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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无常路9号

车子驶出了赤水镇的大牌坊,张之谦将头探出车外,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不是感觉很压抑呀?”洪夕儿问。

“有点!”

“是呀!赤水镇里的空气都是死的,已经腐烂发霉了!”

车里的空气不断地与外边交换着,张之谦感觉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洪夕儿莞尔一笑:“怎么样?有收获吗?”

张之谦深吸一口气:“不好说!我现在脑子里东西太多,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得静下心来好好地理理!”

“希望能给你带来帮助!”

“我想应该会的!”

洪夕儿将身体靠在后面,不再说话。

“不过,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什么?”洪夕儿又坐直了身体。

“你的经历!”张之谦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洪夕儿,她正拿眼望着车外,一言不发。

张之谦继续道:“这个故事你讲得很圆满了,但越是圆满我越是好奇,那就是这些年来你除了跟你母亲在赤水镇生活外,你还有哪些经历?我听出来了,赤水镇的生活并不是你经历的全部!最明显的一点,你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而这在赤水镇里是做不到的!告诉我,应该没问题吧?”

洪夕儿扭过头,缓缓地道:“你说得没错,这里的生活并不是我的全部!而且我也并不打算对你隐瞒!”

“我接受过完整的教育,从小学起!而这都是在欧兰风的资助下完成的!我十岁那年,他帮我联系到了学校,我就开始了我的求学生涯!但尽管如此,我的主要生活还是在赤水镇里,每个周末我都会回来跟母亲一起过,那时候母亲的身体很好,她的世界还是活着的,她很有兴趣听我说外面的见闻,从小学到中学,我的生活是快乐的,我们母女的生活也是快乐的!”

“高中毕业后,我没在国内读大学,而是在欧兰风的帮助下去了国外的服装设计学院,在国外呆了四年。”

洪夕儿看了张之谦一眼,继续道:“你的怀疑没错,我的确有过国外学习生活的经历,而且就是在——德国!”

“真的是德国?”张之谦喃喃地道。

洪夕儿沉浸在回忆里,没听到张之谦的自言自语。

“其实后来我才发现,其实这些年来资助我的一直就是我的父亲,而不是欧兰风!因为他没钱,他只是帮着把父亲的钱拿给我们!不过我还是得感谢他,没有他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哦?那么说来,你是更感谢你的父亲?还是欧兰风?”

“这个?”洪夕儿沉思了一下,“不好说!”

这时候车子已经驶进了城区。周围的一切变得熟悉起来。

“之后你就回到了国内,在模特儿公司找到了工作,开始赚钱养活你们母女?”

“是的!”

“一直到现在?”

“是的!”

“那你的故事就结束了?”

“是的!”

“很好!”张之谦指指外面,道,“看到了吗?周围是我们熟悉的一切,我们又回到了这里,看来今天我们的特别行程也到此为止了!”

张之谦的话意味深长,似乎有种特别的含义,但洪夕儿无法理解,只得叹息一声:“我想是吧!”

这时候,张之谦的手机响了,是白灵。

“队长!洪大友的女儿接回来了!”

“在哪里?”

“在你办公室!”

“我就来!”

挂断电话,张之谦道:“洪大友的女儿接回来了!”

“我想去看看!”洪夕儿的语气里带着请求。

张之谦叹了口气:“是呀,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洪夕儿默不作声。

一走进办公室,张之谦就感到了一种压抑悲伤的气氛。或许是被里面的情景影响的,也或许是他不自觉产生的一种情绪。

办公室里共有四个人,白灵和周小渔呆呆地站在靠门口的地方,眼朝里面望着。里面的沙发里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年龄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正将身体侧倚在身边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怀里,小姑娘的脸上挂满泪痕,老妇人正在用手不停地给她擦拭着。

听到声音后,白灵转过头来,叫了声:“队长!”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看到张之谦后泪水决堤而出,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张之谦顾不得理会她,径直走到小女孩与老妇人的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自我介绍道:“我叫张之谦,是刑侦队队长,主要负责洪家的案子!”

老妇人回过身来,冲张之谦客气地点点头,指着怀里的小姑娘,道:“这是洪先生的孙女,洪雪儿,我是洪家的保姆,洪夫人回国后就一直由我照顾小姐!我们真没想到,才短短的几天时间洪夫人就遭遇了不测,现在洪家……”老妇人说不下去了,抽泣起来。

洪雪儿从老妇人的怀里挣脱出来,直直地盯着张之谦好一会儿,突然抓住张之谦的手道:“警察叔叔,你告诉我,我妈妈是怎么死的?我爸爸还有我爷爷,他们是怎么死的?他们为什么都死了?为什么?”

张之谦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泪水奔涌而出。他的身体在洪雪儿的手里不停地摇晃着,心犹如被一把尖刀一下下地割着。

他缓缓地蹲下身体,双手捧着洪雪儿稚嫩的脸庞,用手指一下下地擦着她眼睛里流出的泪水,哽咽着道:“雪儿,对不起,叔叔没有把你的亲人保护好!不过,你放心,叔叔一定会竭尽全力把凶手抓住的,叔叔不会让你的亲人不明不白地死去,叔叔要为你报仇,就算豁出命去也要为你报仇!”

张之谦的语气越来越坚决,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最后几乎要咆哮起来。他是说给洪雪儿听的,也是说给在场的人听的,当然最重要的,他是说给自己灵魂深处的一个声音听的,他是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也是一个已经伴随了他很久,总是让他心血澎湃的声音。

洪雪儿一下扑在张之谦怀里,哭得更凶了。在场的人无不动容。白灵几乎要哭倒在周小渔怀里,而最后面的洪夕儿则紧紧地咬着嘴唇,牙齿缝里渗着血……

在两人的情绪逐渐稳定之后,张之谦安排白灵带领主仆二人去停尸间看望“洪大友夫妇”,做“遗体告别”。张之谦没有去,就算是他刻意回避吧,他不想让自己再一次崩溃。

从停尸间回来后,白灵的眼皮肿得老高,足以见得现场的悲伤是一塌糊涂。

午饭的时候,主仆二人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张之谦和老妇人注意着谈论一些轻松的话题,张之谦也不时地询问她们一些国外学习生活的情况。他的目的很明确,尽力转移开洪雪儿的注意力,让她尽可能地开心起来。在他眼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不可能也不应该承受这么多的悲痛。不过洪夕儿的表现倒有些与年龄不相符,或许她已经明白了,无谓的伤心已经毫无意义,取而代之的是静默。

“下午,安排我们去一趟凤凰公墓吧,我们想去拜祭一下老爷!”吃过饭后老妇人请求。

“好的!我带你们去!”

“太感谢了!”

凤凰公墓里秋风阵阵,不断地将阵阵的寒意送进人的身体里。主仆二人伏在洪老先生墓前,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痛哭。

之后老妇人指着旁边洪大友夫妇的墓碑,问:“先生和夫人的墓碑也做好了?”

张之谦无法实话实说,只得点点头。

“他们准备什么时候下葬?”

“其实你们有所不知,之前洪夫人曾嘱咐过,在没抓到凶手之前暂且不要下葬!”

“唉!”老妇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洪雪儿突然道:“张叔叔,你真的能抓到凶手吗?”

张之谦愣了愣,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叔叔一定能!”

洪雪儿显然放心了,不过她却道:“叔叔,我想帮助你!”

张之谦的心下一惊:“帮我?哦,不,叔叔不需要你的帮助!”

“为什么?”

“这太危险了!”张之谦与老妇人对视一眼。

洪雪儿还有话要说,老妇人忙打断她的话,道:“雪儿,我们回去吧!你放心,我们把任务交给张叔叔,他会很快抓到凶手的!”

洪雪儿看着张之谦点点头,眼神里满含着信任。

回来的路上,洪雪儿依偎在老妇人怀里睡着了,看来流出的泪水让她疲惫不堪。

“刚才雪儿的话让我很担心!她竟然说要帮助我?你知道吗?洪大友夫妇之前都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而他们都遭遇了不测!”

老妇人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

“洪夫人回国后我安排人保护她,可她还是遭到了毒手!所以你们得离开这里,去国外,越快越好!我安排人送你们上飞机!”

“好的!”

张之谦感激地看了老妇人一眼:“洪雪儿是洪家唯一的幸存者了,绝不能再出事了!”

说完,他立刻安排周小渔去买去澳洲的飞机票,越早越好。周小渔很快返回来信息,今天下午就有一班飞往澳洲的航班,他已经买好了机票。听了周小渔的报告,张之谦没将车子开回市区,而是直奔飞机场。

车子在飞机场的停车场停下后,洪雪儿突然醒过来。她望着车外的情景似乎明白了许多,叫起来:“我不走,我不走……”

张之谦来不及多想,伸出手果断地在洪雪儿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洪雪儿立刻昏厥过去。张之谦吩咐周小渔:“快送他们上飞机!”

看着腾空而起的飞机逐渐消失在暮色里,张之谦长长地松了口气。

张之谦和周小渔一起走向停车场。

“队长,老局长在局里等你呢!”

张之谦愣了愣:“什么时候?”

“就现在!我刚出来的时候他让我告诉你一声!”

张之谦看看表,又看看天:“现在不行!我还有事!”

“你要去哪里?”

“这个……得保密!”

“需要我去吗?”

“不用!”

“那老局长那里怎么说?”

“你就说我还在机场,让你先回来了!”然后张之谦掏出手机,设置了转接状态。

“他要一直等你呢?”

“不会的!等不到,他自然要走了!”

“这不好吧?”周小渔显得很为难。

“没什么不好的!我的事情很重要,必须保密!”说完张之谦钻进车里,驶出了停车场。望着张之谦的车子绝尘而去,周小渔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之谦的目的地的确很神秘,因为他要去——赤水镇!

在他将车子驶出城区的时候,夜幕已经开始垂落。也就是说,如果再行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到达赤水镇的话,那一定是深夜了。那他为什么非得选择夜间去呢?他当然是有原因的。

一个是因为也只有在夜间,才可能避开某些眼神的盯梢,尽管张之谦并不确定这些眼神会不会一定存在,但他相信一点,不管什么样的眼神,在夜里看东西都是吃力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接到了某个人的“邀请”,这个人就是白天他在赤水镇见到的洪夕儿的母亲——顾幽兰!虽然顾幽兰既聋又哑,但在他离开时她留给他的那个眼神里,他收到了一个信息——顾幽兰有什么秘密要告诉自己,而这个秘密是她不想告诉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的,包括她的女儿!那么从这一点上来看,顾幽兰未必就是既聋又哑之人了?但似乎这并不是个问题,张之谦认为,如果她真的将自己看成最信任的人的话,就不会有任何的隐瞒了,所以他不必绞尽脑汁地去考虑这些!

难道说深更半夜他一个人独闯“鬼镇”就不害怕吗?这倒未必,张之谦还没有胆量大到什么也不怕的地步,只是他现在心里除了恐惧还有另一种重要的情感——兴奋!是即将被人告知秘密的兴奋,也是越来越接近真相的兴奋——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心底的兴奋之情已经占据了恐惧的位置,这反倒让他感到异常的轻松。

蜿蜒的山路不断地在车前通明的灯光里消失,不断地有飞虫冲过来打在汽车玻璃上,“啪”的一声又被撞飞了。这是夜间在山区开车常有的情景,张之谦有过这方面的经历,但此刻他早已顾不得思索车外面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境况了,他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赤水镇的巨型牌坊!

终于,横架路两侧的巨型牌坊出现在视线里,上面雕刻着的“赤水镇”三个大字在灯光的反射下闪着血红的光芒。尽管这幅情景早在张之谦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忍不住望着这个古老的怪物打了个寒噤。

在赤水镇的古街上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张之谦找到了白天停车的地方,他借着灯光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并无任何异物之后,关闭了发动机,熄灭了灯。他打开车门,立刻一股风吹到他脸上,风里夹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感觉身体里的温度突然间被带走了。

恐惧感打败了兴奋情,逐渐占了上风。但张之谦知道,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他也得将此行做完满,找到“无常路9号”,找到顾幽兰!

对呀!这里不是还有个顾幽兰吗?尽管她有些古怪,也毕竟是个人呀?既然有同类为伴,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再说了,越是这样看似恐怖的地方越不可能有人来,那还有什么危险可言?在为自己寻找好理由之后,张之谦朝着无常路的方向迈动了脚步。

凭着感觉,张之谦知道无常路到了。他蹲下身体,摸到了路边上的石碑,然后用手指摩挲着确定了一下石碑上的字——无常路!

张之谦环视了一下四周,果然除了漆黑的夜色和阴冷的风之外并无他物,他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猛然发现空气里飘来一种东西,确切地说是一种声音——有人在哭!

他被哭声镇住了!

在这里还会有谁在哭呢?顾幽兰?张之谦很快排除了这个答案,她的世界已经死了,她不可能有包括悲伤在内的任何情绪了!如果不是她,难道说这里真的还有别人?

哭声细弱游丝,但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异常明显。

是夜哭女!

张之谦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因为他在哭声里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凄惨哀怨,似有若无!

是她无疑了!可她不是生活在凤凰公墓里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难道她是尾随自己而来的?那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突突突……”张之谦听到一阵脚步声。

“谁?”张之谦惊呼一声。他确定脚步声并不远,就在无常路前面的巷道里,他仔细地辨别了一下,确定并无他人。

“突突突……”又传来一阵,而与此同时他看到远处一个黑影在巷道里一闪而过,似乎从巷道的这一侧突然跑向了另一侧,随之黑影不见了,脚步声也消失了。

这时候的张之谦已经完全顾不得恐惧了,他掏出手枪,小心地朝巷道深处走去……

“突突突……”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张之谦侧耳倾听,仔细地辨别着脚步声来源的方向。

“呼”的一声,一个黑影突然从巷道一侧蹿了出来,然后停在了离张之谦不远的地方。

“你……是谁?”

“嘿嘿嘿……”对方突然发出一串冷笑声。

张之谦从笑声里听出了明显的敌意,他立刻断定来者为谁了:“僵尸人?你怎么在这里?”

“嘿嘿嘿……”僵尸人并不回答,还是冷冷地笑着,他的笑声和这漆黑的夜色以及刺骨的风融为一体,使得整条无常路看起来就像人间地狱般充斥着恐怖的气息。

这是张之谦熟悉的表现,从一开始与僵尸人接触,他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冷笑。他笑声里的含义张之谦无法参透,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这是一种阴险的甚至是灭绝人性的笑,他要在笑声里取张之谦的性命,置他于死地。

张之谦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他将子弹推上膛,然后朝着僵尸人站立的地方缓缓地扣动了扳机。当然这一切都逃不出僵尸人的预料,就在子弹出膛的那一瞬间,他突然纵身而起,身体犹如一块黑纱抛向空中,还未等张之谦完全反应过来,他便冲着张之谦俯冲而下。

张之谦一个侧身,僵尸人扑了个空。张之谦趁机快速地扣动扳机。

“砰砰!”接连两枪,可都打了空,僵尸人似乎会隐身术,总能在子弹穿过的地方消失得无影无踪。子弹的闪光消失之后,僵尸人没了踪迹。

张之谦正在疑惑,他的眼前又是一阵黑影闪过,同时他感觉手臂遭受了猛烈一击,虎口一阵刺痛,手里的枪抛落在了地上,立刻没了踪影。

“枪没了!”

张之谦一阵恐慌,可恐慌还没过,他便感到眼前一黑,头上套下一个黑色的口袋。口袋迅速地收紧,里面的空气急剧地消失,强烈的窒息感朝张之谦袭来。

张之谦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双手拼命地撕扯着口袋,可他明显感觉这一次效果甚微,瞬间他的嘴里就没有气体可进了,窒息感犹如一双大手撕扯着他身体里的每一处器官,挤压着他的每一条毛细血管,难以承受的痛苦让他绝望了。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感觉灵魂正一点点地与身体剥离。

突然,他感觉脖子上的绳套松开了,原本死死扼住他身体的僵尸人也似乎离开了,凭着仅存的意识和最后一丝力气,他挣脱掉了头上的布袋。空气快速地冲进他的喉咙,他一阵猛烈的咳嗽。同时他看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场面:僵尸人正在不远处与另一个人扭打在一起,那人一身白衣,与僵尸人对比明显。

显然就是它救了自己!

张之谦的心头涌起一阵感激之情。同时他也陷入了迷茫之中:这会是谁呢?它怎么会在这里?它为什么要救自己?

看来是看到张之谦已经恢复过来,白衣人冲他大喝一声:“快跑!”

这一叫把张之谦吓了一跳,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竟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急促,也很尖锐,但却无法掩饰女声中的那种柔弱婉转的味道。

张之谦来不及多想了,撒腿就跑。

风不停地在耳边呼啸着,白衣女子与僵尸人的打闹声逐渐消失了,张之谦停下来,由于速度太快,再加上刚才的遭遇,他有些虚脱。他干脆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同时他不停地环视四周。

一缕灯光!

是的,就在他不停地环视四周的时候,一缕灯光进入他的眼睛。他兴奋起来,因为他发现,那缕灯光正是从无常路9号的门缝里射出来的,只是由于他刚才的速度过快,已经错过了一段距离了。他没有磨蹭,起身便朝透着灯光的门口跑去。

门里面是一幅与白天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面:石榴树底下坐着一动不动的洪夕儿的母亲,与白天比起来,她的姿势、眼神甚至眼神所注视的方向几乎没有一丝变化,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夜色已经笼罩了她的脸,屋里点着微弱的灯。但由于光线很暗,透进院子里的很少,老妇人看上去就像一尊灰色的雕塑。

张之谦轻轻地走到老妇人跟前,冲老妇人深深鞠了一躬,道:“晚辈张之谦,深夜来拜会您老人家,希望不会打搅到你!”

说完之后,张之谦静静地等待着老妇人的反应。张之谦这样做当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因为凭着白天临别时老妇人的那个眼神,他断定她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讲!而且他还断定老妇人绝不可能像洪夕儿说的那样非聋即哑,不仅如此,他还感觉老妇人的头脑也很清醒,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那就是说,张之谦猜测老妇人目前的状态全是她刻意装出来的,而她伪装的过程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顺理成章的,这谁也没有看出来,包括她的亲生女儿!既然这样的话,她的伪装是有原因和道理的,她可能想通过自己的伪装来隐藏什么秘密,这个秘密很可能就与洪家成员的遇害有关系!既然这样,她就不可能再对张之谦隐瞒了,她总得让自己辛辛苦苦隐藏起来的秘密有人知道吧?那样的隐藏才有意义!

就凭这些,张之谦断定:老妇人一定有话要对自己讲!

可后面的结果完全出乎张之谦的意料:就在他苦等片刻之后,老妇人的身上没发生任何变化,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包括她的姿势,俨然是一尊永远不可能开口的雕塑!

怎么会这样?张之谦的心一沉,顿时失望至极,也沮丧至极!

顾幽兰——当张之谦从洪夕儿嘴里听到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名字时,他就已经料定,这是一个神奇的名字,也是与整个故事紧密相连的名字!“午夜幽兰”就是她,她曾经统治着洪老先生的感情世界,既然如此,她一定与洪老先生的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找到她就意味着找到了答案!可现在,张之谦完全失望了!

“突突突……”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张之谦立刻意识到:僵尸人追来了!

刚才打斗之中,张之谦的手枪已经不知所踪了,他料定自己已经不是僵尸人的对手了,必须躲起来!他四下望了望,院落很小,他唯一的去处只有房内了,脚步声逼近了,他顾不得多想,一头钻进了房内。他径直奔进侧间,却发现侧间的墙壁上竟然裂开一条缝,似乎是专为他准备的,他来不及多想,直接钻了进去。更为奇怪的是,他前脚钻进去,后脚裂缝就关闭上了。

里面的空间不大,严格的说,这是一条墙的夹缝。张之谦以前听到过这种独特的设计,夹缝的作用很接近于过去的防空洞,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可以用来防身,躲过危险。裂缝的一面有一个小洞口,应该是用作通气和窥视的,通过它恰好可以看到外面院子里的情景。

张之谦屏息凝视,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僵尸人闯了进来,他一身黑衣,似乎刻意低着头,张之谦只看到他脸上白花花的一片。僵尸人显然被石榴树下的老妇人吓了一跳,他竟停在了老妇人面前,与之对视而立。张之谦只看到僵尸人一个模糊的侧面,也没听到任何声音,看来僵尸人与老妇人只有眼神的交流,或者什么也没有。

张之谦静观其变。但奇怪的是,僵尸人呆立一番之后,竟然转身冲门外跑去,瞬间消失在门外漆黑的夜色里。他并没有四处寻找张之谦,或者他并不认为他会跑进这里,当然也可能他已经放弃了继续追杀的打算。张之谦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口又闯进一个人。张之谦定睛看着:来者一袭白衣,脸部也被白纱包裹着,从来者的步子看起来,应该是个女子!张之谦立刻意识到,刚才就是她救了自己!白衣女子是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的,她的一只手握着另一条手臂,看样子受了伤。张之谦心头掠过一丝感激,但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继续呆呆地看着。

白衣女子的表现几乎与刚才的僵尸人一样:先是被老妇人吓了一跳,然后竟也呆立在老妇人面前,很肃穆的样子。张之谦同样只能看到她的侧面,也没听到她发出任何声音,这时张之谦发现,白衣女子的身体正不停地颤抖着,他立刻醒悟过来:她在哭!

她怎么哭了?惊讶之余张之谦有些疑惑,她认识老妇人?老妇人会让她伤心,这是为什么?

结果同刚才一样,白衣女子站立片刻之后,并没四处寻找甚至观望一下,而是缓缓地朝门口走去,从她跌跌撞撞的背影里可以知道,她是哭着离开的!

这是怎么了?张之谦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有一点收获,就是从白衣女子的哭声里,他听出了熟悉的味道:夜哭女!没错,今晚上他的命是夜哭女救的!

他终于对夜哭女有了正确地认识:她是向着自己的!

张之谦松了口气,转身欲走出让他有些窒息的夹缝,正在他走着的时候,脚下的地板突然动了下,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俯下身去摸了摸,发现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些松动,他凭感觉知道,松动的是一块方形的石板,它就好像临时放在地上的。他拿手轻轻地扣了下,发现地板下好像是空的,这更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小心地摸到石板的边缘,将手指轻轻地探进石板下面,竟然将石板拿了起来,然后他伸出手试了试,原来放置石板的地方出现了个大洞,还有一丝阴凉的感觉,他立刻醒悟过来,这很可能是一间地下室!

他摸出内侧口袋里的手机,将屏幕灯打开,果然出现在他面前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入口下面还有半截梯子若隐若现的。这是一间地下室无疑了,它存在的目的很明显:夹缝中的人如果感觉情况不妙可以下到里面去,这等于上了双保险!

在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下,张之谦决定下去看看。这里充满了太多的神秘元素,张之谦已经欲罢不能了,他甚至有些兴奋,他总感觉他的每一步探索都有收获,而每一点收获都让他感觉更加靠近真相一点。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怎么来的,但却越来越强烈!

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的灯光,他缓缓地下到了地下室的底部。就在楼梯下到底的时候,他的手触到了一侧的墙壁上有一个开关模样的东西,他轻轻地按了下,室内果然通明一片。这是一间普通的地下室,里面放些杂物,全被灰尘覆盖着。空气里弥漫着腐朽潮湿的味道。

矗立其中,张之谦突然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愈看他发现这种感觉越明显。他闭上眼睛,仔细地回忆着……

录像带!

终于,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幅熟悉的场景:洪老先生端坐在摄像头跟前,缓慢地说着一番话,而他的身后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杂乱陈旧的小房子,墙壁上垂着一块破旧的布帘……

他睁开眼睛,眼前的场景再一次证实了他的回忆:洪老先生在那盘录像带中的一番话,就是在这里录制的!

这个发现让张之谦差点跳起来,很多与此有关的疑问迎刃而解:洪老先生在此录制了遗嘱,这就说明他曾来过这里;既然来过这里,就说明他出事前与顾幽兰有着紧密地联系,而并非他一直认为的两人一直不相往来;既然这样,顾幽兰一定知道遗嘱的真实情况,甚至有一种可能,录像带就是她亲手录制的。

再有,如果顾幽兰亲临现场甚至亲手录制的话,另一个疑问又破解开了,那就是两位老人一直保持着亲密的“情人”关系,就像洪老先生在写给“空谷幽兰”的那首情诗里所表达的一样,两人有着真挚的情感。所以就在他们感觉危险迫近的时候,两位老人携手录制了“遗嘱”,或许这时候在他们眼里,除了对方之外没有人是值得完全信赖的!

两位老人对即将来到的危险是有预感的!这一点是无疑的了,所以他们录制录像带,留下种种可循的迹象,那他们会不会提前就知道了凶手是谁了呢?那如果知道的话,他们为什么就不明确地指认出来,告诉警方,告诉他们可信赖的亲人,让凶手早早地落入法网,减少更多的伤亡?他们没有说,应该是有原因的,要么就是他们也不完全确定凶手是否就是某个人,要么就是这个人对他们来说关系很特殊,他们不好说出来,甚至是不忍说出来。这样说来,哪一种可能性较大呢?

张之谦开始清醒自己在一个突然萌发的念头的驱使下来到这里,此行让他获益匪浅;但他有一点是不满足的,就是房子外面的顾幽兰老人,与之前出现的许多人比起来,她才是与真相更加接近的“知情者”,或者说是“当事人”,她心里一定藏着许多张之谦最希望知道的秘密,可现在以她的状态看起来,别说阐释真相了,开口说话都不可能,这让张之谦感到无尽的遗憾。

但话又说回来了,遗憾归遗憾,奇迹还是有可能产生的;白天老妇人的眼神似乎已经透露出一条重要的信息,奇迹真有可能随时发生!

带着这种近乎“侥幸”的想法,张之谦走回了楼梯,爬到了地面上。夹缝的门关着,但张之谦很快就找到了玄机——墙壁上有一个圆环,他轻轻地握在手里转了一下,墙壁上就出现了一条裂缝。这其实是预料中的,夹缝的人一定会给自己留下出路的!

从夹缝墙壁里出来,张之谦顾不得喘口气,就直奔院子里,可院子里的情景又让他感觉当头一棒:石榴树底下的顾幽兰不见了,只剩下那条空荡荡的竹椅!

这个结果让张之谦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顾幽兰很可能就是一个正常人,她之前的状态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所以她才会离开石榴树;但他又意识到,万一她不是自己离开的而是被掳走的,那不就糟了吗?这个想法又让张之谦不安起来。

他开始四处寻找,院落不大,他很快就转遍了,但也没发现老妇人的踪迹。她离开了?敞开的大门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但他会去了哪里?会不会出了意外?张之谦惴惴不安地想着。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望着东方天幕上逐渐泛起来的一抹鱼肚白,张之谦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得离开这里了。尽管老妇人不知所踪,但看起来他是不可能找到她了。这里危机四伏,而他必须活着回去!

张之谦走到门口,朝两侧看了看,确定昏暗幽长的无常路里暂无危险,就敏捷地冲出大门,飞速地朝巷口跑去。

从无常路里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古镇入口处的汽车,他目标明确地飞奔而去。直到坐进驾驶室将车门关上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他擦着额头的冷汗,注视着眼前空寂的街道。道旁的建筑全都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里,远远看起来像一群怪兽;街道上阴风肆虐,不时地卷起成堆的枯叶乱草抛向空中,风划过车窗玻璃发出低沉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嘶鸣。总之,这里的一切给人一种冰冷入骨的恐怖感。

张之谦决定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他正要发动车子,手却碰到一样东西,他侧头一看,竟然是慌乱中丢弃的手枪。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仔细地看了看,确定手枪并无异样之后松了口气。丢失手枪对于警察来说是严重的失误,会受到纪律处分的,不仅如此,一旦手枪落入坏人手里,后果是可想而知的!而现在手枪却被安然无恙地还了回来,庆幸之余张之谦想到了夜哭女,一定是她送回来的!看来,她对自己的恩情绝不是救命之恩那么单纯了……

张之谦边想边发动起车子,驶离了阴风怒号的赤水镇……

车子驶入赤板城。

看到熟悉的街道和熙攘的人流,张之谦的内心逐渐涌动起一股热流,这股热流共有两种主要成分:长时间的远离人群使他内心复苏出来一种亲切感,和一种挣脱恐惧感的束缚之后产生出来的轻松感。当然,他还没有时间往深了分析和体会这种复杂的感觉,他拿出手机恢复了接听状态。

手机上出现了些提示短信,他挨个翻看着。提示短信就有两个号码,一个是周小渔的,一个是老局长的。不用问张之谦也知道,他俩人是为一个目的来的!

张之谦正在思索先回谁的电话合适的时候,老局长的电话打来了。

“喂,小张,你可开机了,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正在回局里的路上,具体情况我们见面后再谈吧!”

“那好!其实也不光是有事,我是担心你,老是联系不上你,我怕你出事!现在我就放心了!”

张之谦故作轻松地笑笑:“谢谢老师!”

走进局里,张之谦将用报纸包好的手枪交给周小渔,道:“去技术科检查一下,看上面有没有可疑的指纹!”

周小渔疑惑地接过手枪,看了看张之谦的脸色,没有多问。

办公室里,看起来老局长已经恭候多时了。

“昨天夜里,去了哪里?”老局长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张之谦摇摇头:“不好说!”

“不好说?”老局长皱皱眉头,“还是不能说?”

张之谦想了想,道:“都有吧!”

老局长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多问了!”

“你找我有事?”

“就是洪雪儿主仆两人的事,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安排的。小渔已经告诉我了,很有先见之明,都想到我前头去了!”

“嗯,我实在害怕他们会再出问题!不过,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老局长一愣:“问我?问我什么?”

“你和顾幽兰的关系!”张之谦平静地道。

老局长并没出现异常的反应,表情显得很平静,只是长时间地沉思起来。

“怎么,你不会说不认识她吧?”张之谦狡黠地笑着。

老局长摇摇头:“当然不会,我认识她,而且不是一般的认识,我只是在回忆一些好久没回忆过的往事了!”

张之谦来了兴致:“好久没有回忆过的往事?一定很有意思了?看来我得洗耳恭听了!”

老局长微笑着摇摇头,显得有些无奈:“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是听谁说的这事?”

“洪夕儿!”

老局长点点头:“是呀!我自始至终都没告诉你这件事,我甚至没有表现出与洪夕儿其实早已熟识,你不会怨恨我吧?或者,你不会怀疑我与这事有关系吧?”

“怀疑你?这怎么可能?至少目前不会!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是有你的原因的!”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确实有我的苦衷呀!这些年来我的确为她们母女做了一些事,但我认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她们母女实在太可怜了,不应该因为无人问津而自生自灭,造成她们母女今天的悲剧纵使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与我们当年去顾家村有着很大的关联,我们应该为我们当年的鲁莽和年轻气盛承担责任!再就是,这些年不论我为她们母女做过什么我都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对我、对她们母女都好!”

“所以这些年来,你一直低调地做着这一切?”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没有理由不低调!再就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与她们母女的关系,我就是不想影响到你,我担心你知道后思想会不自觉地受到影响,尤其是关键时刻,思想立场出现一丁点的偏移就会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当然还有一点,那就是我自认为与这场恩怨没有关系,我不想卷进去!这是人之常情,我想……你应该理解吧?”

“是呀,洪老先生毕竟不是普通人,一旦成了舆论的焦点是一件很头疼的事!”张之谦深表赞成。

“你这么想就好了!”老局长诺诺地道,“其实说起当年我们的经历,我现在的感觉就是,那简直是一场噩梦!就在那个特殊的年头里,我们几个知识青年来到了顾家村,其实我们是怀揣着伟大的梦想来的,可没想到,一个女人改变了这一切,他让我们一腔的热情突然变成了一团胡思乱想,她就是顾幽兰!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的确是太美了,在美妙的青山绿水之间,她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天女,让我们几个小青年一下变得神魂颠倒,不过里面属洪七最聪明,他竟然背着我们先下手为强,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流言满天飞了。尽管当时我们都很急,但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人男才配女貌,的确是天作之合,再加上洪七与我们关系原本就很铁,又是我们的老大哥,大家不仅接受了他们的关系,还祝福他们,希望他们白头偕老,永远恩爱什么的。可万万没想到后来还是出了问题,而问题竟出在顾幽兰的父亲身上,原来他并不看好我们这一群城里来的纨绔子弟,认为他的女儿跟了洪七只有喝西北风的份儿,其实也是,当时我们的能耐在他们看来就是耍耍嘴皮子,啥也不会干,啥也干不来,你说在当时的农业大国,这不就等于三等残废吗?”

“所以他就生生地把俩人给拆散了,当时顾幽兰是一阵好闹,要死要活的,我们几个小青年也帮着洪七闹,跟村里关系闹得特僵,最后就被他们赶了出来。幸好很快就有了回城政策,我们就回来了。可洪七却很惨,因为后来才发现顾幽兰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这样顾家就更不让了,告洪七强奸罪把他送进了监狱,那年头,强奸的罪名可不得了,弄不好要杀头的,而且因为强奸的是农民的闺女,就站上了政治罪的边缘,在监狱里他吃尽了苦头,据他后来说就差点死在里面!”

“据说,洪夕儿母女的日子也不好混?”

“那是一定的!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的女人完全象征着耻辱,为此顾幽兰的父亲要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无奈之下她就逃了出来,因为无处可去就到了无人居住的赤水镇!”

“那你是怎么联系上她们母女的?”

“这还得多亏了洪七!其实他从来就没忘记过顾幽兰,他一直托我打听她的下落,我托人悄悄地去顾家村打听过,才知道顾幽兰逃走之后就没了下落,我料定她既然选择逃跑就一定会活着,一刻也没停止过对她的寻找。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了她,当时她衣衫褴褛的跟在我身后,现在想想应该是她主动来找我的,她找我的目的就是想让我帮她,因为她的女儿洪夕儿害了大病,再不救就要死了。”

“我帮着她治好了洪夕儿的病,可她并不愿意离开赤水镇,想必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她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无奈之下我只好选择照顾洪夕儿,我要让她做一个正常人。于是我给她找学校,让她上学,送她去国外读书,直到找到工作!”

“你并没有把这一切告诉洪老先生?”

“一开始是的,是顾幽兰不让我说,可后来我还是做通了她的工作,劝她为了洪夕儿也应该去找洪七,可能是看着我供养她们母女吃力,最终她答应了。不过效果并不好,那一次对她的打击也很大,后来她就再也没去过。不过从那以后,洪七就开始照顾她们母女,钱物什么的都是通过我的手转达的,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出事!”

“那么说来,洪老先生并未与顾幽兰当面联系过?”

“是的!”

“他也从没去过赤水镇?”

“是的!”

张之谦忙缄口,不过这还是引起了老局长的主意:“怎么?你认为洪七去过赤水镇?”

张之谦忙矢口否认:“没……没有!我只是觉得,既然他们之前的感情那么深,如果知道了对方的下落,应该会考虑着重温旧情的吧?至少叙叙旧呀?”

“是呀!在洪夫人去世以后,我没少劝过两个人,尤其是洪七,我让他主动去找找幽兰,可他就是不肯,而且他们两个人的答复几乎是一样的:不可能了!我还为他们遗憾了好一阵子呢!”

说到这里,老局长的表情变得沮丧起来:“其实,也没过了多久,洪七就出事了!”

“你认为他会不会对自己出事早有预感?”

老局长摇摇头:“不好说!”

“那首诗你看了吗?”

“看了!”

“有什么发现?”

“发现还真不少!”说着老局长从口袋里掏出那首诗的打印稿,摊开来,张之谦发现,上面竟有许多地方被圈住了,旁边似乎还有一些注释类的东西。

“洪七在文学方面很有才华,我们打小就知道这一点,他不仅字写得好,还写得一手好诗,其实这首诗我在以前就看到过……”

“以前?什么时候?”

“在当年我们被赶出顾家村的时候!”

“这怎么可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无常路,很明显说的就是现在顾幽兰在赤水镇住的地方,但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是说,就在当年洪七与顾幽兰诀别的时候,洪七就写过类似这样的一首诗,他还托我转交给了顾幽兰,我还记得当时诗里的一些内容,这首诗在那一首的基础上做过一些改动,很显然是洪七在不久前作的,他把当年的顾家村改成了无常路,而空谷幽兰也是当年洪七给顾幽兰起的绰号。他从我嘴里知道了顾幽兰的下落,听说了无常路,所以就有了这首诗!”

“那么说来,洪老先生写这首诗时的心情与当年有很多相似点了?”

“离别的伤痛,对吗?”

张之谦点点头。

“那你的猜测就是成立的了,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可能的遭遇了?”

“应该是这样!而且很有可能他想告诉我们,秘密就在赤水镇的无常路!”

“看起来,你对那里很熟悉了?”

张之谦一愣,他知道这样的隐瞒已经毫无意义了,于是点点头:“是的,我去过那里了,是洪夕儿带我去的,而且我已经见过顾幽兰了!”

老局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能告诉我吗?这一趟有什么收获?”

张之谦摇摇头:“除了认识了顾幽兰,也没什么特别的收获!她病得很厉害,几乎成了个废人!”

“不过现在看起来,除了赤水镇我们似乎也无处可查了,但愿像你预想的那样,秘密就藏在那里!”

张之谦苦恼地搔搔脑门:“可问题是,即便在赤水镇我感觉还是无从下手,我不知道秘密藏在哪里?我该怎样去寻找!”

“但你至少在不断地接近真相,这一点你确信吗?”

张之谦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希望是吧!”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开始工作吧!”

送别了老局长,张之谦陷入到深深地思索当中。

昨天夜里的赤水之行,张之谦无意中进入了洪老先生录制遗嘱时所在的地下室,也找到了洪老先生留下的那首情诗里所指的“无常路的第九个路口”,看起来,真相应该藏在那所房子里,老局长是这么猜测的,可自己何尝又不是这么认为的?尽管如此,张之谦还是感觉自己的眼前似乎立着一堵墙,这堵墙把他与真相隔开了,让他感觉纵使前面已经出现了各种可能,但他还是不可能伸手可得,这堵墙不仅阻碍着他的视线,还束缚着他的手脚。所以要想顺利地到达真相,他必须绕开这堵墙,或者推倒它。

而怎样才能做到这一切呢?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需要一个帮手!他之所以萌生这个念头,其实是有原因的。那就是他蓦然发现,这场侦破工作就像是一场舞台剧,自己无形中已经成了表演的主角,他的背后站着很多人,他们竟然连配角也算不上,只是充当看客。他必须从这个尴尬境地中摆脱出来,有些人的身份是神秘的,他绝对不可能是无聊的观众,他一定是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而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的话,他一定会成为这个“帮手”的绝佳人选!

尽管这只是一种猜测,张之谦还是有足够的信心认定,这个人一定是存在着的,他总能得到某些神秘人提供的帮助——这便是最好的证明!可这个神秘人会是谁呢?夜哭女?黑衣人?洪夕儿?还是顾幽兰?

张之谦将这四个名字写在纸上,一遍遍地在心底排查着……

就在这时,白灵闯了进来,她气喘吁吁,表情看起来很紧张。

“洪夕儿……不见了……”

“什么?”张之谦一时没反应过来。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洪夕儿还没露过面,我担心她出事了……”

张之谦感觉头一下大了:“怎么会这样?”

“昨天下午就与她失去了联系,昨天夜里你也不在,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在一起,可直到现在,她还是没出现……”

“昨天夜里?”张之谦摇摇头,“不,我们没在一起……”

“所以……我怀疑她……出事了……”

张之谦感觉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脸色也变得煞白。

白灵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叫道:“队长,你没事吧?”

张之谦摇摇头,“霍”的一下站起身,道:“走!”

“去哪里?”

“帝国大厦!”

“是!”白灵立刻进入到整装待命状态。

帝国大厦的蓝调模特儿公司外面。

欧阳兰兰从办公室里出来,朝张之谦和白灵走过去。

“张队长,你叫我?”

“嗯!”张之谦点点头,“我们是来打听一下洪夕儿的下落,我们已经与她失去联系两天了!”

听了他的话,欧阳兰兰也一脸的吃惊:“怎么,你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我还以为你们一直保护着她,所以就……”

张之谦打断她的话,警觉地看看四周,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找地儿谈吧!”

“去哪里?”

张之谦指指上面:“娱乐会所吧!那里人乱,反而安全!”

“好的!”

娱乐会所里人并不太多,但弥漫着一层雾气,使得里面的人彼此看起来都朦朦胧胧的,带着几分神秘色彩。张之谦三人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在服务生放下饮料离开之后,张之谦开口道:“你多长时间没见她了?”

欧阳兰兰想了想,道:“应该有三天了吧?我也挺担心她的,给她打过几次手机,可一直关机!”

“你认为她有可能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我有感觉,她这次可能要出事了,所以我希望你们救救她!”欧阳兰兰越说越焦躁不安。

“救救她?有这么严重?”

“是的,我最近有预感,她会出事的……”

“你先别着急!”张之谦打断欧阳兰兰,道,“你先冷静一下,慢慢说,你说你最近有预感,是怎么回事?”

欧阳兰兰渐渐平息下来,道:“前几天,夕儿曾经与我有一次长谈,其实尽管我们关系一直密切,像那样促膝长谈的机会还是很少的,我就知道谈话的内容可能很重要,而且夕儿的表情很难看,精神状态很不好,让我担心死了……”

“你们都谈了什么?”一旁的白灵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话。

欧阳兰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先上来的内容我没大往心里去,她老是说她的家事,她的经历什么的,尽管很伤感,但我都听过好多次了,可后来她却突然说到,她得不到任何人的关心,她对整个世界都要绝望了,她几乎没有了活下去的兴趣了!”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就问她到底是怎么了?可被我这么一问,她竟然不说了,一个劲地落泪,我被急坏了,就一个劲儿地问她,可她最后竟然问我,人世间真正的父女关系是什么样子的?”

“我说当然很好了,父亲对女儿的爱应该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爱了,它不同于母爱,它有它独特的魅力,可她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竟然打断我的话问我,既然这样,在危害到自己利益的时候,亲生父亲会不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呀?”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老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不过当我想到她从小没有父爱,亲生父亲死了之后就松了口气,我感觉她是在说别人,她一定听了一个伤心的故事所以才有这种奇怪的想法的。她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很容易为道听途说的某个悲惨的故事伤心落泪……”

“所以她也是一个很极端的人?”

欧阳兰兰一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这是我对她的印象,想顺便在你这里确定一下!”

欧阳兰兰点点头:“应该有这么一点!不过在你知道了她的遭遇以后应该会体谅她这一点的,她实在太惨了,我估计像她这样悲惨的经历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多少人有过!”

张之谦点点头:“就凭这些,你认为她可能要出事?”

“嗯!因为尽管她的性格很悲观,但她从小到大一直在努力地使自己乐观起来,她的生活态度一向很积极的,这次谈话所表露出的情绪很反常,所以我担心她出事!”

“其实她的乐观坚强就像一层鸡蛋壳,一捅就破?”

欧阳兰兰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我有个问题需要你对我说实话!”

“什么?”

“洪夕儿与蓝调模特儿公司,包括帝国大厦到底是什么关系?”

欧阳兰兰沉思了片刻,道:“夕儿一直嘱咐我要将这件事对你们保密,不过现在看起来,我确实不应该对你们隐瞒了!没错,蓝调模特公司其实就是德国蓝梅集团在中国的分公司,夕儿是主要负责人,也就是公司的中方老板!”

白灵“嘘”了一声,而张之谦则纹丝不动。

“蓝调与帝国大厦的关系呢?”

“你不是一直怀疑两年前的那场帝国大厦的收购案吗?没错,当时洪氏企业的竞争对手就是蓝调,它背后有强大的蓝梅集团,况且又是蓝梅准备进军中国市场的第一步棋,所以洪氏败北是必然的!不过当时一手操控拍卖会的不是别人,就是夕儿!”

张之谦点点头:“她一开始就被任命为蓝梅在中国的主要负责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应该与她在德国的经历有关!说起来她真是挺幸运的,在德国学习的时候,她进入蓝梅集团总部实习,被老总看上了,就选定她日后做中国区的负责人,一切顺理成章!”

“顺理成章?”张之谦皱了皱眉头。

“哦,不!”欧阳兰兰忙道,“其实她很有才华,独立性又强,我想这应该是她被德国人喜欢的原因!”

张之谦点点头,道:“太感谢你了,给我们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

“我还不是担心夕儿……”

张之谦站起身,道:“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不会有事的!”

欧阳兰兰立刻面露喜色:“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那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张之谦同欧阳兰兰握了握手,同白灵一起离开了娱乐会所。

走下帝国大厦的通天台阶之后,白灵问道:“下一步怎么做?”

“去一个地方!”

“哪里?”

“顾家村!”

“顾家村?”白灵一脸的茫然,“那是……什么地方?”

张之谦一脸的神秘:“去了你就知道了!”

在经过一路的打探,两人终于到达了顾家村村口。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它应该位于凤凰岭的北麓,与赤水镇的方向恰好相反,它依山而建,是一个典型的山村。从里程表上来看,从赤板城过来大约有五十公里的路程。

张之谦担心来到此地后会由于人生地不熟造成障碍,所以提前联系了当地的派出所,让他们与顾家村的村委会联系,以尽可能地减少波折。他们在村口一下车,就有一位早就在此等候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他向张之谦做着自我介绍:“我是顾家村的村长,有什么需要代劳的尽管说。”

张之谦感激地同他握手,道:“我们来是想打听一个人的情况,我们边走边谈吧!”

“好好!”村长热情之至。

张之谦直截了当:“村里曾有个叫顾幽兰的女子,你应该知道吧?”

没想到村长听了后竟突然停住了脚步,脸色也跟着大变:“是有个,你怎么?”

“怎么,你的脸色好像很难看,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村长的脸色还是红一块白一块的:“顾幽兰的情况很特别,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我知道一些!”

村长的声音突然压得很低:“不过就在前几天我们村里发生过一件很吓人的事,就与这个顾幽兰有关系!”

张之谦的心“咯噔”一下,道:“很吓人的事?什么事?”

一旁的白灵也出现了一脸的惊恐。

村长伸长脖子吞了下口水,道:“一天夜里,来了个女鬼打听顾幽兰……”

“女鬼?”白灵无法控制地尖叫一声。

张之谦有些迫不及待了,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长还是一副心虚的表情:“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楚,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他能告诉你们详细情况!”

即便心急,张之谦也不好多问了,只好跟着村长来到一户人家。村长一边走进院子一边问道:“长贵在家吗?”

“吱呀”一声,正屋紧闭着的门裂开一条缝,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脸上的表情很紧张,不过看到是村长之后放松下来:“村长,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他们找你!”

“他们?”看到村长身后的张之谦两人,那张脸又有些紧张。

张之谦忙道:“我是赤板市公安局的张之谦,这是我助手白灵!”

那张脸又有些不知所措。

“还不快开门让张队长和白小姐进去,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大白天还闹鬼不成?”

听队长这么一说,长贵将门打开了,嘴也裂开跟着笑了一下,道:“村长你还别说,我还真的怕撞见鬼!”

“去你的!”村长白了他一眼,冲张之谦道,“他叫顾长贵,是顾幽兰一家子的堂弟,算起来,现在村里就他能与顾幽兰扯上关系了!”

听了村长的话,顾长贵一脸的错愕:“那么说,你们也是来打听顾幽兰的?”

张之谦点点头。

村长抢白道:“你不想想,要不是顾幽兰,能有外人登你的门?”

顾长贵一脸的委屈:“别介村长,我宁肯永远别有人登我的门!”

村长喝道:“别瞎扯咸淡了,张队长来找你是有正事,你可得实话实说!”

看来村长的威严很有效,顾长贵立刻低眉顺眼起来:“那是,那是!”

张之谦见时机到了,问道:“你先说说,那天晚上闹鬼是怎么回事?”

顾长贵眼珠子转转,道:“幸亏我老婆不在家,她要是在,死活是不肯让我再提的!”

“快说!”村长不耐烦地催促道。

顾长贵点点头,道:“其实到底是不是闹鬼我到现在还没闹明白!不过事实是很明白的,那天夜里的确来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白衣女子,她长的是没说的,也不知怎么来的,就像天女下凡,不过她那神情,那身装扮,又不像是天女,倒像个女鬼!”

说到这里他伸长脖子咽了口唾液,白灵也下意识地攥住了张之谦的胳膊。

“那天夜里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去的时候也没看到院子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人,可就在我回屋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第一声我没在意,我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又接连叫了好几声,我这才止住脚步,仔细听听也不像我老婆的声音,待那声音再叫的时候我就扭过头,结果差点把我吓瘫了,大门口那个位置竟然站着个人……”

说着顾长贵指了指大门口的方向,而村长站的位置离那最近,他吓得忙后退几步,结果差点栽倒。

“是一个白衣女子,那天夜里没月亮,具体模样我看不清,不过我看清楚了她的头发很长,估计得到腰上,脸也很白,像张白纸,总之就像电视上看到的女鬼的模样!我被吓坏了,明明刚解过手结果又尿了一裤子,我就站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可那女鬼,哦,不,那女的却说,你别害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是来向你打听个人,你说明白了我就走!”

“我当时都快吓死了,也不敢讨价还价,就说,你想问谁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当时我的声音可不是这样,我一句话得说老半天……”

这时候村长缓过一口起来,催促道:“快点说,别尽整那些没用的!”

“她就说,我想问问顾幽兰的事情!我就连忙解释,顾幽兰比我大,她当年走的时候我还吃着奶呢,不过我只要知道的一定说!结果她只问了一个问题,顾幽兰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不过她这个问题又把我吓住了,因为当年我堂爷爷——也就是顾幽兰的父亲临过世的时候说过这事,他还嘱咐我们当时在场的顾家的后辈们要给他保守秘密,他说他不想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但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不过他嘱咐我们,如果日后能遇到顾幽兰肚子里的孩子的话,就一定把秘密告诉她,尽管自从顾幽兰离家出走后他就再没见过,但他一直认为她一定还活着,临死的时候,顾爷爷一遍遍说着后悔的话……”

说到这里,顾长贵的眼珠子转了一圈,道:“不过那天夜里,面对着女鬼,不,白衣女子的追问,我哪里还有勇气撒谎说不知道呢?就将真相告诉了她,不过她倒真不食言,听完我的话后就不见了,也没把我怎么着!”

“就不见了?那不……真成……女鬼了?”村长哆嗦着声音问。

顾长贵立刻接茬:“可不是嘛!来无影去无踪的,我就说她是个女鬼……”

白灵不耐烦了,在一旁催促道:“净扯那些没用的干嘛?快说,你是怎么对她说的?”

“这个……”顾长贵看起来有些迟疑不决。

村长冲他飞起一脚,道:“人家警察同志就是为女鬼的事来的,人家是来救你的,弄不好那女鬼还得来找你,把你的小命叼去拉到!”

被村长这么一说,顾长贵的脸上又出现了些惧色,他辩解道:“我不是顾及到顾爷爷临终前的嘱托吗?做人再怎么嗑碜也得说话算话对不?不过现在既然小命都快没了,也没必要抱着这个大不了的谜团子不肯说了!”

顾长贵顿了顿接着道:“顾爷爷临终之前是这么说的,他说对于当初的情况其实根本不像人们想得那样,都说他是怕城里人靠不住死活不肯将女儿嫁给那个城里小子,事实上他哪能那么想呢?一听说是城里来的,又有文化,人长得又体面,他做梦都高兴哩,可问题就出在当时有两个城里小青年追求顾幽兰,这两个小青年从各方面来说都不分上下,他一时不知如何取舍了,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当时顾爷爷给挑花眼了!”

说到这里顾长贵“嘿嘿”笑两声,道:“顾爷爷说,要说这都算不了什么,真正把事情闹坏的原因是后来发生的事,顾幽兰竟怀了身孕,其实当时顾爷爷知道后也没怎么担心,他不正好省了个挑选的麻烦了吗?不过后来的事却变得越来越糟糕,顾幽兰死活不肯说出孩子的亲生父亲,而且她还跟顾爷爷说,就是死也不会嫁给孩子的亲生父亲。这时候顾爷爷才料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软的不行来硬的,想尽千方百计逼着顾幽兰说出来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最后顾幽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据说顾爷爷回忆说当时顾幽兰是声泪俱下,说完后还吐血晕了过去,但顾爷爷知道后顿觉五雷轰顶,他死活也不肯接受事实,也不肯接受这个肚子里的孩子,逼着顾幽兰将孩子打掉,无奈之下顾幽兰就逃走了……”

这时候白灵早听得满头大汗了,她急躁地催促道:“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呀?”

“对呀!”村长也有些不耐烦了,“你绕了半天,是不是还是不肯说最主要的?”

张之谦倒颇为冷静,他皱着眉头问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最有可能是来顾家村的城里年轻人之中两个人当中的一个,一个叫洪七,另一个叫欧兰风,到底是谁?”

顾长贵将头点得像鸡啄米:“对对,就是这两个名字,不过我只记住了他亲生父亲的名字,就叫……”

顾家村的村口。

张之谦拍了拍顾长贵的肩膀,道:“你没什么可怕的,那不是什么女鬼,她就是顾幽兰肚子里的孩子,你完成了顾老先生临终的嘱托,将真相告诉了应该知道真相的人,顾老先生九泉之下应该含笑了!”

顾长贵一脸的不可思议:“那女鬼,不,白衣女子……真的就是那个孩子?”

张之谦微笑着点点头,又冲呆立一旁的村长道:“麻烦你回去在村里说一声,就说那天进入长贵院子里的不是女鬼,而是顾老先生的外孙女,她们母女都活着。别忘了重点强调一下,这世上根本没有鬼!”

“哎哎!”村长诺诺地应着。

“走吧!”张之谦冲白灵招了下手。

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驶离顾家村的时候,白灵望着窗外的景致叹了声:“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张之谦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白灵忍不住啧啧叹道:“队长,我们今天收获不小呀!弄清楚了谁搞垮了洪氏企业,知道了洪夕儿的身世,看起来,洪夕儿的确是整件案子的关键人物,可是怎样才能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呢?我现在想想头都大了,队长,你想通了吗?”

“在想!”

“队长,你好厉害呀,很多事情早就猜到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算是吧!”

白灵兴趣更浓了:“那到底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呀?”

“不能说!”

“为什么?”

“还需要证据!”

“会不会是洪夕儿呀?”

张之谦瞪了她一眼:“我说过,在没找到证据之前不能瞎说!”

白灵吐吐舌头,自觉说下去也无趣了,索性将头转向窗外,继续看起风景来。

车子逐渐驶入赤板城区。

一路上的沉默快要让白灵崩溃了,她忍不住问道:“我们再去哪里?”

“银行!”

“去银行?干什么?”

“取一样东西!”

“什么?钱?”

“到了你就知道了!”

白灵无奈地叹息一声,继续将疲惫不堪的身体斜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

张之谦从银行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纸包。他冲正在昏昏欲睡的白灵道:“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白灵打了个呵欠,道:“不睡觉能干什么?你什么事都不肯对人家说,郁闷死了!”

“接下来你就不会郁闷了!”

“真的?”白灵两眼放光。

张之谦表情诡异地道:“是不是很想知道真相?”

“那当然!”

“你放心,等不了多久了!凶手就要出现了!”

“真的!”

“不过也没那么简单,你得完成一项任务!”

“那还不好说?”

“拿着!”

“是什么?”白灵诧异地接过纸包。

“不要轻易打开!你把它交给一个人!”

“谁?”

“顾幽兰!”

“啊!”白灵惊叫一声,“就是那个故事里的顾幽兰?她在哪里?”

“赤水镇无常路9号!”

“赤水镇?无常路?”白灵脸色大变,“那种地方?队长,你不会让我去送死吧?”

张之谦“扑哧”笑道:“怎么可能?你现在去,那里一点危险都没有!”

“真的吗?”白灵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那种地方,白天是人间,晚上才是地狱,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有危险的!”

“你保证!”

“我保证!”看到白灵还是一脸的狐疑,张之谦继续道,“何况,那里还有顾幽兰!”

白灵勉强地点点头,道:“把这交给她就行了?”

“当然还不行!你还得在那里等着!”

“等谁?”

“等我!”

白灵松了口气,问道:“那你随后就到?”

“不,我得天黑的时候才到!”

“这么晚?”白灵又尖叫起来。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得去找凶手,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你去找凶手?”白灵又开始担心起来,“会不会很危险呀?”

张之谦摇摇头:“不会的!我估计现在凶手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看到张之谦一脸肯定的表情,白灵松了口气,嘴里却道:“那你得多加小心!”

“你也是!”

“那我怎么去?”

“坐出租车吧!不过我估计他最多送你到赤水镇路口,你得自己走着进去,那样倒更安全!不过还有可能,顾幽兰正在路口等着你呢!”

“真的吗?”白灵脸上又出现了些惊喜。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会的!”说着,张之谦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望着出租车远去的背影,张之谦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是时候了!”

回到警察局,张之谦找出那份林律师曾一口认定的遗嘱,走进了老局长的办公室。

张之谦将遗嘱在老局长面前晃了晃,道:“现在我才弄明白,这份遗嘱果真是假的!”

“哦?”老局长摘下老花镜,一脸地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找人做过技术鉴定,这份遗嘱是有人模仿洪老先生的笔迹伪造的!”

“真的是这样?”老局长狐疑地接过遗嘱,边看边道,“不过这笔迹看起来,还真的是洪七的亲笔!”

“是呀,模仿得很像,简直可以以假乱真!这就说明……”

“说明什么?”

“这个模仿者,如果不具备这方面的特长的话,就一定是与洪老先生相当熟悉的人!”

“嗯!”老局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将手里的遗嘱放在桌上,还是一脸的狐疑,“就凭这就断定是假的?”

“不,还有那盘录像带!”

“怎么,你看过录像带了?”

“没有,不过我有种感觉,那盘录像带里藏着真实的遗嘱,而且很有可能,遗嘱里并没有提到洪夕儿,也就是说,洪老先生的遗产根本没有洪夕儿的份儿!”

“这怎么可能?”

“是呀,这好像不可能,但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洪夕儿有对洪家财产图谋不轨的企图,当年的帝国大厦收购案就是她一手操作的,她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正因为录像带里的内容对她构成威胁,她才想千方百计地找到录像带,然后将它毁灭,甚至连看过录像带的人一起毁灭!”

“那你知道录像带的下落吗?”

张之谦摇摇头:“不是很确定,但我感觉,它有可能就在顾幽兰的老宅子里!而现在,洪夕儿也不见了!”

“那又怎么样?”

“我怀疑她是捷足先登了!”

“去了无常路9号?”

“是的!”

“那可是她的亲生母亲!”

张之谦一脸悲凉地摇摇头:“这不好说,即便是亲生母亲又能怎样?利益的趋使很容易让人走极端!”

老局长点点头:“那倒是!”

“不过,老师,我想请你帮忙!”

“请我帮忙?”老局长愣了一下,“帮什么?怎么帮?”

“我想让你陪我去一趟赤水镇!”

“去那里干什么?”老局长一脸的惊愕。

“我有种感觉,顾幽兰老人或许并没有得什么老年痴呆,她是故意装出来的,很有可能她知道真相,但又怕惹火烧身,就使出了这个权宜之计。如果你去了,她很可能就会恢复正常,开口说话!”

“这怎么可能?”老局长面露难色,“其实我们也很久没有接触了,再说了,我们关系本来就不怎么亲密!”

老局长很显然在委婉地拒绝,但张之谦却并不灰心,继续劝道:“还有一个原因,现在洪夕儿藏在赤水镇里,想要抓住她并不容易,我想得到你的帮助!”

这样一说,老局长倒不好再推脱了,再说,他一开始还做过“关键时刻帮张之谦一把”的承诺,现在很明显张之谦在一步步地走向真相,他怎么能不进则退呢?

“好吧!我就陪你走一趟!”最后老局长痛快地回答。

“那太好了!”张之谦表现出异常的兴奋,“那你准备一下,我们晚些时候就动身!”

“晚些时候?”老局长疑惑不解。

“对呀!不是都说赤水镇里白天是天堂,晚上是地狱吗?我们天黑之后去岂不更惊险刺激?”

“惊险刺激?”老局长开心大笑,“今天我就陪你惊险刺激一回!别说,那种激动人心的办案场面我还真有点怀念呢!”

张之谦也陪张老局长开心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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