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上位大动作,备用渡难关
沈林来的时候,沈放将姚碧君有意支了开来。
兄弟俩面对面,但是没人先开口。
沈林就那么盯着沈放似乎想看穿什么,而沈放只是大病初愈后的一脸平静。
良久,沈林终于先起了头:“这一次终于揭开了我的心结,这个弹片是因我而起的。”
“没什么,那一次你并没有把我当家人。”沈放故意绷着。
“我们都一起对付了罗立忠,你对我嘴还这么硬。”
听见沈林这样说,他才缓缓笑了出来。
沈林眼神依旧打在他的脸上:“以后我们兄弟之间不需要剑拔弩张。”
沈放点点头,他看着沈放,迟疑了几秒钟,继续平静地缓缓地问道:“你不怕突然有一天就过去了?”
沈放淡淡一笑,很坦然:“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什么好怕的。”
“死过就更该好好活着,不过你活得可能不会那么舒服。你脑子里的弹片取出来了,不过神经长期被压迫受到的损伤却没办法修复,你还是会头疼,虽然没以前那么严重但却是持续的,也许一辈子都会这样。”
“你应该没告诉父亲和姚碧君。”
“父亲一定不希望你跟他一样,一辈子受伤痛的折磨,对姚碧君说不说你自己决定。”
话题戛然而止,兄弟俩再次相对无言,沉默了半响,沈林还是一直在看着沈放。
“为什么用那么冒险的方式对付罗立忠?”
他知道沈放叫他来是有话要问他的,不过他却更好奇自己的问题。
沈放自嘲一笑:“我刚醒,就开始审问我了?”
“你要不愿意说……”
“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也是被逼急了,罗立忠操纵股市让我给他做垫背的,不管事情结果如何,他早晚也会对付我。”
说完他问的很随意:“罗立忠怎么样?”
“死了。”
“那他有说什么,做什么了么?”
“他也许有话想说,可惜什么都没说出来。”
沈放显得有些惋惜:“是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倒真想听听他的遗言是什么。”
他一边说着,自然发觉了沈林看自己的奇特眼神。沈林在想什么?罗立忠到底有没有跟他说什么?
随着罗立忠的死,国民党军队中秘密组织金陵会贪腐舞弊的行径被揭穿,众多金陵会的军界高官被传讯调查。
照着沈放计划的,蒋经国提议让沈放暂代了保密局一处的代理处长。
两个月后,沈放的伤养的好了些,便回了保密局去。
处长的办公室里,一位副官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带着封条的两个盒子交给他:“这是保密局军情一处绝密保险箱的钥匙和密码,请您检查封条,如果无误,现在向您转交。”
等那人离开,沈放把那两个小盒子打开,一个盒子里是保险柜的钥匙,另一个盒子是保险柜的密码。
沈放找到相应的钥匙和密码,走到保险柜前,打开了保险柜,找到了一系列的秘密文件,包括“灵芝计划”的成员名单。
那一刻,他如释重负。
接下来的几日,他用职务之便还做了不少的事情。
比如用有线人的理由,公然从吕步青收了抢了人。
五里坡的见面,任先生询问起来:“保密局抓了地下印刷厂的同志?”
他则是只笑:“放心,我已经安排释放他们了,就说他们给了钱而被收买做了保密局的线人。”
收了钱放了人,似乎在这官场司空见惯,不会有人怀疑。
任先生笑了:“你这个贪官在别人眼里可是越来越贪了。”
“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只要能完成任务。”
任先生点头,想起来别的,又说道:“灵芝计划的成员名单已经送回老家了。各地解放区都在逐步对投诚人员精心甄别,灵芝计划已经被彻底瓦解了。”
“那就好,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沈放送了一气,再抬起头的时候,任先生将一封信递到了他面前:“这是顾晓曼托我转交给你的一封信,这封信组织审查过了,可以转交给你。”
沈放接过了信,微微一笑。
回去的路上,他将信打开,里面字句不长:你也许不会相信,从见到你的第一次,我就爱上了你,这种爱我无法用言语去解释,我只知道对你,我是依恋的,我也一直都相信你是一个好人,现在我们分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但我知道你在为另一个秩序在奋斗、努力,我也相信,我们会在未来、在一个更好的社会里重逢。
随着国共两党之间的战争越来越激烈,而国民党的经济政策因为金圆券导致众多中小家庭破产,城市中小资产阶级被国民党赤裸裸地洗劫更导致了国民经济崩溃的加剧,国统区里民生更加困苦艰难,街道上乞丐增多,众多城市由学生主导的反内战、反饥饿、反独裁的游行示威更加频繁和激烈。
另一面,在沈放的努力下,他将国防部重要的军事情报源源不断的通过任先生交给了后方。
1948年年末,辽沈战役国民党损失了几十万最精锐的部队,在华东地区几十万由美国人装备起来机械化部队陷入共产党的重重围困,形势岌岌可危。
党通局会议室里,叶局长正在做讲话。
“现在的社会运动越来越难以控制,而且工人学生的组织规模也越来越大,这种情况必须遏制!”
说着他抛出一份文件,让一边秘书分发给众人。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秘密清除计划。”
沈林脸色忧虑。
吕步青站起来跟着解释道:“为了遏制现在的社会运动,我们研究对那些所谓的民主人士和学生领袖进行秘密的清除,实施的办法就是对他们进行暗杀并伪造成意外。”
这样的事情另众人错愕,但却没人说一句话。
叶局长目光扫过众人:“各位对此有何意见?”
安静中,只有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不经审判直接处死这些人会引起更大的社会反弹。”
“沈处长多虑了,我倒觉得这样更好,那些搞运动的人特别是学生是没有见过鲜血的,如果让狂妄的学生知道鲜血的味道他们自然会恐惧害怕,也自然会听话。”吕步青笑着。
“伪造意外一次两次可以,但这么大规模,难保不会引起社会上的非议和警觉。”
“只要他们没有证据,说什么都可以。再说了,沈处长应该听说过一句谚语,杀鸡给猴看。”
沈林争锋相对:“那吕科长也应该知道什么叫草木皆兵。”
争吵终于叶局长:“好了,今天就是叫你们对这个计划进行评估,然后提交上来最后定夺,这只是一个意向,并没到实施的时候。不过你们所有人都记住,这个计划要绝对保密,除了参会人员,其余人等一概不能透露!”
散了会,沈林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叶局长办公室里,他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是不是吕步青起草的?”
叶局长表情一闪而过:“问这个干什么?”
“这是他的行事风格。我想说的是,这样的行动和蒋经国先生主导的方针完全不一致,蒋先生还在倚重学生设立了青年军,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方案。”
现在的这个党国,已经越来越背离他的心愿,就像沈伯年一样,现在的他也动摇了。
叶局长却是一副提醒他的语气:“党国不是只有太子系!你是受蒋先生看重,但在官场上不要太靠着一边,我是了解你的,不过要换了一个人,你这些话恐怕会惹来麻烦。”
可他从不考虑政治派系,只是对国家负责罢了。
“还请叶局长三思,这样的计划如果真的实施,将是灾难性的。”
叶局长迟疑片刻,没有说话。这时窗外似乎隐约的传来学生民众游行的声音,那反饥饿,反内战的呐喊声似乎穿透了厚厚的墙壁。
“您应该听到墙外的声音吧。”
叶局长叹息一声:“你我都是从年轻时代过来的,年轻学生的思想是很有感染力、蛊惑力的,但是这样的思想就真的是现实的,就真的正确么?七七事变之前,学生游行示威要求抗日,似乎不主战就是投降派就是不爱国,可那时候真的能打么?开仗不到一年全国大城市几乎全部沦陷,那是什么情况你不是没有经历过。对学生的思想纵容不管,国家就能安定么?你我职责是维护国家秩序,有些时候就是要用非常的手段。”
他说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沈林焦灼:“可是……”
叶局长打断他:“好了,这个计划只是评估阶段,我也并没有多希望这个计划真的实施。但是,你要反对,就拿出更好的应对方法来。”
今儿是沈伯年亡妻的生日,这些日子沈伯年心中感慨良多,又觉得自己外强中干,不太能够熬下去了,便上那墓前去了一趟。
哪像着回来时候,遇上学生游行,军警镇压。街头一片混乱,甚至有个女学生亲眼死在了他面前。他愤恨地想要冲进混乱里去制止,但还没迈开步子就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沈林回来的时候,苏静婉正在给沈柏年喂药汤。
房间里,沈柏年睡在床上,面容憔悴而苍老。光线阴暗,没有开灯,阳光不浓烈,从窗口进屋,笼着屋子里扬起的灰尘,显得腐败而苍凉。
一边坐着沈柏年推开苏静婉的胳臂。苏静婉不再坚持,将药汤放在了一边。
“父亲。”
沈柏年目光打在沈林身上:“老胡就是多事儿,你上班好好的,把你叫回来干嘛。”
沈林正要回话,又有人敲门走了进来,是沈放。
进了屋子,兄弟两个人四目相对,有些尴尬,谁都没有说话。
尹静琬十分有眼色退身出去,沈柏年见他们落座,才开口问:“今天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吧?”
沈林与沈放点了点头。
沈柏年叹息,缓缓说道:“当年我们起来反对清政府,清政府倒台了,我们又反对北洋政府,北洋军阀也倒了,一直以来民国应该是民众的国,可今天民国政府的枪口却对准了学生。”
“我知道,今天不只有警察、宪兵,还有你们党通局的人也有保密局的人,我一直希望我的两个儿子能为国出力,可这就是我的两个儿子干的事儿,这就是我们沈家。”
他说完话,眉头紧蹙着,缓缓又将眼睛闭上,任由兄弟两个说什么也都没有再吭声。
“那您休息,我们先走了。”
说着他们兄弟退了出去,径直朝门口走。
越过这个话题,花园里,沈林问起了顾志伟的事情:“顾志伟的案子,保密局那边有进展么?”
沈放显得有些诧异,摇头反问:“那案子是你在处理善后,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我怀疑有别的势力帮助顾志伟一家脱逃。而且我觉得你才是知情者。”
他倒也直言不讳。
沈放冷笑:“为何?”
“因为只有你知道罗立忠的底细并能提前做好所有安排的,”
沈放微微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听说,蒋经国先生给了你很多支持,蒋先生的身份和地位我们都清楚,但是即使是这样,就能搞定一切么?你知道金陵会涉案的那些高官现在都在干什么吗?”
沈林没有说话,脸色僵住了。
沈放继续说道:“你不知道?我知道!陈怀恺现在在长沙绥靖公署程潜的手下做了个副司令,那个何主任在重庆绥靖公署朱绍良下面当了后勤部长,原来南京宪兵司部的副司令周临川在广州绥靖公署宋子文手下做了一个副参谋长……”
沈林呆住了:“这不可能。”
沈放笑了:“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是现在还没公布,不过应该很快了。没想到吧。陈怀恺是孔祥熙家的亲戚,何主任跟陈立夫陈果夫原本就联系很密切,那个周临川也是娶了宋家的远房侄女。你觉得蒋经国能一个人把其他三家人都得罪了么?”沈林不说话了。
“罗立忠只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张牌,这张牌没了,他们不过吐点钱出来,还能怎么样?这个党国不是蒋家的,是这四个家族一起的,人应该识时务,我是看清楚了,你也应该看清楚点。”
他眼睛看着沈林,那目光里显然是疑惑。
接着他解释道:“你的注意力放的地方不对!天天在家,你居然不知道父亲的情绪变化,他腿上有伤,用的镇定和镇痛的药物时间太久了,这样的药物长期服用会让人有抑郁症,看来这些你都没注意到。”
那种疑惑,瞬间转化成意外。
“算了,太多事情,我想的,看的都不一样。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说完沈放扬长而去。沈林看着沈放的背影,陷入沉思。
送走沈放,回到书房的沈林凑近了书架仔细瞧了瞧,似乎觉察出来有些不大对劲。
这里有人在他离开之后进来过。
他连忙走到橱子里,打开橱门,拿出公文包翻看,里面的文件依旧还在。那是他回来时候带着的,就是罗立忠在大会上发的那一份,因为碍着沈伯年所以提前放在了这里。
狐疑着重新退出书房,沈林看到胡半丁正准备下楼,便将他叫住问道:“胡伯,有没有人进过我的书房?”
胡半丁想也没想:“没有,家里哪儿有外人来,就是来了,也不会上楼。”
“沈放呢?他有没有进来过。”
胡半丁依旧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您的书房不是一直都锁起来的么?”
沈林迟疑:“胡伯,沈放回来的时候,您在哪儿?”
“二少爷一直跟我在偏厅聊老爷的事儿。”
他故意试探,沈放进屋时候身上明显不带着冷气,说明已经早到了这宅子。只是胡半丁说的竟跟沈放说的一模一样。
“没什么,您去忙吧。”
沈林害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那文件明显泄了秘,隔天外面大街上报童就喊着“党通局秘密计划清除民主人士、暗杀进步学生。党通局计划秘密清除民主人士、暗杀进步学生被抓。”
不仅如此,还出现大批举着标语的游行学生队伍。
反对暴政,释放民主人士的呐喊一时震天响地。
叶局长大发脾气,要严查所有接触过文件的人,而沈林的怀疑,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沈放头上。
晚饭的时候,沈放居住的公寓里,沈林到访。
寒暄打趣两句,沈林皱眉:“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单独谈谈。”
沈放看了看姚碧君,又看了看满桌子的菜,或许知道他的意思,玩世不恭地说:“看来今晚没法吃你做的菜了,大哥这意思是让我去街头馆子请客。”
他微微一笑,不管那两个人相视无言,拿起大衣穿上,出了门。
附近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路灯下,沈放停住了步子。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你要问什么?”
他这个个哥哥,没有事情绝不会亲自来找他。
“回家那天,你是不是进过我的书房?”
沈放面露惊奇说:“你丢东西了?怎么?抓贼?怀疑到我头上了?”
沈林依旧严肃,语气高了起来:“别装糊涂,今天报纸上写了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是你泄密,现在就告诉我,我会酌情处理,如果被别人查出来恐怕你就没那么好看了。”
沈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一笑:“你认定了是我,干嘛不直接抓我?泄密可是重罪,不过我是保密局军情一处的代理处长,诬陷我是什么罪你也应该清楚。”
他倒是义正言辞。
沈林看着沈放,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将目光移开。
两兄弟在路灯下对视着,仿佛要看穿彼此。
最后的结果,不欢而散。
报纸上的消息一经登出,几乎是一场轩然大波。
不仅沈伯年对此怀疑,就连长久不联系的乔治其也都对沈林展开了追问。
茶馆里,乔治其面色凝重:“大哥,为什么日子会变成这样。”
他才收到了沈林的钱,不过那些钱昨日还能够些生活费,今日连一杯茶就都喝不起了。
沈林摇摇头没说话,脸色憔悴,摇了摇头,好久才转移话题道:“今天约我出来,什么事儿?”
乔治其压低了声音:“学联和民运的人昨儿举行了秘密会议,说是两天后要号召学生和民众再次上街游行示威,抗议政府残害民主人士和学生的阴谋。”
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份名单来递给了沈林:“这是人员名单。”
沈林正要接过来,乔治其却又犹豫了。
沈林不解地看着他,他犹豫地问道:“报纸上写的那个什么清除计划是真的么?你们真的会用那样的手段对付我们?”
“你怕什么?”沈林脸色尴尬。
“我不是怕。你让我相信政府,我一直都听你的,可现在我不知道这样的相信到底对不对。有的同学被打死、打残了,还有个同学没了一只眼睛。你说过不会让我失望,可你真能做到么?这名单上的人是不是跟报纸上说的一样的下场?”
乔治其鼓足勇气与沈林目光相对,沈林先是有些愣住,接着目光反而有些闪烁,低头去喝茶。
“我会公正处理这些事情,他们有错必须受到惩罚,但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乔治其郑重其事地看着沈林“我不信这个政府了,但我相信你。”
说着乔治其把那份名单放到桌上推到沈林面前,然后起身离去。
沈林满目愁云,坐在原处,倒了一杯茶,想喝却没有喝下。
刚回到党通局,沈林就被传话,叶局长请他到审讯室走一趟。
他到的时候,审讯室里面正在审讯一个犯人,而且那人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昏死过去。
一边吕步青正指挥将那人泼醒,沈林凑到叶局长面前:“叶局长,您找我?”
“文件泄密的事儿有进展了,是吕科长的功劳。”
沈林转头看了一眼吕步青,吕步青指了指刑椅上的人向他解释道:“行动科的线人提供了线索,有一家报社的编辑恰好收到过那份机密文件,我们把这编辑抓了,顺着这个线索还抓了一堆相关的人,恰好有一个是共产党的外围。”
“恭喜行动科又立功了。”沈林冷冷地说着。
“这人的口供沈处长最好自己听一下,叶局长也是这个意思。”
叶局长脸色难看地看了沈林一眼,继而点点头。
吕步青走到犯人面前:“说吧,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人已然筋疲力尽,目光涣散,喘息着说:“我是汇通商行的办事员,平时跟印刷厂有联系,送油墨和纸张,那印刷厂也是共产党的地下据点,会印刷一些违禁的宣传品。那份文件是我转交给报社编辑的。”
“你怎么会有这些文件?”
“是有人匿名给我,重要的文件都会做上记号,让我传递给下面的几家报社。”
“跟你联系的共产党还有什么人?”
“我们的接触都很小心,我只见过一个叫廖川的是共产党,他是夜色咖啡店里的店员。”
吕步青和那凡人一问一答,沈林听完不明所以:“就要我听这些?”
吕步青脸上有难以捉摸的笑:“别急啊沈处长,这里面的问题可多着呢,行动科前不久破获了中共的地下印刷厂就抓过这个人,不过却被保密局的人带走了,说这些人里有保密局的线人,而这家伙没过几天就被保密局放了,抓他和放他的人就是沈放。”
他故意在说出“沈放”两个字时,停顿了,语气也加重了,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林。
“沈放是你的弟弟,而你又是接触过那份文件的人,把这些联系起来,你不觉得很有奇怪么?”
沈林咽了一口托,额头出汗了。
叶局长双目静静望着他,似乎等他一个解释。他却并没有说话,吕步青步步紧逼:“你解释不了的,那个廖川在一个叫夜色咖啡店工作,而沈放似乎很喜欢去那个咖啡馆。再把这个线索联系起来,沈处长你觉得该怎么分析。”
吕步青无意间查到了之前沈林用姚碧君监视过沈放,索性用姚父作威胁,将这事情重新演了一边。咖啡馆的事情,以及消息漏掉之后沈林去找过沈放争辩的事情吕步青都是通过姚碧君所得,这更加证明了他的推断。
沈林面色严肃,隔了一阵子才后十分平静地说着:“这些证据可以推断沈放涉嫌通共,也有窃取泄露国家机密的嫌疑。应该通知保密局方面,立刻对沈放开始调查。”
吕步青冷笑“可这事儿你沈处长你想把自己摘清了,好像没那么简单。”
“当然,对我也应该调查,如果是我泄密也应该马上逮捕我。”
他面色镇静,叶局长点头:“沈林,我现在还是相信你的,希望你没牵扯其中,否则……”
叶局长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保密局的人很快就将沈放请了来。
保密局会议室里,沈放走来时候,党通局的叶局长和保密局的毛局长坐在会议室首位上,吕步青带着一众行动科的人站在四周。沈林坐在一边,他身后也有两个党通局的人,看情形也像是在被看押。
沈放故作轻松,表现出一丝意外,却又有些玩世不恭的戏谑:“哟,今天是什么情况?”
“有些事需要你协助调查,好好听听党通局的人怎么说。”毛局长如是说,接着他向叶局长点了点头。
叶局长会意,示意一边的吕步青将人带进来。
犯人从外面被特工带了进来,与沈放对视的一瞬间,脸上涌现了些惊讶,再看了看吕步青,脸上显现出紧张与不安。
那人先是将先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回。接着吕步青继续问着:“你被保密局抓过,后来怎么又被放了?”
“是因为……是因为……”
犯人有些胆怯,怯弱地最终吐出几个字来:“保密局里有共产党的人。”
吕步青听完又转头看着沈放:“沈处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沈放微微一笑,看着吕步青,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地表情:“说我通共,而且还说我泄密?”
沈放说完,扭头看着沈林,冷笑道:“大哥,可以啊,还是你设计我吧?”
沈林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心情,面无表情:“我也希望你是清白的,但如果你有问题,我会第一个抓你。”
吕步青接话:“两位沈处长,别演双簧了,这么多疑问只有你们能说清楚。据我了解,党通局的机密文件被这位沈处长带回家的当天,这位沈处长也回家去看过父亲,也就是说,你很有可能接触到了文件,并把文件传递给共产党。”
沈林看着沈放,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沈放则将目光移向毛局长、叶局长。
“毛局长,连您也不信我么?”
毛局长缓缓而慎重地说道:“事关重大,你必须说清楚。”
众人都盯着沈放,一时间室内空气仿佛凝结了。
这时候,沈放慢慢将手伸进了西服内口袋里。
吕步青厉色:“沈处长,你想干什么?”
沈放冷冷一笑,轻蔑地看着吕步青一眼,拿出一只怀表来,看了一眼。
“再等十分钟,请毛局长给一处侦讯组的人打个电话,那个电话有你们想知道的答案。”
“有这个必要么?拖延时间没用。”
“急什么,我要真是共产党也跑不了。”
墙上的时钟缓缓移动着,众人的等待中有人敲了门。
开了门,保密局一处侦讯组的特务将一个箱子拿了进来,接着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破旧的电台。
那特务解释着:“按照沈处长的部署,破获了中共地下据点三个,缴获电台一部,不过中共谍报人员因为提前得到了消息全部逃离。我们已经通知下去,全城搜捕。”
吕步青脸色疑惑,沈放却正色:“告诉各位长官,你们盯着这几个据点多久了?”
“报告长官,这几个据点我们盯了三个月。”
沈放继续正色问道:“为什么盯了这么久。”
“因为共党的地下电台经常变换发报规律和发报地点。”
最后沈放指着箱子里的电台,目光扫过吕步青,沈林,最后落在毛局长的脸上:“这就是我的答案,我的确经常去夜色咖啡馆,那个廖川也的确是我发展的线人,他现在是保密局南京站的外勤人员,就是廖川给我们提供了情报中共在南京有几组地下电台活动频繁,为了把地下发报网络一网打尽,我才放了中共的人以迷惑他们,这就是我接触共产党的目的,而且我所有的行动都有记录!”
沈放顿了顿,目光再度移到吕步青的脸上。
吕步青表情尴尬起来,站在那里,脸不由地涨红了。
“只是没想到吕科长动作真快,要不是你们贸然抓了人,我们得到的电台不会只有一个,而且也不会一个人也抓不到!”
吕步青神情尴尬而紧张,沈放脸色不屑地转头看着沈林:“文件泄露是你们党通局的事儿,找我们保密局的麻烦是什么意思?那是不是保密局有情报泄露也可以找你们党通局的人过来问问?”
沈放转而看向毛局长:“局长,我们一天到晚对付共产党,这明显是有人嫌咱们太轻松给咱们找事儿啊。”
毛局长此刻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但语气却在训斥沈放:“好了,大家都是党国情报部门的同仁,都是为国出力,人家有疑问来问清楚也是应该的,受点委屈算什么。”
说完毛局长扭头对叶局长:“叶老兄,对付共党恐怕你们党通局还得下下功夫,再引起误会可不太好啊。”
叶局长更加尴尬,急于想着脱身:“毛局长多体谅,那今天就到这儿吧。”
他不满地看了一眼吕步青,而他身后的沈林松了口气。
这事情到此为止,但消息泄露的事情还是要继续查下去,上面要求叶局长一周破案,他也算是狗急跳墙,从保密局吃了瘪回来后便下令将那些记者全都抓起来。
他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如果一周内不能找到泄密之人,这些记者就成了替罪羊。
回到办公室,沈林交代了李向辉,让他多看着点吕步青的人,不要下手太重,然后便称累了将李向辉支了出去。
他坐下来,将手插进了口袋,摸出了一张纸来。
那是乔治其给他的名单。
沈林知道如果那些记者被捕,会激发这名单上的人带领民众更激烈的抗议,名单上都是动乱分子,现在按照这名单去抓人吗?让这些人落在吕步青手里?那这些年轻人会怎么样?
如今一切让他有些疲倦不堪,自己职责到底有什么意义?
最后她坐直了身子,犹豫着将烟灰缸拿了过来。从抽屉里拿出打火机来将名单给烧了。
另一面,沈放用一早就准备好的备用方案度过了难关,但新的问题却依然困扰着他。
这次的泄密与他全然无关,这让他开始怀疑,组织上在沈家是不是还潜伏着别的同志。
吕步青行动利落,不但四处抓人,用刑也毫不手软,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真说的,捏造的,审讯记录摞一桌子了。
外面游行愈演愈烈,高喊口号“释放记者,停止白色恐怖”吕步青却只武力镇压着,甚至期盼着他们闹得更大,好将他们全都抓了。
可沈林却并不关注此事,反而重点放在了匿名送给印刷厂和报社追文件手抄稿件。
纸张和墨迹鉴定很快就有了结果。
通过分析,纸张是名贵的青檀玉版宣纸,墨迹是名贵徽墨,说明书写的人家境很好。
这个结果让沈林再次想到弟弟沈放,弟弟从小顽劣却跟着父亲写的一手好字,也是喜欢用这样的纸张墨品,另一个念头同时出现在沈林的脑中,不过沈林随即把这念头打消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得狂想症了。
晚上回到家,他怕沈伯年责问,故意没有开灯,想要趁黑摸上楼去,可沈伯年就坐在沙发上正等着他,见到身影便将他叫住。
父子两个对视而坐,黑暗里,沈柏年的表情沈林看不见。
“抓记者的事儿做的很不好。”
沈伯年知道,沈林这么婉回来,肯定在处理这件事。
沈林不想与他谈论这事,委言推辞:“父亲,现在太晚了,天气又冷,要不我先送您回房,明儿再聊。”
“我没事,听我说。”
沈柏年叹息着:“党国最厉害的情报机构只会拿记者开刀,你们明明知道这些记者是无辜的,看来找不到泄密的人,就只能用这种愚蠢而荒唐的办法。”
沈林面色不耐烦:“这是我的公事,您不了解情况就不要操心了。”
“不,现在仔细听我说,一个字都不要落下。打电话给你们的叶局长,就说那份机密文件是我泄露的,我才是你们真正要找的人,跟那些记者无关。”
沈伯年这一番话,叫沈林脸色突变,他明显愣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微弱地光线下,父子面对面对视着,良久。
“您这是再说什么?我看您是真的糊涂了。”
沈柏年却并不顾他,继续说道:“在你拿到文件的第二天,我就去了监察院,本想质问现在的监察院在干什么!民国的军警宪兵都在滥用职权,对普通民众动手,可惜我在监察院的院长办公室里看到的就是你们党通局起草的那个什么狗屁清除计划。而且以你的头脑,看到那手稿的笔迹你就应该想到是我,只是你觉得不可能,对么?”
他那个时候,心里打消过得念头便是如此。
沈林有些不知所措:“父亲,不,不是,这……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而且你怎么会跟亲共的刊物走得那么近。”
“不要觉得意外,这些年我已经看透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本想自我逍遥,可民国实在是病入膏肓了。我虽并不是共产党,但是共产党让我感受到了希望,这样的力量也许能让国民惊醒,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一件事罢了。”
沈林又急又气:“您是疯了,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见。”
沈柏年却依然不紧不慢:“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我也会打电话给叶局长,我不想那些无辜的记者为我承担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但我自己打电话,对你没好处,你的权力和地位可能会动摇。由你来打电话举报你亲爹,在这个党国政权里你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别多想,这不是让你陷害我,第一这样做符合你的原则,符合你党通局党政调查处处长的身份,你一直以来都是个铁面无私的人,第二,我不想让你陷入其中,前几天你跟你兄弟之间的事儿我不是不知道,你们俩是我的希望,你们平安,沈家才能平安。”
沈林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从父亲的眼中他看到的只有坚定。
“你没有你弟弟大胆,一直按照规则去办事,但是这个政府,这个规则已病入膏肓,还有遵守它的必要吗?”
沈林沉默了,没有反驳。
“就一件事儿要嘱托你。如果你弟弟有一天做了不合乎你原则的事情,希望你能顾忌兄弟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