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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安妮其人

关剑那边一切也很顺利,他每天都跟伊涛通一两个电话汇报情况,他告诉伊涛,这两天他在苏南市接触了很多部门的人,考察也比较顺利。伊涛关心的是他是否见到了安妮的老公、苏南市的市委书记薛冰。关剑告诉伊涛,这两天薛冰一直在省里开会,还没有回来,不过安然已经安排好了。薛冰一回来,就跟关剑见面,然后准备签约。

安妮似乎失踪了,电话关机,一点消息也没有。倒是林娜打了个电话给伊涛,但也只是闲聊,绝口不提投资的事情,也没有提晏雯晓的事。伊涛很想主动问问林娜,但是转念一想觉得那样很不好,于是也假装忘了林娜的话,跟她聊天也是聊什么天气,什么美食,什么旅游景点而已。

但是,实际上他明白,不仅是他自己在回避着晏雯晓这个话题,可能林娜也在回避着。不过有个事情他心里一直很疑惑,那就是他曾经跟晏雯晓通电话时提起过林娜,可晏雯晓似乎并不认识这个女人。既然晏雯晓不认识她,她又怎么知道晏雯晓和自己那么多的事情呢?这好像有点神秘。

埃弗顿投资银行的人离开鹏城那天,伊涛刚跟中海信科技园的毛英华就库珀新厂房的工期问题通完电话,前台小姐忽然打电话说外面有人找他。于是,伊涛就叫秘书王子涵去看看是谁,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人,就叫王子涵给挡一下,他目前每天的俗事太多,以至于研发那边最近都很少去了。谁知道,王子涵带进来的却是安妮。

安妮今天穿了一身很贵气的时装,伊涛对品牌不敏感,但他一看就知道是来自罗迪欧大道的某个专卖店,婀娜多娇,清新淡雅,做工非常讲究。穿在她身上,剪裁得体,颜色正配她的皮肤,一点也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

伊涛慌忙站起来,因为动作有点猛,在办公桌上撞了一下,着实有点痛,以至于他的脸都有些变形。

安妮赶紧问:“你没问题吧?”

伊涛摆摆手:“没有问题。对了,你这几天忙什么呢?”

安妮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王子涵,王子涵很知趣地说:“对不起,你们聊。”然后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妮低声说:“我去省城见了薛冰,跟他谈了谈。”

伊涛默默地沏茶,茶是上好的普洱,香气袅袅而来,沁人心脾。伊涛淡淡地笑了笑,平和地问:“谈了那块地的事?”

安妮把手柔顺地放在膝盖上,颇为温和地回答:“地的问题是小事情,主要是以后我们的关系问题。”

伊涛把一杯茶放在安妮面前:“是这样啊。”

安妮接着说:“虽然我在国外,但我还是听说了一些他的事情,主要是关于女人的。所以,这次我希望他能收敛一些,这些年因为女人而落马的干部还少吗?”

伊涛“嗯”了一声,慢慢地品着茶:“是啊!”

安妮笑了:“薛冰人长得不错,口才好,有权,很有女人缘,估计身边的女人也不会少。不过,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了,我们现在就是这个情况,夫妻的名份还是要保持的,别的各做各的。你要明白,只要有些事情归我来处理,别的事情我也就不干涉了。”

“明白。”伊涛回答。安妮的话很明白,只要薛冰把钱给她管,别的事情安妮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她的话来说,那就是独立国家联合体。

安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看到你跟雯晓现在的情况,我真是羡慕啊!爱情,这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啊!可惜,与我太远了。”

伊涛望着安妮,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啊!”

安妮苦笑一下,凝视着伊涛,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轻声道:“生活哪里会是那么简单啊?只要有这一纸婚姻,一切都不会那么简单。”

伊涛很想问安妮的日本男朋友的事情,但是又觉得那样很唐突,于是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这个动作焉能瞒得过安妮的眼睛?她大度地笑了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比如说,想问我平时怎么排遣寂寞?”

伊涛立刻像被看穿了把戏的孩子,感到脸上一热,低下了头。

安妮接着说:“本来我有个男朋友,是雯晓在电影学院的同学,交往了一阵子,人倒是蛮细心的,就是后来我发现,他的细心其实是为了钱,根本就是装出来的。所以,我们慢慢地也就散了,这次到日本,我去见了他一面,给了他一笔钱,就算跟他彻底告别吧!”

伊涛心里马上就来了个百转千回,安妮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不过,有一点他明白了,那天晏雯晓跟自己说安妮男朋友的事情,那的确是有所指的。

“以后怎么打算?”伊涛问,但是他没有抬头看安妮,继续泡茶。

安妮语气淡然,回答:“曾经对生活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现在发现生活经常给予得很少,慢慢习惯吧!好在小孩很听话,这就让我很满足了。”

伊涛抬起头,看着安妮那张精致的面庞,有种温柔婉约的味道,很迷人,很有魅力。而她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叫伊涛居然有了某种怜惜。

“是啊,心态很重要。”伊涛点点头,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语言是多么地苍白。

“对了,你不是说有两张船票吗?”要不是安妮的这句话,伊涛可能不知道往下谈什么了。听到这句话,他赶紧回答:“是啊,是个朋友送的。不过要先给邮轮公司打电话,确定时间和舱位。”

“那你问问吧,我想去散散心。”安妮缓缓地说。

说来也巧,隔天就有一班船从新加坡出发到泰国的普吉岛,伊涛毫不犹豫地就定了舱位。

放下电话,安妮站起身来说:“那好,明天下午,我们坐我的飞机飞新加坡。”

伊涛问:“晚上不一起吃晚饭吗?”

安妮摇摇头:“不了,晚上我有应酬,对了,薛冰今天会接见你的副总经理,明天就会签约,回头我会叫安然在那边注册公司,让人通过另外一个公司打一笔钱到你这里,然后由你公司打款到新公司的临时账号去作为注册资金,至于你是想直接拿利润还是分房子先不急,你考虑清楚再跟我说吧!”

“好的!”伊涛答应着。他忽然发现,看起来婉丽典雅的安妮,在做生意方面完全是个头脑清楚的人。刚才的话不多,但是完全把她要做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了,真不简单。

送安妮走出公司,距离并不远,但是他们走得很慢,两个人似乎都有话要说,却谁也没说。不过,伊涛能够感受到安妮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成熟迷人的魅力,就像是某种香水,让他迷恋沉醉。那是一种类似窒息的感觉,让伊涛几乎承受不住。

安妮跟晏雯晓不一样,伊涛跟晏雯晓在一起的时候是另外一种感觉,但是跟安妮在一起,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

伊涛看着安妮的车驶远,发了半天怔,拨了个电话给晏雯晓。也巧,这次接电话的正是晏雯晓。伊涛问她这个时候电话怎么会在她手里?晏雯晓告诉伊涛投资商搞了个晚会,等下要去应酬。

伊涛告诉晏雯晓,安妮约自己去乘邮轮,晏雯晓“嗯”了一声说:“你要好好地陪陪她,她最近有点郁闷,能开开心最好了。”

伊涛有点忧虑地说:“我只是觉得孤男寡女的,有点不方便。”

谁知道,晏雯晓忽然嘻嘻地笑起来了:“那你就顺势而为了,我不介意的。”

伊涛很严肃地问:“你什么意思?”

晏雯晓显得很开心:“你真好玩,我开玩笑的。”

伊涛情不自禁地摇摇头:“你这个玩笑我可开不起,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探探班?”

晏雯晓想了一会儿,忽然变得很幽怨:“伊涛,你知道吗?我现在一停下来,脑子里都是你,我也很想你能来,我们见见面。可是,这个投资商总是对我有点那个意思,我只好虚与委蛇,做我这行这些都是常事,你理解吧?”

伊涛“嗯”了一声,心里却像被一个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

晏雯晓接着说:“而且,这个人有些路子,通天,就是阿萨哥他们也不一定能钳制住他。我不能让他抓住把柄,如果他发现我们约会,没准儿会弄帮狗仔队来。我是一个演员,不在乎绯闻,关键是怕你受到伤害不好。”

伊涛忽然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涌上来,他说了一句:“雯晓。”

然而,还没等他再说下去,电话里有人喊了晏雯晓一声,晏雯晓赶紧低声说:“不说了,他来了,回头我给你电话。”然而,那个晚上,他再也没有打通晏雯晓的电话,不知道她为什么关机了。

第二天,伊涛在去香港机场的路上接到了关剑的电话,他告诉伊涛,自己已经跟苏南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签订了招商引资协议和以优惠政策购买土地的协议。其中,协议里规定,如果库珀三年内在苏南市的纳税能够达到一点二亿元,土地可以享受零地价。这个消息让伊涛忽然想起了郑逸群跟他说的事情,如果把郑逸群跟他说的模式复制到苏南市去,按照库珀现在的销售额,那不是没有可能达到零地价的标准的。只是,如果这样,那边要下点大工夫才行。

只是,伊涛有些担忧,那样做的话会需要很大的精力,虽然说库珀现在基本上步入正轨,但是如果将产能转移一部分到苏南市去,质量管理、产业链的配合都将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库珀现有的管理团队能应付得了吗?

带着疑问,伊涛到了机场。安妮的飞机是湾流G550,据说是世界上最豪华的公务机,白色的流线型机身使得飞机显得很俊朗。

就在这时,晏雯晓忽然打来电话,她告诉伊涛,昨晚她们应酬的地方没有信号,现在正在准备开始拍戏。伊涛问她那个投资商有没有骚扰她,晏雯晓笑了说:“没骚扰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有对付他的办法。”

伊涛很想问问她怎么对付那个投资商,但是又觉得那样问似乎不妥,有不信任晏雯晓的意思。所以,跟晏雯晓先聊了几句,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机场,正在安妮的飞机下面。晏雯晓“嗯”了一声,说:“那好,你陪好她吧!”然后就收了线。伊涛觉得她这句话有点冷冰冰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

沿着舷梯上了飞机,里面的设施让伊涛有点吃惊。这架飞机分卧室区和休息区,卧室区有沙发,还有张小床,上面铺着洁白的床单。休息区的座椅是很高档的皮质沙发,旁边还有个小酒吧,甚至还有一套豪华的卡拉OK音响。

机舱内的四周为淡雅悦目的奶黄色,舷窗两旁有三张可折叠的茶几,上面摆放着花篮、果品、点心。

安妮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装,看起来有点青春勃发的意思。看见伊涛上来,她嫣然一笑,对旁边一个漂亮的白人服务员说:“告诉机长可以申请起飞了。”

服务员转身向驾驶舱方向走去,安妮笑笑,问伊涛:“你看我这架飞机怎么样?”

伊涛老老实实地回答:“对我来说就像梦,坐在这里就像是好莱坞大片里的情形。只不过,咱们两个就坐这么大的一架飞机飞行,感觉有点奢侈。”

安妮淡淡地笑笑:“没什么,坐这个方便,不须预订机票,不用排队安检登机,更不用担心航班延误,在绝对私密的旅行环境中飞到你指定的机场。起飞时间、飞行路线、随行人员全部都听你安排。”

“你这飞机的养护费用很高吧?”伊涛坐在沙发上。沙发很舒服,皮革的质地很好,软软的。

安妮坐在床上,膝盖几乎碰到了伊涛的膝盖,伊涛有种异样的感觉,安妮回答:“也不是很贵,我甚至还能赚点钱。”

“哦?”这个回答让伊涛有点意外。

安妮耐心地解释道:“是这样的,这架飞机包括飞行员、日常维护和保险等费用,大概需要500万元人民币。而燃料费用大概需要1.5万元/小时。不过,平时我都把它托管给一家航空公司,我自己不用的时候由他们来运营,一年下来,不仅维护费用足够,而且还能小有盈余。”

服务员走过来,对安妮说:“请两位到前面坐吧,飞机十分钟后起飞。”

两个人走到休息区,这里有个小小的办公区,连接四条卫星通信电缆的电话机和传真机可在飞行中随时与世界各地保持联系,俨然是一个五星级的空中办公室。

安妮跟伊涛并排坐下,伊涛嗅到了一种幽幽的香水味,他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是从那独特的味道里,他能体验到一种诱惑。

在等待飞机退出滑行的当儿,伊涛忽然有感而发,说:“你看,我在美国看到很多人有自己的飞机,这国内有自己飞机的还真不多。”

安妮道:“国内主要是低空空域没有放开,再加上由于购机、飞行前的种种繁琐,报批手续麻烦,所以有很多人都是玩黑飞。说白了就是偷着玩儿,利用低空飞行监管技术方面的困难,抽空溜上天玩上几圈。”

说话间,飞机已经开始滑行,跟坐航空公司的客机不同,这架飞机的滑行很平稳,声音也不大,看样子机舱内做了很好的屏蔽。

可能是流量的问题,飞机在跑道尽头等待了一会儿,然后发动机怒吼起来,飞机越来越快,只滑行了很短一段距离便很快就斜插进了蓝天。飞机的爬升速度很快,望着舷窗外渐渐远去的香港,伊涛不由得叹息一声:“安妮姐,你这飞机真好。”

“要不,我送给你吧!”安妮含笑看着伊涛。

伊涛赶紧摆手:“安妮姐,你可别开玩笑,我怎么养得起这个东西?”

安妮似笑不笑地看着他:“我不是说了吗?这架飞机每年还小有盈余,怎么养不起?你现在忙,需要一架自己的公务机了。”

伊涛还是摇头:“你还是别折杀我了,我要是有公务机,那些经销商还以为我赚了多少钱呢,还不吵着要我提高代理费?”

安妮开心地笑着:“也是!要不,我送你一辆车吧!那天,我看你开的车子也太一般了。”看伊涛想拒绝,安妮赶紧说,“你别拒绝,就算是合资公司的车,你来开好不好?怎么着你也要代表公司形象不是?”

伊涛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那好吗?”

安妮典雅地笑了笑,用手在伊涛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没什么不合适的,主要是这样,我们组建了合资公司以后苏南方面会有一些人常来常往,你需要接待,如果总开目前这部车,他们会从心里怀疑你的实力的。”

“是这样啊,那我还是自己买吧!”伊涛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心里有些不安。

安妮的手又在他的手上拍了拍,很轻柔,她道:“没什么,你做生意刚起步,我这里资金充足,车的问题我来解决吧!还有,关于合资公司的问题我有个想法。因为要给苏南看,是你库珀的投资,所以,我们这边要做一下技术处理。”

伊涛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技术处理是怎么回事,便问:“安妮姐准备怎么做技术处理?不是也想参股库珀吧?那就不好办了,我们刚跟埃弗顿投资银行签署了融资协议,如果你入股,那是要经过他们同意的。”

安妮浅浅一笑:“这个是自然,我觉得这样做才可以。”说着,她把头侧向伊涛,“你以个人名义与我们合作,当然名字还是叫库珀,因为有个建设周期的问题,你可以把研发队伍目前正在研制的产品拿出几个放在合资公司里。而合资公司的资金由我们来提供,你自己的那部分由公司垫付,你看怎么样?”安妮身上的味道很诱人,伊涛忽然觉得有点燥热。安妮的办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具体实施起来会有些难度。

他想了想,回答:“我考虑考虑。”其实不用考虑,这个建议是可行的。目前库珀跟苏南签订的招商引资协议,库珀只是出了个名,而将来真正买地还是要合资公司来具体实施,这就给了伊涛很大的操作空间。他之所以没有直接答应,是因为安妮还没有具体说出合作的条件,现在就答应,将来的回旋余地就小了。

安妮看起来是个雍容华贵的高官太太,经常在伊涛面前表现出某种落寞,展现自己生活的不如意,但是,她本身还是一个商人,精明的商人。因此,跟她在一起,不能忘了她只是合作伙伴。伊涛这样提醒着自己。

湾流G550飞行在蔚蓝的大海上,整个航路几乎没有什么云朵,向下看偶尔会出现一两个小岛,小岛以环礁围住,就像是一个个烟圈,煞是好看。

伊涛看着下面的大海,嗅着身边安妮诱人的味道,他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安妮的一颦一笑都让他心旌动摇,这跟他与晏雯晓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他很想伸手揽住安妮,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可是,有个声音总在提醒他:记住,她是雯晓的朋友,你的生意伙伴。然而,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安妮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头,他有点紧张,安妮低声道:“你别紧张,我就是借你肩膀靠一下。”

伊涛不敢动,他感觉到安妮将自己的手悄悄地放在了他的掌心。他低头看看,她的手指纤细,柔白细致,上面涂了透明的指甲油,无名指的指甲上还画了一朵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百合。他稍微一有反应,安妮马上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疼痛。说来奇怪,这种痛不是来自手上,而是来自心里。

服务员走过来问安妮是不是累了。安妮点点头,对伊涛说:“我去后面躺一会儿,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说来也怪,伊涛居然乖乖地跟着安妮去了休息区。安妮斜躺在那张小床上,伊涛坐在沙发上,不过,服务员提醒他们要系上安全带。于是安妮把床上的安全带系在腰部,看着伊涛把安全带系上,有点顽皮地说:“她怕咱俩犯错误。”

这话明显地有某种暗示,伊涛不好回答,只是自嘲地笑笑。

“对了,最近没去横店探探班啊?”安妮忽然问。

伊涛摇摇头:“我倒是想去,就是怕去了给雯晓造成不好的影响。”

安妮含义丰富地笑了一下:“怕有狗仔队,让雯晓陷入绯闻?”

伊涛点点头,感觉到脸上有点发热。

“你想雯晓吗?”安妮忽然严肃地问了伊涛一句。

伊涛一愣,马上回答:“安妮姐,你要知道,我是一个搞科研的人,平时的生活很闷,也没有女朋友,忽然有雯晓这样一个女孩闯入我的生活,你说我能不珍惜吗?”

安妮的眼睛盯着伊涛,很久都没有动一下,就像一个蜡像。半晌,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雯晓真有眼光。”

这句话里面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幽怨,伊涛怎能听不出来?但是,他无法接下去,因为他明白,如果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后果可能会不好控制。很多情感,你只能放肆于心,荡漾于胸。

好在安妮自己先转移了话题,她忽然问:“对了,你这次融资好像是没有跟埃弗顿投资银行签保代协议是吗?”

伊涛摇摇头,回答:“没有。”

安妮将身体稍微向前移了一下,因为有安全带,只是个姿势而已,但是,她的表情显得很关切,她说:“你那里要是选择保代的话,到时候可要睁大眼睛啊,你可能有所不知,保代行业水深着呢。”

“哦?”伊涛感觉很意外,也不自觉地往前探了一下身体,紧接着追问了一句,“怎么说?我对这个行业不了解。”

“保代持股你听说过没有?”安妮问。

伊涛很茫然地摇摇头,回答:“没有,保代持股,意思是保代要持有拟上市公司的股份?”

安妮嘿嘿地一笑,说:“可以这么理解,但是实际的操作却不是这么回事,准确地讲,是一种严重的违规行为。”

“安妮姐,我不懂,你具体说说?”伊涛又往前探探身体,要不是安全带的束缚,他肯定会凑到床边。

安妮平静地说:“所谓的保代持股,说的就是一些机构不太愿意保荐承销的公司会在发行前与保荐代表人秘密协议,保代承诺上报项目,因此可以拿到该公司比较可观的发行股份,并通过亲戚或朋友代理持有。”

伊涛有些不解:“什么样的企业会愿意向保荐人赠送股份呢?”

安妮淡淡地笑了一下,回答:“很简单,就是一些企业素质一般,属于可报可不报的范畴,券商并不太看得上眼。对企业来说,将利益与保代进行绑定也是有好处的,如果真的成功上市,也不差这一百万股。”

“是这样啊,为什么企业要这样做呢?”伊涛又提出了新的疑问。

安妮耐心地解释道:“这还要说到创业板,这创业板开闸以后,各家企业都蜂拥而至,希望能进入上市的门槛。过多项目让券商挑花了眼,买方、卖方市场迅速倒置,以前券商保代缺项目,现在都很挑项目,一般性的项目或者所带来利润并不丰厚的项目宁可不做。”

伊涛沉思了一会儿,又问:“安妮姐,我有个问题,既然保代持股是违规的,那么这些股份又是从什么渠道进入保代手中的呢?”

安妮接着说:“保代一般会在发行人调整股权结构的时候持股。你应该知道,由于企业上市必须是股份有限公司,而一般企业最初都是有限责任公司,所以需要进行公司改制。保荐机构和企业接触后,先要帮企业改制,在改制的时候就涉及调整股权结构,引进战略投资者。一般就在这个时候,保代的代理人就会持有该公司的股份,即使是已经改制好的公司,也可以在调整股权的过程中引进战略投资者。”

伊涛慢慢地有些明白了,他叹息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保代由此获取到的利益远比其让人艳羡的保荐费和签字费要丰厚得多?”

安妮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说:“理解正确。保代做一个项目,一般可以拿到保荐费的提成在两百万元左右,再加上签字费三十至四十万元,跟拿到上市公司股份动辄就是两三千万元,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他们千万百计地要拿到拟上市公司的股份。”

伊涛还想问什么,服务员走过来对安妮说:“飞机开始下降了,请到前面去坐吧!”

安妮点点头,对伊涛说:“这事说起来话长,有机会我慢慢跟你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前面,并排坐下,飞机下降的过程中有点耳膜压迫的感觉。安妮递了一块糖给伊涛,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新加坡扑面而来,望着新加坡周围蔚蓝的大海,伊涛和安妮又忍不住地声讨了一番国内大海的污染问题。湾流轻盈地降落了,不过在降落的那一刹那,伊涛还是感觉到安妮抓住了他的手,这是本能还是有意?伊涛不敢确定,只是心里觉得有些不安。

一辆宾利停在飞机的舷梯下面,一个穿着笔挺的面色黝黑的印度司机站在那里,用一种口音很重的英语跟安妮打招呼。通过对话,伊涛听出来,这个司机是安妮的一个朋友派来的,朋友正在吉隆坡办事,要晚上才能赶回来。所以,他负责把安妮和伊涛送到酒店。

车行驶在海边的一条道路上,路上车并不多,新加坡给伊涛的感觉是草木繁茂,空气清洁,建筑错落有致。

安妮的朋友给他们订的酒店是海湾金沙酒店,这是一座造型非常漂亮的酒店,整个建筑群由三座55层高的主楼组成,楼顶上是一个船形的大型空中花园,很令人震撼。旁边有一座外观如莲花的博物馆,博物馆创新性的屋顶会收集雨水,形成漂亮的瀑布景观。酒店的位置也是无与伦比的黄金区域,就在鱼尾狮的正对面。这个酒店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观”,敢这样标榜自己,说明新加坡人还是有点底气的。

望着那三栋像扑克牌一样的高楼,伊涛不由得说:“安妮姐,住这么好的酒店干吗?多浪费啊?”

安妮典雅地笑着回答:“尝试不同的顶级酒店,亦是一种乐趣。就说这个金沙酒店吧,从外部眺望,可以看到一艘巨大的船连接着三栋高高的主楼,而这艘巨大的船就是滨海湾金沙酒店的空中花园。”伊涛随着安妮的目光向上望去,那艘巨大的船遮蔽了天空,他忽然有点穿越的感觉,似乎觉得自己置身于另外一个星球。

大堂虽不算富丽堂皇,但绝对现代。三米多高的花盆是大堂一景,里面种了许多伊涛不认识的树,问旁边路过的一个服务员,他也是刚从内地来的,也不认识。

大堂里有个巨大的雕塑,说是雕塑,不如说是一个鸟巢,重14.8吨,由16100个钢拉杆组成,也就是在这个大堂里,在其他的酒店里还真放不下这个东西。

有两个小丑跑过来向他们做着鬼脸,问好,似乎把他们当成了情侣。伊涛以为安妮会生气,结果,安妮似乎很受用。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安妮告诉伊涛,所有酒店的房间均设在22层以上,在欣赏狮城美景或宁静海景的同时,客人还可拥有极好的私密性。

大堂里有几个像灯笼一样的东西,开始伊涛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问酒店职员,才知道那里居然是茶楼。

他们的房间是安妮的朋友给订的,是主席套房,面积大得叫伊涛咋舌,足足有六百多平方米。套房包括两间客厅、四间卧室、一架钢琴、配有理发设施的私人按摩室、卡拉OK娱乐室,以及设备齐全的健身房、桑拿室、桌球室、化妆间、酒吧和配菜间。套房的地面石材色彩丰富,上面铺着手工制作的地毯,窗帘都是丝绸的,看起来就像是皇宫。

而且,套房配备了一队管家。一般酒店里的总统套房有一个管家就不错了,这里居然有一队,听口音,似乎都是从大陆来的。伊涛心里不由得暗自想:安妮这样的隐形富豪,她究竟有多少财富呢?相比较起这一晚将近一万五千美元的主席套房,贾忠安送给自己的那两张船票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一个管家打开了电视,伊涛注意了一下,这里的电视可以收看CNN、NHK、CBS等各国主要电视频道,新加坡当地的中文华语频道也有,这点很令伊涛满意。美中不足的是酒店没有免费的无线网络供客人使用,屋内的宽带是付费的,每天20新元。这点不太厚道,须知遍布国内各城市的各色商务连锁酒店目前均提供免费宽带服务的。

房间面向大海,春暖花开是没有的,因为新加坡只有旱季和雨季,没有春夏秋冬。房间的视野很好,远处的海峡一览无余。忽然,伊涛注意到有两艘漂亮的军舰在缓缓驶过,他招呼一个管家过来,问那是哪国的军舰?管家笑了,告诉他那是中国的军舰。伊涛问:“你们有望远镜吗?”管家礼貌地笑笑,说:“请稍等!”不大一会儿,拿来了一架望远镜,“先生,你慢慢看,有什么事叫我。”然后无声地退了下去。

望远镜一下子把远处的两艘军舰拉得很近,这是两艘向南海方向行驶的军舰,应该是刚从亚丁湾护航回来的,其中一艘很先进,有很简洁的外形。伊涛心里有点激动,尽管他在美国生活了那么长时间,而且现在也是美国公民,但是,看到中国的军舰,他还是感到浑身战栗。

不知道什么时候,安妮静静地出现在他的身边。伊涛放下望远镜,看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换了一套简约的裙装,看伊涛转过头来,她问:“你在看什么?”

伊涛指指那两艘军舰,把望远镜递给安妮说:“你看看吧!”

“对了,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下面有购物广场,你要不要下去给雯晓买点东西?”安妮忽然建议道。

“好啊!”伊涛点点头。

金沙购物中心有人造河流,顾客如织,名品店鳞次栉比。安妮跟伊涛走在购物中心里面,她很自然地挽住伊涛,伊涛开始还有点不自然,但是后来看到里面成双的男女大部分都是挽着手的,慢慢地,心态也就平和了。

这里的名表比国内的便宜不少,伊涛给库珀的几个副总,包括关璐璐和王子涵都买了一只。他一直想给晏雯晓买点什么,但是一直没有遇到什么合适的。衣服肯定是不能买,主要原因就是晏雯晓的身材比安妮高挑一些,也略微纤瘦,没办法试。而这里的名包、名表款式跟比弗利山庄那边的大同小异,前些日子晏雯晓在那边采购了一番,自己也没办法再替她审美。有两个牌子的名包款式看起来倒是不错,但是当伊涛想买的时候,安妮在一旁提醒他,这两个牌子的代言人跟晏雯晓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晏雯晓如果看见这种牌子,心里恐怕会不高兴,于是,伊涛只好作罢。直到逛到另外一层,看到有很多珠宝店,他才在安妮的指导下给晏雯晓买了一串项链、一副手镯。

伊涛想给安妮买点东西,可是安妮说什么也不肯,她说自己什么也不缺,在伊涛的一再坚持下,她勉强地挑了一个只有两千多新币的coach包,这让伊涛感到很不好意思。他其实很想送安妮一个像样点的礼物,但是安妮坚决不同意,他也只好作罢。

看看时间还早,而且两个人正站在一个赌场的标志前,安妮问伊涛要不要去赌场逛逛,伊涛说自己对娱乐没兴趣。于是安妮想了一会儿,又建议:“不如我们上楼顶游泳吧,据说那里游泳很刺激,我还没游过呢。”

伊涛看看手里的袋子,回答:“咱们还是先把东西送回去吧!”安妮点点头,将手又挽住伊涛,两个人沿着一条长廊向酒店那边走去。长廊上空是透明的玻璃,阳光散下来照在人身上感觉暖暖的。伊涛感觉到一股绵绵的暖意从安妮的身上传过来,他扭头看了看安妮,她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她的头发很柔顺,不时地有一丝拂到伊涛的脸上,丝丝麻麻,很叫伊涛迷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体内冲撞,他极力地抑制着,脑子里不时地闪出晏雯晓的形象。他知道,晏雯晓是他的一个心结,但是他不敢肯定晏雯晓是不是也是安妮的一个心结。如果在晏雯晓之前先认识安妮呢?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金沙酒店的空中平台叫做Sky Park,可是,要想上平台却要先到地下一层的电梯厅,然后坐电梯上到56层。因为伊涛跟安妮是这里的住客,所以不用买门票,据说游客要是想到这个平台还要花20新元买门票。最令人震撼的是那个观景平台,也就是这座船型平台的船头部分。这里是延伸出去的平台,可以鸟瞰附近的“榴莲”、摩天轮,还可以看到远方的海面。据说,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悬空观景平台,这个平台上居然还种了很多树,货真价实的树。

站在船头,前面是很高的玻璃,安全工作做得比较到位。从楼顶向下看去,整个城市就像一片虚幻的森林,每换一个角度都有不同的风景。伊涛不由得赞叹:“人类真是伟大啊!”

不远处就是大海,千帆竞渡。安妮回头看看一位站在他们身后为他们服务的管家,转回身说:“能有机会欣赏这个美景,也是我们的幸运吧?”

这句话说得很平静,但是让伊涛心里很激动,他轻轻地说道:“是的,所以我们要珍惜。”

安妮转身看着他,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距离对方是如此之近,仿佛只要双方轻轻一动,嘴唇就会接触到一起。伊涛一动也不敢动,他能感觉到安妮的呼吸一下子灼热起来。

怎么就这么巧?正当伊涛快要有点把持不住自己的时候,他的电话不迟不早地响起来,他看了看,居然是林娜。他接起来,林娜问:“伊总,在哪儿?”

伊涛简洁地回答:“在国外。”

林娜似乎很失望,长长地叹口气说:“真是不巧,本来我今天正好没事,想跟你谈谈晏雯晓的事情,你又不在,那好吧!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我回北京了。”

“不能电话里谈吗?”伊涛问。

林娜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不方便,这样吧,有机会再到鹏城,我一定跟你好好谈谈。你是个好男人,有些事你还是要有些心理准备的好。”

这话让伊涛心里一沉,他赶紧问:“你能先透露一些吗?”

“不好意思,有些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见面再谈吧?对了,我想了一个我们合作的方案,回头我们见面的时候也聊聊。你忙吧!”说完,林娜先收了线。这让伊涛有点意外,因为在他跟林娜交往的过程中,这还是林娜第一次主动收线。

放下电话,一转身,发现安妮已经不在他身边,而是走到了管家那里。伊涛走过去,安妮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地说:“走吧,我们去游泳。”

泳池是私家的,只对住客开放,不对公众开放。住客可以享受在游泳池俯瞰城市的感觉,普通游客则无法体验悬空游泳的奇妙。而且,这个游泳池是无边界游泳池。所谓的无边界游泳池,其实就是利用了人眼的错觉,设计师将水面溢出护栏几厘米,看上去没有边际一样。你会有种感觉,游过去会不会掉到楼下的万丈深渊呢?游泳池的边缘看似无任何遮挡,就像瀑布的边际一样,与远处高楼大厦的景致融为一体,看似危险,却显浪漫。犹如悬于崖边,乍看上去,游泳池仿佛浮在空中没有边界,在里面畅游的人似乎一不留神就会从两百米的高空跌落下去。而池水仿若悬崖边上的一汪清泉,“泉水”逐渐向地平线蔓延。

实际上,当你游到游泳池的边缘时会惊讶地发现,游泳池不但有边际,而且在边际的外围还有一道水槽,从游泳池漫出去的水就流到这里回收,然后抽回来循环再利用。就算你真的翻出去,也就是在这道水槽里打个滚儿,而水槽外面还有一道漂亮的栏杆呢。

安妮和伊涛躺在游泳池边,看着里面有各色人种在游泳,安妮忽然问:“身处这样的景色,你想到了什么?”

“天堂。”伊涛闭着眼睛回答。他不能睁开眼睛,因为安妮凹凸有致的身材会让他的目光无处可逃。

“如果真的有天堂,你愿意跟谁在一起?”安妮又问,声音慵懒。

这话明显带有挑逗的意味,怎么回答当然需要智慧。伊涛闭着眼睛慢条斯理地回答:“当然是跟心爱的人在一起。”

微风习习,传来阵阵清香,那是安妮的味道。伊涛很奇怪,她游泳的时候身上的味道也这么好闻?

“是雯晓吗?”安妮幽幽地问。

“希望如此。”伊涛回答。

安妮那边沉默了,伊涛觉得很奇怪,他睁眼一看,原来安妮下水游泳去了。她游的速度不快,但是姿势很标准,看样子是接受过专业训练。

伊涛也游了过去,安妮指了指游泳池边一道玻璃栏杆,问:“你敢不敢上去?”

男人绝对是一种不能被女人刺激的动物,一听安妮这话,伊涛马上就说:“怎么不敢?你上不上去?”

安妮想了想,皱着眉头说:“我怕我会晕。”

伊涛望着她,他看出了她的胆怯,但是也看出来某种渴望,于是他问:“你想体验一下飞的感觉吗?”

安妮点点头,又摇摇头。伊涛轻声对她说:“你闭上眼睛。”

安妮果真闭上了眼睛。伊涛将她带到游泳池边,扶她登上去,让她扶着那块玻璃,然后自己站在她的身后,扶住她那纤细得几乎没有任何赘肉的腰,然后轻声说:“睁开眼睛看看!”

安妮慢慢地睁开眼睛,她忽然“哇”的一声:“哇,我们真的在飞啊!”

的确,大海就在眼前,面前没有任何的遮挡,脚似乎悬在空中,海风袭来,耳边风声在响,那真是飞一样的感觉。

安妮像《泰坦尼克号》里面的罗丝一样,伸展着双臂,快活地呼喊着:“我在飞啊!”而伊涛则静静地扶住她的腰,任凭她的长发在自己的脸颊上拂来拂去。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伊涛心里涌起,皮肤上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明白这不是恐惧,这是一种激动,是一种汹涌的激情。

就在他感到浑身发冷的时候,安妮忽然慢慢转过身来。伊涛注意到,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僵硬,嘴角也微微扬起来,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安妮的目光很灼热,但是依旧掩饰不住绵绵的柔情。气氛忽然变得暧昧起来了,伊涛心里很忐忑,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安妮?他脑子里的CPU忽然变得转速奇慢,似乎马上就要死机。

全世界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定格。伊涛看见安妮闭上了眼睛,他有点犹豫,他一直想跟安妮保持某种距离,没想到瞬间就被拉得这么近。

就在伊涛的嘴唇即将贴近安妮的嘴唇的一刹那,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啊!”伊涛跟安妮一惊,身体一动,伊涛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子里,而他本能地一拉,安妮也掉了下来。

等两个人从水里再次探出头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白种美女正在跟自己的男朋友嬉闹,男友不断地企图抓住她,她又泥鳅一样四处逃着。

安妮和伊涛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安妮颇为遗憾地说:“我们上岸吧,也许朋友快到了。”

果然,两个人游回刚才的躺椅那里,安妮放在那儿的手机上已经有了两个未接电话,安妮接起来,跟对方聊着,一颦一笑无不透露出一种雅致。看样子她跟对方很熟,她边说话边往更衣室走,伊涛将浴巾披在她的肩头,她给了伊涛一个甜甜的笑容。伊涛有点遗憾,刚才要不是那对情侣尖叫,也许他们两个人真的会发生点什么。但是,他又有点暗自庆幸,幸亏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然的话,似乎有点对不起晏雯晓。

吃饭的地方叫金山楼,就在酒店里面,是一家以做精细中国菜出名的酒楼。坐在一间圆圆的包房里,望着简单而幽雅的环境,伊涛看着身边的安妮,她没有化妆,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伊涛看着她,心里充满温暖,在他的印象里,安妮永远是精致的,今天为什么没化妆?

客人晚到了几分钟,是一个貌不惊人的男人,穿着也很普通,属于那种丢到人群里马上就会被淹没的那种。安妮简单介绍说他姓秦,叫秦晓,是翁林志的合作伙伴。伊涛心里有点奇怪,翁林志没有跟自己说他有合作伙伴啊?不过,在秦晓跟安妮的谈话中,他隐约听出了个大概。原来,秦晓以前是跟翁林志一起开矿的,但是因为翁林志这几年主要去做投资了,而秦晓还一直在做老本行。国内的投资里面,翁林志还有自己的股份,但是秦晓在国外的几个矿,翁林志都没有参与,不过有时候,秦晓会通过翁林志把自己的闲散资金投入到国内。具体做什么秦晓没怎么说,但是在他跟安妮谈话的时候,不经意地提起自己通过别人在国内投了两条高速公路,这引起了伊涛的注意。他忽然想起一个人,那就是林娜,林娜那么了解自己这边的情况,会不会跟秦晓有关系?

金山楼的菜跟鹏城会所里的比起来没有什么太特别的,但是,有一道菜却令伊涛难忘。这是一种鱼,他没见过,鱼头比较尖、鱼头至背处呈现小驼峰,红色,清蒸的,吃起来有一种独特的淡香味。

秦晓介绍说这种鱼叫“恩不老”,英文名是“Mahseer”,有人形容它为“水中黄金”,是大马目前价钱最昂贵的河鱼!

“怎么个价位?”伊涛问。

秦晓淡淡地回答:“每斤合人民币1200元左右吧!”

“这么贵?”安妮在一边插了一句,看样子,她也有点动容。

秦晓接着说:“这种河鱼,体重达3公斤以上便值上千令吉,且难以捕捉,即使有钱也未必吃到。它生存在东马及印尼一带的急流河中,原产地市场价是每公斤450令吉,当地餐馆价每公斤800令吉。西马的市场价则是每公斤600令吉,餐馆价是每公斤超过1000令吉,是一种让你吃过一次,就永远忘不了价钱的鱼。”

“这么贵也有人吃?”安妮看着那条鱼不住地摇头。

秦晓笑了,回答:“恩不老鱼的黄金价格,并没有令人裹足不前,它还是有其拥趸,永远是供不应求。恩不老鱼的价格高涨,多因西马人的高需求量而影响的,加上基于水域日益受到严重污染,在近乎绝种的状态下,造成天价。就说今天吧,我还是提前打电话叫他们进的。来试试,尤其是这鱼鳞,特别好吃。”

安妮给伊涛夹了一些鱼鳞,伊涛尝了一下,点点头说:“有点瓜子味,脆脆的。”

秦晓看着安妮:“煮恩不老鱼时,不应该脱鳞,最好是连同鱼鳞一起蒸,因它下层带有一层油,这层细油更增添了鱼肉的口感。”

安妮“嗯”了一声,连吃了好几口,颇有点饕餮之态。不过从这点上伊涛能感觉到,安妮如此不顾形象,可能是因为她跟秦晓太熟了。

吃饭的过程中,秦晓一直跟安妮谈一些熟人,从翁林志谈到阿萨,从集子谈到薛冰,大多谈的都是闲事,偶尔谈到生意,但是都没有深入下去。伊涛一直想听听关于林娜的事情,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两个都没有提到这个名字。难道他们也跟晏雯晓一样,不熟悉这个以修高速公路起家的林娜?偶尔他们也会提到晏雯晓,听得出来,秦晓对晏雯晓的印象也很好,也知道伊涛是晏雯晓的新任男友,不过,他对伊涛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饭吃得差不多了,秦晓忽然问安妮:“安妮,你跟潘文林的事情就算完啦?”

安妮无言地点点头,伊涛马上明白了,潘文林就是贾雯晓的那个同学,安妮的前男友。他的神经马上紧张起来,非常想听他们后面还说什么。

“你这次回省城,跟薛冰谈得怎么样?”秦晓又问。

“还能怎么样,维持现状呗?我现在是恋爱都谈完,男人都看穿。”安妮显得有点无奈地回答。然后,她看了伊涛一眼,继续说,“他只是要求我不要公开找男朋友,别的没啥特殊的要求。”

秦晓“嗯”了一声:“理解吧,他也不容易。不管咋样,你们曾经相爱过,还有孩子,现在他在经济上也对你不错,保留这个名分对他的仕途有利。”

“我在美国,跟华人圈子接触得也不多,对他没有什么危害。倒是对于他,我却是很担心,怕他在女人的事情上栽跟头。”安妮忧心忡忡地说。

“你还是在爱着他?”秦晓问。

安妮叹了口气,悠悠地回答:“尽管这么多年我们不在一起了,但他还是我的一个牵挂。他生病我会担心,他跟哪个女人有了接触,我也会吃醋。在某种程度上,他更像我的一个亲人而不是爱人。”

“你恨他吗?”秦晓又问。

安妮缓缓地摇摇头:“也谈不上恨,现在的社会就是如此,即使是我天天在他身边,也无法让他远离那些诱惑。一旦是我让他感觉不自由了,反而会僵化我们之间的关系。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无奈的家庭各有各的无奈。我一个人感受异国的温度,付出的代价太大,很多时候,当你处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真的只剩彻骨的孤寂。当时间从指间清晰地流走,你却依旧只能等待。”

看着安妮如此之淡定,伊涛忽然意识到女人的美丽不是年华,而是心境。估计安妮和薛冰两个人现在谁都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怎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秦晓笑笑,对安妮说:“听一位爱情专家说过,男女之间有一种关系叫相交关系。越接近的时候,越兴奋;其实,相交过后却越走越远。你们之间算是这样吗?”

安妮面色如水,淡淡地回答:“我们现在更像是平行关系,互不交叉。无论走多近,离多远,总是默默对看的过客。人要知足常乐,什么事情都不能想繁杂,心灵负荷重了就会怨天尤人。如果你简单,这个世界就对你简单,简单的生活才是幸福的生活。要定期对记忆进行一次删除,把不愉快的人和事从记忆中摈弃。”

伊涛不相信安妮这句话,毕竟她跟薛冰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怎么能称得上是平行关系呢?或许,她这话是讲给自己听的吧?

“明天你们的船几点出发?”秦晓忽然问。

“上午9点。”伊涛在一边回答。

秦晓看看手腕上的表,伊涛注意到,那是一只爱彼。秦晓皱了皱眉头:“本来想请你们逛逛,算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的。”安妮点点头。

秦晓看着伊涛:“麻烦你好好照顾一下安妮,拜托了。”

伊涛在他的眼睛里看出某种期待,他很奇怪,这个秦晓到底跟安妮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回到房间,管家齐声问好,这让伊涛有点不好意思,让这么多人服侍自己和安妮,他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太奢侈了。不过,看安妮的表情却很淡然,应该是经常接受这种服务。伊涛在心里不由得对安妮这样的富豪生活欷歔了一番,因为他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了正在美国的父母,他们过着平淡的生活,自己却在这样的环境里,究竟谁是幸福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加州回来还没有和父母通过电话呢,这也算是一种不孝吧!他看看表,是新加坡夏令时晚上10点,父母在美国那边应该起床了,于是,他走到卧室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谁知,家里没人接电话,估计他们出去了。打电话给伊波,她正在上班的路上,在开车。伊涛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支支吾吾地说还没有,伊涛觉得很奇怪,想多问点什么,伊波却说路上打电话不安全,挂了电话。

伊涛怔了一会儿,简单地冲了个凉,然后打开随身带着的iPad进入公司的办公系统,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问题。好在一切正常,他回复了几个邮件,然后走出房间。两间客厅里都没有人,静悄悄的,管家们也不见了,想来是他们正常的程序。

伊涛在一间客厅里坐下来,打开电视,调到了CNN,巧的是,正是一个政论节目,那个白发的主持人正在奚落奥巴马。正看着,安妮走了出来,她穿了一套酒店的睡衣,表情柔和、恬淡。她径直走到伊涛的身边,紧挨着他坐下来,一切都显得那样自然。伊涛心里微动,想做点什么,但是又不敢。

他们就那么并肩地坐着,电视里那白发的主持人在说什么伊涛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此时,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了好莱坞的一部黑白默片。

“你是不是有点怕我?”安妮把头转向伊涛,她的脸色有点潮红。

“我有吗?”这回轮到伊涛的脸上发烧了。

“是怕我影响你跟雯晓的感情?”安妮的眼神里有某种期待。

“安妮姐,你知道,我的婚姻一直被父母关心着,有时甚至成了一种负担,他们需要我娶妻生子,需要延续伊家的香火,所以,我很需要一个家庭。”伊涛感觉喉咙很干,他费劲地解释道。

“这个解释有点勉强,不过,我宁愿相信。可是,我想问你,你会遵从自己的内心吗?”安妮吐气如兰,伊涛明显地感觉到她呼吸的灼热。

“这个……”伊涛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回答。然而,安妮的手已经环住了他的颈部,温润的唇封住了他后面的话。安妮的手越搂越紧,伊涛明显感到她浑身在发抖。待他回过神来,安妮已经将衣服丢在了地上,美丽姣好的身体像蛇一样缠在伊涛的身上,软绵、滚烫。伊涛的心明显地抽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被丢进了一个巨大的俄罗斯转盘面前,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们相拥着,从沙发滚到地板上。安妮的嘴唇战栗着,在他的每一寸肌肤留下潮湿的吻。安妮的技巧娴熟而老练,伊涛一下子被点燃了,他感觉到身体内似乎有一个微型的核动力装置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和安妮不断地变化着地点,变换着姿势,望着安妮迷醉的神态,伊涛自己也觉得,他现在已经陷入了短暂的空虚迷茫里,就像是一脚踩进了深厚的迷雾里。

这一夜,他们赤身相拥,极尽缠绵,仿佛要做尽一生的爱。直到天将放亮,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张床上,安妮轻轻地抚摸着伊涛的胸脯,说:“我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受了。在你面前,我才像个女人。”

“安妮姐,要不,我娶你吧?”伊涛望着天花吊顶,上面有一盏漂亮的水晶灯,只亮了一部分。

安妮妩媚地笑:“别说傻话,有这样的经历我已经足够,以后我会很幸福很幸福的,雯晓对你很好,她也说了很爱你,我不会影响你们的……”

伊涛心里微微地发酸,他无言地抱紧安妮。安妮叹道:“人生是多么地变幻莫测啊!对于爱,曾经有过那么多的奢望,到最后,很多事情都不能自己决定。”

伊涛轻轻地叹息着:“你越这样我心里越难过,觉得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雯晓。”

安妮将脸靠在伊涛的脸上,轻轻地摩擦着:“你别有负罪感,我只是临时借用一下雯晓的东西,用完即还,不会损坏的。”

“怎么?你把我当成了东西?”伊涛问。

安妮笑道:“怎么会?你不是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伊涛开始报复安妮,两个人马上滚作一团。

他们即将乘坐的这艘邮轮叫做“海洋风向号”,是一艘排水量87500吨,船长将近300米的豪华邮轮。因为这艘船太大了,即使是以航运著名的新加坡也没有让这艘轮船停靠的客运码头。因此,游客只能在客运码头大厦办理登船及出关手续,再由大巴将旅客送到停泊在有深水泊位的货运码头登船。

在通关的时候,伊涛打了个电话给晏雯晓,谁知道是黄小燕接的,她说晏雯晓正在拍戏,没时间接电话。伊涛也就没再说什么,看着前面排队的人,他有些怅然,对昨晚的事情有些纠结,觉得自己很卑鄙,既对不起安妮,也对不起晏雯晓。

伊涛扭头看了看安妮,她也在打电话,不过她的声音很低,不知道是在跟谁通电话。

在经过了比航空安检更严格的登船检查后,伊涛跟安妮才登上了这艘水线以上高达11层的邮轮。伊涛印象中最有名的邮轮自然是那艘“泰坦尼克号”,因为爱情,因为覆灭,因为它那曾经承载过的无数人的美梦……

上船前,护照、船票全被工作人员收走,伊涛和安妮每人领到了一张船卡,在船上,这就是你的身份证明,也是你的护照。同时只要你把这张船卡和信用卡作了关联,这几天在船上的所有消费(含酒精的饮料、赌场、免税店的购物),只要出示这张船卡就可以了。在船卡上,已经标明了你在免费餐厅(雪绒花西餐厅)的就餐时间和桌号,这样就不必为参加船长晚宴提前去预订座位而浪费时间,也不必每次进餐厅都要出示船卡。

上船的时候,伊涛的脑中突然闪过那部《哈尔的移动城堡》,的确,他和安妮所乘的这艘“海洋风向号”无异于一座海上的移动城堡。邮轮高有11层,餐厅、酒吧、剧场、舞池、赌场、图书馆、商场、游泳池、健身房……一应俱全。同时,邮轮上又很像一个小型的联合国,各种语言、各种肤色、各种年龄的人游走其间。

站在中心大厅里,令伊涛感到震惊的是犹如豪华宫殿般的金碧辉煌以及弥漫着浓郁的浪漫气息,这会是怎样的一次旅行?伊涛的心里既充满期待又有某种不安。

伊涛以前没有坐过邮轮,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中庭,他不由得赞叹:中庭高达七层楼,水晶玻璃的拱形屋顶让人感觉极其华丽;透明电梯的设计显得高雅独特;数层楼高的落地玻璃窗气宇非凡;复古式的古罗马造型回廊每处都凸现出典雅的气质。

邮轮有行李自动上货系统,船员会根据行李上的不同标签在客人到达房间之前就送进去。当旅客全部安顿好以后,进行了全体逃生演习,这也是每个游客上船后第一个要做的功课。不过,在演习时,有广播说:“今晚有船长晚宴。”旁边有人说:“咦,很奇怪,一般的船长晚宴都是在上船后的第二天晚上,这次怎么改在头一天啦?”

安妮冲着伊涛轻轻一笑:“咱们这次旅行还真的是很特别。”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赛琳娜,一晃眼,六七年已过,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而自己还像是一片飘零的落叶,他不禁在心里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很奇怪,为什么会想起这一段尘封的记忆。

结束了演习,伊涛跟安妮回到房间,这是在七楼上靠近船头的一个海景套房,有一个露台,部分舱房更是可以拉出折床让一群朋友入住。房间比想象的宽阔,有沙发和浴室,很微型,但是已经足够。服务生送到房间的活动安排表上清楚地提示着:“为了避免回到新加坡下船时的拥挤,可以在宾客服务前台预先支付小费。”伊涛问安妮这是什么意思?安妮回答:“就是说,虽然有些国家是不用付小费的,但海洋迎风服务生的小费是一定要给的,这千万不可免。”

房间的电视里一遍遍地播放着如何逃生的录像。伊涛摇摇头,对安妮说:“最好不要用上这个知识。”然后拉着安妮走进了露台,伊涛和安妮住的这种房间的露台上可以放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可以享受船上最私人的海景和阳光。

坐在露台上等着开船,望着远处的新加坡市容,享受着服务员送来的茶,安妮温柔地看着伊涛,像欣赏一件心爱的艺术品,这种眼神让伊涛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却充满温暖。

“对了,晚上有船长晚宴,需要穿正装,你带正装了吗?”安妮雍容地问。

伊涛淡淡地一笑:“带了一套,还是雯晓在会所给我买的。”

“听雯晓说,你们认识的当天就在一起了,速度够快的。”安妮含笑看着伊涛,有点半开玩笑的意思。

伊涛有点羞涩地反问:“她还跟你说什么啦?”

安妮将目光眺向远方,良久,才回答:“关于你的一切。”

秘书王子涵打来电话,他告诉伊涛,埃弗顿投资银行已经按合约把第一笔钱打入了库珀的账号。伊涛简短地跟王子涵聊了几句,然后收了线。他放下电话,发现安妮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于是问:“安妮姐,怎么啦?”

“翁林志把钱给你啦?”安妮问。

伊涛点点头,安妮又问:“你知道他为什么当初要在美国收购埃弗顿投资银行吗?”伊涛摇摇头。安妮道,“他之所以要去美国买银行,一是为了接触美国高官;二是可以接触很多金融精英;三是有机会参加很多世界组织的论坛会议。”

“干吗?他想用国内的那一套去对付美国官员?”伊涛有点困惑地问。

安妮摇摇头,似笑非笑地回答:“哪里,他只是不想让国内的人知道他是幕后出资人而已。你要知道,他的财发得有点不明不白,如此小心是能理解的。”

“嗯,我明白。对了,有句话我不知道该问不该问,秦晓后来为什么跟他分开了?”伊涛试探着问。

安妮愣了一下,略微思考一下缓缓地回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他其实现在跟翁林志还是互相有合作的。不过,他更多的时候还是在采矿,对于他来说,采矿比投资更有吸引力吧?”

“是吗?”伊涛有点怀疑。

安妮笑笑,解释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我也是通过雯晓才认识他们两个的,他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开矿我也不清楚。对了,你今天没跟雯晓通电话吗?”

伊涛回答:“刚才在办登船手续的时候我打了电话,她的助理说她在拍戏,到现在也没打回来,可能是一直在忙吧?”

安妮凝视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影响了你们的关系?”

伊涛默然,他不知道该肯定还是否定,肯定的话会伤害安妮,否定又会不尊重自己的良心。内心也是一个世界,一个可以沉浸自己遐想的小小世界。

也许安妮看出了他的心事,于是伸出手轻轻地在他手上拍拍,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不会让雯晓知道的,而且,以后没有必要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我只是你生活的一个旁观者而已。只是,我知道这样的生活已不再是你想要的生活,当你再回到雯晓面前时你也早已失去初心。对不起!”

“安妮姐……”伊涛忽然有些哽咽,喉咙处像塞了什么,他一时说不出话。有些事情就像一个梦,因为中间曾经醒来已经不可能完成了。可是,这些梦如果如泡沫般碎裂,那又将是怎样痛彻心扉?

安妮站起身来,走到伊涛这边,轻轻地将他的头揽在怀里,柔声地说:“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你跟雯晓好好相处吧,我不能给你一个圆满的家庭,但也绝对不会给你的生活添麻烦。”

“我这样做是不是很不道德?”伊涛喃喃地问。

安妮轻声说:“别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

气氛忽然变得很沉重,伊涛能感受到安妮腹部的起伏,只听她说:“伊涛,我不想成为你和雯晓之间的障碍,真的,你最好能够想得开。我现在没有能力改变命运,所以我也没有资格爱你,即便是我真的有资格爱你,我也不能自私。”

“安妮姐,如果你有勇气,我愿意跟你一起与命运抗争。”伊涛挣脱安妮的手,身体笔直,仰视着安妮,坚定地说。

安妮静静地看着伊涛,眼睛里有些晶莹的东西,她的胸口起伏很大,看来也是在极力抑制着自己,半晌,她才说:“伊涛,你是一个优秀而出色的男人,你应该有一个好的未来,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了与世界作对的勇气,我也不想你受到伤害。听我的,我们就保持这样的关系吧,你不用对我动感情,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安妮姐……”伊涛正想说什么。嗡—安妮放在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看了一眼,表情有点不耐烦,接起来:“薛书记,怎么个指示?”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安妮冷笑道,“你的耳目很多嘛,是的,我是跟一个帅哥在一起,你有什么想法吗?”

薛冰在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安妮回答:“我出来就是玩的,我干吗要限制自己的行动?好了,你要是觉得我的行为有损你的形象,你可以提出离婚嘛。”说着,她恼火地挂了电话。

“怎么啦?”伊涛问。

安妮有点不屑地回答:“管他,船上应该有薛冰的熟人,认出我来,打了电话给薛冰,他叫我没事儿不要在船上乱逛,说影响不好。有什么不好的?他还不是怕自己老婆跟别人在一起,面子上过不去?”

伊涛有点不安,小心翼翼地说:“安妮姐,被你的熟人发现,我倒是没什么,对你?”

安妮有些轻蔑地回答:“没事,不管他。”

世上有多少人渴望永恒的爱情,又有多少人最终与爱情擦肩而过。也许冥冥中真的自有天意,只是大家都没有答案而已。

房间内的广播响了,通知旅客船要开了,广播使用了英、法、中、日四种语言广播的。

安妮显得很兴奋,拉着伊涛站在了露台边上。邮轮很慢地离开了码头,不过,令伊涛失望的是没有电影里,船离开码头的那种热烈,货运码头上只有少数的车子在行驶,根本看不到电影镜头里那种人山人海送行的人。

回望新加坡,城市越来越远。伊涛想起昨天在海湾金沙酒店看到的那两艘军舰,当时那军舰上的人看到的景色跟自己现在看到的也是大同小异吧?

伊涛的手机忽然响了,正是晏雯晓。伊涛的心里有点发虚,但是很快镇定了下来,他接起电话,晏雯晓问:“你上午打电话给我啦?”

伊涛看了一眼安妮,她正专注地看着远方,长发被海风吹起,就像一幅油画,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伊涛在打电话。伊涛回答:“是的,那时候我正跟安妮姐办理登船手续,想问问你在干吗?”

“怎么,想我啦?”晏雯晓的声音有些慵懒,不知道在做什么。

伊涛“嗯”了一声,就在这时,船拉响了汽笛,似乎是在发什么信号。晏雯晓问:“什么声音?”

伊涛回答:“船刚开,这是汽笛声,可能是对面遇到船了吧!我这里看不到,不知道怎么回事。”

晏雯晓似乎很随意地问:“昨天你们在一起怎么样?”

这句话当时就让伊涛有点心虚,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挺好的,我们在金沙酒店那个游泳池游了泳,然后,安妮姐的一个朋友请我们吃了恩不老鱼,很难忘的晚餐。”

安妮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伊涛:“雯晓啊?”伊涛点点头,安妮向他伸出手说,“把电话给我。”

伊涛把电话递给安妮,安妮对他嫣然一笑,接过去,开口就问:“美人,干吗呢?”晏雯晓不知道在那边说了些什么,安妮表情复杂地看了伊涛一眼,回答,“昨晚住一套房,今天还是一套房,怎么,美人吃醋啦?”

晏雯晓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安妮只是眯眯地笑,偶尔“嗯”一声,还不时用很复杂的眼神瞟一眼伊涛。聊了一会儿,安妮忽然站起身,走到套房里面去了,卧室的后面是个起居室兼客厅,那里有套沙发,安妮径直走过去,坐在那里开始低声跟晏雯晓谈话,声音越来越低,伊涛一点儿也听不见。

他心里有点不安,尽管安妮信誓旦旦地表示不会影响自己跟晏雯晓的关系,但是,安妮会跟晏雯晓说什么?或者是在话里话外暗示什么,他还是没有把握。

马六甲的海风没有国内海边那种浓烈的腥味,也显得更清澈一些。不时有船与邮轮交会,邮轮不时鸣笛示意,这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水道,在伊涛看来,这里不像是海峡,倒像是一条繁忙的高速公路。

望着一艘艘巨大的轮船从自己身边驶过,伊涛不由得开始佩服人类的创造力,这些货物都是运到什么地方去的呢?

过了很久,安妮从里间走出来,把电话递给他说:“雯晓跟你说话。”

伊涛接过来,晏雯晓跟他聊了一些自己在横店的事情,尤其是那个投资商对她的骚扰,伊涛也提出要去横店探班,晏雯晓没有同意,借口当然是怕闹出绯闻。不过,可能是感觉到了伊涛的失望,她接着说:“伊涛,请相信我,我不是不爱你,只是你们局外人看不到我们这一行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你能理解吗?”

伊涛干巴巴地回答:“理解。”他不得不承认晏雯晓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他总是觉得自己跟晏雯晓一直不见面,这恐怕会让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淡薄。

晏雯晓可能感觉到了什么,她解释道:“伊涛,你知道我爱你,但是,我也爱自己的事业。不管怎么样,一个红极一时的女演员,充其量不过是个演员而已。你知道怎样才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电影明星吗?有时我们得选择合适的时机,得到让自己大放异彩的角色,现在这个角色就能让我大放异彩。所以,我不能失去它。你明白吗?”

伊涛轻咳了一声:“明白。”

晏雯晓忽然转了话题:“伊涛,你听我说,这几天你一定要陪好安妮姐,她今后会对你的事业和我的事业都有帮助的,明白吗?陪好!”晏雯晓最后一个陪好,语气很重,似乎在暗示什么。

伊涛“嗯”了一声,不过,他心里有某种不安,似乎觉得晏雯晓发现了他与安妮之间的事情。他有些不安,也许他跟晏雯晓这份感情会落入俗套,落入一个谁都猜得到的结局。失去、受伤、痛苦,也许你会痛,也许会永远带着未愈的创伤,不论是自己留下的还是别人刻上的,只能指望时间的流逝而遗忘。

船舱里的广播响了,是通知大家去参加船长晚宴。伊涛又跟晏雯晓随便聊了几句,晏雯晓收了线。伊涛拿着电话有点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跟晏雯晓之间到底处于一种什么状态,自己与她的感情会继续下去吗?会顺利吗?他心里毫无头绪,一塌糊涂。

“怎么?心里不好受?”安妮脸上的肌肉在不规则地微微抖动着。

伊涛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摇摇头:“没什么!”

安妮凝视着伊涛,嘴唇紧闭,脸上很阴郁,半晌,她才说:“好了,换衣服吧,我们去参加船长晚宴。”然后,伸出手在伊涛的胳膊上轻轻地拍了拍,就像一个幼儿园的老师。

船舱里面没有更衣室,伊涛开始还有点尴尬。但是,当他看到安妮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换衣服的时候,他也逐渐平复了心情,换上了晏雯晓给他买的那套衣服。

安妮换上了一件黑色镂空的晚礼服,与她的皮肤对比很强烈,尤其是后背上有个大V,上面是镂空的,既不是完全暴露,却又隐约能露出些性感部位。

伊涛站在安妮身后看着她化妆,安妮在镜子里向他嫣然一笑,伊涛上前扶住她的肩。她的肩部也是镂空的,伊涛可以感觉到她皮肤的滑腻,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

也许安妮感觉到了什么,她在镜子里冲着伊涛笑笑:“不准胡思乱想。”

伊涛有些像被看穿心事的小学生,马上红了脸。安妮似乎有点开心地又笑笑:“怎么?想干坏事?”

伊涛赶紧摇摇头,但又点点头,一时间感到脸上滚烫,皮肤似乎都要涨开,耳朵里似乎也在嗡嗡地响。安妮没有回头,伸出手在伊涛抚在她肩头的手上拍拍,柔柔地说:“乖,我们还要去参加晚宴呢!”

伊涛点点头,站起身来,走进那个微型的洗手间,用冷水洗洗脸,看着镜子里那个外形俊朗的男人做了个鬼脸,那人也跟他做了个怪异的表情。

伊涛跟安妮挽着手走向大厅,走道稍窄,但从脚下一直延伸出去长达几十米的地毯,图案精巧,色彩雅致,两侧墙壁上抽象派的艺术作品,使人早已陶醉在独特的浪漫艺术氛围中。沿途遇到一些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不断地打量着他们。安妮捂着胸口说:“伊涛,我心里有些不安,你说,我穿得会不会太过夸张?”

伊涛慢慢地走着:“你为什么这么问?”

安妮低声回答:“没办法,谁让以前参加过一些晚宴,讲明是正装出席,结果变成大多数人都是便装出席。这样,我们就会变得很显眼。”

伊涛笑道:“没事,我们只管自己,不要太在乎别人。”

安妮还是颇有些担心地说:“虽然我不在乎薛冰,但是,我不想被苏南那群人注意。”

安妮这样说,伊涛很理解。于是,他温情地安慰着:“没事。”

随着越来越接近餐厅,心下的这种不安也越来越少,直至无形。每一个人都是正装,有几位男士甚至是全身白衣,配上黑色领结,颇有几分绅士派头。这个情景,让伊涛想起了国内电视里的那些谍战片。

船长站在门口一一欢迎来宾,他的个头很高,声音充满磁性,和伊涛心目中的船长形象很接近,有点像佐罗。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想起《泰坦尼克号》的电影,如果这船遇到了冰山,自己一定会舍弃生命救安妮吗?

走进餐厅大门,所有的招待都分排两边,依次领位,座位也按舱位等级排列。这个餐厅分上下两层,伊涛和安妮被领到一层,安排在靠近旋转楼梯一张有十个人的桌子上。伊涛左右看看,旁边基本上都是六个人或者八个人一桌的,只有这一张桌子是十个人的,然而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是主桌。等一下,那个高个子船长会跟自己一起吃饭吧?跟船长同桌这可是一种荣誉。也许有人要问,为什么跟船长坐同一桌就是荣誉呢?难道菜单不一样?那倒不是,吃的都一样,只是会额外提供配餐的酒而已。也许,因为船长就是船上的国王,坐在穿着白色制服的船长旁边,多少会引来别人羡慕的目光吧?

伊涛和安妮来得比较早,桌上只有一对来自美国的老夫妇,一问,原来他们是金婚旅行,这也许就是他们受邀与船长一起吃饭的理由吧!

伊涛低声问安妮:“我从来没有跟船长坐在同一桌吃晚饭,是怎么被挑中的?”

安妮低声回答:“有些船上,规则一眼就能看穿,就是那些住最好套房的人,有的则比较微妙。”

“嗯,我明白了。”伊涛回答,他心里明白,自己跟安妮受邀这本身就很微妙。伊涛向四周望望,灯影交错,衣香鬓影,似乎是个旧派电影里的场景。客人们个个盛装出场,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们晚装登场,孩子们换上了漂亮的服装,十几位专业摄影师在邮轮上为客人们拍照留念。

可是,接下来的人就让伊涛和安妮有点不大舒服了,有两个人明显是大陆的官员,而另外一个则是陪同的商人。他们也不跟老夫妇打招呼,只是居高临下地问伊涛跟安妮姓什么、做什么的。安妮不情愿地回答:“他姓伊,我姓安,都是做小生意的。”也不问他们的姓氏以及身份。见安妮如此,那几个人也就不问了,只是牛逼烘烘地东张西望,一副一览众山小的样子。

好在他们身上的衣服还说得过去。不过,伊涛注意到,这两个官员模样的人系着同样的皮带—爱马仕的,想来是那个商人给买的。

隔壁的老夫妇对伊涛说,他们结婚时也坐过一次邮轮,不过,那时候,邮轮上的乘客每晚都要更换自己的礼服,从黑色到白色,官员们每晚都会更换自己的帽子,或黑或白。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严格了,有的人甚至没有打领带。

伊涛不好说什么,只是礼貌地倾听着。每个人都想执子之手一起老去,自己的那一半在哪里?会是晏雯晓吗?抑或就是自己身边的安妮?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怅然。

又来了两个人,穿着中规中矩。不过,其中一个胖胖的、油头粉面的人冲着安妮礼貌地打着招呼:“薛夫人,您好!”

安妮一怔,似乎有点茫然地问:“您是?”

那胖子道:“我是小王啊,您不记得?我还去过你单位呢。”

伊涛注意到,胖子一叫安妮为薛夫人时,先前那两个趾高气扬的官员也马上眼神柔和起来了。

安妮想了好一阵子,才迟迟疑疑地问:“你叫王亚强吧?”

王亚强似乎有些惊喜,眼睛都挤到一起去了,笑道:“薛夫人终于想起我来了,承蒙薛书记抬爱,我现在在苏南钢铁总公司做董事长。”

“是嘛,恭喜啊。”安妮不温不火地说。

旁边两个官员的脸上露出了献媚的微笑,但是并没有主动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王亚强和安妮的对话。

安妮看着王亚强旁边的空座问:“你旁边应该是船长的位置吧?”

王亚强赶紧解释:“不是,现在船长只参加酒会的一部分,很少陪客人吃饭了,这是另一位朋友,对了,他来了。”

顺着王亚强的目光,伊涛和安妮向门口望去,一个穿了一身黑色燕尾服的人走过来,那人伊涛认识,正是他在北京张老家里见过的贾忠安。而且,就是给自己船票的贾忠安。怎么这么巧?

贾忠安走过来,脸上带着他那招牌式的微笑,一见安妮,赶紧伸出手热情地说:“安美女,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真是缘分。”原来他跟安妮认识,这是伊涛没有想到的。

安妮耸耸肩,半开玩笑地说:“这世界真小,连这儿都能遇到你。怎么?没带美女?”

贾忠安嘿嘿地笑着:“想吃香肠也不用买头猪啊。”

“臭流氓!”安妮骂道,不过看样子并没有生气。伊涛明白,他们应该是很熟,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林娜,难道她跟安妮也很熟吗?

贾忠安转头看着伊涛,冲他点点头,忽然说:“伊总,我知道你的女朋友是谁了。安妮是介绍人吗?”

没等伊涛回答,安妮在一旁插话道:“你不要乱说啊,话多会惹麻烦的。”她的脸色有点不高兴。

贾忠安赶紧双手合十,笑道:“罪过,罪过。”然后,任王亚强和同伴怎么追问,他也不说话了。贾忠安跟同桌的另外三个人点点头,跟其中一个人打了个招呼:“老刘。”并未多说什么,而同桌的另外三个人看伊涛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恭敬起来。

伊涛低声告诉安妮,船票就是贾忠安给的。安妮似乎并没在意,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转过身跟那对美国老夫妇说话。

伊涛看着贾忠安,总觉得他此时出现在船上不是巧合。更让他有点纳闷的是,他跟同桌的另外几个人也认识,那几个人是不是也是他买的船票?

很快晚宴就开始了,主要分成两个部分,开始是酒会,船长邀请了那对美国老夫妇在一个用许多高脚杯叠成的塔上倒香槟,然后说了很多祝福的话,任伊涛和安妮在美国生活多年,听船长的话还是有些费劲,他的口音很重,不知道是哪里人?不过,他说话的大概意思大家倒是听懂了,很感性,也很感人。

这个环节过后就是敬酒,每个人说的话都不同,但是,伊涛听得出来这些煽情的话都是他们经常说的,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台词。同桌的人都过去与船长干杯合影,伊涛看着安妮,她一直淡定地坐在那里不动,于是,他也没动。看着那些人排着队跟船长合影,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尤其是贾忠安,跟船长照相时有点傻乎乎的。

同桌的人拍完照纷纷落座,但是没有人跟美国老夫妇打招呼,只有伊涛和安妮向他们敬酒表示祝贺。老夫妇很高兴,特地询问了安妮跟伊涛的房间号,很巧,他们都在四层,只不过一个在左舷,一个在右舷,都是独享骑楼的那种房间。因为他们交谈都是用英语,同桌的人貌似也听不懂,都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着他们。

忽然,船长端着一杯鸡尾酒走过来,很绅士地跟安妮打着招呼:“哈罗,安妮女士。”

安妮一怔,赶紧站起身来,典雅地跟船长寒暄:“船长好!怎么?您知道我?”

船长非常礼貌地回答:“难道安妮小姐不知道埃弗顿投资银行也是我们的股东吗?”

安妮跟伊涛对视一眼,优雅地向船长举起杯,说:“干杯!”然后,示意伊涛一起举杯。

船长跟安妮寒暄了几句,然后又跟同桌的人挨个碰了一下杯,然后翩然离去。这个小小的过程足已让另外几个人震惊了。

“贾总,你不把我们介绍给美女?”其中一个官员对贾忠安说。

贾忠安赶紧介绍那三个人,原来那个商人是一个上市公司维迪股份的董事长,叫谷正中。那两个官员则是内地的一个地级市,就是天明市的市长刘玉峰和发改委主任郎效。安妮跟他们礼貌地交谈了几句,态度不卑不亢。伊涛明白刘玉峰和郎效为什么对同级别的苏南市市委书记的夫人安妮这么恭敬,说白了,就是个钱的问题。苏南市一年的财政收入比他们那个省还多,他们见到安妮岂能不心里复杂?

船长很快离开了宴会现场,总监也过来敬了酒,并告诉安妮,船长免了她和伊涛在船上期间的所有酒水单。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虽然说客人在船上期间的食物是免费的,但是含酒精的饮料除外。船长免单,这个举动一般不会出现,想来这是一种特权。伊涛明白,这是翁林志的面子,也许是他买的单。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安妮来船上?是晏雯晓告诉他的吗?如果是晏雯晓告诉他的,那么自己跟安妮在船上的一举一动,晏雯晓岂不是了如指掌?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背后有些发冷。

船上的菜式那是没得说,非常地精美,色香味俱全。今天晚宴上的菜可谓是中西合璧,餐前水果是猕猴桃加草莓;汤居然是云吞汤、沙律、意粉;主菜有三道:海虾配咖喱饭、牛扒、海鱼配土豆;甜点也有两道,但伊涛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贾忠安又跟伊涛谈了一些关于库珀的事情,他表面上是说对这个行业有兴趣,对库珀感兴趣,实际的意思还是想圈地,只不过是在这种场合中,他不好明着说出来而已。伊涛当然也不会说自己跟安妮也在谈这事儿,只是说自己现在已经跟埃弗顿投资银行签订了融资协议,如果有新的合作,是要经过埃弗顿投资银行的同意的。他说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想给贾忠安听;二是因为贾忠安跟罗小可和林娜都熟悉,能侧面让她们知道。不过,关于第二点,他相信,像罗小可和林娜那样消息灵通的人早就应该知道了,他这样说,只是想让她们获取信息的渠道多一些而已。

晏雯晓跟罗小可似乎有很大的矛盾,但是她跟林娜却不认识;而安妮跟贾忠安很熟悉,她会认识林娜吗?秦晓投资高速公路,他熟悉林娜吗?伊涛总觉得那天林娜跟自己谈的那番话很耐人寻味,因此,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她,晏雯晓身上的很多谜团也许能通过她来解答。

谷正中、刘玉峰和郎效一直默默地在一边听着,不时交换一下眼色,不知道什么意思,伊涛生怕让他们看出什么问题来,说话尽量不提苏南,不提安妮。安妮或许明白伊涛的意思,只是在一边斯斯文文地吃着东西,似乎桌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只是偶尔跟老夫妇交流一下,谈话的内容也只限于食物的味道。

说来也巧,就在晚宴要结束的时候,安妮的电话忽然响了,她旁若无人地接起来,把身体侧向一边,温温柔柔地问:“干吗?老公?”

这是薛冰的电话,安妮现在的态度跟在房间里完全不一样,完全是一个贤良淑德的样子,薛冰那边不知道说什么,她都“嗯”“啊”“好”地回答着,眼睛里透出一种幸福的光芒。伊涛明白,这是一出戏,一出演给桌上观众的戏。

果然,桌上霎时变得很安静,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刀叉,尽管都显得很随意,但是,伊涛明白这是为什么。安妮哪能感觉不到桌上的气氛,她秀了一阵子贤惠以后忽然说:“好啦,不聊了,回头我打给你。对了,你猜我在船上遇到谁啦?你想都想不到,遇到了原来那个小王,对嘛,就是王亚强,嗯,我知道,我向他问好,拜拜!”然后,轻轻收了线。

安妮转过身来,显得非常抱歉地说:“诸位!不好意思,在桌上打电话,好不礼貌。”

众人都表示理解,安妮又特意向美国老夫妇说抱歉,姿态很低调、很有分寸。老夫妇自然没什么意见,微笑着表示无所谓。然后,安妮对王亚强道:“王总,老薛问你好,他交代我,你在船上有什么额外开销都由我来付。”

这话似乎叫王亚强很感动,他急忙表示说:“不用,不用,薛书记客气了,我来船上有准备、有准备。”

伊涛不得不佩服安妮,她跟王亚强的这番对话,里面的含义太丰富了。一个国企董事长自然不会让市委书记的太太买单,但是,安妮这个姿态却让王亚强感激涕零。

安妮接下来也没再说什么,她平平淡淡地看了伊涛一眼,问:“你吃饱了吗?”伊涛点点头,安妮站起身来礼貌地对桌上的人说,“诸位,不好意思,我跟伊总去逛逛商场,很高兴跟各位相遇,回见。”接着,主动跟桌上的每一个人握了握手,态度谦和而雅致。

两个人往外走,安妮很自然地挽住伊涛。伊涛知道后面的人在看着他们,就低声问:“你不怕人家说三道四啊?”

安妮微微一笑:“我不这样才会被人家说三道四呢。”

伊涛问:“是这个王亚强打电话给你老公,说看见咱们在船上的吗?”

安妮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不像,他在船上,薛冰似乎也很意外。我觉得应该还有别人,而且就在刚才吃饭的大厅里面,不然,薛冰怎么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

“我们现在做什么?”伊涛问。

安妮眼睛望着前方,一副对一切视而不见的样子,低声道:“你陪我逛逛商场,然后去赌场。”

“啊?你要赌博啊?”伊涛低声问。

安妮微微笑道:“让你见识见识。”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外面。安妮回头望了一下,摇摇头,叹息道,船上的购物中心有一些免税店,最受欢迎的是香烟、雪茄和酒,还有船的广告衫,各种手表和化妆品,巧克力什么的。两个人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就一直慢慢地逛着。里面大多是华人,而且以普通话居多,有点嘈杂。

也许是他们两人的形象有些出众,因此,在购物中心里面,不时有人向他们投来各种含义的目光。伊涛当然心里有些不安,但是安妮却似乎有些很受用。

伊涛很想问一问安妮关于林娜的事情,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贸然地问,即使是安妮认识她也不一定说得很详细,如果旁敲侧击地问,恐怕也问不到什么重要的东西。询问也是一种技术活儿,需要技巧。

“你有心事啊?”安妮忽然问。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在薛冰身边阅人无数,又哪能看不出伊涛的纠结?

伊涛回答:“没有,我只是觉得今天的晚宴有点奇怪,主桌的安排为什么会是这样?那对老夫妇不用说,是金婚;咱们是翁林志的贵宾,也情有可原。可是,谷正中和那个刘市长还有贾忠安和王亚强他们是以什么理由坐上的主桌?这里是邮轮,又不是国内的人大政协会议,按级别排位。”

安妮带着某种轻蔑,鼻翼向旁边歪了一下,说:“管他,我很不喜欢跟官员打交道,太虚伪。就像薛冰,我跟他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他究竟是几面人我现在都搞不懂。”

“对了,安妮姐,你是怎么认识贾忠安的?”伊涛觉得是时候该问林娜的事了,但他还是采取了曲线救国的方式,没有直接问。

安妮没有直接回答,她看看腕表说:“快到赌场开业的时候了,我带你去开开眼界。对了,你问那个贾忠安啊,我也不大熟,就是有一次薛冰到美国来考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了,跑过来找秦晓,非要请薛冰吃个饭,说白了,就是送点东西。秦晓给安排了,结果他做事让薛冰很不喜欢,只是跟他吃了个饭,送的东西也都叫秦晓还给他了。再后来,薛冰回国了,我在别人组织的聚会上遇到过他两次,没什么深交。”安妮这个回答让伊涛有些失望,他觉得安妮可能和林娜也不熟,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我也就跟他见了一面,当时他还带了个女的,姓林,也挺俗气的。”

安妮“哦”了一声,没说什么。伊涛这会彻底失望了,看样子安妮的确和林娜不熟。这个林娜到底是做什么的?她怎么对自己、对晏雯晓这么感兴趣?

不过,走进赌场,安妮却皱起了眉头,她对伊涛说:“怎么搞的?一般邮轮的赌场往往是在船尾或船头方向,而且一般要求保持安静。可‘海洋风向号’的赌场却设在船的中间,任人来回穿梭,就像过道?”

这个赌场就像美国拉斯维加斯某个酒店的缩小版,几十台老虎机从5美分到一美元都有,一个个赌台满满当当,21点,轮盘,大小,应有尽有。满场皆是大陆人,下注大的几百美元一把。把赌场经理弄得满头大汗,忙进忙出。

望着天花板上的许多同心圆,伊涛问:“安妮姐,你觉得这个天花板像不像水面上的涟漪?”

安妮冷笑着,说:“我看倒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圈套。”

“要不要玩两把?”伊涛问。

“好啊!”安妮嘴角像月牙般往上挑了一下。

用船卡可以直接换筹码,他们每个人换了一百美元。安妮说:“咱们玩点刺激的。”于是,两个人找了两台一美元的老虎机开始玩起来。伊涛的手气不错,来来去去赢了二十多美元,安妮却似乎一直在往里面投币,偶尔出来几个币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不一会儿,自己换的一百美元就没了。伊涛把自己赢的币都给了她,说:“我保本就好了,你自己玩吧!”

安妮接过去,伊涛招呼招待把自己的币换回现金,然后坐在一边看着安妮玩。

安妮一边往机器里投币一边说:“人家常言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看,我跟薛冰弄成这样,也没见自己得意啊?”

伊涛很想反问,你跟我不算得意吗?可是话到唇边,却变了:“那是运气还没到。”

安妮眯起眼睛看着伊涛问:“你是说赌场还是情场?”

伊涛微笑着不语,安妮手里只剩了最后一个币,她举着它对伊涛说:“这最后一个币我要是赢钱了,那钱该怎么办?”

伊涛想了想说:“你就去嫖吧,找个帅哥。”

安妮脸一红,咬着牙对伊涛道:“就你了。”说着,把币往机器里一投,跳下凳子说,“走,我们上顶楼。”

谁知,刚走两步,忽听得后面“哗啦啦”一阵响,两人回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那机器居然吐出了一大堆币来,看样子足有上千美元。

招待跑过来道喜,伊涛把自己刚换回来的一百美金给了他当小费,叫他数机器里吐出来的币。

安妮伏在伊涛的耳边说:“我今天就嫖你了。”

伊涛反问:“这么说,我可以自由支配这些钱啦?”

安妮点点头:“当然!”

最后的结果令伊涛和安妮都很震惊,居然有一千六百多美元。伊涛想了想,写了一个自己经常资助的凉山州的一个学校的地址递给招待,叫他数清楚以后寄到那里,并附上说明,给那里更换桌椅。

安妮颇为欣赏地看了伊涛一眼:“你还挺有爱心呢!”

伊涛淡淡地笑笑:“库珀所从事的行业就是一个治病救人的行业,做慈善是应该的。”

安妮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难怪,雯晓跟我说,你出了一百万元拍到了她那个首饰盒。你是很热爱慈善的。”

伊涛感慨地说:“说真的,每到做慈善工作的时候我总是感叹自己没钱,要是有钱,我一定搞一个慈善基金,专门帮助大凉山的孩子们。”

安妮凝视着伊涛,看了好一阵,叹息道:“你这样的男人不多了。”

“别这么说,只是现在大家都忙于赚钱,还没有闲暇关注这些,只要我们不断呼吁,会有更多的人参与慈善的。”伊涛有些羞涩地回答。

“走吧!”安妮温温柔柔地说。

两个人刚往船头方向走了两步,安妮忽然用胳膊碰了碰伊涛,然后努了努嘴。顺着安妮所指的方向望去,在赌场的角落里,谷正中正跟刘玉峰和郎效坐在一张玩21点的台前,刘玉峰和郎效面前都摆着一大摞筹码,看来是赢了不少。

“走吧!”安妮道。

走出赌场,两个人向大堂走去,安妮不时地冷笑着。伊涛问:“安妮姐,你笑什么?”

安妮微微地摇着头,嘴边带着一丝不屑,回答:“看明白没有?典型的利益输送,真够疯狂的。”

伊涛有些不解:“我就很奇怪,他们怎么保证刘玉峰和郎效就能赢钱?”

安妮“切”了一声:“很简单,买通了赌场经理和荷官呗。”

伊涛眉头紧锁:“这不是美国人经营的邮轮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安妮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事免不了。”

“海洋风向号”的最高处是11楼,有个游泳池,虽然是晚上,但上面的游客还是不少。伊涛问:“要游泳吗?”安妮摇摇头,轻声地回答:“太晚了,算了,明天我们晒日光浴。现在我们就去船舷边看看夜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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