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晴美，模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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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美昏了过去。
“啊，好痛……”
不知过了多久，晴美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呻吟声，慢慢睁开眼睛。
整个身体犹如散了骨头，疼痛不已。好在坐起来一检查，手呀脚呀全都在，一个不缺。
究竟发生了什么？晴美一时弄不明白，只记得是从某处滚落下来，滚过一望无际的黑暗。
“不会掉进地狱了吧……”晴美呆坐着，自言自语道。
渐渐地，丢失的记忆慢慢拼凑起来。晴美的脑海里浮现出衣橱的形象——明明是躲在衣橱里，怎么就……
“对了！”荣子说过的话突然闪电般在晴美耳边回响：“妈妈也躲在衣橱里……”
这个看似普通的衣橱，实则与墙壁后开辟的密道相通。而晴美不知怎么就触发了暗门的机关，于是便顺着台阶跌落至此……
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晴美定定神，观察起周围来。
当眼睛习惯了黑暗，晴美渐渐看清自己滚下的台阶其实并没有很高，刚才翻滚时那种深不见底的感觉，只是恐惧和疼痛带来的错觉。
台阶上方，连接衣橱的门早已关闭，周围一片漆黑。
荣子应该还留在衣橱里——她会去找哥哥和石津来帮忙吗？还是别抱太大希望了，现在的孩子都冷漠得很……
晴美支撑着慢慢站起来。似乎没有骨折，浑身上下也没受伤。
这下能更好地看清这条密道了。这家酒店因为是由年代久远的古宅改建而来，过去的贵族们为防范万一而精心设计了秘密通道，在当时实属平常。但令人咋舌的是，这条诞生于古老年代的密道居然沿用到今天！只见周围的墙壁上安装了隔板，脚下的地板包括台阶也都铺着厚厚的地毯。刚才滚下来没受伤，就是因为地毯缓冲的缘故吧。
密道在前方拐了一个弯。晴美能在黑暗中看见台阶和地毯，全是依靠转弯处依稀透进来的光，正是这些萤火般的光亮点燃了晴美向前探索的好奇心。
一般说来，沿台阶穿过衣橱回到梅原伸子的房间叫上哥哥或石津，再一起向密道进发，才是多数人会采取的办法，晴美却偏偏喜欢“不一般”的办法，此刻的她犹如鼻子前悬着胡萝卜的兔子，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反正若想离开随时都能出去，而且这么秘密的地方，鲜有人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晴美一边自言自语——确切地说是自我打气——一边慢慢地朝光亮走去。
转过了弯，前方的路更长了。那些光亮来自两侧墙壁上安装的间隔灯，虽说是款式古典的角灯设计，但发光的却是灯泡。原来这密道里还通着电路啊！
密道很长，弯弯曲曲的。一开始时还能辨认出是向庭院方向延伸，经过几番左拐右绕后，晴美便如坠五里云雾了。不过由于没有分岔口，所以多少还能分辩清路线……
有门！在密道的一侧，晴美忽然看见三扇并排的门。
这里并非密道尽头，前方还有路，不过晴美决定先在一扇门前驻足，一探究竟。
门内很安静，完全听不到声音。晴美尝试着开门，但似乎上了锁。她又试了试另外两扇门，也都如此，只得无奈地耸耸肩。
这几扇门背后，不像是地下仓库，因为那些门看起来结实气派，把手上的雕花也十分精致，应该是供某种特殊用途而设计。
没办法，晴美只得继续朝前走……
又拐过几个弯，去路被一幅巨大的红色天鹅绒帘子挡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已经走到这里的晴美，自然不会回头。
她轻轻掀起帘子一角，侧身窥探——原来是一间屋子。于是晴美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房间格外地宽敞，整体布局好似酒店的休息室，但其中的陈列摆设则要奢华多了，看得晴美一时傻了眼。
只见房间正中是一组白色真皮沙发围着一张黑色大理石茶几，底下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作地毯。沙发一旁的立柜饰有繁复精美的雕刻，堪称工艺品。天花板则比密道挑高许多，中央向上拱起形成圆弧状的穹顶，穹顶垂下一只华丽的水晶吊灯，散发着绚丽夺目的光芒。
墙壁上，几幅巨大的油画吸引了晴美的注意。尽管晴美不谙艺术品鉴赏，但也略知一二。挂着的这些大都不是真迹，而是名画的赝品，否则像雷诺阿和莫奈那样的作品得值多少钱啊！不过即便是赝品，如此高超的技法和仿真度也应该价格不菲……
晴美站在这空荡荡的大屋中央，原地转了个圈，这究竟是哪里？她突然感到难以言状的不安。
在天鹅绒门帘入口处的正对面，还有一扇门。但晴美似乎失去了打开门继续前进的兴趣。还是尽早原路返回告诉哥哥他们吧，她心想。虽然还没弄清这里的密道和地下室与发生的一系列案件之间的联系，但梅原伸子应该知道密道的存在，而且极有可能躲进了这里，只是动机不明。
“总之，先回去再说。”
晴美有些不好意思。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怎么说走就走？——她听见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在嘲笑自己。
正当她抬起腿要向天鹅绒门帘入口迈步的时候，突然，身后的门被打开了。
“抱歉抱歉，”门里走出来一个男人，“让你久等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晴美吓得差点栽跟头。若事先能有窸窣的脚步声或笃笃的敲门声提示或许还好，冷不丁地冒出个人来，难怪晴美反应大。
晴美不曾见过这个男人——等等，看着似乎又有些眼熟。他的穿着打扮十分土气，西装和西裤的尺寸都不合身，而且还是深灰的，就是过去日本上班族被戏称为“灰老鼠”的那种颜色，即便是在机关上班的中年大叔，现在也不会穿这种西装了——晴美心想。
他的年纪大约四五十岁，头发蓄得很长，抹着锃亮的发蜡，三七分的发际线非常清晰。眼镜则是圆形波点款，系着的那条领带怎么看都像利用风吕敷㊟改的，十分滑稽。
总而言之，“土气”一词描绘的形象，就是眼前这位了。
不过，他那张脸确实在哪儿见过。是谁呢？
“是不是等累了，准备回去？别这么扫兴，快过来坐。”正当晴美专注于观察的时候，男人突然说话了。
“嗯……”
“来，到这儿来。”
男人往其中一张沙发上一坐，伸手示意晴美到身边来。
晴美犹豫了——该不该现在就走？但这个男人看上去并不危险，身板也不强壮，似乎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怎么，生气啦？”男人似笑非笑地说，“冷静点，啊，回头我会补偿你的。”
“那——好吧！”晴美把两手往身后一背，顺着男人的话，摆出一副撒娇的表情，向沙发走去。
“这就对了嘛，乖——女孩子就是要乖。”男人的话透着瘆人的温柔。
他是谁？在沙发上坐下后，晴美再次对着男人端详了一番——肯定在哪儿见过，但应该不是身边的朋友或酒店的住客，否则自己不会记不起来。这种似识非识的感受，应该是在别的场合见过。
说来也奇怪，这个男人明明不认得晴美，说话的语气却总带着很熟络的语调。
“你——几岁了？”男人问。
“我吗？二十——”晴美一咬牙，去掉个零头，“二十岁。”
“二十岁啊——”男人显得有些失望，“说好了要十几岁的。”
“这又不能怪我，”晴美一听，不乐意地噘起了嘴，“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别，别，没事儿！”男人似乎急了，一把抓住晴美的手臂。晴美被这突如其来的挽留吓了一跳：
“快松手！”
“弄疼你了吗？对不起，对不起。”男人顺势拉过晴美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看不出这个土气的男人还挺会装模作样的。
“没事儿，真没事儿，你很可爱，而且非常好——是我目前见过的小姐中最好的！年纪大上一两岁真没关系。”
“谢谢……”晴美嘴上虽然应付着，心里却打起了鼓：从他的语气措辞尤其是刚才那句“目前见过的小姐中——”来看，他应该是把自己当成在这里等他的小姐了！
如此想来，这该是一种买春交易，而这里正是高级的买春场所。
这个结论令晴美简直不敢相信，原来在这间酒店的地下竟然存在这样的地方……
这些事情，身为酒店经理的贞子·格林不可能不知道！而她竟然借酒店的名义，背地里干如此勾当！
“你——是大学生？”男人又问。
晴美本想回答自己已经工作，转念一想，这种男人肯定对“女大学生”、“女高中生”没什么抵抗力，遂改口道：“嗯，今年大二。”
“哦，是嘛，果然！”男人很是高兴，连连点头，“怪不得小手这么柔软，哪里像干过粗活累活的手啊。还有这眼睛——”说着，男人突然把脸凑到晴美鼻子前，慌得晴美赶忙躲闪：
“眼……眼睛怎么了？是进沙子了吗？”
“没有，相当清澈。只有未受尘世污染的清纯少女才会拥有如此清澈的眼眸。”
这男人真傻——晴美心想——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现在的女大学生，不是说所有人，有的还是挺厉害的。不过你不同！”
这回男人侧转身子，盯着晴美的身体上下打量。
“别……别这么看我，怪不好意思的。”晴美被男人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的身材真不错。”男人笑着说。
“哪有。”
“你看这线条，既透着少女的清纯，又具有女人的丰盈。”
男人的话仿佛出自过气诗人之口，但过于肉麻，叫人受不了。晴美心想。从这情形看，再敷衍一阵子便可抽身离开，只是在离开之前最好能再套出些什么。
“我说，”晴美发出撒娇般的声音，“你一直来这儿吗？”
“‘一直’是不可能的，一来我没有时间，二来这里也不便宜。”
“很贵吗？”
“嗯，”男人点点头，“你应该挣不少吧？”
“还行，不过很快就花完了……钱这个东西，总是不嫌多的。”
“哈哈，说得好，”男人笑了，“怎么样，喝点什么？”
“嗯，我想想。”晴美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便争取了不少时间。
“想好了吗？威士忌？”
“行啊，随便吧。不过我不是很能喝。”
“没关系，醉了也无妨。”男人微笑着起身走向立柜，取出两只玻璃杯，注入威士忌。
看来他对整个房间的布局和物品摆放都了如指掌。
只是这大晌午的……他究竟是什么人？晴美又琢磨起来。
从日本来的游客吗？可若是日本游客，何必费这么大劲儿跑这里来找女大学生？所以更可能是被公司派来的职员，长期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便想找个日本姑娘，这种心情不是不能理解。不过“理解”归“理解”，不代表“值得原谅”，晴美最讨厌这种男人了。但自己为何偏偏对这张脸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晴美说不清楚。
“来，我们干一杯。”男人将酒杯递给晴美。
“为什么而干杯？”晴美问。
“这还用问吗？”
“为清纯的少女？”
“没错！”
男人笑了。晴美也跟着笑了。两只酒杯呯地碰在了一起。
“要一口气喝光哦。对，对，你还挺能喝的嘛。”
“啊！喝得太猛了，”晴美夸张地喘了口气，“糟了，一会儿会头晕吧？”
其实晴美的酒量好得很。这点度数的酒，根本不在她眼里。
“没关系，喝红了眼的女孩子也是一幅美丽的图画。”男人笑着，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
“走，我们去房间。”男人向晴美伸出手。
房间？什么房间？晴美忽然想起了密道里那三扇上了锁的门。
看来这间屋子只是用来安排会面，打量好了再转移至那三扇门里。这买卖做得还挺大嘛！待我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后，看我怎么揭发你！晴美愤愤地想。
没想到这个地下组织竟然颇具规模——想到这里，晴美突然灵光一现，“幽灵俱乐部”！
对呀，说不定这才是“幽灵俱乐部”的真实面目。会员之所以在这家酒店集会，没准就是冲着……
“快，走吧。”男人伸手来拉晴美。
“不，我……”话还没说完，晴美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你怎么了？”
“奇怪……我的头怎么突然这么晕——”
这不可能！即便是再烈的酒……不，等等，这不是醉酒的头晕，而是……药！刚才的酒杯里……
“腿好沉……你！在酒里放了……”
晴美站起来，可刚刚踉跄走了两三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试着甩甩头，但头晕得更厉害，周围的沙发、油画全都骨碌碌地打起了转，仿佛置身旋转木马上。
晴美挣扎着想再站起来——但事与愿违，最终咚地一头栽倒在虎皮地毯上。
渐渐地，眼前的一切模糊了。
朦胧中，晴美突然记起似乎在某本杂志的卷首页里见过这男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