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诺斯费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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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大家了。”
聪子向戏剧部的伙伴们挥挥手,从舞台通道向后面的出口走去。
作品已完成了大约九成,很顺利。
话剧,光靠彩排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完美,因为彩排缺少表演中不可或缺的一个要素,即观众。
期待观众大笑的台词,有时全无回应。相反,严肃的道白却可能引得观众哄笑,让人不知所措。观众的反应有时会扰乱演出的节奏,有时反而能激发演员的气势。这就是话剧有趣的地方。
所以,彩排无法完成的部分只能在演出当天赌一把了。与连续上演几星期的商业剧团不同,文化节时他们只有两次演出。这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多少真刀实枪的演练机会,可以说形势比较严峻。
不过,如果这次演出成功的话,就会有再次上演的机会……
聪子走出讲堂,走向社团房间所在的那栋楼。校园已经暗下来,带有少许蔚蓝色的天空也迅速变成深蓝色。
校园里已无人影,校舍也只有两三个窗口亮着灯。
聪子穿着T恤和牛仔裤。舞台上到处都是尘土,只能这种打扮。
她从裤袋里掏出房间的钥匙,走进房内。开灯后,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换洗衣物。
“冲个淋浴吧……”
聪子喃喃自语着,抱着衣服走出房门。那栋楼的旁边是游泳池,现在当然没有开放,但是运动部的成员常在练习后使用那里的浴室。
浴室是重新翻修的组装式建筑,整洁干净。现在里面一片漆黑,似乎没人在。聪子打开灯。
她走进更衣室,费了一番工夫才把满是汗水的T恤脱掉——流汗的感觉很舒畅,可是在彩排结束后,黏糊糊的感觉很不舒服。
所谓表演,一半是体力劳动。
她脱光衣服,把眼镜放在衣服上,小心翼翼地光脚踏在冰冷的地砖上。浴室很好,但并非总是打扫得很仔细,地面上多少有些讨厌的灰尘。
聪子急忙拧开龙头。冰冷的水倾注而下,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水流冲刷着地面,聪子不顾一切地冲进水幕之中。
在水中淋了一会儿后,那份寒冷反而激发出体内的暖意。聪子舒了一口气。
反正回家还要洗澡,不需要洗得太仔细,她用手轻轻揉搓肌肤,把皮肤表面的汗水冲掉。
“就这样吧。”
她嘟囔着关上龙头。水声突然消失,寂静笼罩着四周,她觉得水珠从自己身上滴落的声音出奇地响亮。
要赶快擦干身体……
她拉开浴室的帘子。眼睛进水了,视线很模糊,但她大致知道衣服和毛巾的位置。她伸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聪子揉揉眼睛,再看一遍。
衣服不见了!刚才明明是放在这儿的……
聪子慌忙环视更衣室。她虽然近视,但更衣室不大,她一眼便看清哪里都没有自己的衣服。
“奇怪……”
聪子束手无策地喃喃自语。
“找东西吗?”
门开处,关谷站在那里。
聪子慌忙冲回淋浴间,拉起塑料浴帘。
“是你偷了我的衣服!”
“只是暂时保管罢了。”
外面传来关谷的笑声。
“把我的衣服摆在那边,你给我出去!”
聪子大喊。
“怕什么?我又不是外人。”
“滚——那种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别嘴硬了。我知道最近你忙,所以没敢打搅,不过差不多已完成了吧。待会儿陪陪我嘛。”
“不要!”
“好无情啊。我已经戴上歌剧院幽灵的面具和你合作了。你跟我合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关谷的声音向塑料浴帘逼近。
“不要过来!”
“那我把衣服带回家,怎么样?”
关谷的声音愉快无比。
“你要我怎样?”
“只要陪我一下就行了——我又没强迫你和我上床。”
不能相信这家伙,聪子想。可是,如果拒绝的话,他可能真会把衣服带走。他会满不在乎地做出那种事。
总之,现在必须先把衣服拿回来,其他的事之后再想好了。
“好吧。”聪子说,“我和你一起走。所以,衣服还我。我不能光着身子走出去吧!”
“好吧。你终于开始明白事理了。”
外面传来关谷把衣服抛在桌上的声音。
“你出去。”
“知道了。你快点儿。”
关谷的脚步声离去,门开了,又关上。
聪子隔着浴帘竖耳倾听——他大概出去了吧?她轻轻把浴帘拉开一条缝隙窥望,好像是走了。
聪子急忙拉开浴帘,向衣服奔过去,她拿起毛巾,迅速擦干身体。
这时门打开,关谷冲进来。
“你干什么?”
他把聪子扑倒在地上,整个人压上来。
“想逃?没那么容易——你跑不了了。”
关谷巧妙地躲开聪子的手,并钳制住。聪子拼命挣扎。
“死心吧……你明明喜欢我的……”
关谷低声轻笑。
就在这时,有个重物扑向关谷的脖颈。同时,他感到一阵剧痛窜过肩膀。
“什么东西!这家伙……”
关谷一跃而起。福尔摩斯轻巧地落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混蛋……”
关谷伸手摸摸脖子,手指沾到血。“是那刑警养的猫吧……畜生!”
他向前一步想用脚踹它。可是,福尔摩斯比他快得多。它往桌面一跳,接着跳到房间的屏风上,冷冷地俯视关谷。
“哼!老子记住你了!”
关谷凶相毕露,他朝趁机穿好衣服的聪子瞟了一眼,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下次找个没干扰的地方我们再继续!”然后就飞快跑走了。
聪子无力地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不知何时落到地面的福尔摩斯,嘴里衔着她掉在地上的眼镜走过来。
“谢谢……”
聪子用毛巾擦擦镜片后戴上,她轻轻拍拍福尔摩斯的头。“是你救了我。你是从哪儿来的?”
福尔摩斯走向门边,回过头来,短短叫了一声,仿佛在招呼聪子跟它走。
“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聪子站起来,整好衣服,走出浴室。
外面全黑了。她模糊地看到有人从社团那栋楼走过来。
“你在那儿呀!”
“晴美小姐……你找我有事?”
“是呀。哎呀,你的头发湿了。”
晴美走近聪子,惊讶地说。
“我去冲了个澡。”
“哦,是吗?刚才我在校门那里遇到几个学生,恰好是戏剧部的人。他们告诉了我房间地点就走了。我去那里找你,只见东西不见人,所以叫福尔摩斯去找一找……”
聪子望了福尔摩斯一眼,想说什么,但马上又改变主意似的问:“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今晚我们要为竹林明的康复举行庆祝会,想请你一起参加。”
“啊?我可以去吗?”
聪子双眼发亮。
“当然啦。我们一起走吧。”
“好!我去房间拿一下东西。”
聪子跑开了,晴美目送她。“福尔摩斯,她的呼吸似乎有点儿凌乱。发生什么事了?”
福尔摩斯只是沉默地往前走去。
“干杯!”
晴美说。
盛香槟的玻璃杯叮的一声碰在一起。
“感谢大家。”
竹林明鞠躬致意。
围桌而坐的是竹林明、聪子、晴美、石津和片山五个人。对,桌子底下,还有偷偷溜进来的福尔摩斯和Nuit。
这家酒店里的餐厅很上档次。虽然是片山自掏腰包请客,不过由于是自助餐,点再多也不需要额外的费用。
“别客气,随便吃。”
所以,片山当然可以这样说。
“你这么快就能出院,真是太好了。”
聪子说。
“伤口好像不深,外表看起来很严重,其实并无大碍。”
竹林明轻松地说。
“好像在说别人似的……以后要多小心啊。”
聪子瞪她一眼。
“是——那我也开吃了。”
“去拿食物吧。”
晴美站起来。“阿明,我帮你拿好吗?”
“不,不要紧。而且,让你知道我的‘食量’就太丢人了。”
她笑道。
“不用担心这个。”
片山指向摆满菜肴的长桌。
那里,笑容满面的石津早已在挑战如何把大量食物摆在一只盘子上了。
“我会把食物拿给你们的。”
晴美对福尔摩斯和Nuit说。
他们兴高采烈地享用美食。尽管遇到令人扫兴的杀人事件,但大家能暂时忘掉一切,一同用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片山想。大家的食欲似乎也随着和乐的气氛高涨起来,不过对于石津来说,酒席气氛好坏与他的食欲基本上并没有关系。
“如果就这样解决一切多好。”
大家吃累了,休息了一会儿后,竹林明说。
“片山先生一定能破案的。”
聪子也少有地说起奉承话来。
“谁知道呢。”
晴美依然怀疑哥哥的能力。
“没问题的。”
喝了一点儿酒的石津也用力地点点头。“片山先生一定会破案的。对吧?”
“大概吧。”
当事人缺乏自信,更缺少说服力。
“你们看这样如何?”
竹林明说:“我觉得片山先生会在那出话剧上演之日破案。要不要打个赌?”
“有意思!”
聪子拍手。“来吧来吧。不过,倘若所有人都赌片山先生能破案的话,怎么办?”
“等等。”
片山苦笑。“这个有点儿问题。”
“这不挺好的嘛。”
晴美插嘴:“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赌哥哥不能破案的。”
“晴美!”
“如果不参加的话,我会以身为刑警的妹妹为耻哦——好吧,赌多少?”
“喂,赌博是犯法的!”
片山抗议。
“和杀人比,哪个严重?”
晴美反驳。
“但是……”
“你追赶杀人犯时,遇到红灯就停下吗?这跟那是一回事。”
片山觉得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他没机会发表意见。
“赌多少呢……”
竹林明歪头思考着。“一注十万日元如何?”
片山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你别乱来!”
“我也同意。”
聪子附和。“那点儿储蓄还是有的。”
“可以接受。”
晴美从手袋里掏出记事本,飞快地记录着。
“喂,晴美,你万一……输了怎么办?”
“如果哥哥能破案的话,我出十万日元也情愿呀。”
晴美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片山无话可说。
“喂,石津,你赌哪边?”
被晴美一问,埋头苦吃的石津抬起头来。
“你们在谈什么?”
晴美说明后,石津眼睛发亮。
“可以赚到十万日元啊!”
“喂,石津你……”
片山紧握手中的刀。“你不会站在晴美那边赌我破不了案吧?”
他逼问。当然,他手里的刀是餐刀。
“啊?不……可是……我和晴美一心同体、心心相印,所以我站她那边。”
“不要趁乱胡说八道好不好!”
“哥哥,你退一边去。来,石津先生也赌十万日元,对吧?”
“是,是。”
片山无奈之下只好气呼呼地跑去拿食物。
“阿义!”
他突然被人喊住。
“姑妈!”
见到儿岛光枝,片山吓了一跳。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真巧啊,在这里碰到你。”
一点儿也不巧。片山突然失去胃口,只拿了水果放在盘上。
“那女孩儿怎么样?”
“啊?哦,你说荻野邦子?不管怎么说,年纪嘛……”
“哎呀,男人不是都喜欢年轻的吗?”
“年轻也得有个限度呀。”
“你不喜欢她?”
“不是,我觉得她是个好女孩儿。”
“太好了。那么,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为什么这个姑妈如此心急?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能在吃着自助餐、手里还拿着盘子的时候决定呢?
“总之现在不能在这里决定……”
“说的也是。那我改天再给你打电话好了。”
“可是姑妈,我——”
片山正想说“我还不能做决定”时,光枝已匆匆忙忙走开了。
“混蛋!随你喜欢吧!”
“你说什么?”
有人捅捅片山的手臂。
他回头看,一个中年妇女在瞪着他。
“你还没拿完吗?”
片山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攥着盛自助餐的公用勺子。
儿岛光枝回到位子上。跟她一起来的朋友其实就是荻野邦子的母亲。
“光枝太太,刚才和你谈话的男人是谁呀?”
“他就是给邦子介绍的那个男朋友啊。不是给你看过照片吗?”
“啊?是他呀?”
荻野悠子瞪大眼。“真是太巧了。”
“如何?我的眼光不差吧?”
“照片拍得倦容满面的,我还以为他年纪很大呢。这不是很年轻嘛,一表人才的帅小伙儿。”
荻野悠子是高度近视,必须离很近才能看清楚对方的面孔。
“你说,把邦子叫来怎么样?”
光枝压低声音。
“什么?好是好……不过来不及吧?”
“不要紧。我就是生拉硬拽也会把他留在这里的。”
“也好。不过,这里是酒店哦。万一他们谈得来,准备开房怎么办……”
“那就赶快给他们举行婚礼算了。那个阿义呀,就是过于谨慎,不从后面推一把的话,他不会有所行动的。反正早晚都要结婚的,在酒店过夜有什么关系啊?现在,这种事都司空见惯了。你不是也想让邦子早点儿结婚吗?”
“是啊。我家那个大姑子一直冷嘲热讽地说我家的姑娘没人要。所以我希望邦子能早点儿嫁人,争口气给她看。”
“那就这么定了。”
“不过,那个片山先生——是片山先生吧?他会答应吗?”
“包在我身上。他酒量不行,我会先把他灌醉的。”
可怕的阴谋正在秘密开展。当然,片山被蒙在鼓里,他不知道恐怖的命运正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