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刻不容缓

田中老虎阴险和诡异的算盘打得非常精明，他深思熟虑并经过考验后认为邦德是最合适的人选。邦德是一个外国人，又有执行秘密任务的丰富经验，是一个技能超群的真正高手。一旦事情出了什么纰漏，刽子手和受刑者都是外国人，日本政府可以编出一套外国间谍在日本窃取情报的故事，然后将这些外国人统统逐出日本；如若邦德自己露出马脚，可将他逮捕，加以盘问、判刑，然后再悄悄地把他送回英国。

若不幸邦德被夏博士和他的手下给杀死了，他可以借口邦德是英国政府的情报员，要求夏博士自动离开日本以缓和英国人民的愤怒。田中老虎的老谋深算、借刀杀人绝对不会输的。但他说服邦德接受这份工作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

在邦德看来，这种工作他虽然做过很多，但是这位夏博士与他素昧平生，无仇无恨，和他的国家更没有任何瓜葛，怎么忍心将他处死呢？虽然田中老虎说他已经引诱五百多人走上死亡之路，任何有良心、有血性的人都不会任其胡作非为，更何况邦德是一位侠义心肠的人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至于国家那就更不用说了，他这次来东京的目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取得魔鬼四十四号，因为这将关系到国家的安全，实在太重要了。日本人愿意将夏博士这件事让邦德帮助解决，如果成功，他们就会将魔鬼四十四号拱手相让。那邦德岂不是等于拯救了英国，将是多么伟大的贡献啊！

但是邦德又想到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他问田中老虎：“老虎，我这副长相在五里之外就被人家知道是个外国人，恐怕这项工作会有困难！”“邦德君请放心，一切都已经为你安排好了。首先我们先去澡堂好好洗个澡，小睡一下，再去吃早点。我敢保证，你一定会马到成功的。”田中老虎的脸上又呈现出诡异的笑容。

澡堂的样子好像一家日本客栈。进门后有一条弯曲的小径，上面铺着鹅卵石，两旁有矮松，倒也很清雅。虽然才凌晨五点，可是楼下的门廊已经有三个穿着艳丽和服的女人，满面春风，精神抖擞，躬身迎接他们，大家一再鞠躬行礼。虽然灯光昏黄，但是一尘不染的地板，看起来非但不单调，反而增添了不少生气。

邦德和田中老虎脱下鞋子，邦德的大脚根本无法穿下他们的小拖鞋，他只好穿着袜子走进去。田中老虎把这个小小的失礼解释给三个女人听，引起她们一阵轻笑，再三道歉：“失礼！失礼！”

邦德跟着其中一个女人穿过走廊，进入一间用纸门隔断的房间。里面还有一间卧室和一间土耳其浴室。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皮肤白净，全身赤裸，仅穿一件胸衣，白色小带盖住下身。她走到邦德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了声对不起，就动手去解邦德裤子上的扣子，邦德急忙拦住她的手，用一半恳求一半命令的口吻对送他进来且依旧站在门口的女人说：“请田中先生来一趟。”

救星来了，田中老虎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问道：“干什么？”

“这位小姐这么漂亮，我和她一定合得来！但是入乡随俗，你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今天她都是派什么用场？是她吃我还是我吃她呢？”

“邦德君，我看你还是学一下‘服从命令，不问问题’。在以后的日子里，你我之间的关系就是基于这一原则。你看到那里的木桶了吗？下面在烧火，这位小姐替你脱光衣服，请君入瓮，把你慢慢煮，大概到十分钟的时候，你就大汗淋漓了，那时候她就会请你出来，从头给你洗到脚，还会用一只小勺替你挖耳朵。这之后她会把一种深色的涂料倒在热水瓷缸里，你到浴缸里静静地躺着，尽量放松自己。自己洗脸，她会给你擦干，然后把你的头发剪短，使你变成一个日本人。然后你躺在小床上，她会为你按摩，随你高兴，尽量延长这项令人骨髓里都感到舒服的手法，你会怡然入梦。等你醒来，她会为你准备好咖啡、煎蛋、咸肉。至于你要先同她亲嘴再刮胡子还是先刮胡子再亲嘴，那就悉听尊便了。”田中老虎笑得那样和善，转过来对少女问：“你叫什么名字？”

“真子一番。”少女风骚地撩了一下头发，笑着回答道。

田中老虎又向邦德解释说：“她叫真子一番，就是真理的意思。这里的服务生为了方便都编了一个编号。好了，请不要再打扰我了，我也要舒服舒服。我除了不必染色外，需要经历的过程和你一样。不过，洗日本澡我可是识途老马，而你可是第一次，一定会觉得很新奇。你从中获得的兴奋刺激和乐趣要胜于我百倍。你和我在一起不会吃亏上当的。所以我请你在这儿得到新奇而有益的经验，尽量体会和尝试其中的甜蜜和快乐。邦德君，春宵苦短，你要好好把握这儿的每一分每一秒啊。你是一个及时行乐的人，我期待着你从梦中醒时，将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新人。再见，哈哈。”

邦德轻轻捧起她俊俏的脸，俯身吻她鲜花般的樱唇。然后他余兴犹在，倦怠地、舒服地躺在木桶里流着汗，心中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回忆起在伦敦时，M对他说，这次外交任务用不着动硬家伙，他想：我好像命中注定，纵然是外交任务，也会演变成铁公鸡，真是天数啊。

真子站在一面大镜子前，拨弄着自己的秀发，修饰眼睫毛，这时听到邦德叫道：“真子，我要出来了。”

她嫣然一笑，鞠了一个躬，将她唯一的上衣脱掉，向木桶走来。

邦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坚挺秀丽的双乳……他握着真子来搀扶的双手，从桶中跨出来，情不自禁地抱起了她……邦德跟着田中老虎在东京车站的人群中挤进挤出，一身装束和打扮俨然是一个地道的日本人，皮肤也变成了浅褐色，头发已经剪短，擦了很多油，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眉毛也修剪了。行头和服装与日本游客一样，上身穿着一件长袖白衬衣，打着一条廉价的黑色领带，领带上夹着一只金色的别针，下身是一条黑色西裤，用一条廉价的腰带紧紧地把裤子吊在肚子上面，脚上穿着藏青色的袜子和一双塑胶鞋。肩上挂着一个旧的旅行包，里面放着日常用品，都是一些蹩脚货，两套内衣裤、新生牌香烟、火柴等。他的裤子口袋里有一把梳子，一个皮夹里面还有小额日币五千元，一把短柄小刀、卫生纸等。

邦德回忆刚才离开澡堂的一幕，真子一面帮他穿衣服，一面三番两次地评论道：“现在你可真像一个日本先生了，看起来又年轻又英俊，真是帅呆了！”真子百般柔情蜜意，她的风骚使人喘不过气来。有人在急急地敲门，真子依依不舍地抱着邦德吻了最后一下，才过去开门。邦德只好匆匆离开，后来还是田中老虎进来拿走邦德来时穿的衣服。

“我把你的东西和宾馆的衣物统统交给哈梅顿保管，我们离开东京时，哈梅顿会通知你的老板：我俩去操纵魔鬼四十四号的单位去了，距东京有一天多的路程，要几天后才能完成、返回，哈梅顿也会相信的。现在他暂时还是不知道真相为好。我局里的人只知道我到福冈出差，但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我们先搭新干线到爱知县，再转坐飞机飞越伊士湾到鸟羽，我们在那里过一夜，再从陆地上走，要多费点儿时间，目的是我借此结伴的机会，可以指导你日本的生活方式和日本人一般的习俗，以免你犯不必要的错误。”

车快到站了，田中老虎立刻挤上去。邦德站在车门旁，优雅地让三个女人上车后自己才上车。邦德刚坐下来，田中老虎就开始教训他：“这是第一课，邦德君，不要把女人放在眼里，这里不是英国，女人没有地位。你可以推开她们或者把她们踩在脚下，并且，你要记住，绝对不能让她们。你只要对年长者有礼貌就可以了，知道了吗？”

“是！老爷。”邦德表示出恭顺的样子，挖苦地说。

“不要开这种西式玩笑！现在你我是师徒关系。此次任务万分艰巨，一点儿都不能马虎。”

“老虎，你的教学方法太严厉了吧！”

“严的还在后头呢。”田中老虎骄傲地笑笑，“我们去餐车上吃东西。昨天喝了太多的酒，今天非喝点儿还魂酒才行。”

在餐车上，邦德专心致志地使用尖头筷子，吃着不知滋味的章鱼片和白米饭。

田中老虎说：“在日本就得学吃日本菜，章鱼片是此地的名菜，怎么还嫌它不合胃口呢？！”他一面说，一面望着窗外的海岸线。

邦德也看着列车窗外，青黄的田野，曲折的海岸线，海中的浪花……正当他望着出神的时候，忽然背后被人猛地撞了一下。日本人在推撞功夫上，真可以称得上世界第一。因为他坐在通道的拐角上，被人家撞了，自然不能怪别人。虽然是如此，但这一撞确实很重，他不免愤恨地回头看，想知道到底是一个怎样强壮的人，走起路来竟然如此目中无人。

他看到一个结实的背影，消失在下一节车厢，他戴着口罩，头上一顶皮帽子。突然邦德发现他的塑料皮夹子不见了，田中老虎一脸惊异地说：“这在日本是极少见的现象，算了，到了鸟羽我再给你弄一个，我们不要去报告给列车长，这样做会打草惊蛇，除了会引起大家对我们的注意外，其他没有任何作用。如果列车长告诉铁路警察，让我们填遗失单，那么会暴露我们的身份。那个扒手将口罩和帽子藏起来，他们到哪里找啊？发生这件不愉快的事情，让我感到很遗憾，希望你不要介意。”

“当然，我一点儿都不在乎。”邦德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他们在蒲郡下车，蒲郡是海边的一个小村庄，在海中还有一个小岛，听田中老虎说，上边有一座著名的神社。从蒲郡到鸟羽要坐水上飞机，邦德俯视着伊士湾宜人的风景。下了飞机后，邦德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结实的身影，体形很像在车中遇到的贼！可是现在这个人戴着一副眼镜，而且人群中还有许多跟他相差不多的体形，邦德难以确定就不去想它了。

鸟羽和其他小地方一样，街道狭窄，门口挂着布幔和纸灯笼，两边都种植着矮松。迎接他们的人，似乎之前已经知道他们的到来，对待他们都很恭敬。邦德感到身体很疲倦，再勉强自己含笑鞠躬，似乎有点儿力不从心。此时他被带到一间精致的小卧室里休息，精致的茶具上有一包甜的点心，他意识到今天不会再有那一套繁文缛节了，不禁长出一口气。他站在窗口，朝窗外望去，好像有一个人站在水中，不过田中老虎已经告诉过他，那是三本先生。他出生于鸟羽，从前是一名贫穷的渔夫，后来发明了人工养殖珍珠的方法，于是变成了富翁。

他又想到，自己怎么会跑到这个鬼地方，田中老虎这个计划，真是荒唐，他很后悔居然答应他来执行这件看似荒唐的工作。不过事已至此，只有一步一步地走着瞧吧。忽然田中老虎推开门进来，告诉他衣橱内的浴衣是为他准备的。“邦德君，你必须专心应付即将执行的任务。”田中老虎的语气坚定而又温和，“我已经准备了大壶的清酒来犒赏你，并且连下酒的菜都是本地的特产龙虾。”

邦德把头略微抬了抬，把衣服脱掉，换上棕色的浴衣，用标准日本式姿势和田中老虎隔桌坐好，深深地一鞠躬，说道：“你发的奖品，我极为乐意接受。”

清酒来了，美女跪在一旁为他们斟酒。邦德拿起自己的一杯一饮而尽，田中老虎笑着说：“你这种喝酒的气派，倒是很适合你现在的身份。”

“什么身份？”邦德不解地问。

“福冈的煤矿工人，都和你一样高，虽然你的手不够粗糙，但你可以解释说，你不会用铲子，只能推车。你要充当一个又聋又哑的家伙，到时候你的手指缝里该填一些煤粉进去。”田中老虎从袖口中拿出一包东西，是又黑又脏的硬纸片，上面写着日文，他把纸片交给邦德！

“这上面记载着你是一个又聋又哑的可怜虫，人家看到你一定很讨厌，挥挥手让你离开，也许有人看到你这副可怜相，会丢给你一些零用钱。不论任何情况，你都要鞠躬引退，使人看到你有深度的自卑感。”

“多谢老师的指教，这种赏钱，是否也应该收归国库？”

“不必，这次出差的费用，实报实销，由首相处支付，和我们局里的预算没有任何关系。”田中老虎一本正经地说。

邦德表现出一种自卑的神情，深深地一鞠躬，说：“不胜荣幸之至。”

他直起了腰，接着说：“好了，现在你这个老油条可以再叫点儿酒来，再吹点儿神风攻击队的事情给我解解闷。可怜我邦德，堂堂大丈夫，马上要像一个缩头乌龟一样，叩头作揖，低声下气。竟然让我发挥我的表演天才，扮演一个低三下四、又聋又哑的家伙。我现在倒想学你们贵国的人，把头放在打桩机下面！”

田中老虎正想答复邦德的这番话。女招待进来，拿着一个木质的器皿，里面放着两个人的饭菜：生鹌鹑蛋、紫菜片、两只大龙虾、装在细瓷盘子里粉红色的肉片。邦德正准备动筷子，突然发现龙虾居然还是活的，使他大吃一惊，龙虾的头左右摇动，两个大夹子不断地摇摆，居然爬出了盘子。

“老虎！”邦德满脸惊异地说，“这家伙还活泼得很呢！”

“邦德君，请你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这是日本一道最有名的菜，我希望你能放心享用。看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是女皇手下的出色特工啊，假如你的老板也在此的话，我相信他一定很失望。”

邦德鞠躬谢罪，故意将头低了很久才抬起来：“请多包涵！我认错就是了。我本来以为产于贵国的龙虾，是不愿意被人生吞活剥的。为了感谢您对我的教导，我在此敬您一杯酒。”

“岂敢岂敢！”田中老虎笑了，“你如此虚心学习，我深感愉快，因为我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可以习惯我国的生活。”

“说句良心话，”邦德借题发挥，“我对贵国的生活方式的确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欣赏和习惯，但也许一辈子也无法了解贵国人死亡的方式。”他喝了杯中的清酒，把杯子交给跪在一旁的女招待，他需要多喝一点儿酒，才有足够的勇气吃那只鲜活的龙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