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B区

步行向下的阶梯只有一小段，出现在杭一和孙雨辰面前的，是一道三米多高的金属门。一开始他们担心又要某种密码或机关才能打开，但走近之后，金属门自动朝两边展开了，露出一个偌大的圆形大厅。杭一和孙雨辰进入这个足有150平米左右的圆形大厅，金属门又自动合拢了。“大厅”开始下降。他们这才明白，其实这是一个超大型圆形电梯，运行机制类似热感应系统，显然是某种高科技产物。

但是如此大型的电梯，他们是头一次见到，不免猜想——为何需要修建一个如此巨大的地下电梯？如果仅仅为了一次性运输数量众多的人类，显然是种不必要的浪费。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个电梯需要承担运送某些大型物件，或者大型动物的任务。他们启动超能力，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准备应战。

十秒钟后，电梯到底了，金属门打开。

大型圆形电梯位于地下研究所的正中间。瓦连京娜和工作人员们正在探讨什么，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倏然回头，看到了杭一和孙雨辰，大惊失色。

杭一和孙雨辰也看到了被囚禁在各个玻璃室中的同伴们，他们跨出电梯，怒目圆睁，杭一之前就启动了PSV上的《忍者龙剑传Σ2》，几乎想立刻出手。

瓦连京娜并未方寸大乱，看来她对于这一状况并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她迅速从上衣口袋中到掏出一个小型控制器，威胁道：“警告你们，不要试图用超能力攻击我们。否则我会立刻启动这些玻璃室里的热压炸弹，你们的同伴会被炸得灰飞烟灭。”

杭一瞪着这个之前庄园里的“女佣”，对于她能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跟他们交谈，没有感到丝毫诧异。他注意到了每个玻璃室顶端的绿色盒子，猜想这女人所言不虚。不敢轻举妄动。

瓦连京娜补充道：“除了我之外，控制室的人也能引爆炸弹。一旦我受到攻击，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

杭一没有理睬这女人，他的目光搜寻着辛娜在哪里。而这时，辛娜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隔着玻璃望向杭一，泪水夺眶而出。杭一看到辛娜遍体鳞伤，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如果不是同伴们的性命掌握在这些人手里，他可能会丧失理智，召唤出游戏中的可怕事物，将这里的人和物彻底摧毁。此刻，他强行遏制着自己的怒火，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把辛娜怎么了？”

瓦连京娜猜到杭一和辛娜关系不一般，她不敢说出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有避重就轻地说道：“没什么，她只是在反抗的过程中受了些伤，我们的医护人员已经帮她处理伤口，包扎好了。”

杭一望向瓦连京娜，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陷害我们？”

“我叫瓦连京娜，是个科研人员。没错，之前庄园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是这个地下研究所的工作者。不过，我们并不想加害你们，只是对你们的超能力感兴趣，想要……研究一下。”

“把我们当成小白鼠一样来研究？”孙雨辰忿恨地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是超能力者？”

这个问题确实非常关键。杭一暗忖，他们是在离开特罗伊茨克镇的医院之后，才开始寻找到这个庄园并前往的。不可能有人事先就猜到他们的下一步行动，从而提前做好一系列准备，并实施这个“绑架计划”。这些研究人员，究竟是怎样办到这一点的？

瓦连京娜缄口不语，看来这个问题涉及到某个重要隐秘，她不能透露。孙雨辰喝道：“告诉我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瓦连京娜逐渐恢复了冷静，意识到在现在这种状况下，处于被动的其实是这两个超能力者。她恢复了底气，说道：“抱歉，无可奉告，我也没有义务回答你们的提问。倒是你们，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立场，如果不想让你们的同伴都被炸死的话，就按我说的办。”

“马上把他们从那该死的玻璃屋中放出来。”孙雨辰勒令道。

“不可能。”瓦连京娜毫不退步，并直言道，“我不是傻瓜，我能猜到，如果把你们的同伴都放出来，你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那等于自杀。”

“那你要我们怎么做？”

瓦连京娜试图进一步掌握主动权，指着两个空的玻璃室说道：“你们分别进入这两个玻璃屋，我向你们保证，我们只会取一些你们的血液样本和头发来进行研究，不会伤害到你们。之后，我们会将你们安全地送回到地面上，让你们回国。”

“不要相信她的鬼话！”孙雨辰用读心术听到了瓦连京娜内心的声音。“我们一旦进入那个玻璃屋，就别想再活着出来了！”

其实不用孙雨辰提醒，杭一也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仅仅通过辛娜身上的伤，他也能判断出这些人绝非善类了。况且，既然季凯瑞都无法脱困，说明了这种强化玻璃的坚固程度，他自然不可能傻到自投罗网。

“不可能，”杭一也同样坚决地说道，“我也不是傻瓜。”

既不能贸然开战，双方也都拒绝了对方提出的要求。一时之间，两边都想不出解决的方法，陷入僵局。

杭一不知道辛娜究竟伤得如何，不敢跟这些人耗下去，他打算使用缓兵之计，再谋后动。他对瓦连京娜说道：“在我对你们的计划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同意你的建议的。不过，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我会考虑配合你们研究。”

瓦连京娜跟“庄园主”交换了一个眼神，又迟疑了几秒，同意了：“好吧，我就把你们想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别想耍什么花招。我说过，一旦我受到攻击，控制室的人会立刻引爆玻璃屋中的炸弹。”

“我不会用同伴的性命来冒险的。”杭一说。

瓦连京娜盯着他看了几秒，脑袋向右边扬了一下：“跟我来吧。”

杭一和孙雨辰对视了一眼，跟着瓦连京娜走去，一路上保持着警惕，以防这些俄罗斯人搞鬼。

他们走到一道关闭的大门面前，这道门上方用俄文写着“B panoh”，估计是“B区”的意思。瓦连京娜把右手拇指按在一个扫描区上，并说了一句口令，大门打开了。

他们穿过一个像水族馆海底隧道那样的环形通道，来到地下研究所的B区。这里和刚才的A区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略小一些。同样由各种精密仪器和数个玻璃室组成。每个玻璃室面前都有几个工作人员在进行观察记录。杭一的目光接触到离他最近的一个玻璃室中的“人”时，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震惊得暂时忘了呼吸。

被关在里面的，是他认识的一个人。不仅认识，还是曾经的伙伴。杭一根本没有想到，还能再次见到她。

井小冉（女28号，能力“治疗”）。

但她已不是一个活人，而是行尸了。她的脸像其他行尸一样苍白腐败，惨不忍睹，但那清秀的五官和脸庞仍然让人能辨识出来。杭一想起井小冉活着时的模样，以及她舍己救人的一幕，心口被涌上来的情感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他一把揪住瓦连京娜的衣领，喝道：“混蛋，你们做了什么？！”

瓦连京娜说道：“冷静些，又不是我们把她变成行尸的。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样了。”

杭一缓缓放开了瓦连京娜的衣领。瓦连京娜整理了一下衣服，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不要紧张。

杭一和孙雨辰注视着井小冉，这时玻璃室中的小型电梯慢慢降下，一些受伤的动物被工作人员丢了出来——折断翅膀的公鸡、断腿的猫、被猎枪打伤的兔子。

井小冉木然地向这些动物挪动脚步，她先抓起那只快要死了的兔子，一只手按在它的伤口上。很快，兔子被超能力治疗好了，恢复了生气。这只可爱的小动物仿佛具有灵性，用嘴亲吻着井小冉的手，向她致谢。

这一幕令杭一感慨万千——没想到即使变成了行尸，井小冉也在使用超能力对“伤者”进行治疗，保持着她善良、温柔的本性。杭一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令杭一和孙雨辰惊骇万分、心胆俱裂。

井小冉治疗好兔子后，突然张开口，猛地向兔子的脖子咬去，并撕下一大块肉来。刚刚被治好的兔子，转眼又悬在死亡边缘。然而，井小冉的手再次伸向它的脖子，很快，兔子又活过来了。接着……

天使变成魔鬼，魔鬼变成天使。周而复始。

孙雨辰看不下去了，对瓦连京娜吼道：“够了，不要再折磨它们了！”

瓦连京娜说：“她已经不是你们的朋友了，而是一个具有超能力的特殊行尸。她具有复杂的两面性，一方面，她的超能力是‘治疗’，另一方面，行尸的本能是攻击活着的生物。所以，才会出现你们看到这一幕。我们研究的目的，就是为了发现它们的这些特质，并加以控制。”

她略微顿了一下，指着另外两个玻璃室中行尸说：“这边的两个行尸，不知道是否也是你们的朋友。但其中一个的存在能说明我们这样做的合理性。你们如果了解他的超能力的话，也该知道，如果任由他在外面活动的话，将是怎样的后果。”

杭一和孙雨辰朝另外两个玻璃室望去，脚步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

蒋立轩（男42号，能力“重力”）。杭一想起了他，也想起了几个月前停车场发生的惊险的一幕。但他一点都不恨他。不仅是因为他现在已是一个可怜的行尸，还在于，杭一的能力“游戏”，其实就是拜他所赐，才领悟出运用方法。此刻，杭一透过玻璃，再次见识了蒋立轩令人畏惧的超能力“重力”。

这间玻璃室的面积是井小冉那边的两倍，大概是研究所的人试探出了蒋立轩的能力范围后，对其“特殊照顾”的缘故。杭一承受过蒋立轩的攻击，知道他的能力属于范围攻击，并且极为可怕，能够把自身周围的重力增加数倍。此刻他和孙雨辰看到的，是玻璃室中的一张木桌，在重力增强数倍之后，被向下牵引拉扯的强大力量硬生生折成两段。

杭一和孙雨辰都感到后背发冷，他们能想到，如果对象换成人类会是什么可怕后果。很显然，人的脊柱和骨骼，是不可能承受这种强大重力的拉扯的。事实上，杭一现在都没能忘记，当时他和米小路差点命丧于这股强大重力时的可怕感受。

他们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旁边的玻璃室上。被关在其中的也是“守护者同盟”曾经的伙伴——刘雨嘉（女30号，能力“预知”）。杭一看到她后，突然有些明白他们所经历的是怎么回事了。

刘雨嘉的超能力和井小冉一样，都是属于辅助型的，不具备任何杀伤性。变成行尸后的她，站在玻璃面前，手指在玻璃上画着什么。杭一悲哀地看着她，心情无比沉重。

良久，他问道：“你们是怎么抓到他们的？”

瓦连京娜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本来是一所秘密的远古生物研究所。特罗伊茨克镇表面上只是莫斯科郊区的一个普通小镇，实际上是诸多俄罗斯秘密研究所的所在地。这个远古生物研究所，只是若干个研究中心之一而已。”

孙雨辰说：“为什么我们在这里没有看到任何远古动物？只看到了被你们囚禁的同伴和超能力行尸。”

瓦连京娜说：“因为这些动物都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了。你们肯定能想到，近段时间出现的行尸，比远古生物更能激起科研人员的兴趣。它们是如何产生的，具有何种特性？我们打算抓一些行尸回来进行研究。

“一开始，我们根本没想到行尸中还有更为特别的‘超能力行尸’。发现这件事，其实就是因为她——”瓦连京娜指着刘雨嘉说道，“她和几个普通行尸一起被我们抓回来。但很快，我们就发现了她的特别之处。她总是在玻璃上不停地画着什么，这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

“工作人员把她画的图案用电脑进行记录，再进行分析，并转换成我们能看清楚的图像。结果，我们发现了十分惊人的事实——这个女行尸画的图案，全是一些‘预知画面’。经过多次验证，我们丝毫不怀疑，她画的这些内容，都是不久之后就会发生的事情。”

杭一和孙雨辰表情凝重地对视了一眼。

瓦连京娜继续说道：“通过她的预知，我们得知具有超能力的特殊行尸还有另外四个。而且他们的特征就是，都是亚洲人——当然现在我们知道，实际上是中国人。于是，我们又抓住了她（井小冉）和他（蒋立轩）。”

孙雨辰刚才见识了蒋立轩那可怕的能力，指着他问道：“他的‘重力’这么厉害，你们怎么可能抓到他？”

“一开始我们确实吃了亏。不过后来我们发现，即便是超能力行尸，也不是完全无敌的。除了将他们直接炸成碎片之外，如果用高压电击枪对其进行持续攻击的话，会在一定时间内令它们产生痉挛，从而无法使用超能力，就可以趁机将其抓获了。”瓦连京娜说。

杭一关心的是另一点：“你刚才说，你们通过刘雨嘉的‘预知’获悉，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四个超能力行尸？”

瓦连京娜顿了一下，说：“是的，实际上，我们几乎抓到了四个。但另一个过于难缠，危险性也太大，而且没有任何物体能关住她。所以，我们最后放弃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

“那个女行尸的能力貌似可以改变周围事物的‘密度’。她能让靠近她的所有人无法呼吸——因为空气密度降为了零；而且，不管我们用什么东西将其束缚，她都能通过改变密度的方式轻易逃脱。即便这些比精钢还坚固的强化玻璃，也能被她变成一张薄纸。所以，我们只能被迫放弃了。”

魏薇。她也变成行尸了。杭一明白了，问道：“你说的‘放弃’是什么意思？”

瓦连京娜沉吟一下，说：“放弃研究她。但是也不能任由她使用那恐怖的超能力杀人。所以，我们只有使用炸弹将其彻底消灭了。”

对于这个做法，杭一无从反驳。他心里清楚，这些行尸，包括超能力行尸，其实都是控制“死亡”的那个袭击者从地狱召唤出来的，狙杀他们的武器。只是可能连袭击者都没有想到，俄罗斯的秘密研究所竟然抓获并消灭了一些。从这个角度来说，研究所等于间接地帮了他们的忙。不然的话，试想一大群行尸，其中还混杂着“重力”和“密度”这种可怕的超能力行尸，恐怕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杭一暗自思忖的时候，孙雨辰问道：“这么说，你们知道我们会来到这座庄园，而且来者都是超能力者，也是因为刘雨嘉的‘预知’？所以，你们才提前假扮成庄园主人，迎接我们的到来，并设计将我们弄到研究所来，进行活体研究？”

“……很抱歉，正是如此。”瓦连京娜停了一拍，继续说道，“不过这件事说来奇怪。我们也没想到——‘预知画’显示你们这些超能力者将会到来的地方，恰好就是位于这所地下研究所上方的庄园。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巧合。”

杭一和孙雨辰对视了一眼，也感到诧异。确实，他们来到这个庄园的目的，本来是寻找“藏书室”，没想到居然发现了隐藏在其下方的地下研究所。不知道这两件事，是否具有关联？

他们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而这时，孙雨辰注意到玻璃室中的刘雨嘉表现异常。她的手指本来一直在玻璃上画着什么，但此刻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就像抽筋一般，仿佛她接下来预示的事情十分严重，是某种危机到来前的信号。

瓦连京娜也看到了刘雨嘉的反常。她正发愣，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拿着一叠由电脑分析并转制的图案走过来，展示给瓦连京娜看。杭一和孙雨辰也看到了图画上的内容——无数行尸，似乎还有一些动物，在攻击着人类。而仔细一看，这个场所正是他们所在的地下研究所！

瓦连京娜大惊失色，问那个工作人员：“你说什么？她从刚才就一直在画这些内容……”

话没说完，他们骇然听到A区那边传来惊骇欲绝的哀嚎和尖叫，看来“预知”的事情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