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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诗篇《贝笛》

柳光一的手记

“大家都先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吧!回头我一个人一个人地叫你们来进行讯问。”年轻的搜查主任吉野警部补很有礼貌地对大家说。

对于名门千鹤井家发生的怪死事件,而且在自杀他杀难以判断的情况下,他采取这种措施,是理所当然的。

“柳先生,我害怕,请你和我在一起好吗?”

贤吉拼命拉住我的手不放,他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的。我用眼示意请求吉野警部补的同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放心地走进了现场的邻室、贤吉和绯纱子住的房间。

“我也和你在一起吧。”高木彬光松了口气的样子跟在我的身后说。

他对千鹤井家的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现在他把没被他们破坏的现场完整地交给了警察,一定感到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千鹤井家的宅邸,是三浦半岛海岸常见的西式建筑,它的二楼分成六大间,北面的一端是发生惨剧的泰次郎的房间,旁边是我们现在呆着的贤吉和绯纱子的房间,再旁边是佐和子和园枝的房间。走廊对面是存放般若能面的空屋子,旁边是麟太郎的房间,再旁边是洋二郎的房间。每间房的大小都是十二张铺席,备有西式家具和床铺。

我们好象从紧张中解放了出来,轻松地坐在椅子上擦了按额头上的汗。当然,我们的工作并没有完,一会儿必须接受警察当局的调查。可以想象调查将很严厉,但在我心中感到不安的同时,又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刚才那种紧张和兴奋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严重的考验。

女仆送来了冷红茶。我的喉咙火炽股的干渴,但刚才连干渴都忘了,这时喝起凉茶一饮而尽。我不由得想起了过去在战场上屡遭干渴的情形,在没有滤水器的缅甸的原始森林里,常常喝着黄色的泥水还觉得异常甜美。而今天这杯红茶,恐怕将使我终身难忘,仿佛全身都溶化在一个未知的世界之中了。

“贤吉君你搞登山运动吗?”高木彬光小声说道。他的眼睛注视着立在室内一角的冰镐。

“不,那不是我的,是姐姐过去健康的时候用的。”

我还记得那个冰镐。绯纱子在高等女子学校时代攀登日本的飞弹山脉时,非常勇敢和熟练。盛夏某日,她站在烈风呼啸、乱云飞渡的枪岳螃顶上,黑发随风飘动,眺望着云海远方的美丽的侧影,宛拟昨日的情景浮现在眼前。但那不过是永远不会再现的梦幻地片断罢了。她虽然美貌犹存,但眼下身患疯病躺在床上,在睡眠中度过这个夏夜的绯纱子,使我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是么,是绯纱子小姐的吗?”高木点点头,向躺在床上的绯纱子投以无限同情的目光。

“柳先生,搜查主任叫你。”从楼下传来了呼唤声。

应来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刹那间,我周身好象是冷得战栗起来。

“去吧,不要紧张。下边就该轮到我了。”

高木彬光拍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励。贤吉在旁边担心地看着我。我慢慢地走下楼梯,敲了敲楼下客厅的门。

“进来。”

屋子里坐着以吉野警部补为首的几位警官,另外还有石狩检察宫在场。石狩是利用一个星期的休假来这里的,他住在旅馆里,今天可能警察署通知他来的。然而,今天晚上他可不是一位慈父般的个人。而是一位严肃的法律的代表。

“柳君,请坐。”

我静静地坐在检察官前面的椅子上,照例问过年龄、性名、生年月日之后。搜查主任向前探着身子问道:

“你最后离开泰次郎的房间,是几点钟?”

“8点20分整。”

“发现尸体的时间呢?”

“大概是9点17分左右吧。”

“这么说来,这—事件就发生在这大约一个小时之间啦。但你怎么认为是他杀呢?不是既无外伤又无毒杀的迹象,而且房间的门窗又从室内严密关闭着吗?”

“和我一起来的朋友高术彬光君一看尸体就断定是他杀的。他命令马上给警察署打电话。死者家属正处于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之中,大概是未经深思熟虑就在请医生来的同时,给警察署挂了电话。

“我也相信是他杀,虽说尸体没有外伤作为直接证据。正好石狩检察官也在这里,昨天晚上我和检察官先生一起来到千鹤井家门前时,忽然看到有人戴着般若能面从二楼一室伸出头来。我们感到诧异,于是进门和泰次郎先生一起到那间屋子去看。看到能面好好地放在玻璃盒子里,绯纱子小姐一个人坐在钢琴的前面。

“今天晚上泰次郎先生对我说他感到非常不安,问我认识不认识私人侦探。我向他推荐我的朋友高木彬光,他马上写了委托书,我拿着委托书去找高木君商量的时候,他又给我们打来了电话。他的声调象非常恐怖的样子,他说他看清了戴般若能面的人的真面目。

我和高木君赶紧来到千鹤井家,在门口按电铃的时又听到了叫喊的声音。当我们破门进去一看,那个能面就落在尸体的旁边。

“难道这是偶然的巧合吗?能用鬼怪和迷信来解释吗?不,在背后—定有凶手狡猾的奸计。我为了正义,为了泰次郎先生在天之灵,祈望尽快将事件和真相揭露出来。”

“柳君的话是对的,这一定是一桩巧妙的有计划的杀人事件。我确实看到了那个般若能面,而且从那时起我预感到千鹤井家将要发生不测事件。”石狩检察官插言说道。

“你8时20分从这个房间出来的时候和9时20分发现尸体的时候,室内有什么两样吗?”吉野继续问道。

“我出来的时候,通风口的旋转窗是开着的,而在发现尸体的时候,却是关着的。另外,我出来的时候地板上没有般若能面。”

“诚然,在这样的热天,屋子里的窗子全部关着,甚至连铁制的百叶窗都放了下来,真是用心良苦啊!洋房二楼的窗户一般是不容易出入的,被害人到底是伯什么呢?”吉野说。

“他是不是害伯般若能面呢?”

“不错,那个般若能面就落在尸体的旁边……我要提一个重大问题,你从家里出去以后,有人看见被害人还活着吗?”

“我刚才在走廊里听说,我从家里出去以后,泰次郎先生到贤吉的房间里问什么事情来着。另外,佐和子小姐还看见他打电话来着。”

贤吉姑且不论,佐和子的这一证言,可是我意想不到的救命绳索。

“是吗?我还要问问他们二人。如果属实的话,就可以成为你不在现场的证明,你也就不必担心了。可是,关于这一事件的凶手,你有什么线索吗?”

“现在还没有,我发现什么线索的时候,一定随时向你报告。”

我起身施礼告别。但当我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听到石狩检察官象追着我似地低声说道:

“今晚的事件好象有‘小注’。般若到底是拿着什么出来的呢?”

“小注”——这个词意味着能乐中的特殊表演。能乐的曲名带小注时,舞蹈、能面等就变了样(和一般不同)。这是能乐师因为不满足于固有的形式而创造出一种新曲形式,或是意想不到的失败反而收到了特殊的效果,因而作为特殊表演而流传了下来。然而带“小注”的谋杀事件是什么意思呢?是石狩检察官已经看破了事件的真相吗?但是,般若手里又是拿着什么东西出来的呢?

在二楼贤吉的房间里边,高木彬光正在台灯下面看书。

“柳君,没事儿吧?”

“没事儿,不过在这种场合实在是紧张。你在看什么?”

“绯纱子小姐的日记。贤吉君,姐姐是什么时候疯的呢?”

“五年前疯的。”

“是吗?这么说来,没有近五年的日记,是理所当然啦。然而,十年前的日记有好多被撕毁的地方,可是有点奇怪,十七八岁的姑娘队日记说明什么问题呢?而且七年前的日记也有被撕毁的痕迹,是谁干的呢?贤吉君,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叔父在一起居住的呢?”高木彬光说。

“十年前我父亲去世不久,母亲就住进了精神病院。在那以后不久我们就和叔父在一起居住了。因为我那时候还是小孩,所以有些事记不清楚了。”

“是这样……柳君,你觉得这首诗怎么样?”

在日记快到最后的地方,有一首用很漂亮的笔迹写的诗。这时高木低声念了起来。

贝 笛皎洁的月亮,从深秋季节的大海彼岸升起我被一种魔力所吸引,独自一人来到海边远处冷寂的砂丘,宛知海兽的尸体红松将影子投向大地,树干已被寒露淋湿不知从何处飘来了花香,隐隐约约将天空包团一股虚幻的风,将我的心房穿透不知是谁,在这深更半夜吹奏起袅袅笛声微弱时几乎消失,强烈时激越昂扬哪曾想到,一个妙龄少女的白嫩的手中拿着两扇贝壳,吹奏着优美的曲调淡红色的和服,被海水渍得发黑无数的萤火虫,在她胸前闪动在她那团圆的黑眼珠里边,和我察觉不到的微笑背后隐藏着难以掩饰的深沉忧愁有一次从茫茫大海的波涛声中传来了吹贝的声音但吹贝的人儿却不知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远离人世的贝壳,静静地躺在深深的海底述说着遥远国度的古老传说在秋天月明的长夜里,用贝壳吹奏起秘密的曲调我所怀念的失去的故人,又前来和我相会三年以前,我的情人在一次无情的暴风雨中葬身于这个大海之中,如入了故人的行列在那天的拂晓时分,他又回到这个海滨右手紧握不放地拿着一扇红红的贝壳悲伤之余,我也想尾随着他而去一只渔船将我救起,没想到我又回到了人间那天夜里,她又从海底拿来一个贝壳用多情的声调在黑夜里不断呼唤看呀,我的情人从睡眠中苏醒穿过汹涌的海浪,从远方向这边走来露沾衣襟,风声呼啸,群鸟在悲怆地呜叫我举目远眺,海涛之上却渺无一物我回首一看,那个少女已无踪影烟雾笼罩的沙丘上,留下了两扇红色的贝壳 “烟雾笼罩的沙丘上,留下了两个红色的贝壳。——文体虽然有点古老,但充满着浪漫主义的情调。比起近来的新诗,我更加喜欢这种格调工整的诗。”高木彬光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但是,谁又知道在这首诗里边隐藏着那么可怕的意思呢!至少高木彬光在当时还没有看破其中的秘密。

这天,大家在紧张与战栗中度过了一个夜晚。警察对这个家庭中的每一个人都问了一些什么问题,我是无从知晓的。但高木彬光却通过个人关系从大町署长和吉野警部补那里打听到了全部情况。第二天下午我到海滨饭店拜访了高木,他一五一十地对我作了详细的说明。

从8时20分到9时20分这一个小时家族每个人的行动,当然是这次事件的要害所在,但各个人的陈述都互不相干,从中理不出事件的真相。

麟太郎说他当时在现场正上边的暗室里洗相片,并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可能又在洗一些低级下流的照片。

当时在二楼的,只有贤吉和绯纱子在现场的邻室,遗孀国枝老太太在她自己的寝室。

洋二郎和佐和子当时在楼下的书斋,佐和子于8时50分前后离开书斋到庭院的面海的亭子里,坐在那里一面仰望大海一面想—些事情。她—听到二楼的叫声,就慌慌张张地从厨房的门跑进楼里。

以上都是他们自己的陈述,都没有不在现场的旁证。可是,他们的行动又都没有可疑的痕迹。

尸体还没有解剖完毕,一般鉴定的结果,和山本博士所说的一样。没有毒品的痕迹,也没有外伤。分析了各种因素,但找不到死亡的原因。除了激烈的刺激引起心脏麻痹以外,没有发现其它的任何原因。

般若能面上也没有指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使用了这个能面。不过,特别引起警察当局注意的是能面的右犄角上系着铅块使能面增加了重量。看来也不是用它来打人的。

在这里,高木彬光显示他的博学说道:

“你们说那是般若能面,其实这个能面不是般若。能乐的鬼面有‘生成’、‘般若’、‘蛇’三种。女鬼能面本来象征着女人的复仇心和忌妒心,这主要表现在犄角的长度上。般若的角比生成的角长,蛇的角更长。现在这个能面都说是般若,我看不是般若是蛇。关于这个能面的制作年代,看一看它的鼻孔就可以知道个大概。越是年代久远的能面,它的鼻孔越象人的鼻孔,呈种子形。德川时代的能面,鼻孔呈圆孔形,就象用火筷子捅的一般。当然,鼻孔的形状,并不直接影响演出的效果。然而在这种不必要的地方尽量省工的想法,是与艺术精神相违背的。能面创作以室町时代为顶峰,以后渐趋衰落,不是没有原因的。”

“关于能面的知识,石狩检察官也对我讲了不少,但与这次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柳君,你太性急了。对于这种事件万万不能性急。这个般若能面至少是这次杀人事件的一个关键,在这方面花点时间进行研究,决不会是徒劳的。许多微小的事情集合在一起,就会发挥想象不到的巨大力量。”

“这且不说,官方是否断定这次事件是杀人事件呢?”

“那是当然。你没听说打结殡仪馆的电话内容吗?不知是谁给殡仪馆打电话订购了三口棺材,这说明凶手计划杀三个人,这次事件只是第一幕……

“好啦好啦。我动摇这个家庭每个成员心理的战术,我想会成功的。昨天晚上大家都很紧张,还没见什么效果。今天大概就要逐渐产生效果。”

就在这时,饭店的仆人来敲门。

“高木先生,有位叫干鹤井洋二郎的要见你。”

“柳君,我没说错吧?”

他回头看了看我,发出了讽刺的微笑。

盛夏的下午两点时分——窗外晴空万里,白云缭绕,海面上反射出闪闪日光。而我这时却不禁打起了莫名的寒战。凶手扬言要杀死三个人,谁敢说其中没有来访的千鹤井洋二郎呢。

洋二郎进入室内,他的面部,昨夜的紧张表情已不复存在,而代之以来自胆怯的警惕。

“高木先生,昨夜失礼了。因为家父惨遭怪死,大家心情都非常紧张。言语之间也许对先生打所冒犯,请多多原谅。”

“哪里哪里,没有什么。啊,请坐。可是,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想求得你的帮助。”

“我昨天已经说过,我不是官方的人,只是一个私人,没有任何成见。不过,你求我帮助,能对我开诚布公毫无保留吗?”

洋二郎的脸上冒出了汗珠,这不只是因为天热的原故。从远方的天空传来了轻微的雷声。窗户虽然大敞着,却没有一点风吹入室内。

高木彬光拿起铅笔,在桌上的纸上潦潦草草地写了些什么。我不觉一惊。他是用速记文字写的:

“凶手是千鹤井洋二郎。”

但洋二郎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他虽然看见了纸上的速记文字,却仍然若无其事地吸着香烟。

注视着他面部表情的高木彬光,失望地放下了铅笔。

“那么,你谈谈吧。”

“高木先生,昨天你说家父的死是被人杀害的时候,我曾讥笑了你。但经过一夜思考以后,我发现我错了。而且我大体觉察到了杀人的动机。”

“啊,动机是什么呢?”

“是钱——霸占千鹤井家的财产,是隐藏在这一事件背后的动机。”

“可是,令尊去世以后,继承财产的人不是你们吗?难道有特别的遗嘱吗?”

“不,不是表面存在的遗产,是谁也不知道去向,而又肯定存在的价值数千万元的财产。

“十年前伯父壮一郎去世,伯母不久也疯了,绯纱子和贤吉当时还都是小孩,家父就成了遗产的管理人。

“千鹤井家从明洽年间就是名门世家,我估计我们家的财产,折合成现在的时价有数千万元,甚至上亿元。但在十年前伯父去世时剩下的财产,除了东京的本宅和这所别墅以外,几乎荡然无存了。可是,伯父既不喝酒,又不嫖女人,也设经营过工商企业,要说那么多财产部已挥霍殆尽,是不可想象的。

“只是伯父在去世以前,对战争的前途非常担心,估计会发生严重的通货膨胀,可能将全部财产换成了某种贵重物品。然而换成了什么物品,又藏在什么地方,我们都茫茫然一无所知。十年以来,所有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本宅和别墅都彻底搜查过了。然而,这不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绯纱子和贤吉,我们当然要做的事情。可是结果完全失败了,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我觉得,达笔财产的去向是这次事件的关键。”

高木彬光的双眼,显露出为初次得到千鹤家的秘密片断而狂喜的表情。

“但你说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为了财产,是说不通的。因为令尊恐怕也不知道财产藏在什么地方,凶手要是为了财产,有什么必要杀人呢?他杀死令尊并得不到财产呀。”

“那可难说,嫡系一支,伯母和绯纱子都患有疯病,贤吉又患心脏瓣膜症,也活不了多久了。财产一旦被发现,一定落到我们手里。家父死了的话,就要落到我们兄妹三人手里。”

“这么说来,你认为凶手就藏在你们兄妹之中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觉得凶手可能掌握了财产的秘密。要是宝石那种容易拿走的东西,恐怕也就没有杀人的必要了。大概因为是不容易拿走的东西,才发生了这样的悲剧。高木先生我想求你帮助的正是这点。当我所说关于三口棺材的电话以后,就不能再把家父的死解释为正常死亡或自杀身亡了。要是家父和我们兄妹三人四个人当中有—人是凶手的话,被杀死的的确是三个人。我不想这样白白地死去。可是从家父的死可以看出,凶手的手段,既高超又大胆,谁敢说下一个死者不很快就轮到我呢!

“高木先生,请你帮帮我吧。刚刚发生这样的事件,我不能老往外跑,请你帮助我找到我家的不如藏在哪里的宝物好吗?我会很好酬谢你的。要是能发现这个秘密,凶手的其面目就将暴露出来,同时也可以避免再遭不测。”

高木彬光睡觉般地两眼紧闭,香烟从他喜爱的烟斗里袅袅升起,这是他兴奋时的表现。我很了解,他从内心感到无法抑制的欢喜与兴奋。但是,他真的能够发现这个秘密吗?

说实在的,我觉得他是无能为力的。

“明白了,我一定尽量帮助你,但这需要给我以各种方便,可以吗?”

“可以,任何地方你都可以随便搜查。”

“可是,令兄不会反对吗?”

“家兄对物质方面的事情是不大关心的,只要不进他的屋子,对我的主意和行动是不会反对的。”

“是么?那么明天我到府上去吧。你可要提高警惕呀。”

洋二郎起身告辞,高木将他送出门外,回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异常兴奋。

“怎么样?柳君。敌人终于吐出了真情,但还远远不够。秘密决不止于这些,他恐怕还有更多的使他害怕的秘密。这不久就会暴露出来,我们可以以此作为深入了解千鹤井家秘密的—个线索,进而查出更加隐蔽的部分。

“看来,他对隐藏的财宝没有兴趣,但他之所以提出财宝问题,一定另有别的用意。他一定是以此把我的注意力引到别的方向,从而使他能够把真正的秘密隐藏下去。同时在另一方面,我若真的找到财宝的论说不定他想一个人独吞呢!很明显,他是在搞一箭双雕。也好,我要将计就计,反过来利用这一机会给你看看。柳君,我们走吧,以他的要求为口实,再去千鹤井家搜查一番。”

在他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又有人来敲门,是饭店的仆人。

“高木先生,一位叫千鹤井佐和子的妇女来找你。”

我听了不觉一惊,我知道佐和子手里掌握着什么关键,但她抱着什么目的来找高木彬光呢?我想听听她说些什么,但又不想和她照面儿。

高木可能看出了我的不知所措的样子,向我示意平台的百叶铁门。我于是急急忙忙地藏在了百叶铁门的后面。

“欢迎你来,请坐,天气很热吧?”我隔着百叶门听他低声说道。

“打搅你了。这个……柳先生没到这儿来吗?”佐和子的声音非常悦耳。

“他来过了,刚刚回去,你没碰见他吗?可能是走两岔了。”

“是吗?我没碰见他,他可能是绕道到别处去了……”

“高木先生,昨天晚上失礼了。家兄他们说了很失礼的话,你一定很生气。我来拜访你不是为了别的,是想求得你的帮助。关于这次事件的凶手,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什么……”

接着,是死一般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佐和子突然打破沉默高声说道:

“高木先生,你,你怎么写这样的……”

“果然,你认识速记文字呀!我刚才在纸上用速记文字写了‘凶手是千鹤井佐和子’给你看,你看了以后马上变了脸色站了起来。不过,那个凶手一定是认识速记文字的人。

昨天晚上我和柳君在这间屋子里谈话的时候,令尊给我打来了电话。当时有人用速记文字将令尊的谈话内容记了下来,但那张纸片掉在楼梯上了。同时,你从走廊里通过,看到了令尊在打电话。可是,能偷听到电话室说话的人,只能是身在走廊的人。而且纸片上写的,是电话自始至终的全部内容。

“若是有其他人在走廊里偷听令尊说话而速记下来的话,他看到你来了一定会躲藏起来。

这样一来,他的速记一定出现一段空白。但实际上速记的内容并没有空白。因此,速记谈话内容的人只能是你,不可能是别人。

“我不是说你是凶手,但是你一定知道凶手是谁。怎么样,你知道吗?你要是不说,我就把我发现的情况打电话通知警察署啦?”

我不觉手心捏着一把冷汗。高木彬光得意地进行了异想天开的追间。而佐和子则进行了沉着的回答:

“高木先生,我算看错你了。我的确懂得中根式速记法。但是学习速记文字并不是怎么困难的事情,和学习外语完全不同。具有一般才智的人,学两三天就能读,练习两个星期就能书写。你怎么得出了在我们家只有我懂得速记文字的结论呢?

“关于电话的事也是如此。你断定我从电话室前面通过的时候,家父是向你这里打电话,你为什么没考虑是在问别处打电话呢?难道不会是我走过去以后,又有别人来到这里速记了谈话内容吗?你到电话局去调查过吗?”

佐和子的反击,好象刺痛了高木,但他并没有认输。

“那么,你为什么通过电话室前面呢?从书斋到院子里去,完全可以走后门,而你特意要走前门,实在难以想象。”

“我把毛活忘在二楼的西式房间里的钢琴上边了。为了去取毛活我才上了前楼梯。”

“警察向你了解情况时,你好象没有谈到这一点。那么你进屋子了吗?”

“进了。因为我认为没有必要,才没对警察说。”

“你认为没有必要说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可能成为重大的线索。那么,当时屋子里有那个女鬼的能面吗?”

“盒于是空的,没有能面。”

“你记得那是几点钟吗?”

“差一点儿不到9点。”

“后来呢?”

“我拿了毛活从后楼梯下楼,出后门到院子里的亭子那儿去了。听到叫喊声以后,马上跑到楼里边来了。”

“亭子正好对着令尊的房间吧,没看到窗子里边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吗?”

“窗子外边的铁百叶窗关着。”

“啊,是吗?旋转窗呢?”

“我从下边往上看的时候旋转窗也关着。

“当时没发生异常吗?”

“在听到叫声以前,没有发现什么。”

“是吗?那么,你今天来伐我的目的是什么呀?”

佐和于站起身来说道:

“高木先生,你不了解女人的心呀!我今天来找你,当然有目的,然而你太伤害我的自尊心了,我什么也不想对你说了,我告辞了。”

佐和子开门走了出去。我一看高木,他在苦笑着吸烟。

“柳君,失败了。这你都听见了。”

“不过,不是得到了一点启发吗?去调查一下电话吧。在这种乡下的电话局,大概不难调查。昨天晚上从千鹤井家往什么地方打过电话,这是非调查不可的。”

只有这一次,他听从了我的话。他拨动电话机的号码盘,结警察署打电话,请他们到接线台调查一下。

10分钟,20分钟,30分钟,时间飞快地过去。一个小时以后,电话铃响了起来。高木接电话的声音,异常兴奋。他放下话筒以后对我说道:

“是在给饭店和殡仪馆打完电话以后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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