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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凤凰公墓

返回住所的时候,已经凌晨了。不过由于正值秋末冬初的缘故,天还是一团漆黑。

小区门卫的灯亮着,里面并没有人,看来值班的家伙又找地方偷懒去了。张之谦摸索着将钥匙插进楼道口的防盗门的锁洞里,就在这时他发现不远处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瞪眼望去,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一个白色的人影!

“谁?”他惊呼一声。

“是我!”

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同时白影飘了过来,张之谦定睛一看,不禁松了口气,是洪夕儿!

“你怎么在这里?”张之谦内心里掠过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

“我在等你!”

“等我?”

“嗯!”

张之谦发现,洪夕儿的身体似乎在瑟瑟地抖动着,他这才反应过来,夜里的天气太凉了,想必洪夕儿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他忙道:“快家里说吧!”

洪夕儿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张之谦第一眼的感觉是很得体,不过她的脸色煞白,透着一种让人心疼的羸弱,看来是在凉风里呆久了所致,当然张之谦认为应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几天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对她的打击应该是猛烈而沉痛的!想到这里,他的心头又掠过一丝辛酸。

洪夕儿坐定后,他立刻打开空调的暖风,然后给她倒来一杯热水。

“谢谢!”洪夕儿接过水杯淡淡地道。

望着洪夕儿苍白的面容,张之谦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甚至有些自责起来:调查毫无进展,不仅如此,眼前几乎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最终,他还是开口道:“不是说过吗,不要乱跑,会有危险的!”

洪夕儿愣了愣,她眼神复杂地看了张之谦一眼,显然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她有些不适应。

她低下头,语气哀伤地道:“林律师死了!”

张之谦心里“咯噔”一下,叹了口气,道:“是的,这全怪我!”

“怎么会怪你呢?”

“是我……让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是凶手想要的吗?”

张之谦松了口气,洪夕儿转了个弯,并没有问到“要害”。

“嗯!”张之谦点点头。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财产吗?”洪夕儿有些激动。

“或许是吧!”

“那就是了?”洪夕儿眼神敏锐地盯着张之谦。

张之谦点了点头。

“他们为什么这样?为了得到财产,不惜让更多的人死去?这也太残忍了吧?”洪夕儿越说越激动,“如果是这样,我宁愿退出!”

“啊?”张之谦吃了一惊。

“是的,如果有人是为了财产而杀人的话,我宁肯把我应得的那份交出来,我什么也不要!或许,我本就不该进入这场争斗,我不该进入这个家庭,我的出现是个错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可能!”张之谦咬着牙打断洪夕儿的话,“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远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或许在你之前就有了,它与你无关,你不需要自责!”

“可是,我们总不能眼看着一个个无辜的人在我们面前死去呀?这是很痛苦的,我都要崩溃了!”洪夕儿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最后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这其实……是我们警务人员的失职!”张之谦沮丧地道。

显然洪夕儿也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绕了,她独辟蹊径地道:“那你的意思是,凶手的目的其实很单纯,杀掉我父亲,然后侵吞财产?”

张之谦点了点头:“目前看,应该是这样!”

洪夕儿若有所思地道:“有这么简单吗?这样的话,也太明显了!”

张之谦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目前出现的种种状况使我们不得不往这方面考虑,想要得到遗产不惜杀害所有可能对他造成障碍的人!”

“洪大友?”

洪夕儿果然说出了这个名字,这使得两个人都不由得同时倒吸了口凉气。两人面面相觑,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一个敏感的名字,如果把它藏在彼此心里可能还会让人轻松一些,但一旦说出来,就像一层被捅破的窗户纸,两边几乎未曾谋面的人突然四目相对,那种场面将不仅仅是尴尬,而是恐怖!

“可是……这需要证据,而不是猜测!”

洪夕儿点点头,道:“看起来,这就是你下一步的侦破方向了?”

“是的!从现在开始,我们的调查就从这个人身上展开!”为了不至于使刚才尴尬甚至恐怖的气氛再现,张之谦避开了那个名字。

“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张之谦忙道:“不……不需要!”

“可是我想!”洪夕儿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固执,“我需要负责任!”

“负责任?”张之谦吃了一惊。

“尽管这件事可能不是完全因我而起,但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林律师的死,他对我过于偏袒,并且不加掩饰……”

“所以他才招来杀身之祸?”

“是的!”

张之谦漠然地点点头:“看起来的确如此,但你要知道,这很危险的!你现在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我们对你保护还来不及!”说到这里,他望了洪夕儿一眼,接着道:“你可不要说你不需要保护!他们杀死一个人就像捻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而且一旦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人,他们毫不手软!别说你了,现在我就感觉四周危机四伏……”

洪夕儿瞪了他一眼。

“这段时间,我一直被人跟踪,甚至就在几分钟之前,那双眼睛一只看着我进了房子,我现在甚至还不敢确定它是不是就在某个角落里盯着我!”

洪夕儿眼里掠过一丝惊慌:“有这么……严重?”

“不,比这还严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被人跟踪了,但我却从没见过这个人,它就像一个阴影,从不现身却又阴魂不散,它跟着我到任何地方,甚至是我打算去的某个地方,有时候我甚至还没到它就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洪夕儿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地道:“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还有更不可思议的,这段时间我遇见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人……不,确切地说,我都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人,夜哭女,僵尸人,黑衣人,包括这个隐形人,我现在的感觉已经不仅仅是害怕,我被完全搞糊涂了,我搞不懂我在跟些什么人……或者别的什么打交道,而且极其被动,我感觉我被它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看来他们对我还有兴趣,或者说我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否则,它们要取我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这……你就不怕吗?”

“不是不怕,而是不能怕,我是警察,而且是洪老先生遇害案的总负责,我绝对不能退缩!”

“可是……万一他们想要……”

“没有万一!”张之谦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悲愤的表情,“我们必须成功!”

洪夕儿默然了,看着张之谦大义凛然的神态,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痛苦的表情。

这时候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张之谦警觉地问道:“谁?”

“是我,队长,快开门!”

是白灵。

张之谦打开门,白灵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队长,不好了,洪夕儿被我跟丢了!”

张之谦松了口气,这时候洪夕儿走了过来,道:“我在这里!”

“啊?”白灵张大了嘴巴,看看洪夕儿,又看看张之谦,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怎么……在这里?”

张之谦正要开口,洪夕儿道:“我看你睡着了,就出来走走,没想到正好碰到了张队长,就跟他聊了聊……”

“这么巧?”

“是的!”张之谦忙道,“不过你可得细心着点,万一洪小姐出了事可就……”

洪夕儿接过话,道:“张队长你就别给白警官施加压力了,她现在够紧张的了,今天这事全怨我!走吧,白警官,我们回去吧!”

张之谦忙道:“对呀,天都快亮了,快回去吧,还能睡一觉!小白,路上小心着点!”

“嗯!”白灵瞟了张之谦一眼,漠然地点点头。

看来是疲惫到了极点,两人走后,张之谦倒头便睡。

尽管已是疲劳过度,第二天张之谦还是准时起床,因为他手头还有两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都是今天必须完成的!

侦破工作开始以来,没有人给他制定过时间表,包括局领导和老局长,但他给自己留的时间并不多,而且他身体里总有一个声音不停地提醒他:一切都迫在眉睫!

他首先处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录像带的保密问题。他能够想象得到,当黑衣人发现拿到的录像带是一盘空白磁带时会是怎样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所以它会在第一时间卷土重来,而张之谦必须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将录像带放好。

所以他就成了今天银行的第一位顾客!在那里,他通过警局的关系联系到了负责银行保密的工作人员,然后将录像带存进了警局的官方保险柜——这应该是目前录像带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就目前看起来,录像带还不是发挥作用的时候,在里面安静地呆着应该是最好的选择!而且银行的保密工作是绝对可以放心的!

当张之谦一身轻松地走出银行的时候,离正式上班的时间才刚刚过去二十分钟。在十分钟之后,也就是刚过八点半的时候,张之谦出现在了洪氏集团的办公楼内,他的目的很明确,找洪大友好好谈一下,如果他实在不配合的话,他就只有把这次会谈当成一次严肃的警方问询了!

不过洪大友的表现倒让他着实吃了一惊,看起来他一直在等待这次会谈,用他的话来说,即便张之谦不来找他,他也会安排时间主动登门造访的!

洪大友肥硕的身材证明他是一位身价不错的商人——当然具体成不成功还另当别论,而且通过他的谈吐张之谦发现,洪大友的真实性格与他原本对他的定位还有一定的差距——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得多!

既然如此,张之谦决定与他开门见山。

“林律师死了!”

“这我知道!而且,我基本上是第一时间知道的,昨天晚上我到过林律师的遇害现场!”洪大友一脸的平静。

张之谦叹了口气:“这太突然了!相信你也有这种感觉吧?”

“嗯,的确很突然,遗嘱宣布后还不到12个小时,而且我看过了,凶手的手段很残忍!”

“我想你应该想得到,林律师的遇害把我们的侦破工作引入一个方向……”

“我父亲的遇害与遗嘱有关!”

张之谦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这我早就想到了,而且我也猜到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洪大友死盯着张之谦,让他产生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你们怀疑到了我头上!”

张之谦的心里“咯噔”一下,但他极力控制着有些慌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过,这很正常,我能理解!”

既然如此,张之谦决定开诚布公,直接切入正题。

“既然这样,我就不隐瞒了!没错,我今天来的目的其实就是以警察的身份向你做调查!林律师的死你有最大的嫌疑,首先,你在洪老先生遗嘱公布的当时,也就是在林律师的办公室里,你曾提出过,遗嘱是假的;再就是,林律师当时的态度的确很明显,过于偏袒洪夕儿,而你当时的反应相当激烈。凭这两点,我们把你列为第一嫌疑人,相信你能够理解吧?”

洪大友沉思了片刻,接着点了点肥硕的头,道:“对,我能理解!”

“那你能说一下,你为什么对遗嘱的真实性提出质疑?你有什么充足的证据?”

“证据?噢,不,我没有!”

洪大友的回答以及轻佻的语气让张之谦倍感意外。

“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遗嘱绝对是假的,因为对于遗产的分配问题,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给我授意,当然,用你们警察的话来说,口头授意根本代表不了什么,而且我又没有现场证人,你们肯定会认为我在胡言乱语,前提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是你放心,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证据很快就会有的,很快!”

洪大友的语气和表情让张之谦很反感,但他还是尽力掩饰着自己的不良情绪,语气平和地道:“对,你说得没错,我们需要的是能够拿得出手的证据,而不是某句话!那你能明确地告诉我,你所谓的证据是什么?录像带吗?”

“什么?录像带?”洪大友一下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父亲遗嘱的录像带?”

张之谦并不打算对他隐瞒,因为他知道,录像带是目前唯一可以把调查推向深入的导火线,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录像带对于洪大友绝不是个秘密。

“没错!”

“那……你是知道这盘录像带了?”

“是的!”

洪大友猛然站起身,眼神凌厉地盯着张之谦:“你看过?”

“噢……不,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

张之谦稳定了一下情绪,道:“确切地说,我并不知道!我是从林律师遇害的现场情况猜到的,凶手很显然在向林律师要一样东西,而这个东西很可能就是录像带,因为我在此之前曾听说过,洪老先生生前好像录制过这么一盘关于遗嘱的录像带!”

“你听谁说的?”洪大友的觉察力远超乎张之谦的想象。

“这……我目前……不能说……”

洪大友的眼神一下软了下来,他坐回到椅子里,张之谦也跟着松了口气。

“对,就是这盘录像带!如果我找到它,一切就会大白于天下了!”

“那么,你看过这盘录像带?”

“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

洪大友警觉地看了一眼张之谦,冷冷地道:“这个,我暂时也不能告诉你!不过有可能,我们是从同一个渠道知道的!”

张之谦缓缓地摇摇头:“我对录像带还是一无所知。”

张之谦只好转变话题:“看起来,你对于录像带的真实性不存半点怀疑了?”

“那当然!”

“可万一录像带是假的呢?”

“不可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洪大友有些愤怒,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友好起来。张之谦当然知道他出现这种反应的原因,只好作罢。

“如果你肯定录像带是真实的,那就很显然对你的妹妹洪夕儿不利了……”

“她不是我妹妹!”洪大友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

张之谦愣了愣,摆摆手表示妥协,道:“好,就算你不承认这个妹妹……”

“这是事实!不是我承不承认的问题!”

张之谦无奈地摇摇头,道:“好,我们先不争论这个话题!我的意思是,如果录像带能证实一切,那问题就很明显了,一切缘起于你们俩人的遗产之争,我想这一点你也应该想到了吧?”

洪大友反常地叹了口气:“就算是吧!”

张之谦微微一笑,接着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警方就可以很大胆地猜测,杀害洪老先生的凶手就存在于你跟洪夕儿之间,可能未必是你们亲手实施杀人,但你们一定是幕后主使,而你们的矛盾点就是洪老先生对于遗嘱分配的本意问题,他的本意倾向于谁,谁就可以排除嫌疑,反之,就是凶手!”

听到这里,洪大友冷冷地看了张之谦一眼,道:“随你怎么想吧!”

洪大友的话让张之谦心里“咯噔”一下,但他还是尽力地控制情绪,不让对方看出端倪,他越来越发现,眼前这是个足以让自己刮目相看的“对手”,而自己之前对他的看法太缺乏依据了,甚至说有些幼稚。

张之谦微笑着点点头,道:“那既然这样,我就可以这样理解了,如果站在你的角度上来分析,问题就出在洪夕儿身上,她设计好了一切……”

“这倒未必!”洪大友打断张之谦的话,“确切地说,我对于她并不熟悉,至于她怎么想的我完全不知道!”他顿了顿,又道:“也不想知道!”

“既然如此,我能问一下你对于洪夕儿的看法吗?你们有过交手,你对她应该有一定看法的!”

洪大友瞪了他一眼:“步步紧逼?”

张之谦纹丝不动:“或许是吧!”

“那好!”洪大友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笑容,道,“你们警察,真让人受不了!既然这样,我就不隐瞒了,说句实话,从内心里我并不反感洪夕儿……”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显然在他看起来,张之谦这时候应该给点反应,但出乎他的意料,张之谦竟纹丝不动,一脸的平静。

洪大友只得继续道:“说实话,一开始洪夕儿找上门来时我非常的愤怒,她也姓洪,这太离谱了吧?为此我还找过我的父亲,我们爷儿俩进行了一次长谈,就在那次长谈之后我就释然了,我觉得,一切都可以接受,而且,尽管一直以来我并不接受她就是我妹妹,但我对她并不反感,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弱女子,包括她的母亲,长久地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很值得同情!”

“你是说,是你与洪老先生的那一次长谈揭开了谜底?”

“不,我们那一次长谈一无所获,仅仅是让我打消了之前对于洪夕儿母女的敌对情绪!”

“变成了同情心?”

“可以这么说!”

“那么说来,那次长谈的细节对于我来讲应该没有什么帮助!”

“这倒未必!我会把所有的细节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

说到这里,洪大友点着一支烟,吸起来。而张之谦,则明显地感到一阵慌乱,他甚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恰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而接通以后,却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喂?”张之谦屏住呼吸问了声。

而对方依然保持沉默,似乎在等待什么,这让张之谦不由得警觉起来:对方绝不是拨错了号码,而是有备而来!而与此同时,洪大友也对张之谦这个神秘电话产生了兴趣,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张之谦。张之谦疑惑地与他对忘一眼,接着看了看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电话还处于接通当中。

“你到底是谁?”张之谦有些忍无可忍。

电话里终于传来了回音——是一种低沉阴郁的声音,而且,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今夜,凤凰公墓,务必要来!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

声音戛然而止,张之谦感觉一股冰冷的气体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击中他身体里某一个神经敏感的部位,他冷不丁一个寒噤!

“凤凰公墓?”张之谦小声地嘀咕道。

“什么?凤凰公墓?”洪大友一下来了兴趣,“怎么,你要去凤凰公墓?有人约你?”

“噢,不,我只是……随便说说,”张之谦支支吾吾地搪塞着,“我也不知道……怎么……想起那里来了……”

“不对吧?似乎刚才这个电话……”

“不是!”张之谦忙截断洪大友的话,“刚才那电话……打错了,莫名其妙!好了,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吧,谢谢你的配合!”

张之谦起身跟洪大友握手。

“张队长太客气了!”洪大友笑得有些诡异,“配合警察办案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不是吗?再说了,有你这样优秀的警察负责我父亲的案子,我也备感荣幸!”

“你客气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鼎力配合的!”说着,洪大友按下桌上的对讲机,道,“送张队长!”

接着进来一位年轻人,冲张之谦彬彬有礼地道:“张队长,请!”

站在洪氏企业的办公楼前,回望着这座高耸入云、辉煌气派的建筑,张之谦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洪大友的睿智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甚至有些佩服他了;但同时他所流露出的那种商人所特有的圆滑又使他感觉异常的不舒服,他对于自己亲生父亲的死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伤感,而是把这看成一场极富挑战意义的战斗——战斗的结果让他兴趣盎然!所以,尽管今天的谈话很深入,但张之谦感觉自己并没能够对洪大友了解多少,包括他的观点、立场,几乎让他无从下手,这让张之谦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感。

但沮丧感还没有让他丧失理智和信心,在离开洪氏企业的路上,张之谦边驾车边拨通了移动电话局的电话。电话局的工作人员对于张之谦的电话号码有特别记录,所以张之谦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你好,请帮我查一下这个电话的机主信息!”

接着,张之谦说出了刚才那个让他莫名其妙的电话号码。

“请稍等!”服务小姐彬彬有礼地道。

不过在十几秒之后,便传来服务小姐抱歉的回复:“对不起,这个号码并没有留下机主的注册信息!”

“会有这种情况?”张之谦皱起了眉头。

“是的,我们现在开通了一种空中注册业务,这是专门为不喜欢透露自己隐私的客户设立的,客户只需要拨打我们的客户服务专线就可以进行空中注册,而不需要透露自己的个人信息!”

“那这就是说,我是根本不可能获取对方的信息了?”

“是的!”

“毫无办法了吗?”

“也不是!”

“噢?有什么办法?”

“我们可以配合警方的调查通过卫星定位系统对用户的确切位置进行锁定!不过,我们需要警方的授意!”

“噢,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张之谦拍了下脑门,“好,现在我就以警方的身份向你发出正式要求,立刻锁定这一手机用户的确切位置!”

“好的,请稍等!”

……

半分钟后。

“经过我们定位系统的追踪发现,该手机用户已关机,暂时无法搜寻她的手机信号!”

“关机?”

“是的!”

张之谦无奈地摇摇头,道:“请你随时关注对方的确切位置,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好的!”

挂断电话后,张之谦将车开进了局里。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电话给他约定的时间是在晚上,他有必要回局里听一下老局长的意见,包括今天他与洪大友的一番谈话,他有必要给老局长汇报一下。说句实话,这段时间以来张之谦与老局长所进行的长谈加起来足以超过这些年来两人进行的所有谈话的时间总和,而现在,每当他的调查有些新发现,他都习惯找老局长进行一番分析,对于这样的长谈分析他心里甚至产生了些依赖性了。

老局长是个工作经验和社会阅历都极为丰富的老者,他知道这才是他产生这种依赖性的真正原因!

老局长正在翻看一些资料,张之谦看了下,是各部门汇总出来的林律师遇害案的材料,尽管详细但并没有任何可利用的线索。

老局长冲张之谦无奈地摇摇头:“毫无可利用的价值!”

张之谦跟着点点头:“凶手很高明,不会留下痕迹的!”

“你今天看起来很忙?”

“我去了一趟洪氏企业,找洪大友谈了谈!”

老局长点点头:“看来我猜对了!说说看,有什么新进展?”

张之谦摇摇头:“收获不大!洪大友几乎是一无所知!”

“是不是故意不说?”

“不像!对于洪老先生的遗嘱,他仅仅是怀疑,并没有证据;而对于洪夕儿的身世,他似乎也是模棱两可,倒不是我原来想象的是仇恨使然;再就是,他看起来对发生的一切也充满了疑问,他也在寻找证据!”

“什么证据?”

“关于洪老先生遗嘱的,他还是咬定,林律师手上那份是假的!”

“看来他很会伪装!”

“什么?”张之谦很吃惊。

“对于洪夕儿,他显得很宽容,是吗?”

“嗯!”张之谦点点头。

“这很好理解!因为他很明白,现在来讲,光靠仇恨解决不了问题,不仅如此,还会引起警方的怀疑,所以他必须克制自己的情感!”

“你在怀疑他?”

老局长点点头,道:“那天在遗嘱宣布的现场他的表现是真实的,他很愤怒,这很正常,而今天他看起来多了个心眼!”

“不过,我感觉他今天倒不像是在伪装,只是相比昨天冷静了许多!”

“这有区别吗?”

张之谦疑惑地摇摇头,道:“我总感觉,除此之外还一定有别的可能!单纯的因为遗嘱而杀人,这未免太明显了吧?”

“不!”老局长摇摇头,“我并不是说洪大友一定是杀人凶手!你说得对,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那会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你应该再找洪大友谈谈,我感觉他应该知道些什么,或许他知道的这些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

张之谦赞成地点点头:“我感觉也是!其实当时与他交谈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察出来了,他对我隐瞒了许多情况,为此我还问过他,他也并不否认,只是说有些事情还不到说的时候,让我耐心地等一下!”

“那会是什么呢?”老局长皱起眉头。

“那我是不是应该再找他谈谈?”

老局长摇摇头:“既然如此,你找他他也不会说的!不用太心急,要学会忍耐!”

张之谦点点头。

“说说看,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张之谦一下陷入了矛盾当中:他想到了之前那个神秘的电话!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老局长,说实话,他对于今晚上的这场“约会”着实捏了把汗,他非常想从老局长那里得到一些鼓励的话,如果有了老局长的鼓励,他就会随时有种被关注的感觉,那他就会有足够的信心完成此行,但问题是——那个警告!这是他所惧怕的,之前他曾经接到过这样的警告,但因为他的“违约”而让林律师惨遭毒手,所以他现在不敢再冒险了!

想到这些,他决定还是要将此事对老局长隐瞒起来。

“暂时还没想好!”张之谦心虚地躲过老局长的眼神。

“嗯!”老局长点点头,他的表情很平静,显然并没注意到张之谦的异常——当然也有可能是注意到了而故意装作视而不见。

“我们手头能够取得突破的线索的确很少,不过,你还需要多动动脑筋,当然,我是不行了,说实话,这次破案我真的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状态是越来越差!”

张之谦看了老局长一眼,发现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疲惫不堪的表情,这种表情可是他头一次看到。在他眼里,老局长是个不轻易服输的人,遇到困难他总是信心百倍地迎难而上而不是选择放弃,这也是几年的师徒生涯里他从老局长身上学到的最可贵的品格!而今天,老局长的反应却是这样的出乎意料!

老局长看出了张之谦的心思,他拍拍他的肩,一脸慈爱地道:“好好干!”

老局长脸上那丝费劲挤出的笑容让张之谦幡然醒悟:老局长是对的!他又进了死胡同,前途暗淡,无从下手,敌人太强大了!

“老师……”张之谦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什么?”老局长愕然地回过头。

“我今天晚上有一场特别的约会,不,是……行动,我相信这会给我一定的收获的,尽管……我现在还没完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当然,我还不能明确地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哦?”老局长沉思了片刻,道,“需要我做什么?”

“哦,什么也不需要!我只是想你……不要太悲观,我一直在努力!”

老局长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满意地摆摆手,道:“我说过,有你在,我从来没有悲观过!”

“嗯!”从老局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张之谦感觉信心突然变得满满的。

可以说,整个下午张之谦都在等待一件事——凤凰公墓之约!

尽管如此,当他真正置身于四周乌黑一片的凤凰公墓时,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持续着的空落感没有丝毫的减轻,对于今天约会的另一方,他尽管绞尽脑汁还是一无所获,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甚至会不会是一种匪夷所思的生物!当然,对于对方这场约会的动机、想要达到的目的他更是无从知晓了。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也是最基本的,那就是对方的立场到底是善还是恶?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张之谦的生命安全,说实话,凭着以往的经验,尤其是近期这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经历,对于这种完全未知的“生死交锋”他并不怎么害怕,但望着四周荒芜一人、阴风四起的凤凰公墓他还是暗暗地捏了把汗。

凤凰公墓的设计很讲究,它借着凤凰山南麓缓冲的山坡依势而建,公墓的入口在最南端,所以站在公墓的入口向上仰望,基本上能够看到整个公墓起伏的全貌。据说公墓的最初设计依据洪老先生的意思,专门加进了“人性化”的设计理念,最典型的就是在门口设立了值班室,由专人负责公墓的日常管理,这样也不至于使来到此地的人感到过于悲凉,现在看起来,洪老先生的这个想法可能专门针对夜间来访的人。眼前张之谦就有这种感受:如果这时候能看到有人在值班室里值班,那他一定会倍感温馨的!可问题是,值班室里没人,或者,这里自始至终就没有人!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凤凰公墓位于远离城市的荒郊野外,里面除了阴风就是阴魂,谁会来此守灵?更何况,在公墓建成的当天就发生了洪老先生遇刺案,这基本上又将这种可能降低为零了!

想到这里,张之谦在心里重重地叹息一声,叹息中包含着很大的无奈,这恰好冲击了他心里的恐惧感。说实话,以他过硬的心理素质来讲,这样的“约会”不会让他产生多大的恐惧感,甚至说会带给他更多的兴奋——寻找真相所带来的兴奋!

凤凰公墓门口被一道铁栅栏门拦着,张之谦贴在门口朝里看了看,确定并没有任何异物出现,而且里面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然后敏捷地翻身跳了进去,他落地的动作极轻,几乎没发出一丝声音,这足以证明了他不凡的身手。

双脚落地之后,他快速地闪进门口一侧的一丛柏树丛里,然后小心地掰开两侧的枝叶,再一次审视着空荡荡、黑漆漆的凤凰公墓。

还是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张之谦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是时间不合适?或者对方因为什么原因“失约”了?这似乎都不合适。张之谦估计了一下,现在应该在九点半左右,尽管对方并没有约定具体时间,但凭他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夜间约会的“黄金时间”;对方失约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是对方主动约请的,再说这样的约会可不是乱来的,对方显然是有什么目的,而她达不到目的应该不会罢休的!

想到这里,张之谦又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电话号码”,他摸出手机,拨通了。

服务台的提示音立刻传来:“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空号!

张之谦无奈地摇摇头,将手机塞回到口袋里。

他决定耐心地等待下去!

一个合格的侦探,必须具备“蹲守猎物”的耐心,否则就称不上合格!因为很多情况下,与敌人较量的不仅是你的身手,而是你过硬的心理素质!

这是老局长不止一次对张之谦说过的!想到这里,张之谦甚至有点为自己的冒失和焦躁而羞愧了!他开始小心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频率……

“呜……呜……”

突然,一声凄厉的哭声划过漆黑的夜色,如一支锋利的箭一下刺进张之谦的耳朵里,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抖动了一下。

不仅如此,“嘎”的一声乌鸦或者什么夜鸟的尖叫声腾空而起,划破漆黑的夜色,同时还似乎跟着起了一阵阴风,让张之谦感觉身边的柏树枝也跟着晃动了起来。张之谦警觉地望望四周,他敏感地觉察到整个凤凰公墓似乎在突然间“热闹”了起来,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后背也开始冒凉气。

不过这种感觉最多持续了一秒钟,因为张之谦根本没有“害怕”的时间,他必须使自己冷静下来,不为所动!他快速地掏出腰间的手枪,推上保险,然后再次伸出手拨开眼前的柏树枝,循着哭声的方向望过去。

夜哭女?!

这是张之谦在第一时间得出的结论,当然同时他也肯定了自己结论的正确性!

在整座凤凰公墓大约中心的位置,正有一个白色的影子缓缓地飘动着,与张之谦大约有三十米的距离,再加上浓密的夜色,张之谦根本无法看清,但凭表面现象看起来,那就像是一块夜色里飘动着的白纱或者是一团轻雾,有一样东西张之谦是熟悉的,那就是那个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的哭声,这就让张之谦断定:夜哭女来了!

那么说来,电话是夜哭女打的?

张之谦飞速地回忆着,果真,他在听筒那边那个阴沉的女声里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没错,就是她——夜哭女!今天的约会就是她安排的!张之谦最终断定。

这个时候,张之谦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他小心地拨开两侧的柏树枝,找到一条石头砌成的小路,这条小路蜿蜒曲折,但可以到达公墓的任何一个角落,包括任何一座墓碑跟前。

“呜……呜……呜……”

哭声还在继续,而且此刻在张之谦看起来,哭声似乎已经演变成了一种微尘,飘散在凤凰公墓的每一个角落里,弥漫在冰凉的空气里,使得凤凰公墓看起来更加像一座“死亡之地”……

张之谦缓慢地挪动着步子,双脚在他的控制下犹如踩着一团海绵,与地面接触时发不出任何声响,而且他的眼睛自始至终盯着夜哭女,将夜哭女的一行一动完全置于他的视线掌控之中……

在离着夜哭女有十几米的地方,张之谦停住了脚步,脚下的小路还在蜿蜒前进,它通往一个远离夜哭女所处位置的方向,而张之谦与夜哭女的直线距离之间,被一些错落的墓碑隔着,所以张之谦暂时有些迷惑:沿着脚下的路走下去会不会是个好选择?再说,此刻他正好处于夜哭女的身后,如果他再前进的话肯定会惊动她了!

他决定先呆在原地观察一会儿!毕竟夜哭女在他眼里还完全是个谜:她从哪里来?因何而来?甚至是男是女或者是别的什么异类?等等等等……

哭声如怨如诉,凄惨无比,包含着无尽的委屈,流露出无尽的冤屈,很显然,这是一种因为受到残害而忧伤的哭诉,也是因为满含着巨大的冤情而愤怒的哭诉……

夜哭女白色的背影随着哭声不停地起伏着、颤抖着,尽管已经近在咫尺了,但张之谦眼前看到的还仅仅是一团模糊的白影而已,说它“模糊”还因为张之谦的眼睛里竟然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团雾气,他被夜哭女的哭声感染了!

张之谦感觉到身体里突然有种东西被夜哭女的哭声唤醒了——那是一种对于弱者的同情感!哭声让他想到了惨遭毒手的洪老先生,想到了羸弱的洪夕儿!他突然有种冲动:冲过去拉住她,安慰她,让她幽怨的哭声停下来,转忧为喜!

有了这种想法后,他真的跃跃欲试了,他甚至认为,夜哭女今天约他来或许就是为了向他哭诉自己的不白之冤……

眼前是林立的墓碑,张之谦借着微弱的光线目测了一下这段直线距离的状况,初步确定了接近夜哭女的路线,然后迈开了双脚。整个凤凰公墓的地势是逐渐上升的,再加上各个墓碑之间的间隔距离有限,其间杂草丛生,乱石遍布,行走起来并不顺畅,也就走了两步,张之谦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夜哭女的哭声开始减弱,他料到是自己惊动了她。

果然,哭声彻底地消失了,就像一缕本来就浓度不大的青烟突然消失了,张之谦惊愕地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

白色的影子轻微地晃动着,是夜哭女在转身!

张之谦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到的却是一张模糊不堪的脸,以至于使他不禁怀疑那是不是一张脸,当然张之谦也料到了,那是一张如同白纸的脸,以至于几乎与她的一袭白衣融为一体了!

尽管如此,张之谦还是注意到了那双眼睛,正直直地望着自己,眼神中的凄楚哀怨之情就像两把冰冷的箭一下射中了他,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是你……约我……来的?”张之谦忍不住打破沉默得有些窒息的气氛。

对方无语!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呀?”

对方还是毫无反应。

这让张之谦立刻想到了前两次与她的“邂逅”,同样是一言不发!

他决定换一下思路,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已经很肯定了,你一定与洪老先生的遇害有关系,你放心,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坏人!你应该知道,我作为这个案子的负责,我的调查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这让我很沮丧,所以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哪怕一个小小的线索,或是一个小小的主意为我指点迷津!我很感谢你能提供这个机会让我说出这个请求,我希望……”

“唉!”一声叹息打断了张之谦的话,张之谦张开的嘴没有闭上,眼前的一幕让他彻底地惊呆了:夜哭女缓缓地转过身,离开了!待张之谦反应过来时,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空白,夜哭女就像一团烟雾突然被风吹走了!而张之谦定了定神:并没有风!

这是怎么回事?张之谦揉了揉眼睛,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夜哭女是怎么消失的?她去了哪里?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不可能有她的藏身之地!

难道,她果真是异类?这个结论让张之谦打了个猛烈的寒噤!

不过与此同时,眼前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一座墓碑!这里应该恰好是洪老先生的墓碑所在地!张之谦参加过洪老先生的葬礼,他相信自己不会记错!

张之谦顾不得脚下了,三步两步就跨了过去,当他确定自己已经站在了刚才夜哭女所站的位置时,他又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刚才夜哭女所俯身哭泣的墓碑并非是洪老先生的,而是他的“邻居”!

怎么可能?张之谦立刻怀疑起来。

他的怀疑共有两点:一个就是,按他的本意来讲,夜哭女为之哭泣的应该是惨遭不幸的洪老先生,而非别人;再就是,他清楚地记得,当时洪老先生下葬的时候,为了表达对他的缅怀之情,市政府专门在凤凰公墓为洪老先生开辟出一块空地安放他的墓碑,所以他的墓碑周围并没有其他墓碑,而现在,竟然凭空多出来一块?说它“凭空”,是因为现在看起来那块空白地还有,而这个墓碑则是上面生生多出来的!

张之谦狠狠地倒吸了口凉气:多了个墓碑?在这个结论得出后,他的心随之一阵狂跳!

不过,为了稳定情绪,张之谦立刻找出一个理由来安慰自己:或许刚刚有人在此设了新墓碑,只是他完全不知晓,毕竟近段时间他还没来过这里!

于是,他蹲下身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屏幕灯,凑近墓碑,他屏住呼吸搜寻着墓碑主人的名字……

洪——大——友——之——墓——

张之谦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而他手里的手机则一下甩在地上,刚才的亮光“倏”的消失了,黑暗像一口锅一下罩住了他……

“怎么会这样?”他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小声地嘀咕着。

“的确是这样!”张之谦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谁?!!”张之谦惊呼起来。

“是我!”声音很轻柔。

张之谦的情绪有些恢复,因为他听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同时他也感觉到一股温度——人体的温度。他回过头,视线里出现了洪夕儿的面孔。

“给!”洪夕儿已经捡起了地上的手机递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张之谦有种说不出的喜悦感,他接过手机,眼睛盯着洪夕儿。

“我下午原本打算去找你的,看到你来了这里,就悄悄地跟来了!”

“哦,我下午接到一个电话,说要我来这里,我就来了!之前的一切你都看到了?”

“嗯!”

“包括夜哭女?”

“是的!”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是说夜哭女,她看起来太不可思议了!”

洪夕儿摇摇头:“不知道!”

张之谦点点头,转过身子指了指那座写着“洪大友之墓”的墓碑问道:“不过,这里呢?你好像知道?”

“说不上知道!我只是早就有所感觉!”

“什么感觉?”

“你……难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

张之谦陷入了沉思,不过这持续的时间很短,因为他感觉自己在瞬间就理解了洪夕儿的意思。

“你是说,洪大友他?”

“嗯!”

“啊!”张之谦尖叫起来,“不行,我得快去……”

“已经晚了!”洪夕儿摇摇头。

张之谦一下蹲到了地上,地上的石块给他造成的疼痛感他几乎毫无察觉,他感到了一股空前的心痛和绝望。

张之谦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警员周小渔。

“喂,队长,洪大友遇害了!”

“在哪里?”

“办公室里!”

“谁发现的?”

“他的司机……”

后面的话张之谦就听不到了,他只感觉到脑袋“嗡嗡”作响,头上阵阵撕裂般的疼痛,确切地说,洪大友的突然死亡如一根大棒将他打蒙了。

“张队长!”洪夕儿轻轻地晃动着他的胳膊叫他。

张之谦缓缓地回过神来,他的目光碰到洪夕儿的时候,突然怔住了。他对洪夕儿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模糊,成分很复杂,无法说清楚,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就是洪夕儿身体里所透露出的一种怪异的气息,她是一个神秘的女子,或许自己真该好好地“研究”一下她了!

洪夕儿的眼神迎过来,晃了一下,她被张之谦直愣愣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洪夕儿有些不知所措。

“我……”张之谦张了张嘴,将来到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他猛地站起身,道:“我得回去!”

“去哪里?”

“洪大友的遇害现场!”说着,张之谦一个箭步迈了出去。

“我也去!”洪夕儿忙跟了上去。

警方已经将洪氏企业的办公大楼封锁了,红白相间的隔离线在暗淡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眼,张之谦老远的看见后,忍不住吸了口凉气。现场负责警戒的警卫看到张之谦后老早地抬起警戒线,张之谦顾不得打招呼便匆匆上了楼,洪夕儿喘着粗气紧随其后。

刑侦科的人都到了,包括白灵。张之谦和洪夕儿一到门口,白灵就迎了出来。她看了两人一眼后吃惊地道:“你们果然在一起?”

张之谦正想撒谎说“恰好碰上的”,洪夕儿却在背后率先道:“我找张队长有点事,不好意思,没给你打招呼!”

听她这么一说,白灵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冷冷的,包括说话的口气:“把你跟丢了,我正考虑着跟队长这里领罪呢!”

张之谦打断她们,换做一副严肃的表情,问道:“这里怎么样?”

白灵立刻恢复到工作状态当中,道:“还在取证,现场我们进行了还原性保护,你看下吧!”

“嗯!”张之谦接过白灵递过的一副消毒手套,套在手上,走了进去。

洪夕儿正想跟上,白灵冷冷地道:“对不起,非警务人员不得入内!”说着,极不友好地瞪了她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洪夕儿只好停住脚。

洪大友仰面躺在办公椅上,头靠在椅背上,面孔向上,双眼突出,舌头咬在嘴唇里,已经变成了白色,嘴角渗着一片血迹。他脖子上缠着根铁丝,显然是窒息而死,凶手是在他背后下的手,所以他很想回过头去看清楚杀人凶手是谁,可至于他是否已经看清楚了就不得而知了,想到这里,张之谦重重地叹了口气。

旁边会客用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的样子很狼狈,旁边坐着周小渔,他正在做询问笔录,看来男子就是洪大友的司机。其余几个人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忙活。

张之谦走到洪大友跟前,前后看了看,然后取下他脖子上的铁丝,铁丝勒得很深,张之谦用了下力才取下来,铁丝上沾满了血迹。张之谦将铁丝拿在手里看了看。

僵尸人!这个名字突然闪现在他脑海里,他想到了与僵尸人的第一次交手,而那一次,他就从僵尸人手里夺下了一根铁丝,当然至于洪大友是不是死于僵尸人之手还不得而知,但两者的杀人手段之相似是不争的事实。“铁丝”的确是个效率极高而且让死者发不出声音的杀人工具!

张之谦将铁丝交给一旁的白灵,然后伸出手将洪大友的双眼合上,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当时洪老先生遇害的场面,心头不禁掠过一丝酸涩的感觉。

周小渔已经与司机停止了交谈,看来他的笔录做完了。张之谦走过去,问道:“做完了?”

“嗯!”周小渔点点头,道,“他的情绪很糟糕,看来是受到了惊吓,先让他休息一下,再做补充!”

周小渔冲门口挥了挥手,进来一个警卫,将司机带走了。

张之谦冲周围的弟兄挥挥手,道:“都过来,我们简单地汇总一下!”

“遇害时间?”

“大约在四十分钟以前,差不多在十点十分左右!”

“有没有提取到可疑的指纹?”

“玻璃杯上只有死者洪大友的指纹,门把手上有司机的指纹,我们还提取到了另外几枚,不过在作案工具铁丝上并没有指纹,由此初步断定凶手带着手套,所以门把手上的另外几枚指纹很可能是公司内部人员的!”

“也就是基本没有可疑的?”

“可以这么说!”

“脚印呢?”

“有!不过……”

“不过什么?”

“脚印特别大!”

“有多大?”

“通常成年男子的脚码最大在46到48之间,而这个足有51码!”

“那说明什么?”

“这不是人的脚印!最起码……是个特殊的人!”

“还有别的发现吗?比如,血迹、痰迹或者毛发?”

“有,不过应该是遇害人的!”

“那就是没有了?”

“可以这么说!”

张之谦蹙着眉头指了指周小渔,道:“说说发现遇害人的经过!”

“司机说,本来今晚上遇害人洪大友有应酬的,吃饭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所以他就提前返回了公司,为此还跟客户闹得不太愉快,一路上他的情绪也很反常,沉默不语,又似乎有些愤怒,司机与他有过交谈都没有成功,回到公司后他让司机在楼下等他,说好立刻下来,司机左右等不来就上去了,结果发现他遇害了!”

“离开酒店在什么时候?”

“九点半左右!”

“到公司?”

“九点四十到五十之间!”

“司机上楼?”

“十点二十,他专门看过表!”

“公司几点下班?”

“加夜班的话最晚九点!”

“也就是说,两人来之前楼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应该是!司机说,来到楼下时他还专门看了看,楼上漆黑一团,所有的窗口都熄了灯!”

“还有别的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张之谦挥挥手:“收拾现场,撤!”

张之谦一出门,白灵就跟了出去,而等候在门口的洪夕儿看到张之谦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你怎么还在?”白灵极不友好地冲洪夕儿道。

张之谦瞪了白灵一眼:“你在这里,她当然也要在了!”

白灵正要开口,张之谦抢白道:“对了,洪大友有家室吗?”

“有!他老婆跟女儿都在国外!”

“立刻联系她老婆!”

“是!那你们呢?”白灵有些不甘心。

“洪小姐交给我,我有话要问她!”说完两人并肩离开了,白灵生气地望着两人的背影跺起了脚。

从洪氏企业的办公大厦出来,张之谦将车子驶向了昏暗的城市街道。洪夕儿坐起身朝向张之谦,车外昏黄的灯光使得她的面孔看上去更加的惨白。

“谢谢你给我解围!”

“啊?”张之谦不解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白灵确实是个让你放心的助手,她对我的保护简直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我今天下午费了很大的劲才摆脱掉她的!”

“呵呵!”张之谦笑笑,道,“不过,我可不是为了帮你解围,我确实想和你谈谈!”

“和我谈?”

“怎么?这很意外吗?”

“这倒不是,我知道你肯定会问我的,不过说实话我还没准备好答案!”

张之谦会心地一笑:洪夕儿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儿,看来他一点都没看错!

“看来,你已经猜到我会问你什么问题了!既然这样的话,你不妨把你心里那个还没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来听听!”

“嗯!”洪夕儿点点头,接着道,“不瞒你说,关于洪大友的死我早有预感,不过这并不能说我有什么特异功能,我也仅仅是从我父亲与林律师的死得出来的结论,因为我从一开始就发现,凶手并不是洪大友!他的确想得到遗产,但他不会为了遗产而去杀人,尤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那既然凶手不是他,那他很可能也被列进了凶手的杀人计划当中去了,那他就必须死!”

“还有呢,你并没有靠近洪大友的墓碑,你好像提前已经知道了那是他的,而不是你父亲洪老先生的!”

“其实这没什么!只是我对于我父亲墓碑的位置极为熟悉,在凤凰公墓里我几乎闭着眼睛就能找到,而认定是洪大友的,其实也是我突发奇想而已,因为我料到洪大友今晚上可能出事,他们约你来的目的很明确,调虎离山,对洪大友下手!”

张之谦深思着点点头,道:“那么说来,洪大友的死是无法避免的了?”

“可以这么说!”

“唉!”张之谦叹了口气,道,“但不论怎么说,我的责任是无法逃避的,看着无辜的人一个个在我面前死去我却无能为力,我是羞愧难当呀!”

“凶手太强大了,不是吗?”黑暗里,洪夕儿望着张之谦的双眼不停地闪烁着,张之谦明白,她想尽最大努力给自己安慰,以缓解他内心的羞愧之情。

张之谦摇摇头:“这样的理由对我来说就是借口!”

洪夕儿正要张嘴,被张之谦打断了:“你对你的哥哥洪大友了解多少?包括他的家人!”

“他的女儿在国外念书,他的妻子在那儿陪读!不过我并没有见过他们!”

“洪大友一死,那本应该属于他的那份遗产就得由他的妻女接手了!”

“嗯!”

“突然失去了两个亲人,不知道他们要作何感想!”

“是呀!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如此了,其实想想,什么财产不财产的,只有活着最重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那才叫天伦之乐!”

张之谦从洪夕儿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酸涩的味道,他回过头去,果然看到了洪夕儿眼中正泪光闪烁。

“怎么,想到了自己?”张之谦想要安慰她,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只好蹦出了这么个问题。

“不完全是,其实我也已经习惯了!”

“嗯,那我再问你个问题!”

“什么?”

“如果让你放弃你那份遗产,你会甘心吗?”

“看来,你怀疑到我了?”

张之谦的心“咯噔”一下,面对洪夕儿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掩盖不了,便道:“你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必须随时保持一颗怀疑一切的心!”

“可以理解!那我直说吧,其实遗产一直对我来说就算不了什么,我最初的意思压根就不想要,遗产之争是这个世界上最伤人的纷争,人世间最基本的亲情在它面前都算不了什么,更何况,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我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好,而一旦天上掉下这么个大馅饼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吃,或者根本就没胃口了!不过现在我的想法变了,遗产,我不可能轻易放弃了!”

“为什么?”

“这是很多人用生命换来的,而且都是我最亲的人!”

“你担心会落于他人之手?”

“可以这么说!”

“看来,现在就由你与洪大友的妻女来分割财产了!”

“看吧,你的确怀疑到我了!”

张之谦一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这很正常!”

张之谦看看车外,道:“再转下去我们就要出城了,我送你回去吧!”

“看来,今晚得由你来保护我了!”

张之谦没有说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白灵好好谈谈了!

返回的途中,恰好路过一家24小时餐厅,张之谦提议进去吃点东西,洪夕儿没有推辞。张之谦确实饿了,而洪夕儿看起来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的速度很慢,而且心事很重的样子。

就在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白灵打来了电话。

“你们还在一起吗?”

张之谦应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洪夕儿,而洪夕儿则一直低着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正在接电话。

“看来,今晚上我只要在家休息就行了!”白灵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怪怪的味道,张之谦无奈地摇摇头,装作不知。

“嗯!你这几天也挺累的,就好好休息一晚吧!”

“不过,队长!”

“什么?”

“你可得小心着点,别让洪夕儿在你眼皮底下溜走了,她可是狡猾得很!”

张之谦看了洪夕儿一眼,洪夕儿还是浑然不觉。

“我知道了!”

张之谦挂断电话,洪夕儿抬起头来,道:“是白灵?”

张之谦愣了愣,点了点头。

“我们之间的误会挺深的!”

张之谦并不避讳:“你今天偷着跑出来,可把她吓坏了!”

洪夕儿点点头:“我知道!”

张之谦站起身:“回去吧!”

回来的路上包括回到洪夕儿家里,两人都显得心事重重,也没怎么再说话,很有点心有灵犀的意思。跟那天晚上的情景一样,洪夕儿睡卧室,张之谦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和衣而卧。

和上次一样,张之谦一直处于半醒半睡之中,这是一种极为混沌的状态——脑海里迷迷糊糊但神经却紧绷着。半夜里他突然惊醒过来,头脑也一下变得异常的清晰,因为他感觉到门外出了一些变化,尽管这很像是心灵感应,但他断定并非是受上次的影响。

他轻轻地坐起身,侧耳听了下洪夕儿卧室里的动静,确定她正处于呼吸均匀的熟睡状态,然后悄悄地打开房门,走进了漆黑的楼道里。

过不出他所料,楼道里果真另有他人!他一出门就在漆黑的夜色里捕捉到了那个白色的影子——影影绰绰但的确存在着!不过与上次不同,夜哭女并没有哭,只是静静地飘立于与张之谦对立的楼道尽头,像一团捉摸不定的白雾。

当然,张之谦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紧张感,相反他却有话要问。

“这应该是我们今天第二次见面了吧?”张之谦想极力营造一个轻松的氛围,以便能够起到一定的挽留作用,免得对方不发一言而突然“烟消云散”了。

“你今天约我去凤凰公墓应该是让我看到洪大友的墓碑吧?这的确很意外,现在洪大友也死了,不过我还是谢谢你!”

说到“谢谢”两个字时张之谦不禁心下一惊,按照洪夕儿的说法,夜哭女明明是“调虎离山”之计,现在看起来他的潜意识里并不赞成洪夕儿的看法。

“薄雾”继续飘动,发不出一丝声响。

“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洪大友的墓的?你早就料到洪大友会死吗?那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还是没有回音。

“看你当时哭得挺伤心,你不会是仅仅出于同情心吧?难道洪大友是你的亲人?别怪我瞎猜,我认为也只有亲人才会有那种惨烈的哭声……”

“张——队——长!”

张之谦一个趔趄,他猛地回过头,看到洪夕儿正站在门口,门缝里射出的昏暗的灯光把她的身影拉得老长。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袍,披散着头发,样子极为恐怖。

“你在跟谁说话?”

“啊?”张之谦再次回过头,“薄雾”不见了,他满怀失落地转回头,低声道,“回屋里说吧!”

洪夕儿关上门,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好像在她看来,刚才张之谦是在梦游。而坐在沙发里的张之谦则眉头紧锁,作沉思状。

“你刚才跟谁说话?夜哭女?”

“嗯!”

“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洪夕儿也坐进沙发里,而她刚才显然是要返回卧室。

“她总是阴魂不散地跟着我,我在明处,她在暗处!”

“有点!”

“可她却什么也不说!”

“嗯!”

“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洪夕儿摇摇头:“不知道!”

“你……感觉呢?”张之谦盯着洪夕儿。

“感觉?说实话,我一直感觉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确切地说是说不清!”张之谦纠正道,“你看在凤凰公墓里,她哭得多伤心呀,就像是洪大友的亲人!”

“亲人?”洪夕儿一个激灵,道,“不会吧?他还会有什么亲人?你总不会怀疑是他老婆吧?”

张之谦道:“这怎么可能?”不过他心里却道:“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

“你也别多想了,或许都还不到时候!天要亮了,你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说完,洪夕儿打着呵欠进了卧室。张之谦一下将身体栽进沙发里,但他丝毫没有困意,瞪着头顶模糊的天花板。

张之谦正在翻阅各部门送过来的关于“洪大友遇害案”的资料,老局长推门而入。

“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老局长叹了口气。

张之谦不禁尴尬地道:“又一条人命!这一次局里没再开会,我想是对我失望了吧?”

老局长摇摇头:“可别这么说!其实局里就是怕给你太大的压力,你已经尽力了,而且你的工作很出色,这是有目共睹的!”

张之谦已经不想在这个话题浪费太多的时间,因为他知道老局长的赞赏和鼓励并不是他最想要的,于是转变话题道:“现在能指望取得突破的有两点……”

“哪两点?”

“一点就是洪大友的老婆,她是整个案子的局外人,希望她能够带给我们一些不一样的信息,尤其是当时洪大友没对我说明白的话,她正在往回赶,我已经派人去接应她了;再就是——夜哭女……”

“夜哭女?”

“是的,我感觉她是越来越关键了,她好像知道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和没发生的!”

“嗯!”老局长点点头,“她的确从开始就极为可疑!”

“我要捉住她!”

老局长被吓了一跳,不仅仅是因为张之谦的话,而是因为他那种恶狠狠的语气。

“可是,这谈何容易?”老局长面露难色。

“的确不太好办!不过我倒有一点优势,夜哭女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跟在我身边,但她总是在暗处,我连靠近她的可能都没有,不过我想总会有机会的!”

“嗯!”老局长点点头,又问道,“最近僵尸人怎么样?他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

“那你会不会觉得它……可能与洪大友有关系?”

张之谦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有种感觉,或许洪大友就是僵尸人,但现在,不好说,最起码,洪大友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嗯!”老局长点点头。

这时候周小渔走进来,道:“队长,洪大友的老婆到了!”

张之谦立刻站起身:“安排她到闻讯室,我单独与她谈谈!”

“是!”

老局长站起身,冲他道:“去吧!”

在四面墙壁泛着白光的审讯室里,张之谦看到了洪大友的妻子,她正将身体斜靠在身体后面的椅子上,半闭着眼睛,脸上如同四周的墙壁,泛着冷冷的白光。她的年龄应该不到四十岁,但脸上所流露出的虚弱而绝望的神情使她看上去有种与实际年龄不协调的苍老和沧桑感。的确,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位亲人,任何人都是难以承受的。

“你好!”张之谦用一种温和的语气与她打招呼。

女人缓缓地睁开眼睛。

张之谦伸出手去:“我叫张之谦,刑警队队长,主要负责你先生的案子!”

听了张之谦的自我介绍后,女人站起身,精神也在瞬间恢复了不少,尽管她的伤心绝望已经无法掩饰,但她还是努力地冲张之谦挤出一丝笑容。就凭这,张之谦断定:这是一个修养极高的女人!

“你好,我是闻华,洪大友的妻子!”女人款款地道。

两人握手,张之谦道:“请坐!”

张之谦与闻华面对面地坐下,沉思了一下,道:“对不起!”

闻化愣了愣,道:“不要这么说!的确,我先生的去世对我的打击挺大的,但我能理解你们的苦衷,没人希望这一切的发生!”

闻华的眼角泛着泪光,这让张之谦感觉心一阵阵酸痛。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让我们感动了!说实话,我们全局上下的确都很尽力,不过说实话,我们的进展并不明显,敌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尤其是你先生的遇害,完全是在我们意料之外的!当然这也说明,或许一开始我们警方的思路就是错误的!”

“谢谢你的诚恳!其实当时我一听到我先生遇害的噩耗时,除了伤心绝望之外就是怨恨,对你们警方的怨恨!我父亲遇害的时候,我跟女儿在国外,当时我们才出去不久,女儿也就是刚刚适应那边的生活,而且正在准备那边学校的入学考试。他们祖孙两人很亲密,如果告诉她爷爷死了肯定会影响到她,所以我跟我先生就商量着暂时先向她隐瞒了她爷爷的死讯,因为这,我也没回来参加父亲的葬礼!”

张之谦想了想,洪老先生的葬礼上的确没有这个女人。

“当时我先生也在电话里安慰过我,说这应该是一场简单的遗产之争,警方能够很快破案的,让我在那边照顾好女儿就行,家里的事由他来处理!可这才多久呀,他也遭了毒手……”

说到这里,闻华停下来,低下头去。

张之谦听到了她小声哽咽的声音。这个场面让他有些无法忍受,他默默地走出去,在隔壁办公室里找到一盒面巾纸,拿回去放到闻华面前。闻华抽出几张擦着脸上的泪水,渐渐止住了哭泣。她抬起脸,道:“有什么话你就只管问吧,我会尽力帮忙的!”

张之谦点点头,道:“那恕我冒昧了!刚才你提到过,洪老先生的死与遗产纷争有关,这是你自己的结论吗?”

“不,是我先生说的!”

“那他当时的一番话,你还记得吗?”

闻华边回忆边道:“就在我父亲遇害的那天晚上,已经很晚了,大友给我打了电话,告诉了那个让我震惊的消息,他很伤心,也很疲惫,我感觉那一刻他几乎被击垮了,其实当时我们也没有谈一些深入的问题,只是不停地相互安慰对方,毕竟父亲的死很突然,我们都被搞懵了。就是后来谈到了女儿,我问他要不要告诉她时,大友叹了口气说,先不要影响到她了,我们娘儿俩就先别回国了,他要我务必照顾好女儿!”

“当时我不同意,坚持要回国,他才说,凶手肯定是冲着父亲的遗产来的,警方肯定会很快破案的,等父亲沉冤昭雪了再安排我们回去,唉!”

“那么说,这句话只是他一时说起的了?”

“嗯!”

“那你会不会觉得他的话有道理?说实话,我们警方当时也是这么考虑的,从洪老先生的遗产分配入手!”

“肯定有道理!”

张之谦眼前一亮:“为什么?”

“在后来的电话里,我们又谈到了这个问题!当时大友告诉我,父亲的遗产出了问题,他说现在有两份遗嘱,他和律师手里各有一份,律师的那份还是父亲亲笔写的,对他极为不利,而且警方的立场对他也很不利!他说的时候很担心,可以说是害怕,我能理解他的感受,因为他所谓的手头那份其实只是父亲对他的口授而已,他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当时我就不停地安慰他,说警方一定会相信正义的,其实当时我也很害怕,我怕的并不是大友会因此而失去遗产,我怕的是有人会趁机进入我们家族内部,那样的话我们全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很了解大友,他其实是一个内心很懦弱的人,他经不起风浪,尤其是没有了父亲他会更加脆弱;而且他并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父亲将洪氏企业交给他他也没有做好,不过他的好胜心很强,他常常为此而自责,觉得对不起父亲,他老是说,父亲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都要败在他的手里了,不过他是一个好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说到这里,闻华停了下来,她面含歉意地道:“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多了?”

张之谦忙摇摇头:“没有!这些信息对我们来讲都很重要!”

“那就好!”闻华放心地点点头,问道,“关于洪氏企业的一些内部情况,你也应该了解一些吧?”

“是的,说实话,据我所知,现在洪氏企业的亏损很严重,当然,我是听的传言……”

“这不是传言,这是事实!不瞒你说,这两年来洪氏企业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现在基本上只是一个空壳了!”

“果真是这样?”张之谦皱起眉头。

“是这样!”

“就因为洪大友不善经营?没有别的原因了?”

“你的猜测确有道理!对于洪氏企业这样的大集团,领导的管理决策固然重要,但起着管理作用的是一个团队,一个人的错误通常不会造成致命性的后果,所以一直以来我们就怀疑,有人在暗中对洪氏做手脚,就像一个大手悄悄地深入到洪氏企业内部,企图颠覆洪氏!”

“啊?”张之谦吃了一惊,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

“有人想搞垮洪氏?这事……洪老先生知道吗?”

闻华点点头:“最早就是他发现的!尽管我父亲早已经将洪氏交给了大友,但他一直对洪氏的运作很关心,就是他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洪氏的客户在悄然撤离,业务渠道逐渐瘫痪,最为惨痛的就是帝国大厦的收购计划,那次的竞标失败不仅使洪氏经济上损失惨重,而且威信扫地,至此洪氏就彻底走上了下坡路!”

“那既然洪老先生早就有所察觉,为何不采取措施?”

闻华点点头:“是的,我和大友都不止一次地劝说过父亲,可他不听,好像选择了坐以待毙,而且他曾经还说过,该来的总会来的!”

“该来的总会来的?什么意思?”

闻华摇摇头:“不知道!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明白他的意思!”

张之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说来,洪老先生一直没有把遗嘱定下来,除了突然遇害这个原因之外,是不是还与洪氏的亏空有关?”

“是的!洪氏基本上是一无所有了,所以我父亲绝不可能仅仅把洪氏留给大友,他还有固定资产,有存款,这些他肯定也会留给大友的!”

张之谦认真地记录着闻华说过的每一句话,尽管他无法确定是否出自她口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已经完全被闻华感染了,被带进了故事当中。

“这样说来,洪老先生应该知道这个幕后黑手是谁?”

闻华点点头:“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张之谦沉思了片刻,道:“那么说来,洪老先生生前并没有来得及立遗嘱,那洪夕儿手上那份应该是假的了?”

“我想应该是的!”

“那样说来,洪老先生的私人律师林律师也参与造假了?”

“我不知道!”

“那你对林律师是什么看法?正人君子还是不法之徒?或者说,他会不会与那个幕后黑手有关系呢?”

闻华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很茫然:“我不知道!说实话,林律师对我父亲以及我们洪氏企业都忠心耿耿,我不认为他会造假!而且他的死也证明,他并没有背叛我父亲!”

“那就是说,你还是相信他了?”

“嗯!”

“那他手里的遗嘱?”

“我说不清楚!”

“对了,林律师的死你先生当时是怎么对你说的?你们有没有对他的死因进行过什么推测?”

“没有!林律师遇害的前后他共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一次就是在遗嘱公布之后,他回到办公室就给我打来了电话,他当时很沮丧,也很愤怒,他说他对林律师很失望,他没想到林律师这么快就背叛了我们;那天夜里林律师遇害后他也第一时间告诉了我,那时候他就变成了懊悔,他说他错怪林律师了,他还说林律师的遇害让他突然明白了许多事!”

张之谦的心一惊:“什么事?”

“是的,我当时也是这么问他,可他没有说,他说怕是隔墙有耳,况且还不到说的时候,当时我也是顾虑到他的安全,就没再问他!”

“看来,对于林律师的死你们就没再谈起过了?”

“是的,其实这里边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有过了几天,他又突然打来电话,他告诉我他感觉被人跟踪了……”

“被人跟踪?”

闻华的双眼流露出恐惧,她继续道:“我被吓坏了,劝他先放下公司的工作去国外躲一躲,父亲刚出了事,我真得很担心他,可他反倒是显得很平静,他说跟踪他的人不会对他下毒手的,他们可能只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东西而已,再说,如果他们真的是奔遗产来的话,就更不可能把他怎样了,他不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但那一次他的语气很坚决,我只得劝他好好保重身体,注意安全,可没想到才几天他就……”

闻华紧紧地咬着嘴唇,以防止情绪再次失控。

“关于他被人跟踪一事,你们就谈过这一次吗?”

“嗯!”

“看来,跟踪人的信息你是一点也不知道了?”

“嗯,不仅如此,我感觉大友也未必知道,或者就是他知道了跟踪他的人的身份,之后就遭毒手了……”

“你是说,你怀疑杀害你先生的凶手就是跟踪他的人?”

“嗯,所以我想知道关于大友遇害现场的情况,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张之谦茫然地摇摇头:“真的很抱歉,我们对现场勘察之后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发现,凶手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指纹,我们甚至怀疑杀害他的人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

“特异功能?”闻华惊叫起来。

“不瞒你说,最近我在调查之中就遇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可思议?”

张之谦点点头,道:“自从调查开展以来,我也一直被人跟踪,而且我还多次与这个人交过手,他的身手很好,要想抓住他对我来说难度很大!”

“身手很好?”

“嗯,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杀害你先生的人就是他!”

闻华沉思起来:“你是说,这是一个身手很好,有特异功能的人?”

张之谦愣了愣,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唉!”张之谦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怀疑呢?可他在暗处,我在明处,我很被动,不过你放心,我迟早会抓住他的!”说到这里,张之谦眼睛里重新露出坚毅的目光。

闻华却越发地担心起来:“你可要小心着点,凶手很残忍!”

张之谦感激地笑笑:“谢谢,我会小心的!”

“还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出来,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张之谦点点头:“希望你回去之后把你先生的东西整理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可能对破案有用的东西!你暂时别回家去住了,那样很危险,我们已经给你安排了宾馆,你暂且住在那里吧,我会专门安排人保护你的安全的!”

“谢谢你!”

“还有,就是关于你先生的葬礼,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就安排下葬吧,我出面帮你准备葬礼,也算是表达一下我的愧疚之情吧!”

“嗯!我要去见大友最后一面,葬礼的时间我再通知你吧!”

尽管说到最后闻华的声音又开始哽咽,但张之谦再一次感觉到:这的确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有了她的帮助,下一步的调查一定会充满希望!

闻华要离开了,张之谦叫过周小渔,吩咐道:“你送洪夫人回宾馆休息吧,必须要保证夫人的安全!”

“是!”

看着闻华远去的背影,张之谦重重地叹了口气。

闻华一走,老局长就过来了。

“谈得怎样?”

“还行,不过,收获不大,他对于最近家里的事基本上毫不知晓!”

“也难怪呀,出去这么久了!”

“不过她提到了两点倒是不得不引起重视!”

“哦?哪两点?”

“一点是,她说洪氏企业内部早在很长时间之前就出了问题,而且这不完全是洪大友不善经营的缘故,而是有一双幕后黑手在暗中搞怪……”

“会有这事?”

“而且不仅如此,她还说这只黑手介入了洪老先生的遗产分配问题!”

老局长紧蹙着眉头:“那按她这种说法,杀人凶手就是这只幕后黑手了?”

张之谦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实在搞不明白,洪老先生是性格温和之人,在社会上口碑又这么好,怎么会有得罪的人?何况此人还要置他于死地?再就是,他们整个洪家的社会关系也并不复杂,与他们有过交往的人也应该是一目了然的,那这个人怎么会隐藏得如此深呢?”

“是呀!”老局长点点头,道,“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就是,她说洪大友之前曾给她打过电话,说被人跟踪了!”

“被人跟踪了?什么人?”

张之谦摇摇头:“洪大友没说,闻华也是一无所知,不过我有种感觉,跟踪他的人应该就是杀害他的凶手,可能是暴露了自己,然后杀人灭口!”

老局长点点头:“是有这种可能!”

“而且我有种感觉,这个人与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以及跟踪我的人是同一个人!”

“僵尸人?”

“是的!”

老局长看起来很吃惊:“那么说来,你认为这个人并不是受人指使的了,他本身就是主谋?”

“应该是!”

老局长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又问道:“那么,这个人跟踪洪大友的目的是什么?不会就是为了杀他灭口吧?”

“不会的!他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那盘“遗嘱录像带”从张之谦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早就有过猜测:凶手或许认为那盘录像带到了洪大友手里!不过现在向老局长说出“录像带”的信息还为时尚早,他必须继续隐瞒下去,于是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从这样东西的重要性可以看出来,这应该是破案的关键点!”

老局长点点头:“既然如此,你那就好好找一下,对了,洪大友的太太正好可以帮这个忙!”

“嗯,我已经拜托过她了!”说到这里,张之谦的心头掠过一丝欣慰,并不仅仅是因为老局长与他的思路不谋而合,而是因为现在看起来,老局长的思路正跟着他的走!这对他来讲应该是一种“胜利”,当然这也是老局长最希望看到的,因为老局长曾不止一次对他说,不要老是把他当成老师,而应该当成竞争对手,破获一起案件的过程就是所有参与其中的刑侦人员竞争的过程,谁的思路最早接近答案就意味着谁是获胜者,他希望有一天张之谦会胜出!而现在看起来,他的优势越来越明显了!

老局长拍拍他的肩,道:“好样的!继续努力吧,我不耽误你了!”

从这几句话里,张之谦听出了明显的赞叹成分,他不由得感觉越发的有自信了,尽管少且不能完全证明自己的猜测更接近答案了,但至少与老局长的答案相当接近,而老局长的推测成功的概率一向很大,他有这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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