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三个惨剧
柳光一手记
这一天的收获是巨大的。当然,千鹤井家过去的秘密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但千鹤井家发生的杀人事件,脱离开隐藏起来的犯罪的基础与背景,是无法说明和解释的。
我通过今天一天的努力,在对千鹤井博士的死进行追究的过程中,通过博士夫人发疯这一事实,搞清了绯纱子发疯的原因和佐和子不是泰次郎亲生女儿的事实。
这些事实,我过去虽然早就有所怀疑,但今天能够用事实加以证明,使石狩检察官和高木彬光对此有了明确的印象,是很重要的。这将对今后事件的进展,起到重要作用。这一点是我所期待的。此外,我首次听到“八十二中的八十八”和“鲍西娅”两个词语,也是一个收获。
假如我的推理没有错误,博士夫人没有发疯的话,这两个词语无疑是一个重大的线索。我必须解开这个谜。可是,我今天忘了我是配角,好象成了主角,这可能表现得过分了。然而,高木彬光一点也没有生我的气。当我们来到海滨旅馆前面的时候,他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柳君,我对你的才能表示敬佩。我一直以日本的菲罗·万斯自居,可是我看到你今天一天的表现,真想劝你放弃化学工作,当一名私人侦探,我愿意作你的传记作家。你可以成为华生或范·达因。为了对你今天的表现表示敬意,我们干一杯吧!”
我虽然还惦着千鹤井家的事情,但听到高木的夸奖,到非常高兴,于是接受了他的邀请,一起去了他的房间。拿出他珍藏的威士忌酒,打开瓶塞说道:
“柳君为了你的才能和前途,干杯!请你干了这杯,没有什么菜,打开这个沙丁鱼罐头吧。可是,柳君,千鹤井家尽是些讨厌的家伙。博士的夫人肯定没有疯,把一个正常的人,监禁在精神病院里达十年之久,时至今日,他们之间又互相残杀,那是自作自受。杀人的凶手,可能不是麟太郎就是佐和子,我是不想防止千鹤井家再发生杀人案件了。等着再杀死一个,把最后剩下的那个人抓起来,事情很容易就解决了。柳君,再干一杯吧!这种威士忌酒没事儿吧?”
他已颇有醉意,四五杯威士忌一下肚,很快话就多了起来,眼睛也睁不开了,整个脸变得通红。
“我喝足了。我今天可能太表现自己了,请原谅。可是,你觉得凶手是谁呀?”
“要是叫我说,除了佐和子以外没有别人。
“首先,她懂得速记文字。她正好路过电活室前的走廊,进入放置能面的空室,下后楼梯到院子里去。这正和我所想象的凶手的行动相一致。在第二次事件中,在餐厅里边,她就在洋二郎的身旁,有机会将洋二郎引诱到院子里去,9时26分她又在亭子里边。
“杀人的动机也是有的。她有多年的精神压抑和物质欲望。而且她又不是泰次郎的亲生女儿。始没有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倒有点不大自然。下一个被杀的大概是麟太郎了,象他这样的人,死了反而使人觉得痛快,他活着只能使日本人门过剩。柳君,再于一杯好吗?”
我不想再陪他呆下去了,我只想知道他怀疑谁是凶手,我急忙起身告辞。
“这就回去吗?”
他不高兴的样子看着我。
“今天就告辞了。可是,你拾到的速记纸条,还没有用上吧!”
“啊,那是我的最后的王牌。传家的宝刀是不经常出鞘的。怎么样,再来一杯……”
我实在不能再喝了,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了旅馆。
走了15分钟,醉劲儿有点过去了。当我晃晃悠悠地回到千鹤井家的时候,女仆突然把我叫住说道:
“柳先生,麟太郎先生一直在屋里等您呢。”
要来的时刻终于来了。我虽然没有想到他会先发制人来向我挑战,但我对此还是有充分准备的。不管怎么说,反正他和我命里注定是势不两立的。
我轻轻敲门。
“请进。”
麟太郎坐在室内的安乐椅子上,嘴里叼着烟斗在吸烟。他那毒蛇一般的目光注视着我的全身。
“柳君,你今天到什么地方去啦?”
他那冷冰冰的声调里,充满着明显的敌意。
“到检察厅去找石狞检察官了。”
“后来又到大冈病院去了吧?伯母还活着吧?”
他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较我立即感到象是遭到毒蛇袭击—般,吓得浑身战栗起来。
“非常遗憾,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是吗?真是太遗憾了。”
他以似哭非笑的表情,对我们的努力进行嘲笑。
“太遗憾了,我们若是早去一会儿,发现了伯母大人是正常的人的话,一定有人要陷入困境。”
“伯母是正常人也罢,是疯人也罢,与我没有任何关系,送伯母入院的是我父亲。首先,人这种东西,不是傻子就是疯子。不是进精神病院,就是在大街上大喊大叫成为孩子们的笑料。”
“可是,发生第一个杀人案的那天晚上,我在门外边听到了你和令尊大人商谈杀人的事,我报告警察局,你也不怕吗?”
“你就爱干这种事情。我可一点也不记得了。不是偷听,就是把检察官或私人侦探带到家里来,有什么必要干这些事呀!你在实验室制作你的糖精和甘素好了。”
鳞太郎毫无表情地说。
“那样不能伸张正义。防止杀人,找到凶手。”
“哼,又是依所谓的正义!”
麟太郎嘴角露出冷笑,吐了两三个烟圈。
“柳君,我和你相反,这次事件的发生,使我第一次感到对人生的无上刺激和兴奋。
“你知道斯蒂文森的小说《自杀俱乐部》吗?一些在人生中遭到失败,看不到前途希望与光明的蠢人,用抽签的方式充当被杀者或杀人者。他们颤抖的心和战栗的神经,只是从—张张的纸签上得到—点刺激和兴奋。
“但是,这样的心境,并不仅属于人生的失意者。你知道这样一个波斯的寓言吗?从前有一个人向往国王的豪华生活,他有这样一种愿望,只要能够过上哪怕是仅仅—天的国土的生活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国王听到这件事以后,也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允许这个人过一天国王的生活。这个人高兴得就象一步登上了青天。但当宴饮兴致正浓之际,他感到细绳拴着的—块大石头猛然掉在自己的头上,醉意和快乐顿时变得无影无踪。这时国王对脸色变得苍白从王座上猛跳下来的他,大笑着说道,国王的生活就是这样。柳君,一般都将这个寓言解释为身为国王的人不允许有丝毫的疏忽,而我的解释则完全不同。我的解释是国王已经不满足于一般的刺激和兴奋,他所感到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一块大石头将自己砸得粉碎这样一种刺激。
“柳君,我现在感到和那位国王同样的刺激和兴奋。我现在感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被杀死的那种兴奋,在这种兴奋面前,酒、女人、赌博、所有的刺激和兴奋,都将失去魅力。杀人的凶手是谁,我也大体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杀人的方法,我的判断大概也不会有误。只是我不会轻易地被他杀死,我将在最后的时刻取得胜利。武器我已经准备好了。但是,柳君,我不想为了自卫而杀死那个凶手,自己下手杀人,不是我的爱好。”
“杀人的方法,你的判断大概没有错误。因为十年前千鹤井博土死去的时候,你也在这里,博士的死和这次两个人被害,都是死于心脏麻痹。”
“柳君,你为什么认为伯父的死是他杀呢?即使是他杀,难道你还能够将十年前化为灰烬埋在地下的伯父唤醒吗?你有什么证据吗?首先,对那次事件的追诉时效已经期满。”
“杀人罪的时效确实是十五年。人所制定的法律虽然有时效的规定,但上天的制裁是没有时效的。一个人对自己的力量尝到了甜头,他就会用同样的方法第二次、第三次去重复犯罪。到他醒悟到将要被最初认为帮助了自己的命运抛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为自己掘墓的人,终究是他自己本人。
“在这个家庭,经过了十年之后,又发生了第二位、第三位和博士同样的怪死事件,这能不引起世人的注意吗?真正犯人被逮捕,大概为时不远了。”
“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可是柳君,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啊!过去我还没见过敢在我面前这样大夸海口的人。不久你就要在我的力最面前发抖的。到那个时候再跪倒在我的脚下乞求我的怜悯,就来不及了。到那时候就太晚了。”
“时间将会作出判断,谁将乞求谁的怜悯。但是,我的工作已接近尾声。我不想在这个家庭继续制造糖精和甘素了。再过两天我就要走了。在走以前清理一下我的工作,同时也想让你看一下千鹤井家悲剧的结局。”
“真是惊人的自信!那好吧,在这两天以内我也解决一下给你看。后天下午一点我在餐厅将真正的犯人指给你看。”
“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后天下午一点我也将这次案件地真正罪犯的名字告诉你。”
麟太郎的两眼散发出鬼火般的光射向我的两眼。但我这次也决不示弱。他想干什么,我很清楚。这是一场殊死的决斗。
“你离开这里有处去吗?”
他忽然嘟囔着说。
“那就不关你的事了。”
“那当然。不过,你的去处,国家会作出安排的。”
他的话太无礼了,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我起身轻轻施礼,走出了他的房间。
这时,脸色苍白的佐和子正站在房门外边。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谈蓝色的裙子,具有一种青春的魅力,完全不象刚刚死去父亲和哥哥的样子。
“柳先生,我奶奶情况不好,一直在说胡话,体温将近30度……你来一下好吗?”
我跟在佐和子的后边走去。在走廊里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低沉的呻吟声。
我猛然推门而人。老太太千鹤并园枝躺在床上,好象刚刚入睡的样子,前天晚上那种精神,完全从她的险上消失了。她那带有深深皱纹的黄色的脸上,布满了汗珠,显露着恐怖和惊慌的神态。我从她那急促的喘息声中,感到死神即将降临。她突然用右手抓挠着胸脯叫喊起来。
“看见了,看见了,般若,般若,壮一郎,香代子,不是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是麟太郎,是麟太郎写的计划,我没有下手,他也没有下手,绯纱子,绯纱子在哪儿?戴着般若能面吓唬我吗?抓我这个老婆子,太过分了,啊,风吹来了花香……
佐和子的脸色死人般的苍白。我也不禁战栗起来。千鹤井家过去的悲剧,—幕—慕地将秘密揭开。胜过男人的刚毅,不示弱助努力,都不过是徒劳的努力。她在梦中梦见了神灵和地狱。她也知道千鹤井博士死亡的真相又看到今天用同一种方法杀死两个人,这使她感到恐怖和悔恨。
不知什么时候贤吉来到室内,他站在一角注视着这边。
我用手模模老太太的额头,象烧红了的铁那么烫。
“奶奶,奶奶,您坚强些,是我,是佐和子。”
佐和子用全力摇晃着园枝,过了片刻园技睁开凹陷的双眼。
“我是在作梦,一个可怕的梦。我梦见绯纱子戴着般若能面出现在我的眼前,她说我是杀害她父亲的仇人……我说这是误会,但她不听,还是追逐我。你是怎么啦,你今天去大冈病院了吗?”
她发现了我。
“去了,你听谁说的呀?”
“听麟太郎说的,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你寄人篱下干些什么呀。”
“奶奶。”
佐和子将她胳膊按了下去。
“我的行动也许有点不够谨慎,但是我几乎得到了确凿的证据可以说明博士的夫人实际上并没有疯。这件事你也不信道吗?”
园枝受到电击般地上半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那布满皱纹的面庞虽然毫无生气,而她的双眼却发射出火一股的光芒。
“你给我出去,说这种话的人不要果在千鹤井家,我在死以前再也不想看到你的面孔。”
“我已经决定离开千鹤井家了。只是我和麟太郎先生还有一个约定。在后天下午一点钟揭露出这次事件的真正凶手。然后,我就离开这个家,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的这句话,使得佐和子比园枝更加谅愕,她那炯炯的双眼,紧紧地盯视着我。
“柳先生,你真的要走吗?可是你真的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吗?”
“差不多了,回头我要整理—下证据。贤吉君,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发现贤吉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纸条。
“是挂在这个门上的一张纸条。”
和昨天那纸条—样。这张纸条上用墨笔写着几个大字:
“第三个牺牲者”
佐和子和园枝也许不理解它的意义,可是看过昨天的挑战书,了解第二个悲剧的我,是能够理解这个挑战书的意义的。第三个牺牲者,不是佐和子,就是园枝。高木彬光是怎么说的——
我已经没有精神说话了,感到浑身都没有力气。我默默地离开屋子,来到院子里,站在发生第二个惨剧的断崖上边。
海风吹在疲倦的脸上,很是舒适。一望无际、静静起伏的东京湾的碧波,展现在眼前。安房北条的群山,在大海的背后描绘出柔和的曲线。
在夏日晚霞的上空高处,流动着的金黄色、红色、紫色的卷积云,告诉人们秋天已经来临。在海水的远处,连着缅甸、马来半岛和南方的群岛。这时我不禁想起战死在南方战场的几位有为的朋友。
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是真心愿意死去和真心愿意杀人的人。他们是被一种超越个人力量以上的巨大力量驱赶到战场上去的。虚幻的努力,渺茫的希望,在严峻的现实面前,都变成了无所作为的影子般的梦幻。但是,他们的生与死,难道没有给人间留下任何遗产吗?
云彩在天空流动,又在天空中消失。我生活在缅甸拘留所的时候,看到空中的云朵,就怀念起故国的山河。我站在遣返汽船的甲板上,自然想到与那里的海水相连的东京湾。
我当时所怀念的山和海,现在就在我的眼前。然而,故国的人心,变化多么大呀!我们豁出生命进行数年的战争。竟然丝毫得不到故国人们的理解吗?
我的双眼,忽然注视到眼下二三米处的岩石。这里虽离昨夜发现尸体的地方还将相当一段距离;但我发现在岩石下边有一个空注射器。我顺着岩石下去将注射器捡了起来。注射器上装有针头,里边一点药品也没有。是谁扔在这经的。但是,这个空注射器和这次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柳先生。”
这时有入从背后叫我。是佐和子。她是跟在我后边来的。
“柳先生,你是要走吗?把我扔在这里……我的心情你不理解吗?”
她的两眼,充满昔怨恨之情。微风掠过她茂密的黑发,她那苗条的身体,象小香鱼般的娇艳。
我也想到必须解决一下我和她之间的问题,只是现在还为时尚早。
“我必须离开这个家庭。”
“你到哪里去呀?”
“还没有定。”
“你这个人,真不懂女人的心,简直是没有血也没有眼泪的木石。在这个家庭,哥哥是绝对的统治者。家里的人,没有一个敢违抗哥哥的。连爸爸和奶奶都怕哥哥,他的话都必须服从。我—直庇护着你,惹得哥哥非常不高兴。但是我却为此而高兴。要不是有我,你现在不知怎么样呢!”
我从一开始就拿她没有办法。越是聪明的女人,越能够看透男人的心。她就是一个这样的女人。她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只是我没有任何办法。我断然离她而夫。不知何时,暮色已经包围了千鹤井家灰色建筑物。
我吃完晚饭以后,到实验室整理各种物品。尽管我还有堆成山的工作要做,但我剩下的时间只有—天半了。9点钟整理完东西以后,回到我居住的六铺席的配房里。所谓配房,是离开主房20来米的地方建造的日本式的建筑,平常闲着不用,只是在来客人的时候才用,可是千鹤井家几乎没有来客。
我钻进蚊帐,但是睡魔怎么也不光临。鲍西姬,鲍西姬,这个名字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定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啊,莎士比亚的《裘力斯·凯撤》中的勃鲁托斯的妻子确实叫鲍西姬。还有《威尼期商人》的主人公的名字也叫鲍西娅……
这时我感到轻轻开门的声音。我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钟表。12点过l0分,谁注这时候到偏房来呀!
我也许不应该再继续写下去了。也许为了千鹤井佐和子的名誉,至少应该省略这部分。但是,佐和子在第二天早晨就离开丁人世。而且证明她的清白,仿佛成了我的使命。为此我只好真实地写出来。
站在门外的,是在睡衣外面穿着紫色长外衣的千鹤井佐和子。
“你怎么这时候到这里……”
“柳先生,在这里不好说话,你叫我进屋去吧。”
即使是在门口昏暗的灯光下面,我也掐楚地看出了她的顾虑重重的表情。我默默地闪开了通路。
“老太太在睡觉吗?”
“是的,刚才吃了镇静剂,睡得很好。”
“屋了的门你锁上了吗?”
“没有锁,怎么……”
“不危险吗?”
“已经没关系了,反正我们也都活不长了。千鹤井家的人命好苦啊!”
她的语调充分表现出一种委身于我的颓丧的自暴自弃的情绪。
“你可真够胆子大的,叫人看见可怎么办呀!”
“管它呢?柳先生,你也太怯懦了,难道你还要我进一步表示……吗?”
我也并非木石,我感到她温馨曲呼吸和柔软温暖的双手向我逼近。这样再持续几分钟的话会以现什么情况——连我也难以想象。然而就在这时候,传来了敲窗子的声音,正是这个声音拯救了我。
佐和子急忙抱住了我。我默默地指了指壁橱。
站在茫茫黑夜中的,是疯女千鹤子纺纱子。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且屋子里跑出来的,就是在夜里也可以看出她的脸是苍白的。她从喉咙深处发出格格的声音,声音很低沉,听不出她是在笑,还足在啜泣。她眼电闪烁着空幻的泪花。她的脸部毫无表情,既不悲伤,也不喜悦,简直和能面一样。
“八十二中的八十八,八十二中的八十八。”
她低声嘟囔巷。从她嘴巴说出这样的话,我还是第—次听到。她母亲在十年监禁生活中的一直保持缄默的。不也是只有这一句话吗?有一种东西电光般地在我的脑子里一闪。
这句话她知道,她母亲也知道。难道她父亲壮—郎博士能不知道吗?不,将这句话告诉她们母女二人的,大概是千鹤井壮一郎博士。
这时,绯纱子突然转过身去,消失在黑暗之中。危险——我这样喊了一声,向她追去。快到院子边上的悬崖时,我才抓住了她。这时她忽然晕了过去,一动也不动了。我用双手将她抱了起来。从海上传来了鸟叫声——好象是呼唤同伴的蛎鹬鸟的叫声。绯纱子的面孔,在透过云层洒向人间的青白色月光的照耀下,就象幽灵一般。
我抱着她向正房走去,后门没有上锁,天虽然很黑,但我很熟悉情况。当我走过女仆卧室前面的时候,女仆拉开了她屋子的拉门。
“绯纱子小组跑出去了。我在偏房听到外边有响声,出来一看是绯纱子小姐。她在向海那边奔跑,我赶紧追上了她。太危险了。”
我这样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是吗?后门我确实锁上了,怎么又开了呀?”
“大概是有人到院子里去忘了锁吧。”
“用我帮忙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我抱着绯纱子上了二楼。
“贤吉君,贤吉君。”
没有回音,我自己开开门进了屋子。
贤吉在屋里睡得死死的,我不忍把他叫醒。我静静地把绯纱子放在床上,给她盖上毛毯,大约过了10分钟以后,我就下楼去了。
女仆好象不放心,探出头来问道:
“不要紧吗?”
“不要紧,你注意—点好了。”
“是,晚安!”
我听到女仆为后门上锁的声音,不由得一惊,佐和子怎么办才好?
我站在那里考虑了一会儿,只有—个办法,当我离开实验室的讨候,有一个窗户我没能关上,一个女人要是有人从下边托着,大概可以从窗户进去。我想到这里,心里才塌实下来。
在偏房的屋子里,佐和子担心地等待着我。刚才的兴奋和热情,已经无影无踪了。
“怎么样了,柳先生?”
我简单向她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那么,我怎么办呀?又不能叫女仆给我开门。”
她表现出很不安的样子。
“实验室的窗户,有一个我没关好,从那里进去怎样,我来帮你忙。”
“好吧,就这样办吧。”
佐和子马上起身就走,但伤感地对我说:
“柳先生,命运这种东西真能捉弄人,我们终于失掉了最后的机会,我们二人到底不能生活在同一颗星星下面啊!”
我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踩着草上的露珠陪伴她前行。我们在无言中交流着连风都察觉不到的心声……
实验室的窗户,一推就开开了。佐和子踩着我的肩膀,静悄悄地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在窗外伫立片刻,心烦意乱地问到偏房的卧室。
出于兴奋,我一夜没睡好觉,怪梦一个接着一个。
凌晨5点前后,我为一种莫名的不安所困扰,醒了过来。连睡衣都被冷汗湿透了。我立即撤下蚊帐,叠好被褥。打开壁橱的拉门一看,不觉使我大吃一惊。
我放在壁橱里的一个提包敞着口呢,这里边装着我的重要物品,我急忙进行检查。
现金、手表都还在,就是一技六响小型手枪不见了。这不是我从缅甸带回来的,是我出征时朋友赠送给我的礼物。这是一枝旧式手枪,因为另外有了新式手枪,我就把它和别的东西一起存放在朋友家里了。两三天前刚拿回来,还没有向官方申报呢。偷走手枪的人,除了佐和子没有别人。但她为什么拿走丁这枝手枪呢?
我不能置之不理。我赶紧换好衣服,跑出了偏房。白色的朝雾笼罩着千鹤井家的灰色建筑物,这雾好象在告知人们秋天已经来临。这天早晨特别凉爽;这在夏天是很少有的。
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家中移动,走近一看,是我曾见过的一位警官。
“出什么事了吗?”
“昨天夜里,千鹤井家又发处了第三起命案。”
“被害人是谁?”
“遗孀园枝夫人。”
第三个牺牲者不是麟太郎,也不是佐和子。我焦急的向前一步问道:
“怎么死的?凶器是手枪吗?”
警官诧异地注视着我。
“你怎么想到了手枪呢?这次死因也是心脏麻痹。死于昨天夜里12点到1点之间,尸体上边盖着有鱼鳞形图案的能乐服装。”
这个凶手曾用订购三口棺材的手法,预告了将要杀害三个人。这么说来,千鹤井家的杀人案件是否宣告结束呢?但我感觉还远远没有收场。杀人案件,也可能就此告一段落,但千鹤井家的可怕的悲剧,还有好几幕没有演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