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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In the presence of another world.

Blue Öyster Cult,‘In the Presence of Another World’

在另一个世界面前。

——蓝牡蛎崇拜乐队,《在另一个世界面前》

周六早上,罗宾和母亲开着家里的旧路虎,从她们所住的小镇马沙姆一路开到哈罗盖特。罗宾的婚纱正在这里的服装店修改。原先的设计是为一月的婚礼准备的,现在日期推到七月,婚纱样式也要做出相应改动。

“你又瘦了,”年老的裁缝说,用大头针别起紧身胸衣的后摆,“可别再瘦了。这件婚纱要给有点曲线的人穿才好看。”

罗宾一年以前就决定好婚纱的布料和款式,选择模仿埃利·萨尔布的设计。她父母当时还要负担她哥哥斯蒂芬半年后的婚礼,实在没钱为她购买埃利·萨尔布的真货。就连这件廉价版,也不是斯特莱克所付工资承担得起的。

更衣室里的灯光会把人照得很美,但罗宾在金边镜子里的影像看起来脸色苍白,眼神沉重而疲惫。她不知道把婚纱改成无袖是否正确。她一开始看上这个款式,就是因为它的长袖。也许她只是想婚纱想得太久,已经失去判断力。

更衣室里有股新地毯和磨光剂的气味。在罗宾母亲琳达的注视下,裁缝钉好大头针,四处调整薄纱。罗宾不想再看镜中那个令人忧郁的自己,转而盯着角落里桌上的水晶头饰和假花。

“咱们决定好头纱了吗?”裁缝问。他喜欢以“咱们”开始说话,好像护士。“咱们之前定的是适合冬季婚礼的水晶头饰,对吧?我觉得花冠可能更配现在的无袖婚纱。”

“花冠不错。”琳达站在角落里,表示赞成。

母女二人长得很像。琳达曾经苗条的手腕日益丰满,金黄色的头发变得暗淡发白,胡乱盘在头顶上,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和罗宾一模一样。她现在凝视着自己的第二个孩子,表情既担忧又敏锐。她和斯特莱克有种滑稽的相似之处,那就是目光中的洞察力。

罗宾试戴几个假花冠,哪个都不喜欢。

“要不然还是戴水晶头饰好了。”罗宾说。

“鲜花怎么样?”琳达建议道。

“嗯,”罗宾说,突然很想逃离新地毯的气味和镜子里苍白而进退两难的自己,“去问问花店的人吧。”

她很高兴能在更衣室独处几分钟。她脱下婚纱,换回牛仔裤和毛衣,试图分析自己的低落情绪。错过斯特莱克与沃德尔的见面让她很遗憾,但她仍然很高兴能离那个送她人腿的黑衣男人几百英里。

但她并不觉得解脱。在一路向北的火车上,她和马修又吵架了。即便是在这里,在詹姆斯街的更衣室里,多重紧张情绪仍然困扰着她:事务所的生意日益萧条,担心斯特莱克没钱再雇用自己。她换好衣服,看了手机一眼。斯特莱克没找他。

半小时之后,她站在多盆含羞草和百合之间,几乎一个字也不想说。花匠忙碌地来回摆弄,把花束举到罗宾的头发上看效果。偶尔会有冰冷发绿的水滴从玫瑰的茎上落下,滴到她奶油色的毛衣上。

“去贝蒂斯吧。”鲜花头饰最终选定后,琳达如此提议。

哈罗盖特的贝蒂斯是家历史悠久的本地茶室,在这个温泉之乡享有盛名。茶室外面挂着鲜花篮,顾客在黑和金交织的玻璃棚下排队,室内摆着茶叶罐做的提灯和装饰性茶壶,桌边围着松软的座椅,女招待穿着英国刺绣制服。罗宾从小就喜欢来这里喝茶。她会透过玻璃柜台望着一排排小猪形杏仁蛋白软糖,看着母亲买来奢侈的水果蛋糕。那种蛋糕掺了少量酒精,装在特殊的外卖锡盒里。

今天,她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花圃。花朵都是三原色的,仿佛是幼儿用橡皮泥捏出的几何块。罗宾没要任何食物,只点了壶茶就低头摆弄手机。还是没消息。

“你还好吗?”琳达问她。

“没事,”罗宾说,“我只是在想,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什么新消息?”

“关于那条腿消息,”罗宾说,“斯特莱克昨晚去见沃德尔了——警察厅的人。”

“哦。”琳达说。沉默随后降临,直到她们点的茶上桌。

琳达点了“胖无赖”,贝蒂斯家一种体积较大的司康饼。她往饼上涂好黄油,才说:

“你和科莫兰是不是打算自己找出寄人腿的人?”

罗宾回答得小心翼翼,因为母亲的语气里有种奇怪的东西。

“我们只是想知道警察现在在做什么。”

“哦。”琳达说,嚼着司康饼,看着罗宾。

罗宾因自己不耐烦心生愧疚。婚纱很贵,她并没表达过谢意。

“抱歉,我的态度很不好。”

“没关系。”

“马修不停埋怨,说我不该为科莫兰工作。”

“嗯,我们昨晚听到了一些。”

“哦,老天,妈妈,真抱歉!”

罗宾还以为她和马修争吵时声音很低,不会吵醒父母。他们在来马沙姆的路上在吵,和她父母吃饭时暂时藏起各自的怨怼。琳达和迈克尔就寝后,战火在客厅里重新燃起。

“科莫兰的名字出现了很多次。我想马修是——”

“他可不是在担心我。”罗宾说。

马修决心把罗宾的工作当成一个笑话。情况逼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份工作时——比如说,有人给罗宾寄了一条人腿——他主要是愤怒,而不是担忧。

“嗯,他如果不担心,那他就错了,”琳达说,“有人把某个女人的一部分尸体寄给你,罗宾。不久之前,马修给我们打电话,说你脑震荡住院了。我不是叫你辞职!”她补充道,没有被罗宾责备的表情吓倒,“我知道这是你想做的工作!总之——”她把剩下的半个“胖无赖”塞进罗宾毫无反应的手里,“我想问的不是马修担不担心。我想问的是,他是不是在嫉妒。”

罗宾呷了口味道浓厚的贝蒂斯混合茶,心不在焉地想着买些茶包带回办公室。伊灵的维特罗斯超市里没这么好的茶。斯特莱克喜欢浓茶。

“对,马修是在嫉妒。”罗宾最后说。

“我想他应该没有理由嫉妒吧?”

“当然没有!”罗宾语气激烈地说。她觉得受到了背叛。母亲总是站在她这边,一直都是——

“没必要这么激动,”琳达从容不迫地说,“我没想暗示你做了什么错事。”

“哦,那就好,”罗宾说,下意识地吃掉司康饼,“因为我没有。他只是我的老板。”

“也是你的朋友,”琳达说,“根据你谈起他时说的那些话来看。”

“没错,”罗宾说,最终忍不住说了实话,“不过算不上什么正常的友谊。”

“为什么?”

“他不喜欢说私人话题。想从他那里知道点什么,比从石头里挤出血还难。”

只有一个晚上例外——他们两人都对那天的事缄口不提——斯特莱克喝醉了,站都站不稳。除了那一天,关于他的私人生活,他从来没有主动说过一个字。

“但你们相处得不错?”

“嗯,很不错。”

“很多男人都不想听见自己的另一半说,她和其他男人相处得有多愉快。”

“那我怎么办,只和女人工作?”

“不,”琳达说,“我只是想说,马修显然觉得受到了威胁。”

罗宾有时觉得,母亲也许暗自希望她在与马修定终身之前,能多交几个男朋友。琳达和她很亲近,她是琳达唯一的女儿。她现在坐在茶室里,周围都是茶具碰撞发出的清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害怕,怕琳达会说,现在取消婚礼还不晚。她疲惫而沮丧,他们两人之前几个月关系并不好,但她依然爱着马修。婚纱已经做好,教堂也已订好,婚宴的钱几乎付清。她必须继续奋力前进,冲过终点线。

“我对斯特莱克没感觉。而且他有女朋友了,埃琳·托夫特。她是广播三台的女主播。”

她希望这条信息能让母亲分心。母亲最喜欢在做饭和种花时听广播。

“埃琳·托夫特?那个非常漂亮的金发姑娘,前两天晚上在电视上讲浪漫主义作曲家的那个?”

“可能吧,”罗宾毫不起劲地说,之前的策略明显起了效果,她又换了话题,“你要卖掉路虎?”

“对。卖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当成废铁卖……要不然,”琳达突然灵光乍现,“你和马修要吗?交的税还够开一年呢,每次都能顺利混过年检。”

罗宾嚼着司康饼,思考起来。马修总抱怨他们没车,并将此归咎于她薪水低。他姐夫开的奥迪A3让他嫉妒得几乎有些难受。罗宾知道,一辆充斥着湿狗毛和威灵顿长靴气味的破旧路虎不会让他觉得有多威风。但凌晨一点,在客厅里,马修列举了所有同龄友人的大概工资,最后夸张地强调,罗宾的收入只能屈居末位。罗宾想到这里,不禁心生恶意,想象着自己告诉未婚夫:“可我们有路虎啊,马修,没必要存钱买奥迪了!”

“这样工作就方便多了,”她说出声,“斯特莱克如果要出伦敦,就不用租车了。”

“唔。”琳达心不在焉地说,目光仍然凝视着罗宾。

她们开车回家,马修正和未来的岳父一起摆放餐具。马修在她父母家,总比和她独处时更勤快。

“婚纱怎么样?”他问。罗宾觉得他在试图和好。

“还行。”罗宾说。

“告诉我详情,会给你带来噩运吗?”他说,见她没有微笑,又说,“反正,你肯定美极了。”

她心软了,伸出一只手去。马修眨了一下眼睛,捏了捏她的手指。然后琳达在两人中间摆了一盘土豆泥,告诉马修,她要把路虎送给他们。

“什么?”马修说,表情相当沮丧。

“你一直说想要辆车。”罗宾为母亲辩护。

“对,可是——在伦敦开路虎?”

“不行吗?”

“这会有损他的形象。”罗宾的弟弟马丁说,拿着报纸走进屋。他在查看当天下午国家赛马障碍大赛的马匹信息。“不过对你可是再合适不过了,罗宾。我完全能想象出,你带着那位助手,开着路虎冲往谋杀现场的样子。”

马修的方下巴绷紧。

“闭嘴,马丁,”罗宾怒斥道,瞪着弟弟,在桌边坐下,“我可真想看看你当面管斯特莱克叫‘助手’的样子。”她补充一句。

“他估计只会笑笑。”马丁轻松地说。

“因为你们是同僚?”罗宾说,语带讽刺,“你们都戴着光荣的战争勋章,冒着死亡和残疾的危险当过兵?”

在埃拉科特家的四个孩子中,只有马丁没上过大学,至今还和父母一起生活。他对指责自己毫无成就的话语总是很敏感。

“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我该去参军?”他火冒三丈地质问。

“马丁!”琳达尖声说,“怎么说话呢!”

“她会因为你两条腿都健在而怪你吗,马修?”马丁问。

罗宾扔下刀叉,走出厨房。

那条腿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的眼前,惨白的胫骨从死灰色的肉里探出来,趾甲有些脏了。腿的主人本来也许想把脚洗干净,抹好指甲油,出门见人……

她接到包裹之后第一次哭出来。楼梯上的旧地毯变得模糊,她不得不伸手扶住自己房间的门把手。她进屋走到床边,一头趴到干净的羽绒被上,肩膀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双手捂着潮湿的脸,想要止住哭声。她不希望有谁追过来,不想说话,也不想解释。她只想自己待着,好好释放在工作中压抑了一整个星期的情感。

弟弟对于斯特莱克残疾的讽刺,和斯特莱克对断腿开的那些玩笑一样。一个女人死了,死法可怖又残忍,可是除了罗宾,好像根本没有人在乎。死亡和斧头把那个不知是谁的女人变成一摊死肉,一个待解决的问题。罗宾觉得,好像只有她记得那腿曾经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也许就在一周之前,那个女人还在世……

她号啕大哭十分钟后,翻过身来,睁开刺痛的双眼,环顾卧室,仿佛卧室能给她几分慰藉。

对她而言,这间屋子曾经是这世上唯一安全的地方。从大学退学后的三个月里,她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屋子,即便是在吃饭时。那时,屋里的墙还是亮粉色的,是她十六岁时的选择。她隐约感觉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又不想叫父亲重新刷墙,就用大量海报遮住鲜艳的墙面。床脚当时有一幅真命天女组合的大海报。罗宾去伦敦找马修后,琳达在墙上铺了青绿色的墙纸,现在墙上一张海报都没有。但罗宾仍然能清晰回忆起真命天女在《百战娇娃》专辑封面上盯着她的样子:碧昂斯,凯莉·罗兰德,米歇尔·威廉斯。在她的脑海中,那张照片与这辈子最糟糕的那段日子密不可分。

现在墙上只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罗宾的高中毕业照(马修站在最后排,是那届学生中最英俊的男生,不肯做鬼脸,也不肯戴毕业帽)。另一张照片里是十二岁的罗宾,骑着苏格兰高地矮马安格斯。它是匹毛发蓬松、强壮又固执的小马,生活在她叔叔的农场上。它非常顽皮,但罗宾溺爱它。

她哭累了,眨眼挤出最后一点泪水,用手掌抹了抹湿乎乎的脸。楼下的厨房里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她知道,母亲一定在劝马修让她自己待一会儿。罗宾希望马修能听进去。她有点想一觉睡到假期结束。

一个小时后,她还躺在自己的双人床上,睡意蒙眬地望着窗外花园里的青柠树。马修敲了门,端着一杯茶进来。

“你妈妈说,你可能会想喝茶。”

“谢谢。”罗宾说。

“我们正要一起看赛马。马丁在巴拉布里格身上下了大注。”

对于罗宾的不快和马丁无礼的发言,马修一个字都没提。马修的态度仿佛在说,他觉得是罗宾丢了脸,而他此刻正在帮她找台阶下。罗宾立刻就明白,对于那条腿在她心里引起的一切感觉,马修一点概念都没有。不,马修只是觉得烦恼,因为斯特莱克再次变成周末的话题,而埃拉科特家的人见都没见过他。此次事件,就像和萨拉·夏洛克看橄榄球赛那次事件的翻版。

“我不喜欢看马摔断脖子,”罗宾说,“而且我还有工作要做。”

马修站在床边,低头看了她片刻,然后转身走了。马修关门的力度有点大,导致门关上后又弹开。

罗宾坐起身来,捋顺头发,做了个深呼吸,站起来拿过梳妆台上的电脑包。在回家的路上,她对带电脑回来感到内疚,内疚于自己暗自希望能有时间开展调查。马修表现出的宽宏大量让那份内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尽管去看赛马好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她回到床上,在背后堆了一堆靠枕,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些加过书签的网页。她没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些页面,包括斯特莱克。斯特莱克肯定会觉得她是在浪费时间。

她之前已经花几个小时调查她坚持让斯特莱克带给沃德尔的那两封信:想要砍断自己腿的女孩,还有在信里宣称要对斯特莱克的断腿这样那样的那个人。后者让罗宾有点想吐。

罗宾一直觉得人类的大脑很奇妙。她在大学的专业就是心理学,虽然没有读完。给斯特莱克写信的女孩似乎患有“身体完整性认知失调”——一种想要截去身体某些部位的非理性渴望。

罗宾在网上读了几篇论文,知道“身体完整性认知失调”患者人数不多,具体的病因尚不明确。她看了几个支持该疾病患者的网站,大概知道这种病的患者有多么不受人待见。留言板里充满愤怒的评论,指责“身体完整性认知失调”患者利用别人因事故或疾病导致的不幸遭遇,以令人厌恶的方式哗众取宠。对这种攻击的回复同样充满愤怒:他们真的认为这些病人是自己想要患上这种病的?他们难道不理解患者的生活有多么艰难吗——如此渴望自己能残疾,能截肢!罗宾不禁好奇起斯特莱克会怎么看待这些患者的故事。她想斯特莱克恐怕不会表现出多少同情。

楼下客厅的门开了,她听见一阵对马赛的短暂评论。父亲叫家里的棕色拉布拉多老狗出去,因为它老是放屁。马丁的笑声传过来。

令罗宾沮丧的是,她累得想不起那个给斯特莱克写信、寻求截肢建议的女孩的名字。好像叫凯莉什么的。她慢慢浏览用户最多的支持网站,寻找与“凯莉”相近的用户名。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女如果想要和别人分享自己特别的渴望,除了互联网,还能去哪儿呢?

马修走后,罗宾并没有走过去把门关起来。被赶出来的拉布拉多狗朗特里顶开门,摇摇摆摆地进来。它凑到罗宾身边,得到一阵漫不经心的爱抚,随即在床边趴下,用尾巴拍着地板。很快,它就喘着气睡着了。罗宾在它有些堵塞的呼噜声中继续梳理留言板信息。

她突然感到一阵兴奋,这是在斯特莱克手下工作经常会有的体验。她发现一些信息,这些信息可能有意义,可能没有,也可能会提供一切问题的答案。

无处可去:有人知道科莫兰·斯特莱克吗?

罗宾屏住呼吸,点开帖子。

野蜜蜂:那个独腿侦探?嗯,他是个退伍兵。

无处可去:我听说腿可能是他自己砍的。

野蜜蜂:不,你搜一下就知道了。腿是在阿富汗断的。

就这些。罗宾又翻了几篇帖子,“无处可去”没再问过相关问题,也没再出现过。但这并不代表任何事,此人可能换了个用户名。罗宾又找了一会儿,确信自己已经翻遍论坛的每一个角落,斯特莱克的名字再也没出现。

激动的心情渐渐消失。就算写信的人和“无处可去”是同一个人,写信人在信里已经表明,她相信斯特莱克砍了自己的腿。在著名的截肢人士里,有可能出于自愿的人并不多。

客厅里传来加油助威的喊声。罗宾关掉“身体完整性认知失调”网站,开始调查第二件事。

她在侦探事务所工作后,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力提高了。尽管如此,她先前点了几下鼠标、查到慕残者——也就是对截肢感到性吸引力的人——的相关信息后,还是觉得胃里不太舒服,关掉电脑后还一直有点想吐。她读着一个男人(她推断对方是个男人)抒发的大段性幻想:他的理想对象是个四肢全截的女人,截肢位置至少要在肘部和膝盖以上。截肢的具体位置似乎非常重要。另一个男人(说真的,这些人不可能是女性吧)则从很小时就幻想不小心用铡刀砍断自己和好朋友的腿,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手淫。这些人连篇累牍地谈论对断肢本身的兴趣,截肢者受限的行动范围,将这些罗宾视为残疾的东西当作性虐幻想的一种形式。

马赛评论员非常有特色的厚重嗓音从楼下模糊地传来,弟弟的加油声越来越响。罗宾浏览留言板,寻找斯特莱克的名字,也在寻找这种病态幻想与暴力的联系。

罗宾注意到,所有这些抒发截肢幻想的人都没有提到暴力和疼痛。就连幻想和好朋友一起砍腿的那个人也态度明确:砍腿本身不过是为了达成截肢这一目的的手段。

对残疾的斯特莱克抱有幻想的人,有可能砍断女人的腿,然后把人腿寄给斯特莱克吗?马修也许会这样认为,罗宾轻蔑地心想。马修会认为,对断腿着迷的人太诡异,完全有可能去砍别人的腿。没错,他一定会这么想。但罗宾根据自己记得的RL信里的内容,外加网上这些慕残者的幻想,认为RL所说的“补偿”斯特莱克,是指一些斯特莱克会认为比截肢更不愉快的行为。

当然了,RL也有可能既是慕残者,又是冷血变态……

“太棒了!太他妈了不起了!五百镑!”马丁高声叫道。厅里传来有节奏的跺地声,仿佛马丁嫌客厅太窄,不够他跳整场胜利之舞。朗特里惊醒过来,跳起身,迷迷糊糊地汪汪叫了两声。周围太吵,罗宾没听见马修的脚步声,直到他推开门。她下意识地连续点鼠标,返回一个个浏览过的截肢性幻想网页。

“哟,”她说,“看来巴拉布里格赢了。”

他伸出一只手,这是当天第二次。罗宾把电脑推到一边,马修拉她起身,抱住她。他的体温传来,罗宾感到一阵如释重负,整个人都平静下来。她无法忍受再争吵一个晚上。

然后马修退开,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读着什么。

“怎么了?”

她低头望向电脑。闪光的白色屏幕上布满文字,中间是框起来的名词解释:

慕残(名词)

慕残是一种性倒错,指一个人通过对截肢者的幻想或行动得到性满足。

一阵短暂的沉默。

“死了几匹马?”罗宾语气生硬地问。

“两匹。”马修回答,然后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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