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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逆转——难以想象的真相

“但我的目的没有达到。”他失神地说,“亦水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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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一会儿,申宣的双手被捆了起来。阿阳满意地说:“好了,游戏结束了,是吗?”

“也许还没有。”

“那个教授也被他杀了,尸体可能就在附近。”

“等警察来了会找到的,那样这家伙就逃不掉了。”

“亦水岑,你干了件错事,”作家喃喃地说,“这家伙是个魔鬼,你却放过了他。”

“我不是天使。”

阿阳站在申宣面前:“那个钝刀在哪儿?当初就是你们绑架我的吧?”

申宣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阿阳说,“你就是故人,你设这么大一个局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让亦先生难堪?六年前你已经赢了。”

“我根本不是什么该死的故人!”

“难道你不是在电话里自称故人吗?你很多时候都躲在这个地下室,用西区的磁卡电话打给亦先生。”

“我从没打过电话,你们这些白痴。”申宣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阳浊一眼,“你们为什么不问问他?”

“什么?”阳浊用虚弱的声音说,“你是什么意思?跟我有何相干?”

申宣咧开嘴笑笑:“你干得一点都不出色,阳律师。”

“啊!”阿阳叫道,“你是说……阳律师……阳律师才是……”

“不,阳律师不是故人。”亦水岑说,“他的事情慢慢再说,但我确信他不是故人。也许聪明的调色师也产生了误会。当然,调色师本人也不是故人。”

“那么?”阿阳不解地看着他,“难道真是那个教授?”

“跟教授没关系,我确信故人就站在我身边,”亦水岑转过头,“你说呢,庄先生?”

一刹那间,庄信的目光和亦水岑的目光交织,一种骇人的气氛迅速扩散开来。

“你才是那个故人,不是吗,作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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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炸弹在众人脑中炸响,就连申宣也吃惊地看着作家。

只见作家向后退了两步,他的脸涨得通红,摇着头说:“不,亦水岑,你的注意力放错了方向,申宣才是你的敌人,你得杀了他。”

“而你是故人,是不是?”

“不,你得杀了他!”作家忽然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得杀了他!”

亦水岑的枪头移动了方向,正指着作家:“作家先生,冷静点,你的目的就是让我杀了申宣,对不对?这才是你设计的谋杀,就像利用华默杀掉顾金城那样,很有创意。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有这等本事,而你又执意要申宣死,为什么不亲自杀了他?”

“不,应该杀他的是你。六年前他就从你手中逃脱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故人?”

作家停止了叫嚷,他喘着粗气,脸上的肌肉在颤动。

忽然,他飞起一脚,踢掉了亦水岑手中的枪。这是亦水岑没有想到的,作家本来有伤在身,现在的动作却如此敏捷——作家看见那把枪飞到墙角后,迅速向后退开,然后大喊一声:“钝刀,你在哪里?”

钝刀突然应声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脸阴笑地看着众人。原来这家伙一直躲在那里。

阿阳立刻紧张起来,阳浊也向后缩了缩。

“钝刀,你搞得定吗?”作家问。此时的庄信再也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作家,他脸上闪烁着冷峻的光芒。

钝刀笑了笑:“一个半死不活的律师,一个应召女郎,一个没有枪的冒牌侦探,我会有问题吗?”

亦水岑向后退去,他知道钝刀腕力惊人,一定要防止他突然袭击。

钝刀扑了上来,亦水岑感到两股力量把自己的肩膀往下压,接着他站立不稳,摔倒在地,钝刀骑在他身上,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任凭亦水岑使出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开来。

阿阳看见墙边的枪,她慢慢向那方向移去。

而作家早已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到底是为什么?庄先生!”阿阳哭着叫道。

“这不是我的错。”作家说。

“住手!”忽然传来一声吼叫,作家回头一看,华默出现在门口,手中握着枪,钝刀一愣,松开了亦水岑。

“华默,你迟到了!”亦水岑高喊道。

“不算晚。”华默将枪口对着钝刀,然后他慢慢移动到作家身边,“看来,耍我的人就是你!”

“小心!”亦水岑刚刚叫出声,作家已经撞向了华默,然后两人滚在地上,扭打在一起。作家身上缠着绷带,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力气。

钝刀见状,立刻重新掐住亦水岑,“没时间让你慢慢断气了。”说着,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亦水岑看到那刀尖朝着自己脖子直刺过来。

“砰”的一声,钝刀应声倒地,尖刀也掉在了地上。

华默手中的枪还冒着烟,他是倒在地上开的枪,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钝刀的胸口。亦水岑把钝刀推开,这个恶棍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

“亦水岑,”华默叫道,“告诉我,他就是杀黄昆的那个人,对吧?”

“对。他就是那个面具杀手,你终于亲自击毙了他,做得好,华警员。”

此刻,作家瘫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出神,其他的人都看着亦水岑,希望他作出解释。

亦水岑点上一支烟,平静地望着作家:“说说,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作家苦笑了一声,目光盯着申宣,仿佛要把这个人穿透。

忽然门外有响动,大家的神经不禁又紧张起来,但进来的人是南宫。

“天啊!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看见钝刀倒在地上,“亦水岑,你用我的枪击毙了他?”

“不,是华警员做的,他是为了救我,就像当初在顾金城家救人一样。”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华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我通知他的,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亦水岑花了一阵工夫向南宫讲述事情经过。南宫惊得合不上嘴,“什么,作家才是故人?”

“对。作家先生导演了最后这场戏,殊不知我也在演戏。”

“这么说你早就开始怀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并不肯定,况且,演戏总是投入一点才好,你忘了吗?要演得传神,最好认为自己就是那样的人,这是演员路东在电影中给我们的启示。”

“这到底是他妈怎么一回事?亦水岑,你能完完全全告诉我吗?”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事实,我只是依靠一些线索,装成作家希望的那种样子罢了。我想,不妨让作家自己来讲讲他的故事。”亦水岑面向作家,“庄先生,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你能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吗?”

庄信已经是满脸泪水,他抬起头来:“亦水岑,你已经大约猜到了,不是吗?”

“我相信申宣是杀害陈若梅的凶手,而且,他很可能就是陈若梅那个神秘的爱人,对吗?”

庄信点点头。南宫吃了一惊:“你说陈若梅的那个爱人是申宣?”

“是的,他杀了钟爱自己的人,并用她的血来作画。他真的是个变态。作家曾对我说过,他遭到陈若梅拒绝后就同她断绝了来往,而我猜,这恐怕是不准确的,因为作家被这个女孩深深吸引了。”

庄信神情恍惚地点点头:“说得对,阿梅是我一生都不能放弃的女孩。”

“作家,不妨慢慢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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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开始了叙述。

“阿梅作为我的书迷和我交往,我以为她是喜欢我的,直到后来她说她喜欢的仅仅是我的书,我感到很伤心,但这是她的想法,我不能强求什么。我们还是像普通朋友那样有联系。但我对她的爱一点也没减少,反而越发增强,你们不知道阿梅是个怎样的人,也许她不是很艳丽,但绝对是个奇异的女孩,她的言行中带着深深的智慧和悲悯,对我来说,这就像是毒品,让人欲罢不能。

“我想,我一生都会这样默默地爱她,她作为我的朋友我已心满意足了。可是,谁能想到,她真正爱的人却是个恶魔。

“申宣,这个调色师,他的性情和才智都异于常人,又表现得像一个艺术痴狂者,也许这正是阿梅爱他的原因。阿梅那样的女孩,她是没有办法去爱上一个正常男人的。另外我想说,这个申宣还有一种魔力,他能自然地把握人的精神需求,让一些对艺术感兴趣的人很快把他当做好友。周立就是例子。

“也许申宣并不希望别人知道阿梅和他交往,也许阿梅自己也想将这种关系保密,所以他们的关系并不公开。阿梅为了掩人耳目,和周立保持着表面恋人的关系。我想,那很可能是申宣这个变态要求的,为了他阿梅什么都愿做。

“但是这个杂种根本不理会阿梅对他的情意,可能表面上他对她挺好的,但他根本没把她放在心里,当然了,这种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其实阿梅的生活并不如意,她陷入了缺钱的境况。她是不能从家里得到一分钱的,事实上她的家人希望她往回寄钱,阿梅一直做兼职挣点钱,加上学校的研究生补贴,这些钱只够她一人用。可那段时间她丢掉了兼职的工作,因为她忙于学业,一时无法去工作,生活变得很窘迫,而那个狗娘养的申宣,却不会拿出一分钱来帮助女友。

“天下永远都有乘人之危的人,她的导师施洛平是个浑蛋。他认识一个人叫顾金城,是莱辛城物流集团的高级职员,很有钱。而这家伙碰巧是个有怪癖的人,他想寻找一些特殊的女性作为自己排忧的对象——他的胃口很刁,阿梅这样的女性才能让他满意。施洛平大概从中收了好处费,他把阿梅介绍给了这个浑蛋。

“阿梅那时很需要钱,据我所知,她哥哥病情恶化,需要一笔钱来保住性命。阿梅虽然和家里人交恶,可还是汇了钱给哥哥治病,这笔钱是顾金城出的,作为交换条件,阿梅只能出卖自己。她宁愿出卖身体都没来找我……不过,阿梅其实不在乎,她曾说过,只要不出卖灵魂,做什么不可以?

“可是这件事被申宣知道了,你们大概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不,他并不在乎。他们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你们很难理解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只按自己的理解面对生活。申宣知道阿梅和顾金城的事情后,不仅没有反对,不久之后还和顾金城那家伙成了朋友,这件事施教授也知道,他既意外又惊喜。他本来以为申宣会找自己算账。现在自然不用担心了。

“那个顾金城也是个孤独的人,他和申宣很谈得来。他知道申宣善于画画,于是让申宣帮他画一张阿梅的画像,但遭到申宣的拒绝。申宣既不想帮人画画,也不允许别人从他那里拿走画作,那些画都是他为自己画的,别人是不能拿走的。”

“他可以把画随处乱扔,却不让别人去碰?”南宫插了一句。

“至少不能从他公寓里拿走,那些画是他某种精神的表现,拿走画,他会认为自己被人偷走了精神。当然他偶尔也会帮别人作画,但那都是刻意为别人画的,没投入自己的精神。顾金城想让他画阿梅的画像,但他并不愿意,也许在他看来,画肖像是必须要投入某种精神的。”

“难怪他听说我拿了他的画会那么愤怒。”亦水岑点点头。

“他是个心理变态的人。”作家接着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阿梅才不幸丧生。因为他曾经画过一张阿梅的画像,而顾金城看到了那张画,既然申宣不为他画,他就让阿梅去把之前画好的拿来给他。也许他认为申宣家里那么多画,少一张申宣是不会注意到的。

“阿梅为了钱不得不按顾金城说的做。当然她也认为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于是她偷拿了那张画给顾金城。

“可是申宣最终发现了画的失踪,他向阿梅发问,阿梅把实话告诉了他:她偷走了画,交给了顾金城。

“这个调色师发狂了,他做出了禽兽般的举动,就是在这个地下室里,他绑住了阿梅,割开她的手腕,一边等待着她的血流失殆尽,一边铺开画纸,用爱人的鲜血作画。”

“可是,陈若梅的尸体被发现在大学里,而且旁边还有周立的脚印。”亦水岑问道。

“是的,阿梅告诉申宣她偷了画之后,申宣并没有马上下手,他需要制订一个计划。那天阿梅和周立吵了架,回去的途中,申宣找到她,带她来到这里。然后就干出了那可怕的事情。但那天他在用人血作画的时候,画了几张都不满意,于是他先用止血带扎紧阿梅的手腕,然后独自离开去找感觉。他大意了,阿梅已经奄奄一息,所以他并没有绑住那只有止血带的手,阿梅用那只手摸出身上的手机,给我打了电话。

“我立刻赶来,照着阿梅的指示找到这个地方,申宣还没回来。我赶紧将阿梅带上车——那时我有自己的车——开车往医院赶,可是她的血还是不断往外流,止血带不能起作用。她对我说,她不去医院了。

“我问为什么?

“她说她感觉自己快死了,再说,这件事传出去,不好解释。

“我说,当然是告诉警察申宣的恶行,让他去坐牢。

“但是阿梅不同意,她说,终归是她偷了画,这才触怒了他。

“我说,他是个疯子,你真傻。她摇摇头说,他只是个艺术痴狂者,其实他也很可怜的,他的童年很凄惨,而他也一直生活在虚无之中。

“我说,你真傻,他那样对你,你还为他考虑。可是她说,她依然爱他,这是改变不了的,为了爱人你愿意做任何事,难道不是这样吗。她说,庄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而不是给别人吗?

“我说不知道。

“她说,因为我知道你爱我,我想你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的。

“我问她有什么要求。她说,想办法把我丢到学校的小池子中,弄成我自杀的样子。也许她那时糊涂了,如果现场没有她的大量血迹,警察又怎么会相信?不过,反正她的意思是,让她死。‘我活不下来了,’她说,‘即使活下来,我该如何面对申宣?’

“是啊,这是个问题,如果她不想揭发申宣,以后如何面对他?说不定他还会这样来对待她。关键是她爱申宣。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我不得不答应她。我不希望她难受,而且我知道,她决心已定,反对是没有用的。

“她说,‘第二件事,我死后,你绝对不要去报警,也不要私自找申宣报仇。’

“‘不,我要杀了他。’我说。

“‘你千万别杀他,’她说,‘你不能杀他,也别雇人去杀他,要不然我会恨你,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你知道吗?’

“我含泪答应了她,她要我发誓,我只好当场发誓说我既不会报警,也不会去杀了申宣。虽然我很想那么做。这听上去不可思议对不对?但是,这就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从那件事后,我就不再是我了。

“然后她就已经不行了,我按她所说,把她放在那个小池子边,我不忍心把她丢下水去。临走时我想亲亲她,她忽然睁开眼睛对我说:‘别这样,你的唾液会留在我脸上,警察说不定会找上你。’我只好就这样离开了。”

“奇怪,”亦水岑说,“那你就不怕留下其他什么线索,比如毛发之类的。”

“我想到这一点,所以分外小心,我是用外衣隔着手抱起她的。另外,我知道在那样的公共场所,指纹和毛发没有太大说服力。且不说在衣服上难以采集指纹,就算有又怎么样?难道死者在之前就不能同其他人接触?所以我并不担心。我只是避免留下那些明显的痕迹。”

“那周立带血的鞋印……”

“当时已经是深夜,我没走几步,就看到周立醉醺醺地向这片林子走来——他住的公寓就在大学附近,也许他正巧出来溜达——真是活该他倒霉。若不是这个偶然,就不会有后来的错案发生。我赶紧折了回去,绕到了池子另一边的小路上,我远远地看到周立惊慌地蹲在阿梅身边。我想也许周立本来想救阿梅,但这时阿梅忽然用双手死死地抓住了周立光着的胳膊,我当时真是非常惊讶,因为之前她的意识已经很微弱了。我本来感觉她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了,但那时她居然还能做出那样有力的动作!也许她的目的是让他别出声,让我有时间彻底离开。总之,她用尽的是生命最后一点力气。”

这种推测很合理,有时,将死之人的力量忽然会很大。亦水岑心想。

“而周立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阿梅死了,而自己手上、身上都沾上了血。然后他就踉踉跄跄跑开了,他应该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在浴室将自己清洗干净,我想他衣服上一定沾满了血,清洗过程也不小心弄到地板上了。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警方对地板做的血迹确证试验最后呈微弱阳性的原因。”

“等等,他是爱着陈若梅的,他怎么能就这样丢下她?他为什么不报警?”阿阳忍不住插嘴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

“因为他不敢那样做。”申宣说话了,“他发现那时的陈若梅已经死了。他以为自己只要离开现场就能逃离干系了,这个人很白痴,是不是?”

“你给我闭嘴!”亦水岑怒吼。

“我想,这个周立当时真的是傻了,”作家说,“也许是醉酒后头脑迷糊了,他怕警察调查的时候带来麻烦,却不知道警察总会查到他头上的。”

“那时,周立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离这件事越远越好,于是他就跑了。很多第一目击者都有这种心态。但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皮屑留在了陈若梅的指甲里。还有脚印。由于他跑得很快,带血的鞋印也清楚地留在了草坪上。”亦水岑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正的原因,也许只有他心里清楚。周立是爱陈若梅的,但是,那个时侯他却扔下她跑掉了。这个世界上,最执著的是人心,最摇摆的也是人心啊。正是因为周立这种不合乎常理的行为,才导致警察进一步认定他是凶手。最后他选择自杀,我想,可能也有悔恨的原因。”

这一刻大家都沉默不语。

“后来怎么样了,庄先生?”南宫问。

“我为此伤心了整整一个月,几乎吃不下饭。后来我从报纸上得知,周立被当做杀人凶手抓了起来,我很想告诉警察不是他干的,但我怕这样会把我牵扯进去,另外,如果把申宣牵扯出来,那又有违阿梅的遗愿。”

“你真的就维持着自己的誓言?”

“是的,既然我当时放下了阿梅一个人离去,我又怎能不维持誓言呢?我说过,从那以后,我已经不再是我了,那件事让我彻底地成了另一个人,虽然我忍痛答应了阿梅,但是,你们不知道忍耐有多难受。后来我暗中调查,查明了施教授和顾金城的事。我想,这些浑蛋都该死,最该死的是调色师申宣,但他却是阿梅最爱的人,我不能杀了他,也不能雇杀手杀他,但他一定不能留在这世界上,我终日思考,想要找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可是,要找出一个满意的办法何其困难,一晃几年时间就过去了,我感觉我生命存在的所有意义,就在于让这个浑蛋受到惩罚,并让阿梅的死变得有意义。要让他死,办法有千百种,可是哪一种才符合我心中的标准呢?这个标准还必须以不违背阿梅的遗愿为前提。我不能亲自杀他,也不能让人去杀他,又不能揭发他的罪行,简单地说,就是我不能主观地采取办法让他去死。可我的目的就是让他去死,这是多么为难啊。”

“是啊,”亦水岑说,“这完全是个悖论。”

“愈是思考,我愈是狂乱。我认为自己一定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我想也许可以想个办法让他自杀,可是那办不到。后来,我在一次思维迷离之际,忽然想到,何不设计一个大的迷局,最终让警察的枪杀了申宣?我想我不主观地参与这个局,完全依靠一些人特殊的性格和经历,来促成事件的发展。这就并不违背我的誓言了。为了纪念阿梅,我用她送给我的那十三张牌为道具,用她当初的思维方式为主线,造成这个人类发展演化的现实排序,然后来完成一次壮观的谋杀演绎,用以对应六年前的事件。

“于是我开始准备了。我采取各种手段,搜集了详细的资料,确保能将参与其中的人串联起来,即使是你,亦水岑先生,我也暗中对你作了详细的了解。

“等到一个恰当的时机,我就开始行动了。我发出了十三张扑克牌,谋杀的演绎开始。我之所以用这个词,是因为你曾是警探,而你办了一件错案,如果你足够谨慎,六年前就该找出了真凶,那我就省事了。所以你要为你六年前的错误来进行这场表演。而最终,你会在我设计的环节中杀了申宣。

“为了维持自己对阿梅的誓言,我不能在这个计划中加入主观的误导性,那会让我觉得,是我的主观行为导致申宣的死,这将不能得到阿梅的原谅。”

亦水岑苦笑着:“可是不论如何,让申宣死都是你的主观意愿啊!”

“是的,但只要不和我的誓言相悖!我是为了纪念阿梅而设计了这场扑克牌理论的真人秀,申宣的死只是自然演绎的结果!”

“好吧,那么,具体操作中,怎样才符合你的标准呢?”

“我想我不能说假话故意误导你。所以我在电话里说的话,都是真话。”

“可你在现实中却欺骗着我,这难道不算违规?”

“现实中的我只是牌局里的一种身份代表而已,况且,我没有对事情的发展造成直接影响。”

“就算如此,你在电话里依然对我说了谎,你说从工匠被杀开始,你就不在这个牌局中,这会让我一直认为故人并不是持牌人中的某一位,可是你的确是持牌人,怎么说你不在牌局中?”

“我没有说谎。工匠被杀的那晚,你接到的那通电话里的话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

“是工匠说的。”

“可那时他已经死了。”

“那是录音,虽然声音被我改变了,但的确是工匠生前亲口说的。说完那段话电话就挂断了,难道你没印象?”

亦水岑冷笑了一声。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是不是?工匠和我是一伙的,他是自杀的,只为了促成这场戏。”

“亦水岑曾怀疑工匠是故人,”南宫说,“他为什么要帮你?”

“为了他儿子,为了给他儿子复仇。”

“你把事情告诉了他?让他对申宣充满仇恨?然后你再说出你的计划?这似乎有违你的准则……”

“不,他要报复的人是直接导致他儿子死去的人。”

“你是说我吗?”亦水岑问。

“不,他要报复的人是那个律师!”

“阳浊?他干了什么?”

“也许他愿意自己说出来。”

阳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没力气说话了。

“好吧,我帮他说,作为周立的辩护律师,他希望周立说出实情,可是周立并不说出那晚看到的事情,这样官司一辈子也赢不了。他那时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不希望陷到这莫名其妙的案子里,他偷看了周立的信件,忽然觉得,周立可能真的是无罪的,于是他去找了申宣。他没能从申宣那里知道对案件有帮助的情况,倒是引起教授和顾金城的注意了。”

“为什么?”阿阳问。

“他们不希望周立是无辜的。如果周立是无辜的,阿梅的案子要被详细调查的话,顾金城的事情就会被扯出来,顾金城的怪癖说不定会曝光,教授的名誉也会不保。这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所以他们希望案子最好赶快了结。于是顾金城出钱收买了阳浊。”

“什么意思?”亦水岑扭头望了阳浊一眼。

“他向律师了解了周立的情况后,就让律师劝他放弃辩白,直接认罪。阳浊的想法很可能是:既然这案子本就费劲,周立又不肯说出那晚的实情,何不收一笔钱就此打住?于是阳浊对周立讲解了他目前的状况,他添油加醋地告诉他,案子是不可能赢的,别费劲了。周立的求生意志本就不强,他不想等到判决的时候再受煎熬,于是提前自杀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作家笑笑:“我有六年时间去调查呢。”

“这么说,阳浊对周立的死负有责任?”

“是的。阳浊这一做法不仅有违律师的职业道德,而且有违做人的准则。得知这一情况,周立的父亲,改名为罗翔的工匠愤怒了,他要向律师复仇。我向他承诺我会让罪人死去,他同意帮我这个忙。但他要知道我的整个计划,当他知道十三个人里需要一个农夫后,主动向我贡献了一个人——杨能。那个家伙和他有仇,抢走了他的老婆,正是这样才导致了周立对家庭失去信心,隐姓埋名独走他乡。罗翔想让这个人也一并死去。我想这倒省事了,不然我还得去找一个有罪的农夫。我答应帮罗翔一并除掉杨能,于是他也答应了我的要求。”

“于是他在演绎一开始就自杀。”

“是的,按计划,罗翔装成是被面具人杀死的样子,并故意告诉华默警探那段话,以促使他日后顺利地杀掉顾金城。”

“为什么要让顾金城那样死去?”

“我想这是对他的讽刺。而且,既然他和阿梅的案件多少是有关的,我就不想让他直接死去,而是要进入这个演绎当中。既然是演绎,当然不能直接被杀手干掉。”

“那么钝刀呢?你们是怎么形成合作关系的?”

“我雇用了他。他和我合得来,但有时候也不按规矩办事。”

“我明白了,”亦水岑说,“可是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你同样丧心病狂!”

“不,我说过谋杀是有原因的!”

“你没有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

“是吗,或许是这样,但是阿梅死后,我就再也不去考虑那么多了。”

“驯兽师,占星师,演员路东都跟你无冤无仇。”

“是啊,可我也没有杀他们。虽然我导致了他们的死亡,但那都源于他们自身。如果我不利用他们,十三张牌如何能凑齐?如何能符合阿梅的人类演化理论?”作家的眼珠忽然向外暴突,神情显得极为可怕,“这些龌龊虚伪的家伙,他们自相残杀致死,有什么不妥?阿梅那样的好女孩,不也成了申宣变态心理的牺牲品吗?”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就算驯兽师、占星师的死都有本身的原因,可是还是有两个人是不相干的,那个叫杨能的农夫和乞丐。”

“他们都是罪有应得。杨能抢走了别人的老婆,后来又将自己的女人虐待致死,那个乞丐曾经害死过人,我查得很清楚。”庄信冷峻地说。

“可是,杨能和乞丐都是被钝刀杀死的,这就不在演绎当中了,这完全是雇凶杀人!”

“亦水岑,这实际上是个难题,不可能十三个人都在一个完整的环节中,而且不是每个人的性格都很特殊,所以总是要有人直接被杀。但怎么和谋杀的演绎对应呢?别忽略了扑克牌的排序。那是阿梅作出的排序,所以这样设计没有问题。A的持有人是钝刀,那是在K的调色师之后,而调色师已经代表了人类发展到一定阶段后,思想的迷乱和极为抽象的精神追求,那么,排在他后面同时又是数字开端的A为什么不能是个杀手?他代表人类的自我毁灭,同时又在杀戮中开始新的文明,所以,这个环节同样在演绎的链条当中。”

“这么说,你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要死去的人,但并不是所有持牌人都要死,是吗?”

“不,按我的想法,钝刀这个杀手本来是要死的,我知道他斗不过你,他会在真相大白后伏法,或者在拘捕时被击毙。而律师会被申宣杀死,至于亦水岑你,由于你杀了申宣,你同样会被起诉。”

“为什么你有把握我会杀他?”

“当他的罪行被揭露后,你一定会有感于六年前的错案,而且他对阿梅做的事,有血性的人都会愤怒,而你正是有血性的人,你生性又无所拘束,喜欢打破规则……”

“喜欢打破规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无视法律。”

“但是据我所知,你被刑事调查局开除就是因为你……”

“别说了,”亦水岑打断他,“但还有一个人,阿阳,你原本打算如何处理她?或者说演绎出什么结果?”

“她是唯一真正无辜的人。她只是参与进来,我并不打算把她怎么样。”

“你让钝刀绑架她后,是故意让她逃走的,对不对?那把罐头刀,是你让钝刀故意留在屋子里的。”

“哦,何以见得?”

“因为你要让她向我说出她所知道的演员路东的事,你想要我推断出杀害占星师的凶手就是路东,然后让他坐牢,对不对?”

“对,我是故意让她逃走的。绑架她,再让她逃走,她极为紧张,无处可去,她只能找上你,说出她知道的所有事——这不过是为了促进事态的发展,所以我把时间控制得恰到好处,不过这都是钝刀在干。”

“钝刀脾气暴躁,阿阳咬伤他后,他几乎想杀了阿阳,是你阻止了他,是不是?”

“我不会让无辜的人受伤,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演员伏法。”

“路东和你有什么仇?”

“没什么仇,是这场演绎需要他而已。他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他的确杀了占星师,他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你为什么有把握路东一定会杀了占星师?如果他不杀呢?你的游戏岂不是有缺陷?”

“我了解路东,他曾出演过我的剧本,那时我就知道他的个性。我知道他在这种情况下会有怎样的反应。一个曾企图自杀。并把一瓶致命毒药随身携带的人是危险的,为了自己的事业,他并不在乎杀一个人。他就是这样的人,我清楚得很。当然,万一路东并不准备杀占星师,我还有别的计划促使他这样做,你们看到的只是其中一种结果罢了。”

“哦,别的计划是什么?”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没有发生过的事有何意义?你会说,假如冯嘉没有让狮子咬死怎么办?这样的问题有意义吗?”

“我正想这么问。”

“如果真是那样,我只需要略作控制,事情同样会朝着最终的方向发展,所谓条条大道通罗马,我本来就做好了应付各种情况的准备。”

“好吧,作家,我想说,你的确是个天才,比起申宣来,你一点也不差。”

“但我的目的没有达到。”他失神地说,“亦水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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