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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夫人!夫人!”克拉拉一听见自己的保镖大叫,就立刻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伊力?”

“夫人,已经天黑了,村长生气了,因为他的女人们在等他回去开饭呢。”

“我马上就走,不会耽误的。”

她站了起来,抖了抖自己衣服上和身上的黄土。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特别是村长和他家里人。她希望能够享受一下这里的寂寞和孤单,因为知道不久以后就不会是这样的情景了。

她对夏马斯这个人物充满了种种遐想,甚至给他构想出了脸孔的样子,还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甚至是他走路的脚步声。

他应该是个书记官的学生,因为他写的那些字还不是特别清楚好辨认,但是还是能看得出他也是个受到很好教育的人。这是个很有美德的人,起码是跟亚伯拉罕始祖非常接近的这么一个人,所以亚伯拉罕才会给他讲述了创世纪的故事。

但是亚伯拉罕对于圣经中的创世纪会怎么看呢?那难道只是对美索不达米亚古老的传说的一种模仿吗?

亚伯拉罕是个游牧者,是一个部族的首领。所有的游牧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传统和传说,但是他们来来去去的游牧过程中是会保持跟其他的部族联络的,跟其他那些有着不同文化的人交流,他们也会从别人那里吸收一些习惯、传说和所谓的天神。

很明显的是,希伯来人在圣经中讲述的大洪水的故事跟《吉尔迦美什》史诗中的记录是有一定的关系的。

当她回到村长家时,村长已经一脸僵硬的笑容等在门口了,而她则对此视而不见。她礼节性的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告辞回到他们临时给她安排的房间去了,这间屋子就搭在村长的某个女儿房子的旁边。

她实在太累了,所以一倒头就睡着了。这还是艾哈迈德离开黄宫后她第一次这么快就入睡了。

阿尔佛雷德·坦内博格在开罗的家坐落在heliopolis,那里居住的都是特权人物。

从他办公室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大排绿树,还有一对人马看护在房子的四周。

他的年纪已经让他不想年轻的时候那么有安全感了。而且他甚至都不能信任自己的朋友,那些过去他甚至可以牺牲生命并且也肯定他们会为他牺牲一切的朋友。

为什么他们那么固执的想要得到泥板圣经呢?他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叫了出来就是为了换取这个可以保证克拉拉未来的东西。这绝不是钱的问题,他的孙女现在也有足够的钱,衣食无忧的可以过好下半辈子。而他唯一想给予克拉拉的只是受到别人的尊重,因为他们的生存世界正在慢慢被摧毁,不论他们怎么说,自己也不能再被那些让自己愤怒的东西欺骗了。其实从一年前乔治给他寄的报告看来,这是毫无疑问的:从2001年9月11日开始,整个世界都被弄得疯狂起来。

美国需要确定它的敌人,才好控制能源的渠道。而阿拉伯人也认为,要想摆脱贫困并且得到世界的尊重就必须要好好的利用能源,所以双方的利益就形成了互补。他们需要战争,并且正在准备打仗,而对自己而言这场战争不过是场生意,和他原来任何其他的生意一样。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的生命所剩无几,在这为数不多的几个月里,他担心着孙女的前途问题。而她的未来既不是在巴格达也不是在开罗。他不希望自己的孙女成为一个到处都被人看不起的伊拉克难民,因为迟早他会让世界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唯一能够拯救她的就是给予她足够的专业权威性,而能够赋予她这个荣誉的就只能是泥板圣经。但是乔治却不愿意接受这个解决办法,尽管弗兰克和恩里克也都有自己的家庭,但他们也同样不能理解自己。

他孤立了,孤立的面对所有的人,而且还加上一个非常不利的因素:活不了太久。

他重新看了看医生的诊断报告。他们希望给他再做一次手术,将入侵他肝脏的肿瘤再切除一些。现在他需要做出一个决定,尽管其实他在心里已经下了决心。绝不再进手术室,而且根据报告,这个手术也不能完全保全他的性命。特别是,如果他的心脏在同时随便开个玩笑,稍许做个停顿,他就会丢掉性命。最近他心动过速而且还伴有高血压,这对他的生命都会有致命的影响。但他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时间看到克拉拉在美军轰炸伊拉克之前进行开挖。

办公室大门响起了有节律的敲击声,他抬起头,把报告放下,等待着给他打电话的人进来。

一个仆人通知过他亚什尔和迈克·费尔南德斯要来拜访,所以他一直在等着他们,并且吩咐仆人到时候请他们直接进来。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准备欢迎客人。亚什尔向前欠了欠身子表示礼貌,脸上那个勉强的笑容像是从牙槽里挤出来似的。他大概对上一次见面挨的那一巴掌还怀恨在心吧。阿尔佛雷德从来久没有想过要请求他原谅,因为抱歉对于这样的冒犯而言不起任何作用。亚什尔只要有那么一丁点机会,而且能够控制生意,就肯定会背叛自己。他只是需要随时警觉,在阿尔佛雷德扬起手来之前停止作乱。

迈克一边打招呼一边在打量着这个老人。他很诧异老人握手的时候是那么有力,但是起码他第一感觉是,自己面对着一个很可怕的男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自己内心真的有这种感觉。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善类,跟着杜卡斯这么多年来,也做了不少肮脏的交易,而且他做的那些事情,如果母亲还在世的话一定会觉得非常羞愧。但是即使是这样的生活经历,他也没有失去辨别善恶是非的能力,而他能够明显感觉到的是,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仆人端着一个装满水和饮料的盘子走了进来,他将盘子放在他们座位旁边的边桌上,然后离开。他刚一走,阿尔佛雷德就毫不浪费时间在什么礼节上,开门见山的对迈克说道:

“您带来了什么计划?”

“我希望能够看看科威特和伊拉克的边境,同时我也想检查一下约旦和土耳其边境的一些驻扎点。我希望知道我们派人过去的各个地点都有些什么基础设施可以利用,特别是逃跑的通道。我认为我们可以通过一个从埃及向欧洲出口大量包装棉花的企业,对这些地方做一个严密的覆盖。”

“还有呢?”老人干巴巴的问道。

“就等着是您吩咐我做了。您指挥这个心动,我随时面待命,所以我才希望知道我需要从哪里动手。”

“我会告诉你那些人将从伊拉克的什么地方进出。我们这么多年来都一直进出于这个国家,没有让任何的伊拉克、土耳其、约旦或者科威特人知道。我们了解这片土地就像了解自己的手掌一样。您就负责好您自己的人吧,但是行动的地面控制权是在我手里的,而那些人是需要进出伊拉克的。”

“之前不是这样计划的啊。”

“之前说的是要在可能的最短时间内进出而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但我担心您很难做好野外的隐蔽工作,而且我也很怀疑保罗派去的那些人能不能完成任务。从您的口音也可以看出来,您不是伊拉克本地人。如果您被捕的话,您就要对此行动的失败负责。我们之所以可以随意进出是因为我们是伊拉克人,我们可以很容易就混在人群中,让你们看起来就像是自由女神雕像一样在人群中扎眼。我看最好您还是派一些人在战略基地等候我的命令行事。至于这个什么棉花公司,我很了解,因为那是我的公司,但是不是最合适做这次交易的。我们需要的是让那些华盛顿的朋友们,同意我们的军用飞机在科威特和土耳其甚至在欧洲范围内活动。只要能够到了那里,我们所有的事情都能搞定。您带着手下就是需要做在这些飞机里活动的人,也就是我们的人去不了的地方。每个人都需要在自己的土地上活动。”

“而您就负责决定到底哪些土地属于哪个人。”

“知道吗?你要是在沙漠里行走的花,那些贝督因人就会突袭你。你会觉得自己很无助,突然你抬头一看,就发现了它们:它们已经到你的身边了,它们一直在你后面追着你,那是你之前从来都不了解的东西,那就是沙漠的风暴。

“它们从几公里外就发现您,但是即使它们离您哪怕只有几米的距离了,您自己却还浑然不觉。”

“您手下的人都是贝督因人吗?”

“我的人都是在这里出生的,就在这片沙漠里,但是别人却是看不到他们的。他们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知道应该从哪里到哪里。他们从来都不会在巴格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巴索拉也不会,在摩苏尔、卡拉赫或者底格里特都不会。他们在这些地方进进出出就像你们进出自己家门一样轻松自然。我们从来就是如此,这里是我的地盘,所以我不会接受在行动方式上有任何改变。或者是华盛顿那边已经有些发疯了吗?”

“没有,没有,他们还没有发疯,他们不过是想要控制这个行动。”

“控制它?应该是我来控制这个行动。”

“您来指挥这没有问题,但是他们希望能够安排一些他们的人手在这里。”

“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去办,恐怕就没什么行动可言。华盛顿那边应该清楚,凭你们,想踏过边境一步都是不可能的。”

“我会告诉杜卡斯的。”

“电话就在这里。”

迈克没有站起来。他看清了现在的形势,所以他根本不想仅仅在老头子的计划里充当个跑龙套的角色。可他也知道,要是真的给杜卡斯打电话的话,他一定会勃然大怒,因为他给自己的命令也是非常果决的,就是要按照阿尔佛雷德的吩咐去做。

“晚些时候,我会跟他说的。”迈克回答道,心里对于这个老头的强硬暗暗吃惊。

“就按照我说的办,但是你要知道我可不喜欢人向我试探什么,要是有人想要跟我掰掰腕子,那么他肯定会输,起码到现在为止情况一直如此,而且也会一直这样,直到我死的那天。”

费尔南德斯不说话了。他们在较力,但是很明显阿尔佛雷德根本没准备要同任何人分享这个行动的控制权。

他想想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接受现在这个局面。而且不管怎么样,坦内博格说得也有道理:这是他的地盘,而且这个地方正处在战争的前夕。如果他们将坦内博格或者他的人抓起来的话,这个行动肯定会泡汤。所以对自己而言,把这个风险的可能性转嫁到别人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坦内博格给他好好上了一节军事战略战术的课。他打开一张地图,在上面指出了迈克的部队应该驻扎的地方,并且告诉他应该从什么地方才好接近在科威特和土耳其的美军基地,指明了到达阿曼的路线,还提供了一条到达埃及的备用路线。

“那您的手下从哪里进入呢,坦内博格先生?”

“这个你不必知道。我把这个告诉你无异于将这个消息公布在互联网上。”

“您不信任我?”迈克问道。

“我从不信任任何人,但是对于这点而言,并不是什么信任与否的问题。您肯定会跟杜卡斯说明这个计划,如果我告诉你我的人如何进入,那么从道理上说,你也会把这个信息传达给杜卡斯。而我本人丝毫都不想让这样的信息传到任何人的耳朵里。我的朋友,怎么能来去自由的穿梭在中东的国境上本身就是我的生意。所以,我只对你说必须阐明的问题,除此以外,你不需要知道任何其他的信息。”

迈克期待着这个答案,他虽然知道这个老头很顽固,从他那弄不到什么消息,但是他还是决定要试一试。

“但是,您告诉我了我的手下应该在哪里等待的座标啊……”

“这个没问题,但是如果你认为通过这些密集的座标能够得到什么结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好吧,坦内博格先生,我算看出来了,跟您打交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你错了,跟我打交道其实很简单,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就可以了。您就做好您自己分内的事情,我完成好我的,以此类推。这只是一个合作性的事业,所以他们也没有必要告诉我他们是如何说服五角大楼把飞机借给他们的,而我也不用告诉他们我派多少人参与到行动中去,或者我们从哪里进入从哪里出去。但是我会告诉您,您所需要的人员数量。”

“这个由您来告诉我?”这个前陆军中校揶揄的问道。

“没错,由我来告诉您,因为您连怎么从我给你们指定的地点出发如何到达美军基地都不知道。所以我还会派一些我们的人护卫您的手下,主要也是为了保证一切都能够不出任何差错。”

“那我应该带多少人去呢?”

“不超过二十个人,而且除了英语以外最好都能说点别的语言。”

“您指的是阿拉伯语吗?”

“没错。”

“我无法肯定在这点上是不是能够让您满意。”

“那您尽量吧。”

“我会如实告诉杜卡斯先生的。”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团队里需要怎么样的人,所以他才会选择了你。”

当他们从飞机的悬梯上走下来的时候,顿时感到了沙漠里那种窒息的炎热。玛尔塔幸福的笑了起来。她喜欢中东。法比安却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加紧步伐朝阿曼机场的出口走去。

他们在行李传送带旁边等待着自己的行李出来,这时一个高个子黑皮肤的男人朝他们走了过来,操着一口非常流利的西班牙语对他们说道:

“杜德拉先生?”

“是的,就是我……”

男人伸出手,使劲的握了握他的手。

“我是哈伊达·阿纳什,是艾哈迈德·侯赛因派我过来的。”

“啊!”法比安这样就非常肯定了来人的身份了。

玛尔塔都没有注意到哈伊达甚至都没跟自己打招呼,不顾他一脸惊慌,还自顾自把手伸了出去。

“我是戈麦斯教授,您好?”

“欢迎,教授”他一遍握了握玛尔塔的手一边略微往前倾了倾身子。

“坦内博格女士没有过来吗?”玛尔塔问道。

“没有,她现在在萨弗兰,她在那里等着你们。不过,我们现在先要把设备都从海关那取回来。您把清单给我,然后我负责去取那些包裹,然后把它们装到卡车上。”阿纳什说道。

“我们直接去萨弗兰吗?”法比安问道。

“不是,我们为你们在万豪酒店订了个房间,这样你们现在酒店歇息一晚,明天早上我们再通过伊拉克边境,去巴格达,然后那里安排有直升飞机送你们去萨弗兰。我估计你们能够在两天之内见到坦内博格女士。”哈伊达回答道。

尽管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哈伊达的出现足以让那些海关的官员不会对他们设置任何障碍,但是他们还是需要把出关的一系列手续办完。他们看着那些集装箱稳稳当当的卸到了他们早已预备好在机场的三辆大卡车上,然后哈伊达告诉他们自己会准时回去陪他们吃晚饭。这期间,如果他们愿意,也可以休息一下。第二天早上大概五点左右他们就要离开。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法比安和玛尔塔一边在酒吧里喝着酒,一边询问着她的意见。

“挺和蔼的,而且效率很高。”

“而且他的西班牙语说的很好。”

“嗯,他肯定在西班牙留过学,晚上问问他是在什么学校学习的什么专业。”

“一开始他根本都没有留意你。”

“是啊,他就跟你说话了,因为你是个男人嘛,所以他只能跟你说话了。不过你看他不是态度也发生转变了吗。”

“但是我挺奇怪的,你为什么没有因为他忽略你而对他也表现出无礼的样子呢?”

“他那也不是恶意的。都是他们所受到教育的结果,你也别以为你们就比他们好到哪里去。”玛尔塔嘲笑的说道。

“好啦,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才能达到跟女孩子一样的地位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们是超人。”

“尼采在形成所谓的超人理论的时候,脑子里大概想到的也是他的姐姐吧。但是老实说,我其实来中东工作,已经作好这种心理准备了。过不了几天,你就知道了,我才是这里的领导。”

“得了,你快醒了你的权力梦吧,幸亏你提前告诉我了。”

夫妻两人一边喝着加冰的威士忌,互相开着玩笑,一边等着哈伊达回来。最后,就像他实现通知的,哈伊达于八点三十分准时回去了。

真不赖啊,看着他穿过酒吧朝丈夫和自己走了过来,玛尔塔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他,心里想道。

哈伊达穿着一身剪裁非常得体的深蓝色西服,带着一条绣有大象图案的爱玛仕牌的领带。

大象图案的领带还真是怀旧,不过倒也优雅。她心中暗念道。她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哪怕一抹淡淡的微笑,因为她不想惹得那个男人分神,特别是作为一个外国女人在这样的异国土地上,不应该出什么别的状况。

哈伊达把两位客人带阿曼这里西方人聚集区附近的一家餐厅,请他们吃晚饭。饭桌上尽是那些顺路来首都做生意的人,还有约旦当地的生意人和政客。

法比安和玛尔塔将点菜的权利交给哈伊达,任由他安排,他们从来也没有找机会炫耀他们自己的阿拉伯语讲的有多么好。

“我觉的很好奇,不知道您是在哪里学会的西班牙语。”法比安问道。

哈伊达对这个问题有些反感,但还是很有教养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是马德里大学经济学毕业的。西班牙政府总是给我们约旦的学生提供丰厚的政府奖学金,让我们去西班牙学习。我在西班牙生活了六年。”

“那是什么时候?”

“1980到1986年。”

“这倒是段挺有意思的时间。”玛尔塔继续说道,心里还期待着他能够多透露一些别的信息。

“没错,正好赶上了过渡时期的末尾,的一届社会主义政府的建立。”

“我们那个时候还多么年轻啊!”法比安感叹道。

“您是为坦内博格女士工作的吗?”玛尔塔直接的问道。

“不,并不完全是这样。我替她的祖父工作,我负责坦内博格先生在阿曼的所有办公室。”哈伊达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不快。

“坦内博格先生也是考古学家吗?”玛尔塔还继续问道,根本没注意到哈伊达这个时候脸上已经好不掩饰的表露出反感的情绪。

“他是商人。”

“啊!他就是很多年前在哈兰发掘出泥板而将考古界弄得风生水起的那个人。”法比安强调说。

“很抱歉,这个我不知道。除了他现在从事的生意之外,他其他任何的活动我都一无所知。”哈伊达落落寡合的回答道。

“要是问您坦内博格先生会有多少受益是不是很不合适?”

玛尔塔的问题让哈伊达猝不及防,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敢如此大胆的提出这些问题。

“坦内博格先生的生意涉及很多不同领域,他是个相当受人尊敬的人物,而且他最欣赏的就是做人要谨慎。”哈伊达有些生气的回答道。

“他的孙女是个在伊拉克很知名的考古学家吗?”玛尔塔还是继续坚持。

“我对坦内博格女士了解非常有限,我知道她是个对工作非常认真的人,而且跟巴格达大学的一个知名教授结了婚。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所有这些问题,在你到达萨佛兰见到她之后,可以直接的获得答案。”

法比安和玛尔塔对视了一眼,对提问的策略达成一致,决定不再继续追问别的事情。他们这样对待东道主实在是太过没有礼貌了。这可是中东,在中东如果你想直接提问就会冒很大的风险,因为这很容易会得罪别人。

“您会陪我们一起待在萨佛兰吗?”法比安问道。

“在挖掘期间我随时供诸位调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全程呆在萨佛兰或者巴格达。你们需要我在哪里,我就会去哪里。”

他在酒店门口跟他们俩告别的时候,还特别提醒他们第二天早上他会在五点整来接他们。那些设备已经用卡车运往萨佛兰了。

“我们表现的太急迫了。”他们刚一走上电梯,法比安就肯定的说道。

“嗯,的确有点不太好,唉,算了,没关系的。我只不过是想办法了解那个坦内博格原来是在什么时候,怎么在哈兰进行的发掘,因为你知道,我过去也曾经在那挖掘过。在出发之间,我查询过所有在哈兰进行过的考古挖掘记录,就没有一个叫做坦内博格的人。”

“你去查查看这个神秘的祖父是不是真搞过挖掘,只要不是他家花园里的就行。或者他还是从哪个强盗哪里买来的这些泥板。”

“是啊,我也有过这种想法。但是我跟你的朋友伊维斯有一样的感觉:克拉拉·坦内博格的祖父诓骗了我们。”

去巴格达的路上,人热的都透不过气。巴格达到处都能明显的感到这是个受到封锁的城市。满目的贫穷,就好像伊拉克显赫的中产阶级在一夜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尽管法比安对她是照顾有加,但是玛尔塔在直升飞机上还是头晕的厉害,不停的呕吐。

到达萨佛兰的时候,她已经是脸色苍白,浑身乏力了,但是她还是努力的打起精神,因为还要等一段时间之后她才能休息。

看到克拉拉的时候她有些吃惊:她头发乌黑,中等身材,肉桂色的皮肤,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她很漂亮,单纯意义上的那种漂亮。

克拉拉同样也在打量玛尔塔。她觉得这个女人应该已经四十开外了,大概四十五岁的样子,她有着西方女人那种典型的气质,就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应该属于她的一样,而且绝对不可能接受别人来指导她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克拉拉也没有忽略这个女人的魅力,她还是迷人的,黑色的头发,高个子,深棕色的眼珠,披着一头中长的直发,指甲也精心的修剪过。

她总是特别注意女人的手。她的祖母曾经告诉过她:从女人的手可以看出她是哪个阶层。而她也一直牢记着祖母的教训。双手可以反应出女人的心灵和她的社会地位。玛尔塔的手瘦骨嶙峋的,指甲也是刚刚修剪过的,只是上了一些能够提高光泽度的透明指甲油。

在热情的寒暄之后,克拉拉告诉他们运送设备的卡车已经抵达萨佛兰了,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把集装箱从车上卸下来。

“你们可以在农民家的房子里先小憩一下,或者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也可以去我们搭好的帐篷里休息。我们已经开始修建一些临时的砖瓦房,很简陋的那种,就像美索不达米亚时代的房子那样。工人们今天还在盖着呢。有一些已经完工了,但是还需要从巴格达运一些床褥子和简单的物品过来,两天后应该就会弄好。我不知道这些房子够不够所有人住,但是解决一大部分人的住宿是没有问题的。我们的条件不够豪华,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住的舒服。”

“我们能够在四周随便转转吗?”法比安问道。

“您想去看看我们发现遗址的那个地方吗?”克拉拉回答道。

“没错,我很想去看看。”法比安满脸堆笑的说道。

“那好,我叫他们把你们的行礼拿到住处去,然后我们一起走过去。那个宫殿离这里也不远,而且今天天气也不算太热。”克拉拉回答道。

“要是您不介意”玛尔塔打断他们说:“我还是希望能够坐车去,因为我在路上晕的够呛,实在是太难受了。”

“你需要人看看吗?或者你还是留在这里休息一下?”

“不用,我只要喝点水,凉快凉快,可能的话,不用走路就行。”玛尔塔恳求道。

克拉拉命人去收拾行李,要不了一会儿玛尔塔本来就不重的行李就被放在村子家里了,而法比安的行礼则放在旁边一家人的屋子里了。

玛尔塔喝了点水,休息了几分钟,恢复了体力。然后他们坐着吉普车朝那个他们未来几个月的工作地开去。

还没等士兵把车停稳,法比安就一下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急急忙忙的就准备开始实地考察了。他先站定环顾了一下周围,这片遗址应该是被炮弹轰炸之后才暴露出来的。

“看来已经开始在清理这片区域了。”法比安说道。

“是的,我们认为我们所站的这个地方是在这个建筑的天花板上面,而我们看到的那个窟窿就是已经曾经保存泥板的房间,我们就是在那找到了成堆的泥板碎片的。因此,毫无疑问,这里曾经是一座圣殿皇宫。”克拉拉讲解道。

“但是没有记录表明在离乌尔城这么近的地方曾经有过圣殿啊?”法比安置疑道。

“的确没有,但是,教授,我要提醒您的就是,而且任何一个伟大的发现的价值就在这里:找到一些从来就没有任何记录表明它存在的东西。如果我们能够沿着伊拉克四周挖掘下去,我们肯定能够找到上十个这样的圣殿皇宫,因为这里曾经是一片相当广阔区域的统治中心。”克拉拉继续解释道。

玛尔塔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自己跑到一边找了个视线绝佳的地方,好好的观察着这整片遗址。他们两个人也没有阻止她,就看着她在那里这看看,那摸摸。

“她是您的妻子?”克拉拉问道。

“玛尔塔?不,她不是我妻子。她只是跟我在同一个学校,她是考古学教授,我们都在马德里大学。她在考古领域有很多年的经验了。事实上,很多年前她来过哈兰,就是您祖父在找到那些神秘泥板的地方。”

克拉拉默认了法比安的话。她的祖父曾严令禁止她透露任何关于他本人的情况。不管他们怎么有兴趣要求知道那次发掘的详细情况,希望了解是在什么时候,如何发掘出的泥板,但是她却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能说。所以她只有叉开话题,聊些其他的内容。

“你们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来伊拉克,真是勇气可嘉啊!”

“我们希望一切都进展顺利。要在这么紧张的时间内进行挖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的,我们伊拉克人也都知道布什肯定会给萨达姆个教训的。”

“这可不是个小问题,布什已经宣战了,一旦他的军火准备充分,马上就会实施行动的。我觉得最晚也就是在六七个月之后,他就会实行军事打击了。”

“为什么西班牙要帮助美国攻打伊拉克呢?”

“不要把西班牙和我们的现任政府混为一谈。大部分的西班牙人都是反对战争的,我们并不赞成布什开战的观点。”

“那么,为什么大家不反抗呢?”

法比安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自己在萨达姆的大桶里求生还来问我们为什么不反抗,您不觉得这很滑稽吗?您瞧,我并不同意我们政府在支持美国攻打伊拉克这个问题上的立场,当然还有在其他很多方面的做法,但是我们的政权起码是民主的政权。我的意思是,我们完全可以通过选举来废止它。”

“伊拉克人民热爱萨达姆。”克拉拉肯定的说道。

“不,他们并不热爱他,该下台的时候他就会下台的,只不过是那些受惠于他的利益集团支持着他罢了。独裁者让人民受苦,根本不会有人热爱他们,只不过有些人受到这种政权压迫没有说话罢了。萨达姆自己唯一能够留下的就是那些暴虐的统治回忆。说得更明确一些也就是,我们这些反战的人也不见得就是要支持萨达姆。萨达姆代表着我们所有民主人士最为唾弃的人:他是一个残忍的独裁者,双手都沾满了那些勇于抗争的伊拉克人民的鲜血,沾满了那些他曾大面积屠杀的库尔德人的鲜血。

“我们根本都不在乎萨达姆,或者他可能逃脱惩罚的幸运。我们之所以反战是因为不希望有任何无辜的人因此丧身,而且这场战争纯粹是一场利益的战斗:就是为了要得到伊拉克的石油。美国急于要得到世界能源的控制权是因为他嗅到了强大的中国崛起的气息!但是我还必须声明的是:不要错把反战当成是对萨达姆的支持。”

“您都没有问问我是不是萨达姆的支持者?”克拉拉反诘道。

“您是不是都没有关系。您还能怎么样?难道跟那些士兵阐明我的观点我就会被抓起来吗?我估计如果您在伊拉克生活的如此安逸,什么都不缺的话,完全是因为你们对萨达姆的政权有着极大的影响作用。要不是您的祖父在伊拉克是个非常有权势的人物,我们在这里,在这个时候进行挖掘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您要认为所有做好准备来这里参加发掘工作的人都是要来想萨达姆示好,对他的政权歌功颂德的话,就大错特错了。他无论如何就是个独裁者,并且我们内心对他有着深深的反感。”

“但是,尽管如此,你还是来了。”

“如果不免牵扯什么政治因素,我们参加发掘没有问题。您可不要认为我们能下定决心,在伊拉克如此危险的局势下来这里工作,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来这里也可能是被人操纵了,作为向萨达姆示好的工具,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过来工作也不是件寻常的小事情。如果您在罗马会议上所说的东西真的是有一定根据的话,那么我们认为来这里还是一个可能会有重大发现的机会。我们将会按照计件制的方式工作,那样如果没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至少我们的工作也会有一定的补偿。作为考古学家,我们是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的。”

“您是伊维斯·皮科特的朋友?”

“是的,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他是个异教徒,但是却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所以当然也只有他才能说动我们到这里来冒险挖掘。”法比安肯定的说道,眼睛却四处搜索着玛尔塔的身影。

“有多少考古学家参与到发掘小组的工作?”

“很不走运,反正比我们需要的人要少。这个团队要应付这个工作看来是不够用的。还会有两个磁力学勘探专家、一个考古生物学教授、一个解剖学教授、七个美索不达米亚考古专家,再加上玛尔塔、伊维斯和我本人,还有一些考古学高年纪的学生。我们一共是三十五个人。”

克拉拉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无法掩饰的失望之情。她本来以为皮科特肯定能够找到更多的专家参与到发掘中来的。法比安察觉了她情绪的变化,心里也觉得有些气恼。

“您还是要始终高声歌唱,保持高昂的情绪啊,如果在西班牙遇到这样的状况我们会这样安慰对方。能够找到三十五个人来这里工作已经是个奇迹了,而且我们之所以愿意这么做也都是给伊维斯面子。他自己的国家还面临破碎的危险呢,根本就不适合来做这个考古的冒险,但是尽管这样,他还是说服了我们。我们也都放下了自己的工作,您千万别认为跟你的系主任或者校长告假,把马上面临开学问题的课程放下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所以说,我们所有过来的人都是做了个人利益的牺牲的,都知道想要找到一些真正有价值、值得做这样的投资并且有一定专业知名度的东西也是一件很困那的事情。”

“你们不要说得好像是在给我施予了什么恩惠一样!”克拉拉歇斯底里的回答道:“如果你们愿意过来,就说明你们认为是可以有所得的,否则你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玛尔塔刚刚走近他们,听到了他们谈话中的最后一句。

“你们怎么了?”她问道。

“交流一下看法。”法比安连忙回答道。

克拉拉什么都没有说,低头看着地面,深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应该太过随性了,特别是在这个准备开始工作的前夕。她思念起艾哈迈德了,他是那么聪明,总是知道如何跟所有人打交道,既能够坚定的维护自己的观点,又能够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别人还不会得罪人。

“好吧”玛尔塔接着说道:“我已经大概看了一下这个地方,看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我们大概可以雇到多少工人?”

“大概有一百个人,在萨佛兰这里我们有五十来个工人,剩下的可以从附近的村庄雇。”

“我们还需要更多工人。要是没有足够的人手很难得把这整片地方都清理出来。那边的房子都是为小组的专家修建的吗?”她指着对面的小屋子问道。

“是的。那边离这里大概三百米,不算太远。因为住在附近就不需要坐车往返了。”克拉拉回答道。

“我们也带来了设备精良的帐篷。我的意见是,那些工人不用再忙活盖这些房子了,首要的任务是要开始在这里工作了。”

玛尔塔的语调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现在?在其他挖掘组成员还没有到之前就动工?”法比安一脸惊异的问道。

“是的,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的了。坦率的说,我认为我们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个工程,所以我们还是从现在就开始工作吧。明天就开始。如果你们觉得可以的话,今天等我们回到村里之后,可以把那些工人们召集起来,给他们讲解一下今后他们的工作应该如何开展的细节问题。我们要尽量在伊维斯和其他成员来之前,将这块地方清理完毕。你们认为如何?”

“你决定吧。”法比安回答道。

“我也赞成。”克拉拉也点点头。

“那好,我马上给你们讲讲,我是如何考虑的,我们可以怎么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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