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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凌晨一点刚过,昭夫就关上了电视机。他是考虑到少女失踪的消息有可能在新闻中播出才看电视的,不过在换了好几个台的新闻节目后都没有看到。

八重子在对面的日式房间里,两个多小时前她由于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而离开了饭厅,后来两人之间就没说任何话。因为不管谈什么,都只会令他们再次意识到自己已处于走投无路的窘境。

昭夫抽完一根烟,站了起来。他关了饭厅的灯,来到面向院子的玻璃门旁,悄悄掀开窗帘,窥探着外面的动静。

路灯虽然亮着,却照不到前原家的院子,院内一片漆黑。

在眼睛习惯黑暗之前,他没采取任何行动,直等到能看清铺在地上的黑色塑料袋。昭夫先带上手套,接着打开了玻璃门上的月牙锁。

他拿好折叠着的纸板箱、橡皮胶带和手电筒,再度来到了院子里。在黑暗中组装完纸箱后,首先用橡皮胶带在底部做了固定,然后看了一眼那只黑色塑料袋。

紧张和恐惧侵袭着他,现在能看见的只有少女的双脚,他还没有正视过尸体的全身。

他感觉喉头一阵干渴,恨不得立刻就能逃离此地。

昭夫并非从没见过人的尸体,上一次是目睹父亲遗体的时候,当时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阴森恐怖的气氛。在医生宣布章一郎死亡后,他还触摸了亡父的脸。

然而此时此地的心情却截然不同,光是看着黑色塑料袋隆起的部分就已胆战心惊的他,根本没有勇气去掀开塑料袋。

不知尸体呈现何种姿态,又害怕去做确认——这层原因自然是有的。若是病死,在停止呼吸前后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甚至乍看之下还无法肯定此人是否已故。但面前的这具尸体不同,本应是在开心玩耍的少女突然遭到杀害,而且是被掐死,这种情况下的尸体会变得怎样,昭夫无法想象。

但令他恐惧的不止这些。

如果准备报警,就应该不会感到如此害怕。若是理由正当,就算是把尸体装进纸板箱,也体味不到如此大的煎熬。

昭夫明白,他是为将要做的过于不道德之事而感到胆怯,在看到尸体后这一情绪就更赤裸裸地浮现上来了。

远处传来汽车开动的声音,这使他的思维跳回了现实中。眼前不是发呆的时候,若他正在做的事被附近的人看见就彻底完了。

他想索性连黑色塑料袋一起搬运,放进公园的厕所后,闭着眼睛剥去塑料袋,不看尸体就走,这样大概是不会怕了。

但昭夫很快摇了摇头,因为他不得不检查尸体,他不知道上面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或许那正是直巳杀人的罪证。

他提醒自己说非这么做不可了,不论接下来的行为多么不人道,为了保护家人,他别无选择。

昭夫做了次深呼吸,蹲了下来,捏着黑色塑料袋的一端,缓缓地揭了开来。

少女那白净纤细的脚慢慢露了出来,她的身体小得令人吃惊。昭夫想起那名男子说孩子是七岁,他实在无法理解儿子为何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不禁皱起了眉头。

黑暗中看不清详细情形,他下定了决心,拿起手电筒,先对着地面打开了开关,然后再令光圈缓缓地照向尸体。

少女穿的是格子布裙,上身则是带小猫图案的粉红色运动衫。一定是她母亲想让孩子看上去更可爱而给她穿上的吧,真不知这位母亲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继续移动着光线,少女那苍白的脸映入了昭夫的眼帘,在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关上了手电筒。

然后他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不住地喘息着。

少女仰面躺在那里,脸直朝着上方。昭夫并没有直视少女的脸,可即便如此,她的面容仍然给他留下了巨大的视觉冲击。包括在暗淡的光线下反光的那双大眼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继续承受下去了。

看来也没什么能直接联系到直巳的痕迹,他准备就此把尸体装入纸板箱。而且也考虑到万一做了多余的接触,恐怕反而会落下什么不利的证据。虽然昭夫知道这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然而他的精神实在是不能再多经受片刻这样的考验了。

他使目光避开少女的脸,把双手伸到了尸体下。当他抱起她时,发觉重量惊人地轻,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由于死者小便失禁,裙子是湿湿的,异臭也很快钻入了他的鼻孔。

为了搁进纸板箱。他只能少许移动了一下少女的手脚。他倒是听说过尸体放一阵之后会变得僵硬,不过实际上这并未给他造成多大的困难。在装入箱子后,他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收回手后,他发现脚边掉落着一件白色的东西。把光线照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一只小小的运动鞋。他之前虽注意到了女孩的白色袜子,却没意识到原来是有一只鞋脱落了下来,真是好险。

他伸手在纸板箱中拉出了少女的一只脚。那运动鞋是鞋带一直系到足尖的款式,看来因为系着影响穿脱,所以就松着了。昭夫给尸体穿上鞋后,又重新系紧了鞋带。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把这只纸板箱带到公园里。少女的体重虽轻,可是装进箱子后却很难提,重心也不稳。况且步行去公园要十分钟左右,昭夫可不想在中途放下纸箱休息。

他想了想,决定用自行车来搬运。他先从玄关回到室内,拿好自行车钥匙,又回到了外面。自行车就停在他家的旁边,是八重子在出门购物等时候用来做代步工具的。

昭夫悄悄打开大门,确认外面没有行人经过后才走了出去。

他解开自行车的锁,把车停到门边,当他准备再度回到院里而钻进门时,却被眼前的情景却吓一跳。

有一个人站在纸板箱旁边。因为这画面过于具有冲击力,使昭夫险些大叫出声。

“你在干什么啊?”昭夫皱起眉小声道,他很快就认出人影的身份了。

是政惠,她就穿着睡衣呆呆地站在那儿,也没表现出对纸板箱有什么兴趣,眼睛看着斜上方。

昭夫拽住了母亲的胳膊。

“这三更半夜的,你是要干吗啊……”

政惠并未作答,看来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般地望着夜空,因为太黑,昭夫看不清她的表情。

“真是个好天气啊,”她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样一来,可以去郊游了。”

昭夫真想就地蹲坐在那里,政惠那悠闲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使他的疲劳感倍增,他甚至怨恨起了这位无辜的母亲。

他一只手拉着母亲的胳膊,另一只手推着她的后背,政惠伸手扶住了拐杖。精神状况明明变成了小孩子,可每次外出时却一定带着拐杖等举动看似不可思议,但接触过痴呆老人的人都会说他们的想法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拐杖上挂着铃铛,一有动作就会发出叮铃铃的声响。昭夫一家搬来时,这幅铃铛曾欢快地迎接着他们,然而现在连这声音都成为了令昭夫不快的因素。

“快进屋吧,外面冷。”

“明天会不会晴呢?”

“肯定是晴天,没问题的。”

她大概是回到了小学时代——昭夫如此解释道。在母亲的脑海中,明天有快乐的郊游,为了确认天是不是晴着,就忍不住到外面来看了。

昭夫让她从玄关进屋,后者就把拐杖放进鞋箱,老老实实地走了进来。政惠是赤脚走到院子里的,她脚上的皮肤黝黑,像是用一只脚拖着另一只脚般地在走廊上前行。

她的房间就在这细长幽暗的走廊尽头,拜此所赐,她和八重子的接触得以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昭夫揉了揉脸,感觉自己的头脑也快被影响出问题了。

旁边的拉门被打开,八重子的脑袋钻了出来,她的眉头紧锁。

“怎么了?”

“没什么,是妈。”

“咦……她又干什么了吗?”声音中的厌恶感表露无遗。

“没什么大不了的,先不说这个了,我要去办事。”

八重子点了点头,表情也不禁变得僵硬起来。

“小心点啊。”

“我知道。”昭夫背对着妻子打开了玄关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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