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刑警与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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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个石头脑袋还真够厉害的。”
林刑警对着刚从沙发上坐起来的片山说。
“富田可是被你撞出了轻微脑震荡啊。”
“唉，真是吓我一跳。”
“是你把我们吓一跳才对。”林刑警笑了，“不过这回真是干得漂亮。”
“这里是？”
“大学的会客室。”
片山摸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在沙发上坐正。
“富田招了吗？”
“现在还在另外一个房间躺着呢。虽然还没问清楚，不过看他逃命的样子，十有八九是。”
“那么，今井和阿部校长那边也——”
“我明白。暂时还没有任何证据，还在监视，没必要打草惊蛇。你先休息个半小时，之后我们再出发。”
“好，谢谢。”
“这小子也挺能干的嘛。”
定睛一看，福尔摩斯正蹲在门边。
“从富田的嘴上把假胡子抓下来的时候，感觉这只猫身上有一股怨恨呢。”
“是啊。”
“那你们好好休息一会儿。”林刑警站起来说，“我先出去走走。”
林刑警刚离开，雪子就紧接着进了房间，让片山瞪圆了眼睛。
“你……”
“是刚才那个人让我来陪陪你的……”
“林先生？真是惊奇！他真懂我啊。”
“可以坐起来了吗？”
“头还是疼得厉害。”片山又皱起眉头，“要是你亲我一下，肯定马上就好。”
“你这么说精神一定没问题。”
雪子笑着与片山并排坐在沙发上，把嘴唇凑过去。
福尔摩斯也察觉到了，转身背对他们……
“不过你为什么要追富田老师呢？”
“是这样的——”
片山把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
“竟然是这样！不过，你可真厉害！”
片山有点害羞了。
“还好啦。”他小声嘀咕道，“那你看到我追他的样子了吗？”
“我没有看见呀，不过隔壁房间的靖子看见了，立刻冲过来喊我呢，说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刑警向富田老师猛撞过去呢。”
“是吗……我差点就跟丢他了呢，太投入了就……”
片山搪塞说。
“你干脆别做刑警了，干脆去做美式橄榄球的选手吧！”
“别开玩笑啦。每次和别人撞一下就昏倒，我这身子可吃不消。”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请问今井先生是哪位？”
刚来到工地现场，林刑警就向作业员搭话。
“哦，现在应该就在上面。”
“能替我们请他下来吗？”
“我现在手头挺忙的，不能抽身，还是你们自己上去快一点儿。”
林刑警和片山面面相觑。
“怎么办？”
“我受不了太高的地方……”
“不过，要是在这儿等他下来，不知要等到几时呢。”
“他很快就会下来的。”
“你怎么知道？”
片山咋舌了。
“那——当然是——直觉。”
“走吧。”
“好。”
片山很不情愿地答道。
“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安顿好福尔摩斯，两人坐上了作业专用的升降机。按了几个按钮，升降机就哐啷哐啷地摇晃着，开始向上缓缓提升。虽然说这是台升降机，但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盒状，而是只有腰那么高的围栏的索道用吊篮，倒是很适合用来观赏四周的景色。不过这景色美过了头，刚升到四楼左右，片山已经头晕目眩，脑袋一片混乱。
等到了五楼，从升降机里走出来一看，那儿周围一圈都没装围栏，只看见四周的景色无限地延展出去，大风一吹，领带就像旗帜一样剧烈地飘起来。
片山觉得自己的脚已经彻底麻痹，颤抖从脚底传到膝盖，又从膝盖传到腰间，根本没法往前走一步。
“啊，好像就是站在那儿的人。”
林刑警根本就不在乎这点高度，径直向前迈开步子。
“林……林先生……”
听到片山颤抖的嗓音，林回头问道：
“怎么了？你脸色这么差。”
“唉……那个……我的脚僵了……”
林刑警苦笑道：“你刚才把富田撞飞的气势上哪儿去了？唉，算了。你还是下去等着我吧，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对不起。”
片山慌忙回到升降机上。
回去的时候，脚却不可思议地能动了。
回到升降机上，总算安心了一点，可他刚要按下按钮的时候，手却停止不动了。
没错，林先生就是那个把晴美带进不正当关系里的罪魁祸首，竟然让我未经世事的纯真的妹妹因为不幸的恋情而哭泣，自己怎么能在林先生面前这样示弱呢！
比四年一次的闰年更难得一见，片山的心中竟然有了不服输的念头——连富田都是我自己抓到的（准确地说，这一点还存在疑问），那么我也要亲手逮住今井。没错，这样的话，雪子不知会有多感激呢。
回想一下与富田相撞的意外，片山决定尽量不要去想雪子。像刚才那样昏倒了还有得救，要是现在速度过快，从楼上摔了下去，那就万事休矣了。
片山也知道自己这种一时的奋起维持不了多久，他趁着自己还没改变心意，赶紧离开升降机，追着林刑警而去。
再说了，林刑警不可能问什么拙劣的问题，一定不会让今井产生什么怀疑，而和他一起下楼去。
所以说今井现在大概会惴惴不安，他一定从林刑警若无其事的样子中敏感地了解到了什么。
片山往林刑警与今井正在谈话的地方前进了才不到一半路程的时候，今井突然朝着片山狂奔而来。迟疑了一下才追着跑来的林刑警一看见片山立刻喊道：
“挡住他！阻止他！”
太过于突然，片山一瞬间僵住了，直到听见林刑警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于是张开双手挡在了今井的面前。
“站住！”
也不知道片山有没有那种程度的威严，总之今井停下了脚步。然而，这个动作或许让今井认为刑警是在追捕他，他着急从前后夹击的两个刑警的追捕中逃走，结果却向旁边奔了出去。
“危险！”
林刑警喊出口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今井已经在没安装垫脚板的钢筋上跑了五六米，又站住了。片山背后一阵凉意，这儿有好几十米高。在只有十几厘米宽的钢筋上，今井已经进退维谷。若是平时，在工地现场工作的人一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所，可今井现在已经失去了冷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喂，快回来！快回来！”林刑警叫道，“你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把事情始末告诉我们就好。”
作业员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聚拢过来。林刑警摆出手势制止了他们，而他自己也尽全力来到了楼板的最边缘处。几米外的钢筋上，今井似乎浑身都已经麻痹，茫然地站在原地。林刑警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劝说：
“你听我说，我明白你并不是自愿去做这种事的。你是个直率的人。你贿赂阿部校长这件事，也是迫不得已的，对吧？只不过是为了公司，为了家人。任谁都一样。没人会责怪你的。错的都是那些逼迫你的人——来，快回这儿来，把一切都说出来就好了。”
片山在林刑警的背后屏息凝神。围成一圈的作业员们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也感觉到了气氛紧张，一动不动，没人敢咳一声。然而今井似乎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完了。他已经没了力气，只是辛苦地支撑着身体。
“喂，走过来呀。慢慢来，一步一步……”
不知反复叫喊了几次，今井总算敢直视林刑警。
“好，没问题。我们并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没什么的。来，回到这边来吧。”
今井也不知有没有理解林刑警的话，茫然地扭了扭脑袋，扫了一眼作业员们。林刑警回头对着聚拢起来的人说道：
“大家回各自的岗位好好工作吧。什么事儿都没有。好吧？”
他一点都不想刺激到今井，在若无其事的口气中夹杂了几分认真。听者似乎理解到了这个意思，很快散去，继续回到工作中。
“林先生！”
片山忍不住叫出了声。一听到他那急切的口气，林刑警惊讶地回头，只见今井的身影已经从钢筋上消失了。一瞬间之后，脚下才响起了咣的一声。
“怎么了？”
“有人摔下来了！”
下面开始骚乱起来，刚散去的人又赶紧跑来，窥探下面的情况，接着又赶紧从楼梯跑下去。林刑警沮丧地坐在楼板边缘，默默地摇了摇头。片山也忘记了恐惧，从边缘探出身子向下看。只见今井的身子摔作一个“大”字，围观的人群在他的身边渐渐围成一个圈。
两人无言地对视一眼。林刑警的表情尤其严肃。
“真是太可怜了。”林刑警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干脆地催促片山说，“我们走。”于是，他们往升降机的方向走去。
“是。真抱歉。”
林刑警放下话筒。他刚才向三田村报告今井的死讯，让嫌疑人死亡，警方难辞其咎。
“这个人太认真了。”片山说道。
“这事迟早会败露，他一定成天提心吊胆的，恐怕已经有点神经衰弱了。所以我刚说有几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大受打击。”
他们是在保安室打的电话，这是一个大约六叠大的办公室。身穿制服的保安石垣听闻今井已死，还不敢相信，呆呆地坐着。林刑警向石垣问道：
“那么，我再问你一遍。你当时有没有清清楚楚地确认过森崎教导主任的尸体呢？”
石垣语无伦次：“那个……我看是看到了……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想：啊！这是森崎先生……不过那么昏暗，也是第一次看见人的尸体……”
“并不是靠近仔细观察？”
“这个……”
“你说你摸过尸体对吧？是怎样的情况？”
“那个……今井先生让我摸一摸，我就碰了一下手臂……”
“也就是说，你既没有摸过脉搏，也没有仔细听心跳声对吧？”
“是的……”
林与片山对视一眼。
“我们走。”
“好。”
片山还是第一次看见林刑警露出如此肃杀的表情。他的内心已经怒不可遏，将胆小的今井逼上死路的责任感与对阿部校长这个罪魁祸首的愤怒在他的心中卷起了漩涡。
他们两人前往校长室。半路上，林刑警回头对着跟在后面的福尔摩斯说：“你听着，要是他敢逃跑，你就别客气，狠狠地抓他。”
在可以望见校长室入口的走廊阴影处，站着一个刑警，他一见到林和片山，就露出了笑容。
“怎么样？”林刑警问道。
“在里面。一直都没出来，也没有访客。”
“好。你守住这儿。要是他逃出来就直接抓住。”
“明白。”
林刑警与片山还有福尔摩斯打开了校长室的门，走了进去。这是个小会客室，内门旁的书桌后面坐着个看似老处女的秘书，直勾勾地盯着片山他们。
“请问是哪位？”
言辞很是客气，可那语调听上去就像是在驱赶推销员一样，阴阳怪气的。
“我们是警察。”林刑警亮出了警察手册，“我们要见阿部校长。”
“有预约吗？”
“没有。”
“没有预约就不能让你们见面。”
林刑警顿时火冒三丈：
“我们是履行公务！”
可秘书依旧不依不饶：
“校长非常繁忙，你们这样让人很难办。”
她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我们也很忙。”林刑警不甘示弱，“要是你不传达，我们就要硬闯进去了！”
秘书看见林刑警如此认真，才万分不情愿地按了书桌上对讲机的按钮。
“什么事？”
这是校长的声音。
“有警方的人说想要见您。”
“哦，是吗？请让他们稍等一会儿。我这儿现在有点乱。”
“是。”秘书转身过来，“你们也听见了吧。请稍等片刻。”
林刑警的脸上好像写着：现在就要打破那扇门冲进去，可暂时还没有逮捕令，只能强忍住——
然而，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林刑警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
“我们立刻就要会面！请这样传达！”
他向秘书大叫道。秘书也绝不示弱：
“我不会允许你们这种粗暴的行为！没有许可的话，是——”
就在这时，福尔摩斯的耳朵忽然竖了起来：
“喵呜！”
它高声鸣叫，随即跑到校长室门口，用前腿挠着门板。林刑警大惊：“它是听到什么了吗？喂，片山，我们进去！”
“是！”
“不行！没有许可——”
秘书还想阻止他们。
“你要是再阻挠，我们就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
林刑警怒喝一声，前去开门。
“上锁了！”
“不会吧？”
秘书大惊失色地叫出了声。
“你有钥匙吗？”
“没有。因为那扇门从来没有上过锁……”
“可现在被锁住了。”林刑警咚咚地敲打着房门，“喂！开门！不开就要硬闯了！”
里面没有一点回应。林与片山面面相觑。
“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要逃跑，这儿也是四楼啊。”
片山恍然大悟：“难道说，是用了应急的绳梯？”
“你说什么？”
“我记得森崎先生主任室的角落里就有一个装着类似器具的箱子，这儿当然也会有。”
“确实有吧？”
林刑警问秘书。
“确实有。不过校长怎么会用那种东西……”
“我们绕去外面。”
林刑警催促片山。秘书一脸疑惑地问道：“那个……校长，犯什么事了吗？”
“是啊，干了桩‘大手笔’呢。”林刑警说道，“杀人案！”
为什么今天从早到晚就必须跑个不停呢？片山一边往一楼飞奔一边想。这简直要把一年的运动在一天里做完呀。对了，今天晚上到底还能行吗？累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去陪雪子？片山一点自信都没了。筋疲力尽之后，恐怕刚上床就得睡着……
这个当儿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要是踩错一级楼梯，一定会摔个半死——现在连膝盖都已经开始发抖了。片山好不容易下到一楼，跑出玄关，绕到了大楼的外侧。
“快看！”
校长室的窗口荡下了一根绳梯。林刑警和片山气喘吁吁地抬头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部校长正紧紧抓住绳梯正中央的地方，一脚一脚，像电影慢动作似的，缓缓地往下爬。不过对于他本人来说，已经是拼上了老命。
“我们本来不用跑得这么着急嘛。”
“可不是嘛。坐电梯下来刚刚好。”
“不过，他为什么一听说警察来了就跑呢？”
“一定有人通知他富田被抓，今井也死了。他可能当时正在慌忙处理相关文件呢。”
“原来如此。”
阿部校长光是注意自己的脚底下已经拼尽全力，根本没有注意到片山和林正在下面等着他。
“赶快下来！”
“我们等得花儿都谢了。”
此时，福尔摩斯已经走上前，轻巧地跳到了绳梯上，探出爪子向上爬。
“哦，这只猫可真灵巧。”林刑警睁大眼睛说道，“它往上爬的速度比阿部下来的速度快多了。”
阿部校长总算下到了离地两米左右的位置，而爬上绳梯的福尔摩斯则伸出了一只前腿，对着阿部校长的腿狠狠地挠了一爪。
“呜哇！”
阿部发出一声惨叫，他还想用双手来抱住腿。结果显而易见，校长的身体咚的一下落在地面，只留下短促的呻吟声。
“真厉害，那只小猫，我一定要收它做我的部下。”林刑警笑着说，“现在我们只能等校长大人醒过来了。我们两个可扛不动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