认识还很有限,甚至多数人持怀疑态度。希腊历史给人类记忆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史诗般的英雄时代。在罗马人描述他们眼中的希腊时,通常会从这些历史讲起——自古以来,人们就知道在希腊周围有许多城邦——如阿提卡、阿卡狄亚、亚该亚等等——在当时,希腊(Hellas)这个词条的意义远比今天的概念要宽泛得多,多少年来,它一直是指希腊人所占据的国土,不管他们在哪里定居,以至于像原本位于北非的昔兰尼(Cyrene)与小亚细亚的米利都(Miletus)这些千里之外的古城也都成为希腊城邦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人们也意识到,后人所说的希腊人并非是指最早在希腊生活的居民。在入侵者占据这片国土之前,这里的居民原本是两支截然分开的不同的“野蛮人的部落”,其中包括贝拉斯基族(史前居住在希腊、小亚细亚和爱琴海诸岛的一个民族)及他们的同类考寇涅斯人(Caucones)和列列该斯人(Leleges)。在众多学者中,瑟尔沃尔(Thirlwall)的观点独树一帜,他认为“皮发斯基这个民族同撒克逊人、法兰西人、阿勒曼尼人(属日耳曼部落)一样,是一支非常普通的民族,但皮发斯基族的各个部落本身又各自有所不同。”入侵者进入希腊以后,并没有采取灭绝原有土著居民的做法,而是建立起军事贵族统治。亚里斯多德(Aristotle)曾经以此来证明位于伊庇鲁斯(Epirus)地区的古镇多多纳 (Dodona)就是希腊人最初的王权中心,他们在大约公元前1384年左右首先出现在塞萨利(希腊东部一地区)。今天的人们相信,正是这些希腊人的征服者创建了以后希腊文明的根基。

此外,格罗特(Grote,1794-1871,英国历史学家)则倾向于接受另一种理论,他认为希腊文明是原本就生活在希腊的土著居民皮发斯基族人建立的本土文化。他说,“贯穿整个希腊历史,我们不得不接受一个融汇了各种因素的希腊文化,其中一个主要因素是始于……正是在这些因素的作用下,或者还要包括之前更早的一些因素,这样一个合成体随着历史的积淀而逐渐凝聚成型,并不断调整改进,当然,今天我们已经无从考证它们的渊源了。事实上,对于古代希腊各地的居民也有着许多推断——诸如贝拉斯基族(Pelasgi)、列列该斯人(Leleges)、库莱特斯人(Kuretes)、考克尼斯人(Kaukones)、艾奥尼斯人(Aones)、泰米克斯人(Temmikes)、海安蒂斯人(Hyantes)、泰尔奇尼斯人(Telchines)、色雷斯人(Thracians)、铁列波阿伊人(Telebo?)、埃菲利人(Ephyri)、弗莱基阿伊人(Phlegy?)等等。但这些都是仅仅属于传说的范畴,而不属于希腊编史家和后来的历史学家们从各式各样相互矛盾的传说中萃取希腊历史的范畴——他们将过往历史中的许多线索联系起来,穿起一段假想的历史,所以有时单从一些个别历史现象看来,很难令人理解。这些假定的名字或许是一些真实的民族,但是我们对此的了解也仅此而已。以人类目前的智慧,还有相当多的不解之谜,比如这些民族存在的年代,他们居民人数的多少,活动的范围及其性格特点;我们同样尚不能知晓的还有,这些被冠以希腊人或对希腊人产生影响的民族距离真正的希腊人到底有多远,尽管我们一直以来都这样称呼他们。他们并非这个国家最初的居民,但却是我们从所有可接受的证据中最先了解的民族。”持审慎态度的历史学家提出这样的假设,即在今天不同的考古学家以各种方式将皮发斯基族应用到他们的理论中时,关于他们的身份应仍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举个例子,比如有说法称皮发斯基族人是地中海民族中的爱琴人(?geans),另一种说法则认为他们是史前入侵希腊民族中较晚期的征服者。格罗特认为,在希腊历史的早期,几乎所有镇区的居民都说着一种比较原始的语言。[1]但是,他指出,我们今天所说的“野蛮人”与希腊语中的这个词汇含义并不相同,“它与厌恶的情感有关,”尽管这个词的起源确实如此。“希腊人,”他解释说,“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对于从外地后迁入的居民一概而论的贬斥,不管他们的性格是否温顺,也不管他们的文明程度到底如何。”换言之,所有非希腊人,用中国人惯用的说法就是“洋鬼子”。

第50节:谢里曼的发现(2)

因此,相比较格罗特而言,更多的历史学家倾向于不能单凭宗源来为那些希腊民族的传统作出定论,除非他们坦诚自己是来自于“东方”,宣称自己是与赫楞(Hellen,相传为希腊人的祖先)齐名祖先的后裔。在希腊诗人赫西奥德关于世界历史之谜的版本中,对于这位鼻祖及他的家族的故事有十分详细的讲述。当宙斯决定用洪水摧毁邪恶的青铜民族时,他唯独宽恕了丢卡利翁(Deucalion)和他的妻子皮拉(Pyrrha),使他得以在一叶方舟的庇护下幸免于难。希腊人有这样一种传说——这对夫妇向宙斯祈祷,在得到神力的帮助后,“投石变人”,重新为这个被毁灭的世界注入了生命。于是,这些被创造的生命遂便被称为“石头民族”。而另外一则传说同样认为丢卡利翁就是真个希腊民族的祖先,继而是他的儿子赫楞又有三子,分别是多洛斯(Dorus)和伊俄勒斯(?olus,风神),也就是多利安人(Dorians)和伊俄勒斯人(?olians)的祖先,另外一个是苏托斯(Xuthus),他的儿子阿卡俄斯(Ach?us)和伊翁(Ion),则分别是阿卡亚人(Ach?ans)与爱奥尼亚人(Ionians)的祖先。

在世界的第四赫西奥德时代之后,也就是从早期希腊定居者的沦落到特洛伊城的陷落这段时期被称作英雄时代,或者叫荷马时代,这段时期的文明在伟大史诗《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中都有十分详细的描述。

在对待史前时期的问题上,历史学界一直存在分歧。瑟尔沃尔的观点是倾向于从民间传说中寻找线索,解决古代历史中的问题。但格罗特则明显对此持怀疑态度。“如果用一个词来表达我的观点,那就是Terra Incognita(拉丁语:未知的土地)”,对此他这样说道,“在他(瑟尔沃尔)看来,只要站在一个固定的点上,每一块土地都能尽收眼底,但事实是,他所描绘的地图上几乎都是未被确定的地点,所以这与信口空谈毫无二致。”[2]在对待特洛伊战争的态度上,他这样宣称,“尽管从文字表面它无懈可击,被虔敬的人们奉若经典,在希腊学家们对过往的恢宏描述中屡屡提及,但若以现代质问的眼光看来,其本质仍只能算是一则普通的传说,仅此而已。”他对到底是否曾经发生过这场战争的回答是,“其可能性当然不能被否认,但同样也不能肯定它就一定是事实。”[3]那些“事后诸葛”们可能又会对格罗特嗤之以鼻,但我们必须铭记他曾写过的一句话,当人们对古埃及、巴比伦和亚述的历史知之甚少时,那些来自正统作家和圣经上的资料便成为人们评判的惟一准则。但是,他也认为,即使这些神话不具有历史价值,在心理学方面也是值得研究的课题,对此他写道:“在这对待神话的态度上,完全是两种泾渭分明的观点,而且只有两种,它们是公开的:要么将所有的神话统统忽略,这是现代历史学家处理旧时英国荒诞故事的典型态度;要么千篇一律将它们捧上天;很显然,这两种态度都是不可取的,对于每个具体情况,应该区别对待,充分认识和考虑它们的实质内容,而绝不能一概而论,将它们与正常的、业已明了的历史混为一谈。在涉及希腊神话时,尤其要注意尽量避免过分追捧第二种方法,我们应当充分考虑构成人类思想史上重要一章的希腊式思维,事实上,它们已经成为人类惯常性的思维。”[4]但是,他也并不赞同那些将荷马式的图景描绘一概视为编造的故事的态度。事实上,与其他人一样,他也从这些史诗中提取相关的诸如早期希腊人生活习惯和方式等信息,尽管他认为“这并非是出于历史方面的因素”。

人们通常认为,在希腊那些相对规模较小的城邦是受世袭首领们的统治,而他们的统治权威也主要是取决于军事贵族的力量大小。“强取豪夺的海盗行径成为人人效仿的通行准则,”正如一位作家这样写道,“战争是贵族骨子中崇尚的乐趣。”某些研究修西得底斯(Thucydides)的权威历史学家将这种观点又向前推进了一步[5],他们认为,希腊文明的起点可能始于克里特的米诺斯王朝时期,当时,米诺斯王的军队肃清了爱琴海上的海盗。另一方面,格罗特并不相信米诺斯神话具有任何历史真实性。他写道,“我们现在所有的猜想都是来自于对史上雅典海上帝国的类推,用传说中的事件来替代它们,并附上米诺斯的名字。”[6]

第51节:谢里曼的发现(3)

我们不必惊讶,在历史学家们看来,所谓的“不信的多马”(耶稣十二门徒之一)很可能就是神话传说演变的结果。格罗特认为,如果他继续用审慎的态度考察特洛伊和底比斯故事的历史原型,那么他将不得不去解决类似的诸如“克里特的宙斯、得洛斯岛的阿波罗与阿耳特弥斯(位于爱琴海中,据传为阿波罗与阿耳特弥斯的诞生地)以及赫耳墨斯和普罗米修斯的神话问题。那么,是否我们应该再仔细推敲一下希腊神话中其他众神的原型呢?比如阿基里斯,尽管他是一位掌控着超自然能力的天神,还有柏勒罗丰(Bellerophon)、珀尔修斯(Perseus)、忒修斯(Theseus)以及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宙斯之子),他们是否也应受到客观的分析呢?”

随着新兴科学“比较神话学”的异军突起——最初时,它主要是建立在语言文献学研究的基础上,它开始引起人们越来越多的关注,众多研究古典历史的学生对此更是乐此不疲——在他们的理论中,古典传说只是远古时代宗教神话的历史继承和展现,只是神话中的神与女神被转化为人类的英雄与女英雄而已。有一种主张认为,“在希腊神话中,每种不同的自然现象都有许多不同的名字,因为一些简单的自然力已经被具体为许多不同的形式。这就是为何有如此之多的神和女神的原因。”尽管其中一些可以被认可,但现在的人们越来越相信,这种观点是有其狭隘性的。可是当这种理论被付诸实践,就会对那些奇异的角色做出非常全面的判断。一位专家写道,“宙斯曾娶过多位妻子。晴朗的天空笼罩着缤纷大地。他到过许多不同的地方……阿基里斯是海洋女神之子;因此太阳通常是从海平面上升起。他的新娘被人捋走,他在帐榻内独自生气;遂太阳离开黎明,乌云遮蔽天日。他将盔甲借给普特洛克勒斯(希腊战士,在特洛伊战争中被杀);再无他人可挥动阿基里斯之矛:没人可与太阳的光芒之力相提并论。”如此云云,至此这则神话可以做出结论:“阿基里斯踏着赫克托(Hector,荷马史诗《伊里亚特》中一勇士)的尸体,但赫克托代表的是黑暗的力量,而阿基里斯自己则是贵族;因此也就有了一轮耀眼的红日压住黑暗的情景。最后,阿基里斯死于一名特洛伊士兵射来的暗箭之下。他浑身上下只有一处软肋,那就是他的足跟,但这支箭恰恰就射中那里。于是太阳再次被黑暗征服、坠落、消失,只留下短暂而绚烂的一抹残阳。”

一位流浪者以及他的冒险经历为我们描绘了通常在一天内太阳从升起到降落的现象……他的旅程充满了奇异的变化,快乐与苦恼,成功与失败,就像阴天里的光线与阴云间隔交错此起彼落一样。”

《伊里亚特》虽是一篇宏大的叙事史诗,但在有些人看来却并不值得称道。“在神或英雄中,并没有高人一等、养尊处优的现象。”一位太阳符号象征主义者(solar symbolist)如此评说,他称自己是“深邃的思想家之一”。“每个人都知道,”他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幽默继续说道,“《伊里亚特》是一篇讲述了两段故事的史诗:一是发生在希腊人与特洛伊人之间为夺回斯巴达王妻子海伦(Helen)的一场战争,起因是海伦带着一大笔财富背叛了她的丈夫与特洛伊王子帕里斯(Paris)私奔;二是希腊英雄阿基里斯的愤怒,其结果是希腊军队云集在特洛伊城周围的平原,对其形成包围之势。”但是,要证实这则“美丽的传说”,则必须找到一种自然的解释。马克斯?穆勒教授宣称:“对特洛伊城的包围实际是希腊人为了夺回他们在西方的太阳光源,而每日从东方重新包围的一次重复而已。”而作为批评家与他的理论支持者的考克斯先生,则在评论中对穆勒教授的理论倍加推崇,称这一理论“一点也不简单”,只是他又“画蛇添足”地力促一个新的假想,却不想使得原本的理论平添出几分混乱。“没有人会冒然否认,”带着以往对这位理论家的一贯信心,他继续讲道,“凭借暗夜之力盗取日落的光辉,疲惫的人们穿过漫漫长夜执着地搜寻着它们的踪迹,当日光之主前进的战车隆隆驶过,用战斗将盗贼击退,把黑暗赶跑,这些便成为吠陀诗人们钟爱的永恒话题。”于是,希腊饱经它的英雄们的劫掠,而特洛伊则惨遭清洗。“如果确实爆发过这样的一场战争,”考克斯先生反驳道,“它必定是向前追溯到一个非常久远的时代,也就是雅利安人各部落从他们最初的家园向欧洲迁徙的时候。”

第52节:谢里曼的发现(4)

但是,类似的这些被安德鲁?朗先生指斥为“学生式的愚笨”的例子却引起许多知名人士的关注——而且不在少数,一群学生持之不懈地埋头对荷马时代的传奇进行研究,把它们作为“基于大地与天空的不同现象”而衍生出的传统神话的产物。在这群人当中,自学成才的商人亨利?谢里曼(Henry Schliemann)便是之一,他对于荷马的信仰激发了他渴望揭开早期爱琴文明神秘面纱的强烈欲望,并最终导致那些太阳神话论者们的理论被彻底击碎。他在1878年这样写道,“特洛伊战争长久以来始终被许多赫赫有名的学者们视为一个神话,但是对于那场战争的考证,他们却只会纸上谈兵,徒劳地从吠陀经上竭力去寻找它的起源。但是在所有的历史证物中,阿伽门农统帅下的希腊将士对那座古城的包围和征服是公认的无可辩驳的史实,它已被研究修西得底斯的大量权威专家所接受和认可。[7]这种惯例甚至已经作为对那场战争许多细节的记录被保留下来,而它们是曾经被荷马所忽略的。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始终对特洛伊战争这段历史笃信不疑;我对荷马以及其他从未被现代批评家们动摇过的传统充满着强烈的兴趣,正是因为这个信仰,我才幸运地发现了特洛伊和它的财富。”[8]

海因里希?谢里曼(Heinrich Schliemann)的传记故事为人类在小亚细亚和希腊划时代的伟大发现掀开了序幕,正如霍斯(Hawes)先生所说,“早在20世纪之前人类就已经发现克里特了。” 海因里希?谢里曼1822年1月6日出生于德国小镇新布科夫(Neu Buckow)——麦克兰博格-施威林(Mecklenberg-Schwerin)公爵的领地,在他还不足12个月大时,就随着作为传教士的父亲举家迁往位于魏登(Waren)附近的安克斯哈根(Ankershagen)。在这段乡村生活时期,这位未来的考古学家成为一个明显比同龄人成熟的孩子,在他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对考古产生了兴趣,这种兴趣一直伴随了他的一生,并最终激励他在前希腊文明考古研究领域中另辟蹊径、独树一帜,取得举世公认的不朽成就。安克斯哈根是一个将旧世界的环境保存得很好的地方;事实上,这里确实是一处非常理想的“家园”,无论是它的历史、传说乃至迷信,对于海因里希?谢里曼来说,无论从性趣还是精神方面都深深地被它们所吸引。他父亲拥有一套作为牧师所享有的夏季别墅,当地人流传着这所别墅的花园里经常会“闹鬼”,而所谓的鬼魂就是他父亲的前任鲁道夫牧师的灵魂,在别墅附近有一个小池塘,人们传说,每天夜里当午夜的钟声一敲响,就有一个少女的幽灵从池塘中升起,在她的手中握着一只银杯。在村中有一个被沟渠环绕的土墩,它被当地人称作“野蛮人的坟墓”——它背后有一个典故,讲的是一位江湖大盗将他最喜欢的孩子用一个黄金编就的摇篮盛着埋葬于此。同时,在这些岛上还流传着类似的传说——“巨人族的坟墓”。此外,当地还有这样一个传说——在当地领主的花园中的一座圆塔下面埋藏着财宝。“我对这些财宝的痴迷程度是相当巨大的”,谢里曼在若干年后这样写道,“无论何时,每当我听到父亲抱怨自己的贫穷时,我都会感到非常震惊,他为什么不去挖掘埋在地下的那只银碗或者金摇篮呢?那样不就会变得富有了吗?”[9]

此外,还有一座古城堡为这个孩子的想象“插上了迷幻而曼妙的羽翼”。在人们的想象中,有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会通向某个地方,每到夜晚,那里便会受到鬼魅的眷顾。传说中有一回,在一个声名狼藉的强盗武士——汉宁?布拉登科尔(Henning Bradenkirl)的家里,当他埋藏好抢来的财宝后正准备自杀,此时,他图谋加害麦克兰博格公爵的诡计已经败露,他的据点被那位贵族包围了。汉宁听到了外面那群年轻人的低声咕哝,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于是他拔腿而跑,很明显是奔向他藏宝的地方。“我常常央求父亲,”谢里曼回忆道,“去挖掘那个坟墓,就是想看看为何那个山麓不再向前凸出。”正是这种对古代传说的执著信仰最终促使他去寻找古特洛伊城的遗迹,去打开那些在经典名著的描述中屡屡被提到的英雄们的坟墓,那里埋着他们的盔甲和一些贵重的饰物。“我对那些传统深信不疑,”他在1877年写道,“(正是在这种信念的驱动下,)使我最终完成了对迈锡尼卫城的挖掘,在那里我发现了五座藏有无尽宝藏的坟墓。”[10]所以,那个男孩也就成为“人类之父”。

第53节:谢里曼的发现(5)

那位贫穷的安克斯哈根的牧师铸就了他的儿子——海因里希的思想,凭的是古典神话传说的魔幻般的魅力。他所讲述的这些启悟孩童心智的故事不是关于神仙鬼怪,而是关于庞贝(意大利古都,公元79年火山爆发,全城淹没)和赫库兰尼姆(附近的另一处古罗马遗迹)的最后岁月——这些地方在后来均被挖掘,并被广为关注和探讨,以及发生在特洛伊风之平原上的荷马时代的英雄故事。

在海因里希的生命中,有着特别值得纪念的一天,那是在他八岁时,收到的一份圣诞节礼物——一本关于世界史的儿童插图读物,正是这其中的一个通俗故事激发了他那颗年轻的渴求知识的心灵。那是一幅雕版图,描绘的是被包围中的特洛伊的最后景象。那座“废墟中的无顶古堡”被熊熊燃烧的火焰所包围,在滚滚的浓烟中,到处是一片混乱,有人看见受伤的勇士埃涅阿斯(?neas)腾空飞起,在他宽阔的背上载着他的父亲安喀塞斯(Anchises),而他的儿子阿斯卡尼俄斯而在前面牵引着他的手,为他领路。从那时起,一个强大的特洛伊的印象就始终萦绕在这个德国少年的心头,他对特洛伊战争的熟悉程度甚至与他对村头绿地和安科斯哈根的感觉毫无二致,当然,在他头脑中的特洛伊并非是战后满目疮痍的那个。

海因里希曾极力向他的男孩子伙伴们推荐荷马史诗的译著,但均以失败告终。然而他的热情却感染了两位女孩朋友的思想。其中的一位是明娜?麦恩吉(Minna Meincke)——一个农夫的女儿,在她长大以后决定要嫁给海因里希,帮助他找到那个强盗的金摇篮,池塘女仙的银杯,还有被汉宁藏起来的财宝,跟丈夫一起到达梦想中的那片土地,去发掘特洛伊古城的遗迹。说来有趣,半个世纪后,正是在谢里曼夫人的帮助下,海因里希最终实现了他一生的梦想,而且他们挖掘出的宝藏足以令任何考古学家一生都会梦寐以求,然而这个女人却并非是明娜。

海因里希的父亲曾经打算让他接受正统的教育,但由于家庭不幸陷入财务困境,结果是当这个孩子刚刚14岁时就不得不到村里一家杂货铺做学徒工。在他19岁时,因为一次举个沉重的木桶时受伤,他遂离开家园前往汉堡,在那儿他成为一艘双桅船上的水手,启程前往委内瑞拉。但是,当船驶到泰瑟尔岛(Texel)附近时由于赶上风暴天气而在岸边沙地上搁浅,幸运的是,所有船员都登上一条小船上岸。此后,海因里希又在汉堡的一家货栈找到了工作。在此期间,他利用业余时间开始学习各门语言,并很快掌握了荷兰语、英语、西班牙语、法语、意大利语和葡萄牙语。

在24岁时,他受雇在B. H. 施罗德公司任职,这时他又学会了俄语,于是他被公司派往圣彼得堡。在那里他生意获得成功,随后便自立门户,主营靛青业务。40岁时,他已经成为百万富翁。尽管如此,但他在退休之前,又在默罗特教授(Professor Ludgwig von Muralt)的指导下研究了现代、古代希腊语和拉丁文。

为了拓展公司业务,他开始大范围的旅行。他曾在中国和日本生活了数月,他在回国后在巴黎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书《我在中国和日本》(La Chine et Le Japon),书中谈到,他已开始着手研究考古学。这项计划很快便被提上日程,不久后他便来到了荷马描述中的旧址,开始搜寻特洛伊古城的遗迹和埋藏着财宝的墓穴。他决心要实现自己童年时代的梦想,多年以来无论他怎样为了生计而奔波,心中都始终珍藏着这个梦想。在回想当年那双懵懂少年的眼睛被挖掘特洛伊古城所深深吸引时,他曾这样说道,“如果那些城墙的确存在过的话,那么它们就不可能被彻底摧毁;一定会有大片的废墟残留下来,只是它们被深埋在岁月的尘埃下而已。”每当他追问父亲这些,他的父亲便会摇头,但为了使儿子开心,他便承认这是有可能的,然后答应儿子将来他们可以一起寻找和挖掘那座闻名于世的古城的废墟。

1868年,谢里曼生平第一次来到此后令他声名大振的那片遗址,并写下一本名为《伊萨卡、伯罗奔尼撒和特洛伊》(Ithaca, the Peloponnesus, and Troy)的书,书中他历数同时代那些相信特洛伊确实曾经存在的学者们的理论,他认为,特洛伊并非是位于布纳尔巴什(Bunarbashi)附近的内陆之巅,而是继续向北,在靠近海滨的希萨利克(Hissarlik,今土耳其境内)的一座小山顶端。此外,他还宣称,他相信传说中在迈锡尼附近的阿特莱达伊(Atreid?)的墓穴很可能也在这里。因为这篇原创论文,他还在罗斯托克获得了博士学位。

第54节:谢里曼的发现(6)

1870年春,谢里曼博士决定将他的理论付诸实践,于是,他从希萨利克开始了他的考古挖掘。当他挖到16英尺深的时候,第一堵墙终于“浮出水面”,至此他已经完全确信,只要一鼓作气,成功即将到来。据此,他开始着手准备进行更大规模的挖掘。然而,这时土耳其当局给他制造了极大阻力,直至次年年底,他才得以重新开始他的挖掘工作。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挖掘深度取得更大进展,虽然也算颇具成效——在一条宽阔的深沟里面裸露出一排城墙和一组精美的希腊雕塑品,但却仍不足以据此得出明确的结论,进而获得进一步的启示和希望。可以说,在非常不利的条件下,艰难地向前推进着这项工作,“除了一份渴望找到特洛伊的激情外,几乎没有任何动力能够支撑我们继续工作。”数周以后,久违的微笑终于再度展露在人们脸上,当年那个男孩的梦想距离现实近在咫尺。一天傍晚时分,挖掘人员还在吃着晚餐,几乎没有其他人在现场,这时,幸运突然降临在谢里曼博士和他的妻子头上,他们意外发现一批宝藏——黄金、钻石、短剑、银瓶、铜制器皿和武器,兴奋之余,他们并未声张,而是马上将现场恢复原貌,把宝藏掩盖起来。仅仅这些零星古物的货币价值就已经不低于1000英镑。在那个冬天,谢里曼博士撰书详细记述了这次发现,该书名为《特洛伊古物》。他在对希萨利克地质层进行了细致的考古挖掘后,断定这里曾先后出现过多个连续的城镇。在底层底部倒数第二个小镇被他命名为“荷马的特洛伊”(Homers Troy);他把这里最大的建筑称作“普里阿摩斯的宫殿”(Priams Palace),而他与妻子在这里发掘的宝藏,则被称为“普里阿摩斯的财宝”(Priams Treasure)。然而,大部分考古学家现在都相信,在这一系列的城镇之中,第六座远比第二座还要大得多,这就是在荷马笔下煜煜生辉的大都会。

谢里曼的理论几乎在欧洲各国都受到“权威们”的奚落和嘲笑。在这些人眼中看来,谢里曼就是个“门外汉”,而理论家们对他的独树一帜也都持怀疑态度,他们始终深信特洛伊不可能位于希萨利克。一些漫画报纸甚至取笑他简直是在做“白日梦”,但还是有个别开明的学者被此深深吸引,并渴望获得更多信息。面对激烈的批评和浅薄的嘲讽,谢里曼并没有灰心丧气。但他最关心的问题是土耳其政府的态度,因为他们不可能面对漫天的质疑与诋毁声而无动于衷。在希萨利克的考古挖掘不得已暂时中断,但这位无所畏惧的开拓者并未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纷争中。他将目光从特洛伊开始转向希腊境内的迈锡尼,传说它是由阿伽门农之灵所建。在迈锡尼和提林斯,谢里曼的考古挖掘最终也取得重大收获,在那里也发现了与在希萨利克的“第六座城市”十分相似的古迹。这一系列考古“战役”发生在1876至1877年间,其结果发表在1878年出版的《迈锡尼》一书中。后来W. E.格莱斯顿(W. E. Gladstone)先生专门为本书撰写了长达数页的序文,这也反映出当时整个欧洲都对谢里曼的工作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当他在提林斯与迈锡尼的发现在英格兰公布时,”格莱斯顿先生写道,“就个人而言,我的第一印象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既有惊讶、羡慕,也对有关希腊都城的集市和其他全新论点的提出深感疑惑。我必须承认,这种震撼与知识的更新几乎将我们以往的理念完全推翻……通过仔细研读谢里曼博士的书卷,我看到他发现的证据通常都与荷马诗集有关,而且这些远远超过我以往搜肠刮肚对其做出的各种猜想,这完全要归功于谢里曼在春季里的英国之行。”[11]

根据保萨尼亚斯的记述,提林斯是希腊神话中百眼巨人阿尔戈斯(Argos)的一个儿子。它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的出生地,并以其巨石城墙著称于世。“它的环形城墙,” 保萨尼亚斯写道,“由巨石筑成,是保留至今的惟一遗迹。城墙由许多未被打磨过的石块组成,每一块石头都大得惊人,甚至动用一队骡子都无法撼动其中最小的一块;为了巩固这个庞然大物,许多小石块被填进巨石之间的罅隙。”[12]

第55节:谢里曼的发现(7)

迈锡尼还有另一个举世闻名之处,那就是由一群巨人工匠修筑而成,他们共有七人,都是来自于吕西亚(小亚细亚西南部临地中海一古国名,后成为罗马帝国的一个省)。照谢里曼的观点,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传说,整个阿戈尼斯(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都被殴里庇德斯(希腊悲剧诗人)当作“泰坦大地”而反复提到。与此类似,在小亚细亚和美索不达米亚(Mesopotamia)的许多废墟都因塞米勒米斯(古代传说中的亚述女王)的传说而得名,而埃及的塞索斯特里斯(Sesostris)则被人们想象为在不同地方竖起了巨石建筑。这种将古代遗址解释为是出自于神话或者半神话中人物之手的习惯是一项年代久远的传统和流传甚广的特征。无论是仙女、侏儒还是巨人,他们都被认为曾经竖起过巨石墓碑和圆环。比如在今天,生活在路易斯的盖尔民族仍将卡勒尼什(Callernish)的石柱称作图萨克汉(Tursachan)——其源于挪威语中的“Thurs”一词,意为巨人或地精(goblin)。在英格兰的坎伯兰郡(Cumberland),也有一个巨石圆环,其与人们对神话中的女巨人——“隆梅格和她的女儿们”的记忆有关。世界各地许多海岛的岬角都有类似的用神话中工匠的名字命名的情况,因为在神话中,他们总是竭力把大海中的孤岛与大陆连接起来。根据日耳曼人的神话故事,雷神托尔(Thor)通过用他的大锤重击山脉而形成山谷,而那些“燧石小山”则是在他击碎一个巨人族的敌人向他砸来的一块巨石后,由散落的碎片落地形成。在苏格兰,每当人们谈起许多小山丘的由来时,都会提到它们是女神在为她的孩子们造山建屋时从篮子底漏掉的石块。类似这种传说的对象不仅仅是山丘,也包括一些建筑,这些超自然的传说甚至一直到基督教时代还久盛不衰。在这些岛上,许多早期礼拜堂的遗址仍旧流传着关于它们当初被创建时的神话,传说中,这些建筑都是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

谢里曼并未将赫拉克勒斯的传说当作一段重要的历史而过分渲染,尽管赫拉克勒斯在提林斯相当长的历史上赫赫有名。事实上,与马克斯?穆勒一样,他也倾向于把这位著名的神话英雄看作是太阳神。但是另一方面,他却十分肯定巨石城墙的确是伟大的古物,并为获得能将提林斯文明与荷马史诗中的特洛伊联系起来的证据而展开一系列的挖掘工作。结果,他发现了许多赤陶女人雕塑,其胸部明显是被过分夸大了的;还有赤陶母牛雕塑,这显然带有宗教上的意义。他将这些与天后赫拉联系起来。另外,还有一些原始的陶器也随着谢里曼的考古挖掘得以重见天日,其中包括手工打磨的黑色瓶和体积很大的坛子。后来,当他挖到史前地层时,他又搜集到许多用黑色矿石制成的刀具,蓝色和绿色石头制成的螺旋环,等等。在一些地方,他发掘出用未被打磨过的粗石修建而成的城墙遗址。这些组成古代巨石城墙的石头每个大约有7英尺长,其中最厚的约有3英尺,甚至有些整体尺寸还要更大。

迈锡尼的狮门

迈锡尼,“位于牧马场阿尔戈斯的最深处”,荷马在其史诗中这样写道。[13]谢里曼在其早期的研究显得更加硕果累累。他竭尽全力证明他的理论——阿特莱达伊的墓穴并不在城堡以外而是以里。结果,他发现这些城墙的建筑风格表明其分别采用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方法,所以他将它们归为三个不同的时期。它们都是巨石城墙,都是用一些小石块来加固那些大石头;它们都是经过打磨之后恰到好处拼接在一起的多边形状;拼接之后它们都呈矩形,这使得整座城墙相当坚固。

在城墙的西北角,他发掘出著名的“狮门”。狮门高10英尺8英寸,顶宽9英尺6英寸,底宽10英尺3英寸。而其最受世人赞叹的巨型门楣,有15英尺长8英尺宽,它也是矩形结构,由6、7英尺长的巨石组成,许多石块之间唇齿相依、彼此咬合。这种尚显粗糙的鸠尾榫结构带有典型的希泰人(Hittite)建筑风格。位于卡尔基米什 (叙利亚古城,临幼发拉底河,公元前605年巴比伦军队曾在此处击败埃及军队 )的幼发拉底河城墙,是闻名于世的最古老的工程建筑,即使在今天,它的建筑风格仍被工程师们广泛利用,而“巴格达铁路”便是建筑学上矩形风格的一个典型例子。

第56节:谢里曼的发现(8)

在通向迈锡尼卫城主路的巨型门楣的上方,横着一块巨大的石灰岩浮雕石板,浮雕上两尊雄狮威风凛凛,相向而立,它们的两对前爪扶在祭坛上,祭坛的柱子造型别致,线条悠美,“顶部是一座奇特的王冠,由平缘、线脚、旋涡饰和冠板组成。” 拉姆齐教授(Professor Ramsay)在佛里吉亚(小亚细亚中西部古国)也发现了类似的狮子和石柱群。只是由女神西布莉(古代小亚细亚人崇拜的自然女神,同希腊女神瑞亚)取代了石柱。“狮子的寓意就是作为大门的守护者”,拉姆齐教授这样认为,“在一个崇拜西布莉的地区,人们相信死去的首领的灵魂都被他的母亲——女神所收走……佛里吉亚人在将古老的纹章类型修改后来表现他们的思想……在经过佛里吉亚和希腊两种文明艺术形式的交流和改进后,狮形雕塑大约在公元前9世纪,或者更可能是在8世纪期间进入到迈锡尼。”[14]

指引谢里曼到迈锡尼的是保萨尼亚斯,他在书中写道[15]:“矗立在迈锡尼古墙群中的是大门旁边的狮子。据说它们(城墙与大门)是赛克罗普斯(古罗马、希腊神话里面的一位独眼巨人)的杰作,他在提林斯为普罗秋斯(希腊神话中变幻无定的海神)修筑了城墙。在迈锡尼的废墟里包括一眼泉源,叫做波塞亚(Perseia);有阿特柔斯(Atreus)和他的子孙们的宫殿,在那里他们储藏了无数的财宝;有阿特柔斯的坟墓,还有阿伽门农的伙伴们的坟墓,他们是在从战场返回后的庆功宴上被埃吉斯托斯(?gisthus)谋害的。至于卡姗德拉(Cassandra,荷马史诗中特洛伊末代国君普里阿摩斯之女,能预知祸事)坟墓的考证,则据称是在阿米克拉伊(Amycl?)的古代斯巴达人的问题中有所提及。此外,当然也有阿伽门农的坟墓,他战车的御者欧利米登(Eurymedon)以及他的女儿厄勒克特拉(Electra)的坟墓。泰勒达姆斯(Teledamus)与珀罗普斯(Pelops)被葬在同一座墓穴中,因为传说中卡姗德拉十分憎恶这对孪生兄弟,在他们还是婴儿时,就被埃吉斯托斯连同他们的父母一起杀掉。赫拉尼科斯(公元前495-411年)曾经写道,匹拉第兹(Pylades)在俄瑞斯忒斯(Orestes,阿伽门农之子)的支持下,娶了厄勒克特拉,并生有两子,分别是梅登(Medon)与斯特洛菲斯(Strophius)。而谋害丈夫阿伽门农的克吕泰涅斯特拉(Clytemnestra)与埃吉斯托斯则被埋于城墙外附近的一个地方,因为人们认为他们不配在城内拥有坟墓——那里应该是被他们谋害的阿伽门农和其他人长眠的地方。”

这段故事曾经被某些作家所曲解,但谢里曼早在他开始挖掘之前就坚持认为,他所提到的那面墙并非是都城的城墙,而应该是卫城的城墙。此外,他还争辩说,这座都城应该是保萨尼亚斯时代(公元170年)的废墟,他此前从未见过比它更小的城墙遗址。谢里曼并非空谈理论,而是在实践中寻求证据,他将大量标杆插入地层,然后进行大范围的挖掘工作。当他清扫干净尘封狮门的瓦砾碎片后,许多历史的证物相继在那里被挖掘出来,这是阿哥斯人(希腊东南古城)在公元5世纪时劫掠后的卫城。谢里曼发现有证据表明,这座城市在沦陷以后曾经得到部分地收复,尽管狄奥多罗斯?塞克鲁斯[16](公元前一世纪西西里的希腊历史家)与斯特雷波[17](前63?-前21?,古希腊地理学家)曾经对此作过针锋相对、完全相反的辩述。

谢里曼突破前人的最伟大处之一就在于,他挖掘出更低更早的迈锡尼城市,并在那里发现了大量的“蜂窝似的墓葬群”,而这些都是保萨尼亚斯的“宝藏”。

此外,谢里曼还挖掘出五座坑墓,他相信这些便是阿伽门农和他的同伴们的墓葬,他们是在从特洛伊返回的路上被他的老婆克吕泰涅斯特拉伙同情夫埃吉斯托斯密谋害死。这些墓葬的建筑风格极其相似,而所葬物品也被证明属于同一时代。“在迈锡尼出土的那五座墓葬,或者说,至少其中三座,”他后来这样写道,“里面能储存如此之众的宝藏,说明它们肯定是属于皇室家族的成员。”在这些神秘的地下墓室中,谢里曼挖掘出价值成千上万英镑的古代器物。

第57节:谢里曼的发现(9)

这次考古发掘立即轰动了整个欧洲,接下来是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而这则爆炸性新闻的主角是一封电报:谢里曼致电希腊国王,宣布了他的伟大发现。电报内容如下:

“迈锡尼,1876年11月16日(28日)”

“在此我无比兴奋地谨向您——尊敬的陛下宣布,我已经发现曾经被保萨尼亚斯宣称的古代传说中的墓葬,它们分别属于阿伽门农、卡珊德拉、尤利马登(Eurymadon)以及他们的朋友和同伴们,所有这些人都是在庆功宴上被克吕泰涅斯特拉和她的情夫埃吉斯托斯加害的。所有这些墓室都是被一种双行的薄金属平行线条装饰着,在古代只有在祭奠伟大的人物时才会使用这种规格。在这些墓穴中,我发现了大量古老的宝物,它们可都是纯金锻造的。这些宝藏的数量甚至足够装点一个巨大的博物馆,它将是世界上最为奇妙而壮观的,毫无疑问,在未来的数个世纪中,它将吸引世界各地成千上万的参观者来到希腊。纯粹是出于对科学的热爱,我才选择这项工作,所以我不会宣称占有这些财富,而是怀着最大的热情将它们毫无保留地献给希腊。愿主保佑,这些财富能够成为一个伟大时代即将到来的里程碑。”

“海因里希?谢里曼”

至今人们仍不甚相信谢里曼所发现的就是阿伽门农和他的追随者们的坟墓,但却偶然发现那些王室家族成员的坟墓是属于另外一个鼎盛时代。但是,保萨尼亚斯理论的专家们还不足以解决这个历史之谜。尽管当年,那位著名的作家曾经亲自来到这座跨越千年的迈锡尼废墟——自从特洛伊之战以后它便销声匿迹了。众所周知,阿伽门农在民间传说中享有非常突出的地位,在无数早已沦为历史尘嚣的王侯将相中始终被世人所铭记。但是,与此相似的人物还有一位。他,就是亚瑟王,在人们的记忆中,总是将他与神话人物的事迹联系在一起。他身居仙境,高山是他的座椅,据说,在苏格兰高地,有一位近代的英雄——查理王子曾藏身此地,在那些他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就包括远及北部的凯思内斯郡。

但是,即使你不屑于谢里曼对“阿伽门农之墓”的盖棺定论,但是也不必对他所发现的那些伟大的考古发现的价值存在丝毫怀疑。在追求他童年时代的英雄梦的过程中,他绝对配得上“功勋卓著的时代先锋”的称号,正是他“为我们开启了一道尘封已久的通往历史的大门”。至少,他已经令希腊早期的历史被重新改写,正是由于他的发现和成功,才使得我们今天对几千年前的爱琴文明进行部分重现的梦想成为可能。

要探寻谢里曼的成功,人们可以发现,安德鲁?朗(Andrew Lang)先生后来关于荷马时代著名的十四行诗对他也起到了间接的作用。

神圣之门既已开,特洛伊城顷欲摧,

大地沉陷,滚滚洪水漫天舞,

仰望苍穹思绪飞,茫茫原野谁可追,

时空倒转,西斯二神亦逐鹿;

卡珊德拉身疲惫,娇躯玉展迈锡尼,

命运三神,怒气终消和为贵,

阿伽门农气盖世,可怜忠骨恨天离,

断壁为证,王侯霸业留千古;

尘埃难掩英雄宝,重见天日终有时,

世人空叹,遍寻天涯皆枉然,

惟有荷马真豪杰,投石引路尤未迟,

天妒斯人,拭文残目弗能言;

呜呼,天生顶戴一华冠,

千秋芳名斩不断。

注:西斯二神即河神西摩伊斯(Simois)与斯卡曼德洛斯(Scamander)

在迈锡尼取得巨大成功后,谢里曼倍受鼓舞,于是他准备在1878年的夏天重回特洛伊。但是由于土耳其官方的问题,他的工作迟迟得不到进展。然而,这些困难却在他的朋友——另一位著名考古学家奥斯丁?亨利?莱亚德(Austen Henry Layard)的帮助下成功化解,他是以对亚述人的研究而闻名于世,当时刚好正在担任英国驻君士坦丁堡的大使。“我终于可以完成一件最令我感到惬意的工作”,谢里曼在其作品《伊利奥斯》(Ilios)中这样写道,“首先我必须要感谢莱亚德阁下的杰出才能和对我的工作所给予的巨大帮助,如果没有他我便永远也不可能完成我的工作。”

第58节:谢里曼的发现(10)

在等待土耳其政府所批示的许可证的过程中,谢里曼登上伊萨卡岛(Ithaca,希腊西部爱奥尼亚海中群岛之一)开始在那里的工作,并在埃托斯(?tos)山上发现了一座王室宫殿和近两百座巨型建筑房屋。随后他又回到特洛伊,但在那里他的工作再次一度受到土耳其当局的妨碍和阻挠。翌年,魏尔肖(Virchow)教授加入了他的工作,此外,谢里曼还得到圈内更多学者的认同和帮助,1880年,他出版了其一生最伟大的著作《伊利奥斯》;1882年,多普菲尔德(D?rpfeld)博士加入他的工作,他们携手在一座城市中进行了大量工作,那里如今已被证明的确与荷马笔下的特洛伊有关。1884年,他在后期的发现成果全部被记录在《特洛伊》上公诸于世,塞伊斯教授专门为其撰写了序言。这群不知疲惫的考古学家随后又在提林斯展开了工作,在那里他们同样发现了一座古代宫殿。次年,多普菲尔德博士在此继续工作,他在谢里曼的下一本书中亲自执笔书写了多个章节,奥地利心理学家F. 阿德勒(F. Adler.)为该书撰写了序言。

接下来,谢里曼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埃及,在那里他同魏尔肖合作又挖掘出许多考古发现。他又考虑向位于克诺索斯山上的克里特发起挑战,但当时岛上的政治环境根本不允许在那里进行系统化的考古挖掘工作,土耳其政府对于他的提议根本不感兴趣,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岛上的居民应该被唤醒,了解他们伟大的祖先们的历史。就这样,谢里曼不得以放弃了原本希望为找到“迈锡尼文明最初的家园”而要在克里特进行的考古挖掘。

1890年,汉诺威克斯特纳博物馆(Kestner Museum)馆长C.舒哈特(C. Schuchardt)博士针对谢里曼的考古挖掘发表了一本评论专著。书中写道:“谢里曼博士现在已经69岁了,但他旺盛的精力和对自己所从事事业的执着热爱却丝毫未露出减退的迹象。我们能够期待他对科学做出更大的贡献,我要向他表示诚挚的敬意和感谢,因为他发现了英雄时代的希腊,包括它的初期和没落期,那也许就是在克里特——米诺斯的领土上被发现的。”[18]

然而,不幸的是,正是在这年的12月26日,谢里曼博士突然在意大利那不勒斯撒手人寰,阖然长逝。他的遗体被送到雅典,安葬在利斯索斯(Ilissos)附近的希腊公墓中,在他的墓前竖起一座高高的墓碑,以示对他的纪念。“他安息了,”塞勒斯(Sellers)先生这样写道,“躺在他一生挚爱的这片热土;但他对科学的高尚追求和缜密研究的态度为这个世界树立了一个榜样,他的精神将与世长存,不仅在考古学界,而且在文明世界的各个角落,那就是他对古代人类文明孜孜不倦的热爱和追求。”

在离世前夕和仙逝以后,这位伟大的人类学家又被授予了各种荣誉,其中级别最高的应属牛津大学法学博士(D.C.L. of Oxford)和王后学院(Queens College)特别研究员。英国皇家建筑学院也授予他金质奖章,可以说,他的功绩已足以令他彪炳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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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 注

[1]《希腊史》,第二卷,第350页。

[2]《希腊史》,第二卷,第358页。

[3]同上,第一卷,第434-435页。

[4]《希腊史》,第一卷,第65页。

[5]《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第一卷,第3-4页。

[6]《希腊史》,第一卷,第311页。

[7]《修西德底斯》,第一卷,第8、10页。

[8]《迈锡尼》,第334页。

[9]《伊利奥斯》,第1页至文末。

[10]《迈锡尼》,第335页。

[11]《迈锡尼》,序言,第6页。

[12]《保萨尼亚斯》,第二卷,第25、8页,《迈锡尼》,第2-3页。

[13]《奥德赛》,第三卷,第163页。

[14]《希腊社会杂志》,第五卷,第242页。

[15]《保萨尼亚斯》,第二卷,第16、6页,《迈锡尼》,第59、60页。

[16] 同上,第十一卷,第65页。

[17]同上,第八卷,第372页。

[18]《谢里曼的挖掘》,E. 塞勒斯译,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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