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漫长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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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再过十五分钟就出来。”松木回来说道。
“这么说，我们在这里等就行了，是吧？”
靖子一边环视周围积雪的大山，一边说道。
中巴上的所有人都下了车，漫无目的地在坎德施泰格车站随意走动着。
看样子，准备乘坐汽车列车的人相当多，乘车场上，并排地排列着许多车。从私家车到普通的观光巴士，各种各样的车子，排成了长队。
“真是厉害呢。这么大的巴士也要上车吗？”
靖子一脸感慨地说道。
“只要不是车体特别大的大型巴士，就应该不会有问题。就算是我，也不会有问题的。”
看到松木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靖子大笑起来。
那是一种极为自然的、十八岁的笑容。但另一方面，片山却也发现，她的目光正不时地投向浅井和实穗所在的方向。
“真是挺清爽的，”晴美深呼吸了一口，“搞得我都不想回日本去了呢。”
“可也不能总这样休息下去啊。”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片山总觉得，自己这样根本就算不上是“休息”过。
相反，他甚至还希望能在回去之后请假休息一阵子。
在这里，甚至就连天空的蓝色也和日本不同，总会给人一种透明的感觉。或许，这也是高耸的岩石大山和泛着白光的山顶积雪形成的鲜明对比造成的。
“哎？”
松木似乎看到了些什么。
“怎么了？”片山问道。
“你看那女的……”
片山顺着松木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片山他们乘坐的中巴后头，隔着三辆车子，有一辆租用车，一名女子正靠在那辆车旁吞云吐雾。
“哦，那不是刚才松木你认错的那个人吗？”
“是的。她不是刚到宾馆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出发去采尔马特了？”
“大概人家就只是当天去当天回吧。”
女子脸上架着太阳镜，正悠闲地眺望着眼前的群山。
眼下，片山还并未看到忠井和“那女子”的身影。但毫无疑问，他们两人肯定会跟来的。
只要还没证实那女人就是水田夏代，片山的目光就不能从实穗的身上挪开。
此刻，甚至就连石津也暂时忘记了吃这件事，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周围的风景。
而福尔摩斯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正独自悠闲地享受着散步的乐趣。
车队前边的人们似乎动了。
“似乎开始上车了啊。”
松木走回中巴旁，高声叫道：“请大家上车吧。车子快开了哦。”
看到福尔摩斯悠闲地朝着这边走来，片山也向着中巴车迈出了脚步……
“阿义！”
怎么会这样！又在这种地方遇上了！
但是，对方的这种叫法，实在可以说得上是特有的了。片山回过头去，看到儿岛光枝正喘着粗气向自己跑来，只得勉强挤出了个笑容。
“大婶，你要这么跑的话，可是会贫血的哦。”
“阿义，你快给想想办法吧！”
光枝满头大汗地跑到了片山的身旁。
“还是牛铃的事吗？”
“不是。牛铃我不要了，”光枝耸了耸肩，“也怪我自己不小心啊。”
“那这次又是什么事呢？”
“是有关这列车的事，”光枝说，“我想上车，他们却不让。”
“大概是因为坐满了吧。”
“不会的！他们都卖票给比我后到的人啦。”
“那可奇怪了呢。松木！”片山把松木叫到身旁，跟他简单地说明了一下。
“司机是怎么说的？”松木说道，“买票这种事，一般都是由导游或者司机来做的啊。”
“司机？司机是哪个啊？”光枝问道。
“就是你坐的那辆车的司机啊。”
“啊？我要坐的那辆车上没人啊！”
“这么说，是你自己开车来的？”
“不是的。我是从宾馆坐车过来的。那辆车现在已经回去了。”
片山似乎明白了。
“也就是说，大婶，你没坐车来，但你却想上列车？”
“车子都能上列车，人当然也能上的咯！”
“不行的，”松木苦笑了一下，“这趟车是用来搬运整车的专用列车，车上没有客车车厢的。”
“我站着就行。”
“话虽这么说……总而言之，你没车的话——”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让我一路走回宾馆去吧？”
这种大婶，任何人都拿她没辙。
片山和松木对望了一眼。就在这时，晴美抱着福尔摩斯走了过来。
“啊，您这是怎么了，大婶？”
“晴美，你听我说，他们这么做真是太过分了。”
典型的恶人先告状，也不看看真正过分的到底是谁。
听过光枝的讲述之后，晴美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啊。松木，我们这辆中巴应该还有空座吧？”
“嗯……”
“那你就让她上我们这辆车吧。这位大婶，以前可是关照过我们很多呢。”
“嗯。反正他们不是按人头计费，是按车辆数计费的，所以也没什么关系。”
“太好了！这下子有救了。我的那些朋友也会很开心的。”
光枝拍了拍手。
“你的朋友？”
晴美突然想起光枝似乎不是一个人来的。可是，嗯，如果只是两三个人的话，那么应该也还勉强凑合。
“大伙儿快来！这辆车可以让我们坐！”
光枝振臂高呼一声，只见五名，不对，应该是六名大婶立刻聚集到了光枝的麾下。
晴美和片山顿时大惊失色。
“怎么办呢？”片山说道。
“没办法，”晴美叹了口气，“我站着坐车吧。”
光枝等人一窝蜂地冲上车，中巴里顿时变得拥挤不堪。不管再怎么挤，最后还是有两个人没座位了。
“这辆中巴马上也要上列车了，”松木说道，“我站着吧，说不定还能帮我减减肥呢。”
“但话是我说出来的啊。”
中巴外，晴美、片山、松木（再加上福尔摩斯），召开了一场四方会谈。
“那个——”一名女子冲着几人说道，“抱歉打搅一下。”
“啊，刚才真是抱歉了。”松木说。
说话的女子，正是刚才被松木误认作他朋友的人。
“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干脆坐我的车吧。反正我这车是租来的，车上只有我一个人。”
“啊，可是……”
“没事的。二十分钟说来不长，但如果真站上二十分钟的话，那可是很辛苦的。”
“是吗？”片山舒了口气，“既然如此，晴美，咱们也就别辜负人家的一番好意了。”
“说的也是。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这猫也可以上车吧？”
“嗯，没事的。”
“快看，中巴！那就到了之后再见啦。”
在松木的催促下，片山赶忙上了中巴。
晴美也抱着福尔摩斯上了女子的车。
“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的。隧道里很无聊的。”女子笑着说道。
“哎呀呀……”
片山在车门旁的座位上坐下，叹了口气。
中巴的后半车厢被光枝和她的朋友们完全占领，热闹非凡。
原先，光枝只是和另外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一起出行，但在格林德瓦，她们又和另外一个旅游团走到了一起。
浅井和实穗坐在司机背后的座位上，正在小声地谈论着什么。
要是让光枝发现浅井也在车上的话，那么说不定还会再次发生骚动。片山虽然有些担心，但光枝却一直忙着和朋友们瞎聊，根本就没有发现浅井的存在。
松木坐在车子最前方，司机的座位旁。
后边是石津、靖子，还有片山。
中巴缓缓开动起来。
尽管是货车，但这趟车却并非箱形。它的结构就跟平板车一样，拖拽着十多节车厢。
然后，车厢之间一直铺设着足够让轮胎通过的道路，排在前边的车从列车的尾部上车，在列车车厢之间不断向前行驶，塞满了整趟车。
列车员在前方引导着，让所有的车辆都在固定的位置停好。
车辆的左右方，只拉着些低矮的铁链。一节节车厢不断被车辆塞满，列车员也在车辆与车辆之间拉上了铁链。
“真有趣。”实穗两眼看着车外说道。
“有的时候，大雪会导致山崖的通道无法通行，”松木说道，“如此一来，就只能到山的对面去了。”
片山等人乘坐的中巴车也在列车的中间位置上停了下来。
当地的司机悠闲地伸长两腿，抱起双臂。
片山本以为，要让所有车都开上列车，会是一件要花费很长时间的事情，但没想到，不久所有的车辆就全都开上了列车，而列车也缓缓地开动起来。
“动了！车动了！”
光枝等人在身后吵闹起来。
片山苦笑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这才叫隧道啊。片山心中想道。
咔咚、咔咚，列车上回响着单调的车轮声。
“这车真的在动？”
光枝的声音让片山有了真实感。
总而言之，周围彻底一片黑暗。
换作是在日本的话，即便在隧道里，周围也灯火通明。这隧道里却连一盏灯都没有，车窗外也一片漆黑。
不光如此。中巴里，为了省电，彻底关掉了车里的灯。即便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也丝毫不夸张。
处在黑暗之中时，人的心中总会怀着一丝不安。
刚开始的两三分钟时间里，光枝她们还在不断地吵嚷着。经历过五分钟的黑暗之后，甚至连她们也彻底安静下来了。
车里能听到的声音，只有各人的呼吸声。从石津发出的“哈——呼——”的声音里，可以断定他已经睡着了。
真是个幸福的家伙。
片山抱起双臂，闭上了眼睛。处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都已经彻底一样了。
这样的体验，确实让人感觉有些奇妙。
间隔一段时间之后，也还是能够看到一盏盏小灯——虽然数目极少——飞快地向身后滑过。
片山也开始感觉到了困倦。
虽然不存在时差问题，但彻底摒除了外界的刺激之后，人就会开始感觉到困倦。
大约二十分钟后，列车大致已经走过一半的隧道……
片山一边打盹，一边猜想着。
似乎有人从自己的身旁走了过去。
虽然片山没有亲眼看到，但他却有这种感觉。要么是从车前往车后，要么就是反过来。虽然周围什么都看不到，但片山却明显地有这种感觉。
管他呢！片山迷迷糊糊地想着。
哐啷哐啷。一阵声音响起。
“哎？是牛铃。”
光枝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概是谁弄掉了吧。说起来，买牛铃做礼物的人似乎也不在少数。
牛铃声响过之后，车里再次变得一片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
片山感觉眼前出现了一团朦胧的白光。他睁开了眼睛。
列车的前方开始渐渐变得明亮。那感觉，就像是冬夜里的黎明一样。
“终于到出口了。”靖子说道。
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婶们也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真不得了！”
“有意思！”
要说心里话，应该是有些后悔上车才对。
列车驶出隧道，头顶上再次出现蓝天的时候，片山突然愣了一下。
“喂，石津，快醒醒！”
片山伸手晃动着石津的肩膀。
“啊——”石津摇着头说，“天亮了？”
众人哄然大笑。
“啊，松木先生。”靖子凑过头去看了看，“他还在睡觉呢。而且……”
“而且什么？”
片山也站起了身。
“真好玩儿。他脖子上还挂着牛铃呢！”
靖子笑了起来。
片山凑过头去一看，果然看到松木耷拉着脑袋，似乎还在熟睡。而他脖子上挂着的，正是那种游客们买去做旅游纪念品的牛铃。
“这到底是谁给他挂上的啊？真是的。松木，醒醒吧，车子要到站啦。”
片山伸手一摇松木的肩膀，松木的身子便缓缓地倒向一旁。
“喂！”片山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石津！松木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他是不是不舒服？”
片山摸了摸松木的手腕。
“怎么回事？”
靖子一脸不安地看着片山。
“怎么会这样！”片山大惊失色。
“出什么事了？”浅井站起身，来到片山的身旁，“这人不是我们的导游吗？”
“嗯……他死了。”
“什么？”靖子叫嚷起来，“这怎么可能！刚才——”
“嗯。刚才他还好好的，可现在，他却已经死了。”
片山轻轻拿起挂在松木脖子上的牛铃的布带，看到他脖颈的周围，还残留着乌黑的淤血痕迹。
松木是被人勒死的。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杀人案！
“啊哈哈哈！”
突然间，中巴的后方爆发出一阵笑声，吓得片山差点跳起来。
光枝等人还没有觉察到前方发生的骚动，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哎呀呀。片山摇了摇头。终于，案件还是发生了。
列车停了下来。司机似乎也没有发现自己身旁邻座发生的异变，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伸了个懒腰。
车辆顺次驶下了列车。
等中巴停稳之后，片山下了车，等待着晴美乘坐的车子到来。那车和中巴之间隔了两三辆车，没多久就来了。
“哥，”晴美打开车门，“你好好向人家道个谢吧。”
“没什么啦，”女子微微笑了笑，“隧道里一片漆黑，能和你待在一起，其实我也……”
“事情不妙了。”片山说道。
“怎么了？”
“松木死了。”
晴美一愣。
“你是说……那个松木？”
“对。列车驶出隧道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啊？”
“这事还得赶快报告给警方。我们该上哪儿去找警察呢？”
“这倒是件麻烦事呢，”女子说道，“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由我——我叫沼内和子——来协助你们吧。你们会德语吗？”
“不会。”
“我稍微会一些。”
“是吗？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我去跟你们那辆车上的司机说一声，让他去找这里的警察吧。”
“拜托了。”
片山擦了擦头上的汗。
那位名叫沼内和子的女子走下车来，向中巴的方向走去。
“到底怎么回事？”晴美问道，“难道是心脏病发作了？”
“不，这是一起杀人案。”
“真的？”
“谁会拿这事来开玩笑？他是在黑暗中被人给勒死的。”
“是谁干的？”
“天知道。可是……杀害一个导游，为什么呢？”片山无奈地说道。
沼内和子回到了两人身旁。
“司机说，他这就去把车站的人员给叫来。”
“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晴美说道。
“没什么，有困难的时候，就该互相帮助嘛。不过——”沼内和子说，“刚才我稍微看了一下，感觉他似乎是被人给杀死的。”
“或许是吧。”
“啊……”
“也就是说，应该是中巴上的人干的吧？”
听到晴美的这句话，片山不由得抱住了脑袋。
“这下子可不得了了……”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让片山感到头疼的人，也走下了中巴。
“阿义！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片山心想，要是可能的话，他实在是甘愿自己动手，在这里挖上一条直通日本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