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期——维瓦尔蒂《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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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进入空荡荡的讲堂。栗原因为要开会，就先离开了。这一行人包括片山、石津、晴美、幸子、相良和曾根等六个人。
“那我们开始模拟试验吧。”片山说。
刚才落下了一个，当然还有福尔摩斯。确切地说，应该是六个人和一只猫。
“晴美，你是坐在这里吧？相良，你站在旁边。我现在要关灯了，相良，你就像当时那样活动就可以。”
“好。”相良说，“啊，不如把放映机也打开吧。”说着便插上了电源。
“也把之前放映的幻灯片放一次吧。”晴美说，“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好啊！我是个超级电影迷。”石津说。
“喂，现在是在调查杀人案。”片山苦笑着说，虽然自己也有点想看，“大约要多长时间？”
“三十分钟左右。”
“那就放吧。就按照当时的实际情况进行。石津，你坐在被害人的位置上。”片山说。
“我吗？”石津说。
“是啊，虽然体积稍微比死者大了些，不过就你吧。”片山说。
“嗯，可千万不要真的杀了我啊。”石津说。
沾满血的椅子已经被搬了出去，石津随便搬了一把手边的椅子，坐在地上用白粉笔画出的人形前面。
“我坐在第一排，离被害者最近的位置。那位先生，你叫曾根是吧？能不能麻烦你坐在最后一排？晴美，你觉得差不多到了山室说完话的时间，就说一声，然后曾根你就以最快的速度到前面来。”片山说。
“好。”曾根答应着。
“相良就按照之前那样做就好，曾根在开灯之前，尽力跑到前面受害人的位置，再跑回自己的座位，大家准备好试试看。”片山说。
曾根看起来很不安的样子，坐在了片山说的那个座位上。幸子对片山说：“那我应该做些什么？”
“你来计时吧。可以测出用多少秒吗？”片山说。
“好。”幸子说。
“晴美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说开始，直到相良打开灯，测一下这段时间有多少秒。”片山说。
“明白了。”
“那就拜托你了。”片山说。
相良打开放映机的开关，关上灯，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四边形，会场其他地方一片黑暗。渐渐传来了放映机里胶片来回旋转的咔嗒咔嗒声，接下来，屏幕上出现了《第三个人》的最后一幕。
“啊，真怀念啊！这是《第三个人》。”石津兴奋地说，“这是卡罗尔·里德的杰作。罗伯特的摄像技术真是不错……”
“喂，让你假扮受害者坐在那儿，但是不用和他一样为电影做解说。”片山说。
“这是最后一个了……”会场里面传来了相良的声音。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比婴儿还要幼小些、类似胎儿的人形在星空中漂浮。片山看到后完全不懂，说：“这个长大了就是超人吗？”
“片山！”石津忍不住说，“这是斯坦利·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他可是科学幻想小说的鼻祖。”
“哦。”片山还是不懂。
“这个画面……”石津还想接着说，这个时候，晴美大声说：“就是从这里开始，山室没再说话。”
大屏幕立刻变成了白色，胶片开始空转，再次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放到末尾的时候，发出了咔的一声。相良关上放映机，房间变得一片漆黑。过了片刻，灯亮了。
“呀，真是好看啊。即使光看最后一幕也很经典啊。”“被害者”悠哉游哉地伸了个懒腰说。
片山看看幸子，幸子点点头说：“二十一秒。”
片山回头看曾根，他正慢吞吞地往前面走。片山说：“怎么了，曾根？你已经走过来又回去了吗？”
曾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没，没有。我正往前面走呢。”
片山一时无语，晴美偷偷笑出了声。看来让曾根这个从来不知道着急的男人担任这个角色，是不合格的。
没办法，只好让相良代替曾根到前面走一次，结果发现二十一秒无论如何也过不来。
“无论里面多黑，都不可能从里面走出来而不被其他人注意到。即使出来了，回去的时候也一定会被发现，所以凶手一定是坐在最外侧的一列。”片山说，“从可能性考虑，凶手应该坐在最前排的最外侧。会场一片漆黑的同时，他站起来，三步两步走到山室跟前，杀死他后，立刻返回座位。”
“那嫌疑人的范围就缩小了。”晴美说，“不过，这样做不是要冒很大风险？在其他地方杀了山室不是更安全？”
“那可不一定。”相良开口说，“凶手一定觉得，发现被害人的尸体后，会场里一定会乱作一团，他就可以趁乱逃跑了。但是因为你迅速让大家安静下来，没有造成混乱，他的计划没能成功。这应该是出乎他意料的情况。”
晴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总之，彻底调查坐在附近的人的身份。如果发现有谁和山室有关系，那很可能就是凶手。”片山说。
“不过，那个名单里加进去的名字……”幸子一脸疑惑地说，“是什么时候填上去的？我询问来听讲座的人的电话和住所的时候，确实只有两百零三人。”
“那之后，名册由谁来保管？”片山问。
“嗯，是我保管的。不过那之后，我好几次就把它放在桌子上或者是前台处，直到交给了一个看起来挺了不起、长官模样的人。不过交过去之前我也没检查是不是和我登记的时候一样。”幸子说。
“了不起的长官？啊，是栗原警长吧。其实也不是多了不起的长官。”片山说。本人不在的时候，他才敢这么轻松地说风凉话。“那就先到这里吧。之后请转告M不动产公司，这个会场可能会被查封几天。”
幸子叹了口气说：“真是的，弄成这样。恐怕之后都不会再借给我们用了。相良，特别讲座会场变更的事……”
“不会，不需要做什么改变。明天我去跟M不动产公司说，无论如何都会请他们继续借给我们用。”相良说。他的话听起来信心十足。
“那就拜托你了。”幸子笑着说。
“啊，对了，”片山说，“相良，那个胶卷……”
“啊，这是山室老师自己动手做的，不能就原样放在这里。我想收拾好之后送回老师家里，或者警察局想当作物证收回去？”相良说。
“不用收回。那就拜托你了。”片山说。
“交给我就好了，我留在这儿整理胶片和放映机。大家先回去吧。”相良说。
于是这些事就交给了相良，五个人和一只猫往楼上走。
“哥哥，”晴美小声叫住片山，“我先带着福尔摩斯回去了，你约所长去吃饭吧。”
“啊？但是都还没问人家有没有时间呢。”
“所以说让你去问啊。”
“可是……”片山正一脸为难，幸子走了过来说：“打算回去了吗？”
“嗯，嗯，是。”片山说。
“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要是，要是方便的话，我想请您去楼上一块吃晚饭。”幸子说。
“啊，真巧。”晴美立刻抢在片山前面说，“刚才我哥就说想请您一块吃饭，我还跟他说所长您可能比较忙呢。”
“你也一块来吧。”幸子对晴美说。
“不了。我得带着福尔摩斯回家，赶紧给它弄点吃的。这家伙对吃的可挑剔了，而且家里还有一只猫呢。”
“真是只聪明的猫。”幸子蹲下，用手指背面轻轻蹭着福尔摩斯的鼻子，福尔摩斯则闭着眼睛，很舒服的样子。
“那我就借你哥用一下可以吗？”幸子说。
“可以，太可以了。利息什么的，全都不要。”
这件事在其中的关键人物——片山一句话没说的情况下，就这么决定了。
“走吧，福尔摩斯。”晴美叫着福尔摩斯，朝电梯走。
“嗯，片山，”石津对片山说，“那我也先走了。”
“啊，好的。辛苦了。明天电话联系吧。”
“好。”石津看片山要走，接着问，“那个，要不要我送您妹妹回去？”
“好，谢谢你了。不过，你能行吗？有福尔摩斯在。”
石津脸色稍稍发青地说：“能行！晴美和猫可以坐在后座。”
之后曾根也走了，大家一起坐电梯下了楼，只剩下片山和幸子。不知道是条件反射还是什么，片山又开始心慌，心跳加速。
“刚才真是对不起。”石津一边开车一边说。
“没事，都过去了。”晴美笑着说，“你这个人真挺有意思的。”
“经常有人这么说我。常说我体积大，还这么搞笑。”
“你当警察多久了？”
“正好两年。一碰到杀人案，我就感觉热血沸腾。”
“嗯。”幸子回应着。
“我总感觉那才算是案子！比追着小偷满街跑刺激多了。”
“做警察真是辛苦啊，还得追小偷。”
“确实是啊。我还没抓过杀人凶手呢。”石津遗憾地说，“我也想追捕一次那种穷凶极恶的凶手。”
晴美想，这个人还真是孩子气，他是把抓杀人凶手当成捉迷藏了吗？这种幼稚的毛病和哥哥的尸体恐惧症一样，都让人头疼。
“我爸爸也是个警察。”晴美说，“以前是搜查一课的王牌警官。”
“这样啊，那现在……”还没等石津说完，晴美便回答说：“死了，被杀了。没什么传奇色彩的故事。”
石津没说话，晴美接着说：“那时我十三岁。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之后就只剩我和哥哥两个人生活。”
“很辛苦吧？”
“我希望哥早点辞掉警察的工作。我其实特别讨厌警察。”
“这样啊。”石津语气中透出失望，“真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讨厌警察啊。”
“为什么可惜呢？”
“因为这样的话，你就一定不想和警察交往吧。”
晴美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问：“什么意思？”
“其实今天，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特别喜欢你。”
“你在胡说什么呢！”
“是真的。所谓的一见钟情吧。其实说想送你也是想找个机会约你。”
“你这个人……总这么对女孩子花言巧语吗？”
“没有，绝对没有！”石津立刻严肃地说，“我三年才有这么一次！”
晴美不由得笑了出来，感觉石津还真是个憨直的人。她说：“好吧，我拒绝。”
石津再次受到了打击，说：“我实在不想惹你讨厌，或者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你就当我没说过，忘了吧。”
“没有女孩会觉得受别人邀请讨厌啊。但同不同意是另外一回事。”晴美说。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石津松了一口气，“你住在这附近吗？”
“稍微再往前开一点。不过和你交往这个事情，倒是可以啊。”
石津猛地踩了一脚刹车。晴美差点从座位上掉下去，说：“你干什么啊，这样多危险！”
石津转过头说：“不好意思，因为不停车没办法回头说话。”他说的就好像是个堂堂正正的理由，“你刚才说愿意和我交往？”
“嗯，我是那么说的。”
石津突然踩了一脚油门，哇地大声欢呼起来。他继续狠踩着油门，眼见车速越来越快。
“喂，你小心点！”晴美脸色铁青地说，“开车的时候要冷静！”
“这让我怎么冷静下来！今天太棒了！今天……”石津突然停下来，“糟了，超速了。”
交通警察正骑着响着警笛的白摩托追过来。
“今天很辛苦吧？”幸子放下红酒杯说，“这个时候让您陪我吃饭，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哪里啊。”也许因为这是片山第二次和幸子一块吃饭，所以他已经比上一次习惯了不少，变得冷静多了。“您和我这样的人一块吃饭，一定觉得很无趣吧。”
“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舒服。”幸子说。
看到片山一脸吃惊的表情，幸子笑着说：“真的。要是和那些什么事都算得十分精明的人在一起，倒是不会觉得无聊，可一颗心总是悬着，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啊。”
“那样的人很多。和我交往过的也有几个，但是没有人像你这样，让我觉得很轻松，能缓解我的疲惫。”
“就是说，我还有按摩机的功能吗？”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片山想，今天应该是他人生历程的一个纪念日，自己居然说了句俏皮话，而且对方居然笑了！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这是个屋顶的花园式餐厅，位于大厦的第五十层。从这里俯视下去，夜景非常美丽。下面便是耀眼夺目的万家灯火，它们带着夜的面具，摆出华丽的姿态。
两个人的桌子位于靠窗的位置。幸子侧着脸，看着摇曳的烛火。片山突然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喜欢你。”幸子说。片山全身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想，是幻听吧，一定是听错了，她说的一定是“我讨厌你”，绝对是！不过“喜欢”和“讨厌”不会弄混吧？要是英文字母的话，可能还会排错……
幸子认真地看着片山问：“我这么说，让您觉得为难了吗？”
“没，没有，怎么会？可是，我，我这个人，很无聊……”
“我就是喜欢你不加修饰的性格。”
这个时候，片山依然可以随声附和着说“这样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片山不想这样敷衍，幸子说的话，触动了他的内心。
“不过你不用担心。”幸子语调轻快地说，“我比你年龄大，也不会想让你和我结婚什么的。”
“嗯。”
“片山，如果你今晚不回家的话，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
“啊？嗯，这个，我妹妹……嗯，她也不是小孩子了……”片山吞吞吐吐地说着一些叫人听不明白的话。
“方便的话，要不要到我的公寓坐一坐？就在这附近。”
“啊……”片山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可以在我那里过夜。”说着，幸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啊。”片山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你很反感和我在一起吗？”幸子问。
“啊！没，不是！这个事情……”片山慌张地说。
“是不是给你妹妹打个电话比较好？”
“不用，没关系。”
片山心想，反正打了她也一定会鼓励自己去。但是，片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自己决定。片山的脑子开始转了。他想，幸子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性，对于她的这个请求，自己没理由拒绝。自己本来就是个古板的人，实在不擅长去别人家里。酒店、旅馆什么的是另一回事，那是全世界人通用的，没什么个人的气息。但是女性的公寓房间，那是私人领域，自己要是去了，一定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看来从这一点上说，还是应该拒绝。而且，这才是第二次约会——不是，还称不上约会。就这么去人家女孩家里住，也太快了。对，自己这样实在太轻浮了！
“但是，这个事还是……”片山还没说完，店里的接线员喊：“片山先生，正在用餐的客人有姓片山的先生吗？有您的电话。”
“是谁呢？我去接个电话。”片山说着朝柜台走去。
“您的电话。”服务员说着把话筒递了过去。
“我是片山。”片山接过话筒，那边就立刻响起一个声音：“哥哥！”
“是晴美啊，怎么了？”
“我刚回到公寓，电话就响了……”
片山放下话筒，走回用餐的座位。幸子一脸担心地问：“是谁啊？”
“我妹妹。”
“晴美吗？有什么事吗？”
“出了件大事，我得马上过去。”
“工作上的事吗？”
“是。”片山十分抱歉地说，“你们学校教烹饪的大町，在自己家里被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