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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地面(Ⅴ)

一九八三年二月十五日 13:30—

“听好了,无论真相如何,可能性只会有两种。”

“凶手就在测试机里找到的六人之中。”

“凶手不在测试机里找到的六人之中。”

在会议室的黑板前,玛利亚用力甩了甩她的红发。

听众很少,包括涟在内共有三人,每个人桌上都有数摞搜查资料。其他搜查人员都被派去搜索费弗教授等人的家,或是收集航行测试路线周边的目击情报了。

“因为是二选一,所以应该先考虑这两个中哪个才是正确的。谁想说说自己的意见吗?”

论点单纯明快,符合玛利亚的风格。对此真心感到赞叹的涟率先开口。

“倒也算不上什么意见,既然验尸结果为全员他杀,我想不可能会是前者。”

“我的意思就是,要重新确认一次这是不是真的。鲍勃,抱歉,能不能请你再说明一次验尸结果?”

“小事一桩。”鲍勃·杰拉德验尸官站起身来,“首先是菲利普·费弗教授。他的胃里验出了氰化钠,没有其他可见外伤,应该可以判定死于氰化物中毒。”

“如果只是吃下毒药,不见得是他杀吧?”

“哎,先别急。问题在于尸体的姿势。他虽然全身焦黑,但双腿直直并拢,双手也放在肚子上。如果是最后一个死的,姿势不可能保持得这么漂亮,多少应该看得出痛苦的样子才对。”

也就是说,教授死后有人整理了他的遗体,当时仍有其他生存者。

“当然,严格说来也不是没有丢下学生自杀的可能性,但是从状况看来恐怕这样的可能性很小,判断为有人对他下毒更加自然。”

“下一个,内维尔·克劳福德。从他的胃里也检出了毒物,是亚砷酸。没有外伤,几乎和费弗教授一样。”

“判定为他杀的根据也和教授一样吗?”

“对,这家伙躺下的姿势也很漂亮。大概是别人把他放倒的吧。”

“第三人,这具尸体是女性。身份尚待确认,不过教授他们之中明显是女性的只有琳达·汉密尔顿一个,身高也一致,几乎能肯定就是她。她是背后被人刺了一刀——漂亮地刺中心脏——应该是当场死亡。从位置与方向来看也不可能是她自己刺的。”

“然后,接下来是身份还无法确认的——第四人,这家伙正面挨了一发霰弹枪。子弹陷进了他的上半身。”

“会不会这家伙才是自杀的那个?”

“问题在于中弹的位置。从子弹扩散的范围推测,是从距离两米处射击的。就算把手伸出去,这个距离也无法是自己扣下的扳机。”

“第五人——头和手脚被砍断。根本不用考虑什么自杀。”

“直接的死因是什么?”

“不知道。没验出毒,也没发现其他明显外伤。嗯……应该是绞杀吧。”

“最后,第六人。他的后脑勺上清楚地留下了殴打的痕迹,而且是被狠狠地重击了五六下,就连骨头都凹陷了。”

“自己敲……不可能吧。”玛利亚摸了摸后脑勺,“全员的死亡推定时间呢?”

“在验尸报告中写了,但老实说不太可靠。毕竟尸体不仅被烧成焦炭,还在雪山里被冻得很彻底。能够确定的,就只有在解剖时每个人至少都已经死了一天以上。”

无法找出被杀的顺序吗?

“六具尸体分别是在吊舱的什么地方发现的?”

“费弗教授与内维尔·克劳福德在二号房——那里似乎成了放遗体的地方——琳达·汉密尔顿在厨房入口,被人殴打致死的在走廊,另外两具则是在餐厅。”

“那么,某人在临死前反杀凶手的可能性呢?如果是这样,所有人看起来都会是他杀了吧?照刚才说的,尸体的发现地点似乎也是两人一组——”

“谁能反击?遗体被好好整理的两名,背后中刀当场死亡的一名,在两米外中枪的一名,头和四肢被砍下的一名,后脑勺被殴打到骨头凹陷的一名……我实在不觉得存在能够反击凶手的情况。”

对于涟的反驳,上司皱起眉,挠了挠头发。

凶手自杀说与反杀说都不能采用。只能判断六人死后还有其他生还者……可是——

“不,请等一下。”约翰·尼森空军少校有些困惑地举起手,“验尸结果姑且可以接受,可是,第七人躲在测试机里这个结论,我难以赞同。”

“哦?”

鲍勃饶有兴味地看向这个青年军人。

“让我听听理由。”

“因为在密闭空间中多达六人的情况下,第七人要连续数日潜伏在舱内完全不被发现,几乎不可能做到。”

“比方说进食,或者肮脏一点的话题,排泄物处理。无论多么熟练的间谍,只要是人类就无法避免这些行为。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对这些行为的痕迹收拾善后,仍然会留下气息。如果是户外还可以蒙混过关,但这次是在室内,还是在水母船狭窄的舱内。如果多达六人在里面度过数天,实在不太可能完全没人注意到此人的气息。”

“真要说起来,船内存在第七人,等于凶手不在费弗教授他们之中——换一种说法,这表示全员都是当年瑞贝卡·弗登命案的共犯。在这种状况下同伴依序遭到杀害,剩下的人不可能没考虑到第七人的存在。大家至少会一起巡视吊舱才对。”

“嗯……以军人而言,你这家伙的脑袋转得还挺快啊。怎么样,要不要改行当警察,取代那边的红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鲍勃!话说回来,约翰,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是你叫我来的吧,玛利亚·索尔兹伯里警部。”

玛利亚“嗯”了一声,苦着一张脸。

继玛利亚和约翰算是半私下交易地决定互换情报之后,已经过了三天。在接到全员都是他杀的通报后,案件调查的主体完全变成了警方。玛利亚用“说明回收机体的相关情形”以及“听取航空器专家的意见”这两个名义,大胆地将不是警官的约翰拉进了调查会议。

得到玛利亚承诺“会提供所有搜查情报”的空军少校,大概也没料到会落得要在搜查会议中开动脑筋当作回报的下场,此刻依旧难掩脸上的困惑。

其实,本来调查会议应该在其他调查人员到齐的情况下另行召开。玛利亚他们现在召开的会议,应该算是只有最低限度的成员参加的,讨论内容包含了不能公开的军事机密情报的内部调查会议。

当然,局长不知道这件事,全都是玛利亚的自作主张。目中无人也该有个限度啊。

“不过,少校阁下,你说的虽然也有道理,可是从刚刚说明的验尸结果来看,无论有多不合理,都该偏向有第七人存在不是吗?不是‘不可能没人发现’,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成功地没让别人发现’。”

“水母船的吊舱里没有什么隐藏房间。航空器的制造,是在多人合作下共同完成的,而且在工程中会一再确认具体尺寸,不可能造出什么画面上没有的隐藏房间。照理说费弗教授他们也熟知水母船的构造,很难想象凶手能完全不让他们发现。”

“而第一个问题,就是无法解释入侵路线。第七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混进船内的呢?”

“关于这一点……其余细节暂且不论,对入侵路线,我倒是有一个假设。”

“假设?”

“威胁呀。”

看见约翰瞪大眼睛,涟说出“那两张复印件或许是用来威胁”的推论。

“至于这个威胁有何意图,在昨天谈到时还不清楚。然而,如果凶手有可能是外部的人,事情又另当别论。”

“换句话说——凶手有可能利用瑞贝卡的笔记,让教授他们之中的某人成为自己的帮手。”

约翰倒抽一口气。

“如果内部有人协助,就能在某个检查点找机会将凶手带上飞船;进一步来说,也可以帮助他在入侵后躲藏。”

青年军人盘起双臂,沉默一阵子后说了声“不”并摇头。

“这样不自然,九条刑警。你认为这名帮手会让入侵者乱来吗?”

“对于入侵者来说,帮手是猎物之一。但从帮手的角度来看,为了保住他们几人的地位与生命,入侵者也是必须除掉的猎物。更何况航行测试的行程多半在空中,入侵者自己也相当于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帮手首先想的不会是服从入侵者的命令,而是反过来对付跳进牢笼里的入侵者吧?这么一来,反倒不会出现多人死亡的结果。”

“这一点我认同。刚刚的假设不过是提醒一下,入侵船内在物理上并非不可能。”

如果真像鲍勃所说,有第七人存在,就会产生一些不合理的地方。虽说真相往往不见得合理,但涟仍然无法接受。

“哎,我想问个问题。”难得保持沉默的玛利亚突然开口,“刚才你们一直讲第七人第七人,可是这个第七人具体来说究竟是谁?瑞贝卡的恋人,还是间谍?”

涟他们面面相觑。

“这……间谍的可能性还是得考虑进去吧?如果间谍弄到了瑞贝卡的笔记,就跟那边的黑头发讲的一样,要溜进船内也——”

“不对哦。”玛利亚一脚踢开鲍勃的回答,“如果是约翰口中的敌国间谍得到瑞贝卡的笔记,为什么非杀教授他们不可?”

“对于取得瑞贝卡笔记的人来说,费弗教授他们就等于会生金蛋的鸡,杀掉他们根本没有意义,反倒该让他们继续活着,好长期榨取金钱与情报,这样的收获会大上好几倍才对。”

“真要说起来,瑞贝卡的笔记就是机密情报。如果想取得水母船的关键技术,只要解读手上的笔记不就好了吗?这么一来就更没有把教授他们赶到那种地方杀害的理由了。”

“尽管如此,凶手依旧夺走了教授他们的性命。而且手法几乎全都不同,说明是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杀掉的,对吧?而且还是在封闭的雪山之中……简直是疯了,这是哪儿来的推理小说情节啊。如果不是对教授他们怀有相当的恨意,一般人根本连想都想不到。”

涟等人再度面面相觑。确实,若要当成间谍所为,疑点太多了。

可是——

“凶手是瑞贝卡的恋人,或者类似身份的人,这种说法我认为可能性颇高。从这种观点出发,有什么可疑的人选吗?”

“首先要提的就是米海尔·邓里维,以及当时在梅根研究室的学生们。他们是瑞贝卡那场意外的第一发现人,和瑞贝卡最为亲近,也最容易察觉费弗教授等人的罪行。”

“而且对他们而言,费弗教授等人不仅害死了瑞贝卡,更是毁掉梅根教授与自己所属的研究室的仇人。要比费弗教授那群人先取得瑞贝卡的笔记,对他们来说应该也不难……不过——”

“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有不在场证明。首先是米海尔·邓里维,已经确认他从测试飞行开始到发现出事为止,都待在A州立大学讲课或对学生进行指导。而除了他以外的人——我们从邓里维先生那里取得了名单——全都已离开A州,分散到国内外各地。虽然幸运地确认到了所有人的消息,但从现场与他们居住地之间的距离来看,他们是否有充裕的时间能在A州H山脉杀害数人,是个很大的问题。”

“这样啊。”约翰皱起眉头,“那么,瑞贝卡的其他朋友呢?”

“据P市警局的布洛斯刑警的消息,校内似乎没有其他和她来往密切的人。就算是在校外,能算得上亲近的也只有高中时代的同学或打工处的同事,而且私底下好像都没发展成亲密关系。”

即使他们其中的某人得到了瑞贝卡的笔记,并能将她的研究内容与费弗教授的真空气囊联系起来,是否真的会产生对教授他们的强烈杀意也很难说。

“这么一来,只剩她的亲人了?”

“瑞贝卡的祖父在她进大学之前就已去世。双亲也和内维尔·克劳福德在笔记里写的一样,早在六年前便已亡故。她也没有兄弟姐妹或来往密切的亲戚。”

“简单来说,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嫌疑人,对吧。”

越是思考,越是找不到适合当“第七人”的人物……而且——

“说起来,那个‘第七人’杀光教授他们之后,又消失到哪里去了?凭一己之力下山?从那个被山崖包围、满是积雪的洼地走出来?简直就是自杀行为。”

在场全员都已经见过测试机坠落的现场。那里是连登山路都看不见的雪山深处,洼地四周都是峭壁。很显然,即使是准备周全的熟练登山客,要从那个地方回到山下也很不容易。就算能够下山,所需时间也不会只有一两天。这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这个人打算怎么准备?

“不,慢着。这么一来,不就会得到‘根本没有第七人’的结论吗?”

“总之,我们先来整理一下到目前为止的论点吧。”

涟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起来。

·假设1:凶手就在六人之中

疑点与验尸结果矛盾(全员他杀)

·假设2-1:凶手不在六人之中——外来间谍

疑点入侵路线、犯案后的去向(自己下山?→很危险)

·假设2-2:凶手不在六人之中——复仇者

疑点入侵路线、犯案后的去向、嫌疑人(缺乏可能的人选)

“呃……”玛利亚像在盯着数学考试题一样,“简单来说,只有六人中有人并非他杀,或者搞清楚第七人是怎么躲进测试机,又消失到了哪里,那么抛开动机不提,才可能得到物理性的解释,是这样吧?”

“是这样。首先是前者,毒杀的两名与分尸的一名,显然在死后被人动过。所以不管死因为何,都该先将他们排除。”

“剩下就是刺杀、枪杀、殴打致死各一名——鲍勃,这些人的死因,真的不可能被自杀者伪装成他杀吗?”

“办不到……虽然想这样说,但状况演变成这样,也不能完全不考虑。我再试着重新检查一遍遗体吧。”

麻烦你了——涟低下头。

“那么,关于前者,我们再等等专家的意见。在此我想先考虑后者,也就是第七人的入侵路线,以及犯案后的去向。”

“第七人的存在,就物理上来说绝非不可能;只不过,关于入侵路线与犯案后的去向,有许多不合理之处……是吧?”约翰看着黑板,“反过来说,只要能替这些不合理找到解释,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要怎么溜进测试机,又消失到哪里呢?要怎么……”

玛利亚口中念念有词,背靠在折叠椅上,胸前那形状漂亮的隆起把上衣撑起。约翰轻咳一声别开目光。

窗外,遥远的蓝天里有一个飘浮的白点,是水母船。尽管费弗教授等人的坠毁事故仍在整个U国的新闻节目上闹得沸沸扬扬,但天空另一边的水母却毫不在意下界的骚乱,只是静静地浮游在风中。

玛利亚大概也注意到了水母船,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户——突然,她就像挨了一记透明人的头槌一般,上半身整个弹起。“水母船……”她发出喃喃的低语,“对啊,水母船。我是笨蛋吗?!为什么没注意到啊!”

“玛利亚,怎么了?”

“凶手也是利用了水母船啊,用除了教授他们那台测试机之外的另一艘!在听到教授他们被杀的地点是个连登山路都没有的雪山深处时,我们下意识地以为凶手也是和教授他们一起在测试机上。不过仔细一想,凶手根本不需要从一开始就紧跟着教授他们,只要用其他水母船前往教授等人的迫降地点就好了啊!”

面对难掩兴奋的玛利亚,涟、鲍勃、约翰以短暂的沉默回应。

“索尔兹伯里警部,你想表达的意思,是凶手搭乘另一艘水母船跟踪了教授他们的测试机?”

“这就无法理解了。要是两艘水母船并排飞行,会增加被目击者记住的危险,也有被教授他们发现的可能啊。”

“完全不需要跟踪。教授他们为什么会迫降在那里?是因为自动航行系统被窜改了,对吧?将教授他们拖进那片洼地的就是凶手啊。所以凶手完全不需要跟在后面,只要在关键时刻直接前往现场不就好了吗?”

“更何况如果是这样,凶手离开雪原的方法也能得到简单的解释。只要搭乘来时那艘水母船离开就好了啊。这不就一举两得了吗!”

玛利亚露出灿烂的笑容——可是,三人的反应又让她脸上出现阴霾。

“干吗,有意见吗?”

“玛利亚,你没注意到自己这番推理的矛盾之处吗?如果你的想法没错,凶手必须是能够窜改自动航行系统,又能将那台电脑格式化的人。这几乎等于凶手就在技术开发部里,哪有让凶手搭乘其他水母船的可能啊?”

“索尔兹伯里警部,我承认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但是不是应该再慎重一点?先前也说过,在教授他们失去联络前后的那几天,H山脉的周边天候十分恶劣,凶手的水母船也难以避免强风侵袭。如果就像你说的,凶手也使用了水母船,那么凶手在作案期间该怎么停靠自己的水母船,又要停靠在哪里?”

“光凭嫌犯一个人实在不可能做到。就算退一百步当作可能,如果嫌犯的作案现场被教授他们看到,又该怎么办?”

“就算嫌犯通过威胁教授他们之中的某人而躲进吊舱,在那种地方也会弄得满身是雪吧。我可不觉得其他人会注意不到雪的痕迹。”

“啊啊真是的!!”玛利亚甩乱了那头红毛,“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话又说回来,涟,说格式化电脑是为了清除自动航行程序的人,不是你吗!”

“如果没出现‘六人全为他杀’这种验尸结果,我大概到现在还是会这么想。可是状况不一样了。必须从头将各种疑点检讨一遍才行,包括弄清楚这些疑点是否真的与事件有关。”

“关于那个自动航行系统,要窜改程序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根据留在技术开发部办公室的资料,系统本身并非嵌入式,而是在既存的机体操纵杆上追加了自动操作单元与控制单元,也就是所谓的外接型。大概是考虑到要在已经卖出去的机体上也进行追加吧。他们曾把几组样品上交给技术开发部用作测试。”

“然后关于程序的部分,则是先在其他电脑上制作好,再用控制单元里的硬盘读取。说穿了,只要有电脑和磁盘,就原理来说谁都有能力窜改。”

鲍勃发出奇妙的感叹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理解。

“说到疑点……”约翰回头指向手边一份文件——是教授等人向UFA公司提出的航行测试计划书,“这些内容是真的吗?日程与航线都和交给我们的不一样啊。”

“这点我们也很想问。”

涟重新翻开约翰提供的那份交给空军的试验计划书。

——“时间:1983年2月9日—12日”。

而交给UFA公司的测试计划书上的日期则是“6日—9日”。提交给空军的版本晚了三天。在航线方面,相较于UFA版偏向西海岸,空军版则涉及了靠近东海岸的几个州。

“我们会让其他搜查员前往计划书上的检查点询问,应该不用多久就能得到证实。我猜最终得到的证言应该会与UFA版本一致吧。”

约翰用低沉的声音嘀咕着“可是,为什么”,困惑地皱起眉头。

这么一来,就能明白空军和警察对于日程认知有差异的理由。可是为什么两份测试计划书会产生差异,仍旧是个谜。就两者的提交时间来说,空军版本早了约一周。如果说是突然产生了变化,应该还有时间提交修正版才对。

玛利亚一脸不高兴地把手肘撑在桌上,将测试计划书拿到眼前,突然咕哝了一句——

“潜逃?”

“啊?”

“隐形型水母船的开发,也许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这是你说的吧,涟?如果这是真的,而且未来也没有成功的指望……就算想抛下一切逃走也不足为奇,不是吗?”

“所以,他们故意提供错误的日程与航线让空军大意,好趁着航行测试逃到国外?你以为他们是向讨债人虚报还款日之后躲起来的欠债的人啊?又不是你!”

“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欠过钱!”

“不。这虽然是突发奇想,但绝非不可能。”

意外地,空军少校这次开口并不是反驳。

“在那种状况下,如果R国与费弗教授等人接触,试图挖角——教授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接受。”

“如果教授他们邀请了那边的人上船帮忙带路,那么关于‘第七人’的入侵与潜伏的各种问题就解决了。可以假设在这种情况下出了某种突发状况,酿成惨剧,而唯一生还的人则因陷入错乱状态之类的原因消失在雪山之中。”

“可是索尔兹伯里警部,我们并没有拿‘如果开发不成功,你们的命也会不保’来威胁教授他们。在研究开发过程中,失败的情况占了大多数,这点我也很清楚。就算教授他们的努力没有取得成果,我们也没打算责怪他们。”

“就算你们没有这个打算,但教授他们会怎么想又另当别论了吧?而且你回想一下,教授他们已经遭到恐吓了啊——被那本瑞贝卡的笔记。想来,教授他们的走投无路感应该相当严重才对。”

涟回想起堆满罐子和酒瓶的部长室。根据在UFA公司内外的问话结果,费弗教授从去年夏天左右便不再现身于公共场合。平常除了通勤之外——似乎是让部下担任司机——也都窝在自宅与职场,平常没什么人看到他。然而,从少数的证言与去医院看病的记录可以知道,教授最晚从去年年底就已开始酗酒。看样子可以判定,恐吓是从去年开始的。

“果然还是有笔记落入R国的可能性吗?那些人在背后用甜言蜜语玩弄教授他们,试图把他们挖到自己的国家——”

“慢着慢着,我还有一点搞不懂。”鲍勃插嘴,“你们忘记被害人的死因了吗?有两个是毒杀呢。一定是有计划地犯案。至少不会是什么突发性状况。”

约翰回过神来似的重看了一遍文件,才像要感叹自己的大意一般抚额。

如果如他的推测所说,教授等人是接受了敌国的挖角,那么教授方与间谍方都没有事先计划杀人的理由。

每解决一个矛盾,都会产生一个新的疑问。涟感觉自己迷失在了永远不会放晴的浓雾里。

“稍微休息一下吧。”

玛利亚一边嚷嚷着“啊啊真是的”,一边倒在椅子上。她把腰向前滑,跷起双脚,裙子随之掀起。约翰一边咳嗽一边把脸转往玛利亚的反方向。

“怎么了,约翰,感冒了?可别传染给我哦。”

“索尔兹伯里警部,你是不是该学着稍微慎重一点儿?”

“哈?怎么,你还是想说我的假设只是突发奇想?”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一个词比“旁若无人”更适合形容玛利亚·索尔兹伯里了。这不仅是指她言行上的霸道,也包括那身和她本人的社会地位完全不相称的服装。

在打听情报的这几天,尽管问话对象与路过的学生们都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盯着玛利亚毁灭性的穿着——特别是扣子没扣好的上衣胸口处——这位红发上司却一副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样子。真会给人添麻烦。

根据以上的讨论,他们确认了今后搜查的补充方针——重新确认六人的死因,调查所有民用水母船持有者的动向,等等——就在此时,有人敲响了会议室的门。

涟一开门,就看见同事站在外头。

“感觉怎么样,女王陛下的侍卫?”

“真希望能领特别津贴。话说回来,什么事?”

搜查员神情恢复严肃,以有些僵硬的声音说出来意。涟向他道谢,回头呼唤上司。

“玛利亚,会议中断,有工作——费弗教授的别墅被烧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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