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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小舒的心思

“马儿,你去查一查顾全清越野车的车头是否有维修过的痕迹,今年3月,他的车撞过另一辆车。”打完电话,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江克扬取过笔记本,迅速浏览了一遍,道,“从蒙洁的叙述中,邱宏兵和梁永辉都有作案嫌疑。梁永辉欺人太甚,到江州居然是去纠缠顾全清,简直视邱宏兵这个正牌丈夫于无物。”

“那辆江州牌白色面包车出现了两次:一次是想要绑张冬梅,另一次想要绑张英,从这点来看,不应该是梁永辉,梁永辉和张英没有关系,而邱宏兵和这两个女人都有关系。”侯大利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打开音乐。吉他曲如水一般在车内流淌,形成了越野车内独有的氛围。

江克扬笑了起来,道:“前几个案子我们都有不一致的地方,每次都是我错,这次,我和你终于有了共识。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那凶手肯定跑不了,就是邱宏兵。梁永辉还有两天回国,到时再听一听他的说法。”

侯大利道:“越野车何时进入水库,这是关键点。时间点不太对啊,5月24日起,张冬梅在微博、QQ上全面消失,顾全清也彻底没有了消息。为什么张冬梅又在6月17日给她母亲打了电话,从5月24日到6月17日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克扬道:“张冬梅母亲接到女儿电话是6月17日,说明越野车落入水库就是6月17日到7月6日之间,从车辆出现的锈迹以及血液腐败判断,应该就是6月中下旬出事,也就是6月17—25日是最有可能的。”

侯大利道:“我不太赞同越野车是在6月中旬入水的。以张冬梅的性格,在社交媒体上全面消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江克扬叹了一声,道:“我们总会有不一致的地方,希望这次是我对。”

回到江州刑警新楼,侯大利第一时间来到视频侦查大队。视频侦查大队效率极高,已经把能够找到的与邱宏兵有关系的视频提取出来。

大队长姜华走过办公室时,见到侯大利正在和周涛聊天,便走了进来,道:“大利来得正好,有件事情想和你聊一聊。”

侯大利将硬盘收到包里,来到大队长姜华办公室。

姜华泡了茶水,客客气气地道:“视频大队是新单位,运行模式还在探索之中。这段时间我们主要精力都放在黄大森案上,其他兄弟单位的案子介入得就少一些。为了这事,不少兄弟单位都有怨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只有五名民警,二十七名队员,要承担视频巡逻、案件侦破、打击街面盗抢违法犯罪行为等任务,就是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大家长期面对电脑,每个队员眼睛都会出现不适应的状况,滴露成为必备品。”

重案一组在办案中颇为依赖视频侦查,侯大利深为了解视频大队的现状,感慨地道:“条条蛇都咬人,每一行都不容易。”

“如果所有单位都和大利一样内行,那我们的工作就好开展了。”姜华拿出一份《视频侦防工作指导规范(征求意见稿)》,道,“这是我们正在做的规范,涉及不同部门,上报前要征求各兄弟单位的意见。事前预防、事中发现、事后打击,这是视频侦查大队工作中的三个重要节点。具体来说,大队始终坚持案发现场必到、受害人必访、视频监控必调的原则。首先是与110指挥中心调度联动,视侦民警同步监听110报警系统,接警同时即锁定现场周围情况展开视频侦查。其次是与一线办案单位研判联动,实现信息共享。最后是与街面巡逻警力联动,及时提供案发现场情况及实时监控巡逻情况,发现嫌疑人可适时检查、盘查、查处。”

侯大利道:“内容很丰富,我能不能拿回去认真研究?”

姜华道:“这份就是送给你的。你本身就是视频专家,你的意见很重要。我们视频侦查大队准备分成五组,每名民警分包一组,落实一岗双责,实行24小时值班制度,遇有重大案情及时汇报并到达现场开展工作。重案大队就由第一组负责联系,第一组组长是周涛。周涛是科班出身,天生就是搞视频侦查的料。”

周涛被调到视频大队后,仍然在105专案组挂着名,姜华将视频大队第一组交给周涛,意味着周涛在105专案组的工作时间将越来越少,不过这对重案一组却有利。

侯大利抱了抱拳,道:“周涛联系重案大队,热烈欢迎。”

聊了一会儿视频大队工作情况,侯大利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调出新拷贝的视频,集中精力研究邱宏兵行踪。

一个关键时间点是5月23日,这天后,顾全清和张冬梅便不见踪影。

另一个重要时间点是6月17日。在这一天,张冬梅分别给邱宏兵和许秀莲打去电话,邱宏兵未接到电话,许秀莲则与女儿通过话。除了电话记录,还得到邱宏兵和许秀莲证实。

视频中,5月23日,邱宏兵上午在江州二建,下午在江州市人民政府开会。江州二建有5月23日的会议记录,市人民政府出了会议纪要。下午会议结束后,邱宏兵、杨为民等人到金色天街吃饭,中途,肖霄加入饭局。晚饭后,邱宏兵和肖霄乘坐商务车,来到罗马小区。

5月24日上午,商务车来到罗马小区,邱宏兵单独乘车而去。这两天时间,邱宏兵自己驾驶的奔驰车没有出现。

从视频以及其他旁证来看,邱宏兵和张冬梅在5月23日各自生活,互相不打扰。

侯大利打开了另一个重要时间点的视频。

视频中,6月17日,邱宏兵的行程与5月23日基本一致,上班,下班,到金色天街吃饭,再到罗马小区留宿,第二天上午,商务车来到罗马小区,邱宏兵乘车。

侯大利关掉电脑,下楼,来到法医室。由于田甜的原因,每次走进法医室总会让他堵得慌,没有特殊事,他不会轻易到法医室。

法医室是一个大办公区,张小舒在外面的办公区工作,法医室李建伟在大办公区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张小舒坐在办公桌前翻书,见到侯大利,道:“大利,有事吗?”

其他人称呼“大利”,侯大利就能接受,唯独“大利”这两个字由张小舒叫出来,让他别扭。他停下脚步,道:“我找李主任。”

走进法医室主任李建伟办公室时,侯大利朝门外看了一眼。张小舒回到座位上,仍然在看那本厚书。

李建伟道:“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侯大利道:“狗咬乌龟,找不到地方下口。如果是凶案,难点在于找不到尸体,无法确定凶案发生时间和案发现场。湖州方面暂时没有找到顾全清越野车的行踪,顾全清和张冬梅的身份证、银行卡也没有在湖州使用过,落水时间不好确定。李主任这边能不能从技术上想想办法,确定越野车落水时间?”

李建伟道:“为了确定越野车入水时间,老谭组织几个技术室开了会,重点就是研究如何准确推测出陈旧血迹的时间,这项工作交由我们法医室解决。另一个就是研究泡在水里的越野车,从锈迹以及水草来判断落水时间,这个交给勘查室。张小舒,你进来一下。”

张小舒抱着那本厚书走了进来,道:“我正在查资料,还没有查到更好的方法。”

李建伟道:“你的师兄师姐有没有回话?”

张小舒道:“有一个师姐给我回了话,说是她的丈夫在岭西理工大学工作,受岭西省公安厅委托,正在进行用光谱分析技术来确定陈旧血迹形成时间的课题研究。师姐正在询问其丈夫,我在等她更详细的回复。”

命案现场中最常见的痕迹物证就是血迹。血迹作为诉讼证据具有客观、稳定的特点,通过判断血迹形成时间可以推断案发时间,而死亡时间与案发时间密切相关。这对缩小侦查领域,确定犯罪嫌疑人有无作案时间,重建案件现场等都有重要意义。而陈旧血迹形成时间分析是一个难题,寻常手段解决不了,必须借助特殊手段和方法。

QQ上,一个动画头像闪动起来:“我问过我先生,他们的课题已经成功,可以帮助你们分析。等会儿他直接和你沟通。”

张小舒迅速答话:“好,非常谢谢师姐。”

师姐的QQ回应道:“你是张小舒吗?我是你师姐的老公。当年我和你师姐谈恋爱的时候,在导师家里见过你,估计你没有印象了。”

张小舒道:“有印象,师兄的厨艺很棒。”

师姐的QQ回道:“现在天天吃食堂,厨艺严重回潮。言归正传,目前判断血迹形成时间的方法不多,根据氯离子扩散程度等几种方法的误差比较大。后来发现通过检测和分析血液的散射光谱、吸收光谱和发射光谱,能获得一些反映血液状态和内部物质构成情况的信息。我接受岭西省公安厅的课题后,使用光谱分析技术,对玻璃、白色书写纸、塑料膜三种介质上不同陈旧度血迹的吸光度进行分析,探讨其与死亡时间的关系。研究发现,三种介质上的血迹随时间推移,吸光度都呈上升趋势,与死亡时间密切正相关。这是由于死后呼吸及血液循环停止而导致细胞能量代谢异常、膜结构异常、酶与蛋白质异常,加上细菌污染、血液渗透压和pH值变化、白细胞及补体成分的作用而导致溶血,致使血红蛋白从细胞内释入血浆引起吸光度增加。”

张小舒道:“师兄,通过吸光度的增加能确定死亡时间吗?”

师姐的QQ回道:“道理想透了就简单,没有想透就难上加难。你把材料送过来吧。”

看到这里,李建伟顿时兴奋起来,道:“赶紧给你师兄说,我们马上带血迹过来。”

对话结束后,李建伟竖起大拇指,道:“小舒,值得表扬啊。如果把血迹形成时间分析出来,我们要让重案一组请我们吃大餐。”

侯大利同样兴奋,道:“那就一言为定,如果成功,吃大餐。”

离开法医室,侯大利来到位于停车场的检测室。这是勘查室专门用于检测大件物品的实验室,为了方便装卸,检测室设在停车场的角落里。顾全清的越野车停在场内,小林、江克扬和一个矮胖中年人蹲在车旁,拿着扳手敲敲打打。

“啥情况?”侯大利也蹲在小林和江克扬身边。

江克扬道:“我琢磨着看能不能从越野车中推断落水时间,和小林想到了一块。”

小林道:“老马在看生锈的地方。老马是蓝天修理厂的头把,我请他来把把关。”

蓝天修理厂是市公安局车辆定点维修单位,老马与警察各单位都挺熟悉,又是自来熟的性格,给侯大利打了招呼,介绍道:“这车的底盘做过防锈处理,生锈不明显。拉开车门胶条,能清楚地看到焊接带有锈迹,这个位置由于长期包裹在内部,如果不沾水很难生锈。车门排水孔有泥沙,打开车辆中控台骨架的盖板,你看这儿,金属件也生锈了。这辆车肯定是水泡车。这么高级一台车,被水泡了,暴殄天物啊。林警官,以你的水平,不会认不出水泡车吧?”

小林道:“我知道是水泡车,我想知道这辆车在水里泡了多久。”

“这个很难判断,我也没搞过。”老马在中控台、座椅等地方拆了些外装,趴到车底下观察,从车底出来后,手里拿着一种浅绿色的小水藻,道,“呵呵,找到这玩意,我估计得有一个多月。这是我们老家常见的绿水藻,在我的印象中,能在车底盘出现这种小水藻,时间不会太短。”

今天是7月7日,一个多月之前,大约就在5月下旬,这和5月24日这个时间点非常接近。侯大利和江克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你确定是一个多月?”

老马道:“基本能确定,这种绿水藻特别灵。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在发现这辆车的水库中丢进一个铁箱子,到时就能验证。”

侯大利拿出小本子,记下这个情况,又问道:“我听到一个情况,这辆车在今年3月撞过一次。”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侯大利站在车头前完全没有看出什么地方补过,老马转了一圈,道:“这车确实撞过,这边胶条有飞漆,右侧的油漆颜色不均匀。”他又打开发动机盖,道:“机盖的边缘胶条不平整,偏软,这车确实撞过。可惜啊,这么好的新车,居然就撞了。真他妈的暴殄天物啊。”

看到一辆好车又被水泡又碰撞,老马是发自内心地生气。

离开停车场,江克扬有些不服地道:“车辆是在5月下旬沉入水中,张冬梅在6月17日又打过电话,那就意味着越野进入水库的时间与顾全清和张冬梅遇害时间不一致。难道我的判断又有问题?”

侯大利道:“血迹形成时间很关键,希望张小舒到岭西理工能带回来好消息。”

江克扬得知法医室带着血迹前往岭西理工,双手合掌,道:“希望能拿到准确的鉴定结论。这个案子悬在半空,我们有劲使不上。”

回到办公室,侯大利继续整理资料,将所有与顾全清和张冬梅有关的重要事件按时间线索进行了排列:

3月?日,面包车上跳下几个人,意图抓张冬梅,被顾全清及时解救;

5月24日,顾全清和张冬梅同时失去电话联系,张冬梅所有社交媒体软件停止更新;

5月26日晚,邱宏兵与朋友们在一起喝酒,又到金色酒吧;

5月27日上午,老工人文化宫南门,面包车上跳下四个人,将张英和儿子抓上车猥亵;

6月17日,许秀莲接到女儿张冬梅的电话;

7月6日,在湖州三社水库发现了顾全清的越野车。

从顾全清越野车上出现绿水藻来看,越野车沉入水库时间在一个月左右,这和5月24日这个时间点吻合。但是,6月17日,许秀莲接到女儿的电话,这与前面的时间点存在巨大的矛盾。

面包车出现了两次,每一次出现都有“江州牌照,三或四个人,戴帽子和墨镜,袭击对象是站在公路边的女子”等相同点,第一次或许与梁永辉有关联,第二次则完全与梁永辉没有任何关联,所以,侯大利基本上把梁永辉从犯罪嫌疑人名单中剔除,最大的嫌疑人是邱宏兵。邱宏兵具有第一次的动机,虽然第二次的动机很弱,但是在现场出现了杨为民电话、铁皮柜中有张英照片和高度接近邱宏兵声音的电话声,让邱宏兵无法完全摆脱嫌疑。

侯大利开车从车库来到街道上时,天黑尽,路灯亮起,夜市开张。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觉得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开车来到世安桥,在桥边待到天黑,又来到高森别墅前。侯大利在高森别墅里度过这些年来最美好的岁月,幸福生活因为一场抓捕行动戛然而止,到今天他仍然经常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梦境。幻想从梦中醒来后,田甜就会出现在餐厅,准备了简单又极具烟火气的早餐。白天忙案子,深夜则可以思考案件,傍晚后的两三个小时让侯大利变得忧伤和迷茫。黑暗真正来临后,他才会从软弱中走出,恢复成睿智理性的神探。

晚上9点,侯大利的手机响了起来。

张小舒兴奋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过来,道:“师兄用光谱分析血迹的形成时间,结果出来了,血迹约形成于四十天前,也就是在5月下旬,20—25日这个区间。师兄说当前技术只能精确到此。”

侯大利长舒了一口气,道:“这就意味着5月23日那个时间点最有价值,这是顾全清和张冬梅的遇害时间。只是,无法解释许秀莲在6月17日接到的电话。”

他在这个瞬间又想起了杨为民父亲接到的电话,5月27日上午9点,杨为民父亲接到了杨为民打来的电话。通话记录中有这个电话存在。但是,杨为民至今都不承认打过这个电话,更不承认猥亵了张英。6月17日的电话和5月27日的电话极为相似,都存在自相矛盾的情况。

话筒里传来李建伟的笑声:“大利,这次小舒立了功,基本上确定了遇害时间,重案一组要请客啊,一定得请大餐。”

与侯大利通话之后,张小舒发自内心地高兴,道:“幸不辱命,总算确定了血迹形成时间。我最初考法医的时候还认为法医工作简单,现在看来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

李建伟笑呵呵地道:“这几年新技术层出不穷,不学习,知识老化得很快,我还真想去回炉。”

“明天我想到阳州去一趟,我大伯过生日。”大伯过生日,这不是请假理由,只是张小舒比较特殊,小时候在姑姑和大伯家里都住过,大伯过生日对于张小舒来说是大事。

李建伟知道张小舒的家庭状况,爽快地道:“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去吧。回来后,我们要宰大利一顿,说好了,吃大餐。”

回到阔别三个多月的伯父的家,张小舒停下脚步。“对,就是阔别。”当她涌起“阔别”的想法之后,觉得到江州工作仅仅三个月,用这个词不恰当。但是,她实实在在涌起“阔别”之感,这种感觉还非常强烈。

大伯头发花白,提着菜篮子从小区外回来,见到侄女站在中庭,道:“小舒,站在这里干吗,伯妈还在等你回来。”

“我姐回来没有?”张小舒赶紧接过大伯的菜篮子。菜篮子很沉重,里面有一只煺了毛的鸡,一条大草鱼,还有蘑菇等小菜。这些菜都是张小舒喜欢吃的。大伯家平时吃不了这么多菜,是特意为了招待侄女准备的。

大伯道:“她有接待,得吃了饭才回来。中午吃鱼,晚上吃鸡,好好给你补一补。”

张小舒笑道:“大伯,我都参加工作了,单位伙食很不错。”

大伯双手撑着腰,道:“你别骗我了。公安局这种大单位,伙食马马虎虎。那种大锅菜,与你伯妈的手艺比起来,差得太远。”

“我住在刑警老楼,小食堂伙食非常好。”张小舒如今已经搬到了江州刑警老楼,午饭在单位食堂,早餐和晚餐在常来餐厅解决。侦办了丁丽案后,105专案组成为晨光集团的贵客。常来餐厅为专案组提供的工作餐皆由大厨精心烹制,每一道家常菜都非常地道,色香味俱佳。张小舒搬到老楼没多久,腰围悄然上涨。

上了楼,伯妈过来拥抱张小舒,心疼地道:“小舒长瘦了,脸也晒黑了,今天中午要多吃点。”

“长瘦、晒黑”明显不符合事实,纯粹是伯妈的感情投影引起的偏差。张小舒点头道:“今天中午我要吃两碗饭。”

上了楼,伯妈到厨房忙碌,大伯和张小舒在客厅聊天。

“你姑姑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欣桐恢复得还行,白天能够独自出门,晚上出门必须有人陪同。”

“这怎么能行?欣桐马上要出去读大学,爸爸妈妈不能一直陪在身边。还得抓紧治疗,否则会严重影响生活。欣桐爷爷的病情怎么样?”

“爷爷的病情不太好,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有时候,大家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爷爷能够多活一些日子,哪怕多活一天也好。另一方面,看着爷爷痛苦,大家又于心不忍。”

伯妈在厨房忙碌,不时到客厅骂上许海几句。

中午吃的是红烧草鱼,草鱼裹了些淀粉,又过了油锅,外焦里嫩,鲜美无比。饭后,张小舒洗了碗,在客房睡午觉。客房是名义上的客房,实际上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张小舒使用。衣柜里挂有张小舒读大学时的衣服。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习惯性地又想起了自己的妈妈。自从妈妈失踪后,她的幸福生活如瓷器一般被砸得粉碎。父亲长期外出寻找母亲,她要么住在姑姑家,要么住在大伯家。不幸中的万幸是姑姑和大伯都是真心欢迎她,让她少了寄人篱下之感。但是,张小舒还是能体会到客人与主人的区别,这种区别很微妙,外人或许不会注意,当事人往往会敏感地觉察。

张小舒从睡梦中醒来时,屋里又充满鸡汤的香味,还传来堂姐张小天的说话声音。她没有立刻起床,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才起床,来到客厅。

张小天看到睡眼蒙眬的妹妹,道:“当法医的感觉怎么样?”

张小舒道:“还行吧,能够对付。”

张小天笑道:“很谦虚啊,李建伟到总队把你夸成了一朵花。说什么江州刑警支队有一个小神探,以后还要出一个小神医。”

张小舒脸上浮出两朵红晕,道:“大利是真神探,我这个小神医是假冒伪劣。”

张小天听到“大利”两个字,心中一动,道:“你别谦虚,杨主任也夸你是好苗子。他老人家目光如炬,能说你是好苗子,那就是充分肯定。今天晚上开瓶酒,我们姐妹整点。”

大伯道:“小天是酒鬼,别把你妹弄成酒鬼。”

张小天打了个哈哈,道:“这是家族遗传,解酒功能强大。小舒一直没有沾酒,今天我试一试她的酒量,看是否继承了我们张家的喝酒本事。土鸡汤、辣椒小炒肉、卤翅膀、花生米,几样家常小菜配上一瓶阳州特曲,快活似神仙。”

张小舒的爸爸戒酒多年,张小舒在父亲影响下,很少喝酒,今天在堂姐怂恿下,第一次正式喝起白酒。张小天举杯和妹妹碰了一下,道:“希望我家的小舒能成为真正的女神医,干杯。”

大伯闻到酒味,回想起以前喝酒的美好时光,酒虫顺着喉咙往上爬。他戒酒倒不是肝脏的问题,而是血压高,被剥夺了喝酒的自由。

张小舒小心翼翼喝了一口高度阳州特曲。一股辛辣顺着口腔,进入肠胃,热辣辣的。

“怎么样?”

“还行吧,没有特别好喝,也不难喝。”

“那说明你遗传张家解酒功能,今天我们姐妹好好喝一个。”

不知不觉中,一瓶酒下肚。张小天神采奕奕,双眼清澈。张小舒是第一天喝这么多白酒,微醺。

等到爸爸妈妈离开后,张小天意味深长地道:“你姐看上了一个男人。”

张小舒道:“姐看上了谁,那个男人肯定很优秀。”

张小天道:“当然优秀,是江州刑警支队的小神探。”

张小舒完全没有料到姐姐说出了这句话,脸上肌肉一下僵住,结结巴巴地道:“你喜欢大利?”

张小天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大利为了替女友报仇,改变了人生方向,这种深情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他长得帅,能力强,品德好,我当然喜欢他。”

“那就要祝贺姐姐。”张小舒表情不由自己控制,想要表现得高兴,实则充满了沮丧。从小到大,她时常寄居于姑姑和大伯家里,从来不是家里的真正中心,姐姐小天和妹妹欣桐才是家里真正的中心。她努力保持微笑,有一个心思倔强地从内心升起:“爱情是自私的,难道我就这样轻易放弃,不敢为了自己的爱去堂堂正正地争取?”另一个心思又浮现出来:“小天是我姐,我姐喜欢的人,难道我要去抢吗?”

正在患得患失之时,张小天郑重地道:“妹,我发现你似乎也喜欢大利,不会和我争吧?”

张小舒眼泪都差点出来了,挤出笑,道:“姐,那祝你们幸福。”

张小天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道:“祝福个屁,我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啊。我已经看出来了,你是真看上了小神探,刚才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别否认,你姐是做什么的,瞒不过我,我家小公主看上了侯大利。”

在前几秒,张小舒觉得人生陷入了低谷,姐姐最后几句话,风清气爽,万里晴空飘起朵朵白云。她犹自嘴硬,道:“谁看上他啊,整天都绷着脸,面部神经麻痹症?”

张小天道:“在姐面前说实话。”

张小舒羞红了脸,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他出现,就想偷偷看他。”

张小天道:“我也想体会这种感觉,可惜还没有让我想要偷偷看的人。”

既然被姐姐说破了心事,张小舒也就不必藏着掖着,道:“我当法医是受到大利的影响,他能为了女友当刑警,我妈失踪这么些年,我也要为我妈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当法医是寻找母亲最好的岗位,至少比当医生要方便许多。到了法医室后,我和侯大利接触很多,不知不觉被他吸引了。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有共同的悲伤经历吧,每次看到他紧锁的眉头、鬓间的白发,我就很心疼,禁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张小天给妹妹倒了一杯酒,道:“这就是爱情,发生在不知不觉之间。”

张小舒苦恼地道:“我这只是单相思,大利对我很警惕,在有意疏远我,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张小天笑呵呵地道:“这其实不是坏事,至少说明大利看得起你,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如果对你完全无感,那就不会刻意疏远,而是视而不见,甚至还会变得热情。我在这方面就有深刻体会,遇到不少优秀的男人,我暗自喜欢,可是他们一点都不防范我,都当我是哥们。他们当我是哥们,弄得我只好把他们当哥们,这才是最悲伤的事情。”

张小舒忐忑不安地问道:“大利对我真有感觉?”

“拒你于千里之外,就意味着把你当成了值得防范的女人。大利家庭环境那么好,却一直在走霉运,初恋情人遇害,未婚妻又牺牲,他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不愿意轻易接受新的感情。但是,他终究是男人,男人天生会喜欢女人,这是自然法则。你要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大胆去爱,肯定会打开他封闭的内心。当他真正敞开心扉的时候,你就会品尝到最甜美的爱情。”

张小天随即自嘲地道:“我说别人一套又一套的,目光奇准,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塌糊涂,把很多优秀的男人都处成了哥们,看着他们谈恋爱到结婚生娃。我一如既往地还是他们的好哥们,成为刑侦系统有名的女汉子。这个定位很糟糕啊。你要吸取我的教训,千万不要成为女汉子。成了女汉子,身边一群哥们,后患无穷啊。”

张小舒道:“姐,我能打开大利封闭的心扉吗,也许他对我完全没有感觉。”

张小天道:“那我找机会去试探大利,听一听他对你的看法。”

张小舒急忙道:“暂时不用,大利很敏感的。如果把话说透了,反而没有回旋余地。”

张小天笑道:“那就润物细无声,用你的温柔打动他,让他爱上你。有一点我要告诫你,你千万不要显露你的酒量。如果因为喝酒豪爽,让大利把你当成了哥们,那就真糟糕了。这是我的切肤之痛,切记切记。”

两姐妹喝了不少,却都没有醉意,张小舒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真遗传了张家特殊的解酒能力,酒量也不错。当天夜里,张小舒在睡梦中还在喝酒,只不过喝酒对象变成了侯大利。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然后她醉了,紧紧靠在侯大利怀中,道:“还喝一杯。”侯大利道:“我有些醉了。”张小舒道:“我陪你喝,一起醉。大利,你爱我吗?”侯大利喝了这杯酒,道:“我爱你。”

早上醒来,想起昨夜梦中场景,张小舒面红耳赤。

喝小米稀饭的时候,张小天妈妈在旁边发牢骚:“小舒,你千万别跟你姐姐学,两个女孩子喝这么多酒,算什么事。昨天喝了酒,小天开车没有问题吧?”

张小天准备开车送妹妹回江州,到了江州还有两件事情:一是与欣桐见面,帮其做心理辅导;第二是再去回访王永强,探究其心理变化。她听到妈妈例行啰唆,装傻道:“我昨天喝酒了吗?应该没有吧。”她故意朝妈妈哈了口气,让妈妈闻酒气。

张小天妈妈一脸嫌弃地道:“你爸爸当年和我谈恋爱的时候隐藏得好,若是知道他是酒鬼,我才不会嫁给他。”

张小舒低头喝稀饭,对母女俩的日常生活充满了羡慕。在大伯和姑姑家里,两家的大人对失去母亲的张小舒都很关照,从来没有骂过,更没有动过手。张小天小时候调皮,每年都要被揍几回,每次姐姐挨揍时,她总是充满羡慕,幻想自己闯了祸,母亲气急败坏揍人。

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被母亲揍过,对于张小舒来说是一件极其遗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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