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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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拜托你们了。”坐在计程车里，片冈义太郎对片山说。
“有我妹妹陪着，不会有事的。而且还有福尔摩斯在呢。”片山说。
“她一点儿也没变。”
“她是个意志坚强的人。”
“是的。这点尤在我之上。大体上女人做了母亲以后，在各方面都会妥协，可她却比以前更坚强了。”
“那你一个人回老家吗？”
“是的。”义太郎点点头。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语。然后，计程车在义太郎的家门口停下来。
“谢谢你送我。”
“哪里。用的是公费啊，”片山笑笑，“那么，决定出发日期之后请通知我一声。”
“好的。”义太郎下了计程车，行个礼转身离去。片山让计程车开往自己的公寓，他突然想到刚才应该下车去义太郎家蹭饭的。
天已经黑了，又到了晚饭时间。晴美不在家，等于餐厅没有厨师，所以只能到外边随便吃一点儿了。“该死！”片山咂咂嘴。不如打车去吃饭吧，然后连晚餐也算在公费里……不行，课长精明得很，一定会要求他列出明细。汉堡可以算公费，咖啡不算……真奇怪，别的不算，咖啡也应该算公费啊㊟！
片山胡思乱想着爬上楼梯。“咦，石津那家伙回来了？”他发现窗户映出灯光。那就索性邀他一起吃饭好了。
“我回来了。”片山一边开门一边说。
“啊，你回来啦！”回答的竟然是个女声。
“对不起，我搞错房间了！”
片山慌忙奔出走廊。可是，回头一看，确实是自己家呀！门上的名牌写的明明是“片山”，没错，绝对是自己的寓所。
刚才的女声难道是石津发出的？一想到石津扮成女人细声细气说话的样子，片山顿时毛骨悚然。不可能的！他不会有这种嗜好的！
这时，门开了。
“刑警先生，你没有搞错呀。”
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个死在水里的片冈秀二郎的恋人田所久子。
“这是你自己的家呀。请进。”
“打搅了。”
田所久子扑哧一笑：“你真有意思！快来呀，晚饭已经做好了。”
田所久子穿着围裙，像个年轻的主妇。片山傻傻地走进屋里，一看餐桌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难道是中元节、除夕、儿童节一起到来了吗？餐桌上摆满了生鱼片、天妇罗、烤鱼等各种美味佳肴，味噌汤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希望你喜欢……”田所久子笑盈盈地说。
“先别管我喜欢不喜欢……你先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呀，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简单说就是这样。”
“复杂说不也是这样吗？”
“管他呢！总之，我从家里跑出来了，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去朋友家的话，她们肯定会马上通知我父母。我还想过去男朋友家……”
“男朋友？你不是片冈秀二郎的……”
“他是恋人。恋人和男朋友不是一回事。”
“还有这么一说？”片山既没恋人也没女朋友，所以压根儿不懂其中的区别。
“男朋友是男性。在男人家里过夜，我还是有所顾虑。万一半夜他过来侵犯我怎么办？来，吃饭吧！”
肚子已在咕咕叫了，片山慌忙假咳一声。人家做了这么多饭菜，不吃就太不给面子了。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了。
“味道如何？”
“嗯……太好吃了。”
“太好了！米饭是不是太硬了？”
“没有。”
“真的？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米饭……”
“啊？那这些菜呢？”
“这些全是从外边买的。”田所久子微笑着说。
“原来如此。”
田所久子看上去就不像是擅长家务的人，如果这些都是她做的才奇怪呢。不过，片山感叹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能买到啊！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哦，是这样的。我考虑了许久，觉得请警察保护才是最安全的。你们做警察的不会侵犯女孩子吧？”
“那当然！不过，警察会马上通知你父母。”
“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才来找你的，”田所久子说，“我知道你很善良，一定不忍心把我赶出去。而且你是警察，一定不会对我动手动脚的，对不对？”
片山听得似懂非懂。他填饱肚子后，终于恢复了冷静。
“但是，你不能在我这里过夜。”
“人家特意来投靠你的。求求你了！”
田所久子突然靠过来。片山慌忙跳起来。又来了！真该死！为什么每次我都是被女人“非礼”的那个啊！
“不要逃嘛！”
“我没有逃。只是保持距离！”
“不要那么无情嘛！公民向警察提出人身保护的要求，警察能拒绝吗？”
“这是两回事！”
“有什么不同？”
“这……”
“总之，我需要你的保护！”
说完，田所久子朝片山扑上来。
“啊！”片山大叫一声栽倒在地，田所久子的嘴唇压在片山的唇上，丰满的胸部紧贴片山的胸膛。片山在心里呐喊：需要保护的是我啊！
这时，石津开门进来了。“片山先生，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他突然看到地上滚成一团的两人，吓得拔腿就往外跑：“不……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比起刚才被田所久子吓到的片山，石津好像受的刺激更大，他一溜烟儿逃到了公寓楼外。
片山好不容易才挣扎起身。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了？”
“不知道，是你多心吧。”田所久子泰然说道。
片山晴美突然醒来。房间很暗。不远处，三浦晴美睡在婴儿旁边，发出均匀的鼻息。
吵醒她的原来是福尔摩斯，它在用前爪轻轻碰触晴美的脸。
“福尔摩斯，怎么了？”晴美低声问。
福尔摩斯走到卧室的隔门边，叫了一声。
“外面有人？”晴美侧耳细听，玄关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有人在撬锁！晴美惊跳起来。
“是小偷吗？福尔摩斯，拜托你了！”
三浦晴美还在熟睡。晴美本来想叫醒她，但她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应付。毕竟自己曾经数次遭遇险境并化险为夷，一个小偷算什么？
于是，晴美拿起防身用的球棒，穿着睡衣走到饭厅。她往玄关方向张望，只见大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伸了进来，好像在摸索门上的链子锁。
晴美蹑足走近门边。门打开了，而链子锁没有锁，小偷一定在为闯空门而暗喜吧！看来这是一个经验严重不足的新手。
门是向外开的。晴美从对方看不到的角度伸手用力一拉门把。
“啊！”对方的手被夹住，痛得哇哇惨叫。
“对不起！”晴美一边包扎石津的手一边道歉，“不过，你干吗不喊我一声呢？”
“我不想吵醒你们……”石津搔着头说。
“骨头没事吧？”
“没事。我是硬骨头，”石津脸上肌肉抽搐着，挤出一个笑容，“不过，片山先生他……”
“真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晴美气愤地说，“趁我不在，公然把女人带回家，成何体统？”
“他俩的样子就像是夫妻一样！”
“他忘了有你在吗？不过话说回来，有谁会爱上我哥哥呀？”
晴美不解地说。
“是啊。”石津认真地点点头。
“我们走吧。”晴美站起来。
“去公寓？”
“是啊，那还能去哪儿？”
“嗯……比如去商店……”
“半夜去商店？石津先生，你的手受了伤，还能开车吗？”
“没问题。”
“就看你的技术了。”
“好！”石津立刻来了精神，“不过，她怎么办？”
“你说晴美小姐？”晴美往里边望了望，“她睡着了，不要紧的。”
“这样啊。”
“福尔摩斯，你也来！如果哥哥被那女人欺负了，咱们可不能饶了她！”
“喵！”福尔摩斯跑到玄关，好像也很赞成似的。
“我得锁上门，”晴美抓起钥匙，“对了，我还得换衣服。石津先生，闭上眼睛！”
“是！”比忠犬八公还要忠诚的石津紧紧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双手握拳，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晴美说“好了”，他才放松下来。
两人一猫轻轻推门出去，晴美顺手锁上大门。刚才石津上来时乘坐的那部电梯好像还停在原处，一按电梯按钮门就开了。电梯徐徐下降。
“这个电梯速度好慢啊。”
“公共住宅区都是这样的。”
“这样绝对不会超速，被警察罚款的，”晴美说，“咦！”
“怎么了？”
“好像有人经过外边。大概是这幢楼的住户吧，没事。”
终于到达一楼。石津的红色跑车就停在大楼门前。
“福尔摩斯，你坐在后面，我们坐前面。”晴美如此宣布，等着石津打开车门。就在这时，一部计程车在不远处停下来。下车的人竟然是片山！
“哥哥，你怎么了？”晴美瞪大眼睛。
“一言难尽！我太倒霉了！”片山摇头叹息。
“是不是被女人欺负了？”
片山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随后发现石津站在一边，“刚才是你回去了吧？你为什么不救我啊？”
“跟女人接吻的男人会向别人求救？一般不会发生这种事吧！”
“……可是，你明知道我的弱点……”片山抱怨不休。
“那个女人是谁？”晴美问。
“田所久子。”
“啊？片冈秀二郎的恋人？你想气死我啊！”
“她不肯回家，死缠着我不放。”
“那你现在怎么能来这里？”
“嗯……我假装投降，趁她洗澡的时候逃了出来。我聪明吧？”
这个人没救了。晴美耸耸肩。
“太不像话了！”
“那你说怎么办？”
“听好！我绝对不让你在这里留宿。你赶快回去，把这件事解决掉！”
“可是晴美……”
“可是什么？被赶出家门还沾沾自喜！你有点儿志气好不好？”晴美咬牙切齿地说。不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急忙补充道：“哎，当然也有无可奈何的情况。”她想起石津就是被她赶出家门的。
“总之，你和石津先生一起回去，把田所久子赶出去。实在不行，就让石津先生把她拎起来丢出去！”
“她又不是小猫！”
福尔摩斯发出抗议似的叫声，然后，又尖叫一声，声音很不寻常。石津不由自主地跑开两三步。
“福尔摩斯，怎么了？”晴美蹲下问。福尔摩斯努力向上伸长脖子，发出尖利的叫声。
片山他们仰头观望。有人从十一楼的阳台上探出身体，高喊：“救命啊！杀人啦！”喊声响彻整个住宅区。
“是晴美小姐！赶快上楼！”
片山、晴美、石津以及福尔摩斯冲进大楼。
“糟糕。电梯停在十一楼。”石津拼命按着上升按钮，“快点儿下来啊！”
福尔摩斯蹿上楼梯，这幢楼的楼梯是围绕着电梯设计的。
“我也走楼梯。”片山怒吼。
“我也……”
“不，你留在这里把守。不知道嫌犯会从哪边逃走！”
“好。片山先生，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不要小看我！”
片山跟在福尔摩斯后面冲上楼。石津和晴美留在一楼，担心地面面相觑。
“片山先生真的不要紧吧？”
“我很担心他。”
“要是与嫌犯遭遇……”
“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啊？”
“我是担心他爬上十一楼时，已经半死不活了。”
片山顺利地爬到五楼。福尔摩斯早已跑远了。
“六楼。已经爬了一半多了。”片山上气不接下气地勉励自己。
“七楼……八楼……”
他的攀登速度急剧下降。片山喘着粗气好不容易爬上九楼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爆炸了。
“马上……就到了。”
福尔摩斯折返回来，发出低吼，仿佛在说：“坚持一下！”
“我知道……还差一点儿……”
从十楼到十一楼，片山是名副其实“爬”上去的。他拼了命到达十一楼，却看到电梯开始下降。
“晴美小姐！”片山想大喊，可是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透过电梯上那个细长的玻璃窗，可以望见三浦晴美的脸痛苦地扭曲着。除她以外，还有另一个人也在电梯里。
窗户很小，片山只看到那人的一条手臂。穿黑衣的手臂，戴着手套，手里握着一把刀！电梯继续下降，一眨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片山连滚带爬地来到电梯前。福尔摩斯在公寓门前，尖锐地叫着。
“对了，正也……”片山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打开大门。福尔摩斯冲了进去。
里面灯亮着。——孩子呢？孩子在哪儿？
婴儿床是空的，棉被乱成一团。
“福尔摩斯！快去找孩子！”片山大叫。
福尔摩斯走进大房间，脑袋转来转去，似乎不能马上找到。
“孩子不会丢的！肯定在这里。”
福尔摩斯突然尖叫一声，窜向壁橱。
“在这里面？”片山拉开壁橱门。里面堆着几条多余的棉被，福尔摩斯拼命向棉被的缝隙中钻。片山将上面三条棉被拿起来，看到正也的脸。
“这是哪个混蛋干的好事！”
婴儿快要窒息了！片山扔下棉被，抱起孩子。孩子脸色青紫，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一息尚存。
“也许还有救！福尔摩斯跟我来！”
片山抱着孩子冲出房间。电梯正从二楼向一楼下降。
“走楼梯！”
片山紧紧抱着孩子，开始下楼。十楼、九楼、八楼……比上楼快多了。片山庆幸万分。
可是，片山越来越疲惫。从四楼下到三楼的时候，他的双腿不听使唤，脚下一软便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福尔摩斯尖叫。千钧一发之际，片山奇迹般地把孩子朝福尔摩斯送了出去。福尔摩斯一口叼住孩子的婴儿服，婴儿脱离了片山的手。
不要紧的！福尔摩斯，你千万不要松嘴啊！
片山从楼梯滚落。在剧烈的冲撞中，片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散架了。剧痛袭来，紧接着他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