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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清色平和

爸爸头一次到台湾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他没去过日月潭。

听说日月潭的风景奇佳,因此,他决心抽空到日月潭去观光一番。

妈妈对游山玩水毫无兴趣。但是不同行也不行,否则真会闹僵了。

爸爸意思,最好是全家人集体旅行,包括连田一刀也一起带去。

田一刀自然是高兴的,她只要有得玩,别说是外出旅行了,她连走出屋子的大门去也是兴高采烈的。

马莉莎有点犹豫,她说:“自从你的爸爸来了以后,火药气味太浓了,未来旅行是最愉快不过的事情,但是万一两位老人家吵架,我们夹在当中该多么不好!”

我说:“所有的问题都已经吵过了,应该是不会再吵了吧!”

“在随时随地提心吊胆的情形下,这样的旅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既然是爸爸的意思,你单独拒绝好像也不太好吧!”

我们终于成行了,买了来回的火车票,直达快车到了台中。

在台中过了一夜,到处观光了一番。

自然,台中市的情形和台北市相差得很远,市面也小得多了。

所谓的名胜如八卦山、台中公园等的地方,都显得十分小器。虚有其名而已。

次日,我们雇了小包车赴日月潭,沿途上看看青山绿水,农村风光。久居在都市里,心境也会开朗。

妈妈在汽车内不断地打呵欠,好像很感到十分无聊,也许她认为坐在麻将桌子上是比较有意思得多了。

赴日月潭游玩什么都好,就只是那两个小时的汽车路很叫人受不了。

田一刀原是兴高采烈的,她坐在汽车内也开始打瞌睡了。

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她竟呼呼大睡起来。

到达日月潭时,晨光尚早,湖光山色在望,经汽车司机的介绍,我们走进了一间新开的旅店。吩咐店伙,打了一盆洗脸水。要了冷饮,麻烦的事情就开始来了。

卖纪念品的、卖口香糖的、卖照片的,形形色色,有年长的也有年幼的小贩,他们缠着售卖。

任何观光地区,这类的小贩都难免会有,最好是不要去惹他们,那简直会像捅麻蜂窝一样地弄得脱不了身。

爸爸是为了好奇心,要了一份风景照片看了一看。

好在做商人出身的都会有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习惯。

他的还价还得甚为恰当,三分之一的价钱就成交了。

可是买一了这一份照片之后,所有的小贩都没肯离去了,非缠着卖不可。

初时,大家婉言相拒了事,渐渐地就会感到生气了。因为那些风景照片会伸到你的鼻子前不肯移走,好像就是逼着你非买不可的。

口香糖会直向你的衣袋里塞,你掏出来交还也不行,反正是要你买定了,作风之恶劣令人难以相信。

据说,这些风气都是那些华侨阔客造成的,他们经常以“花钞票”的姿态出现,见者有份,所以将那些小贩都养成了无赖的形状了。

马莉莎是最容易发脾气的了。她向一个女孩小贩提出警告说:“你假如再将照片伸向我的鼻子,小心我将它撕掉!”

“买一张,买一张!”那女孩子就是没肯将她的手移开。

“你再不移开我要真撕了!”她再说。

那女孩子正在等候最佳时刻。

马莉莎还不知道撕照片和打破了乞丐的讨饭钵是一样的难惹的。

我正打算向她劝告,别理会这些无赖就算了,但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嗤”的一声,一叠照片分为两半。

好家伙那女孩小贩拉大了嗓子呼天抢地号哭,不过是一滴眼泪也没有的。

“欺侮人,欺侮小孩子,我不要命了!你要赔钱……”她双脚乱跳,怪叫怪嚷的,还故意跌在地上打滚。

“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把相片伸到我的鼻子上!”马莉莎说。

“怎可以欺侮小孩子,撕人家的照片?人家是指望这些东西吃饭的!”另外的一名小贩以主持公道的姿态出现。

“要她赔!”另外的一个说。

“打!”站在门外的以声势助威,一方面也是故意吓唬人。

“啊!原来你们是一路的!这是圈套……”马莉莎说。

“打!”一些站在门外的家伙唯恐天下不乱,一个喝打,就一呼百应。

“打!打!打……”

马莉莎站起了身,卷高了衣袖,说:“谁要打架先站出来!”

我挥手说:“别闹了,照片多少钱?赔钱就是了!”

“五百块!”那孩子从地上爬起得快,伸出了五只指头。

“狗屁!刚才我的爸爸买了一套才九十块钱!”我说。

“打破了乞丐钵了!”妈妈说。

“给你一百元,别再噜苏了,否则我去叫警察来!”我说。

“至少一百五十元!”她还讨价还价呢。

我掷出了一百元,说:“就是一百元,假如你还要胡缠的话,我们只好到警察派出所去解决了!”

旅店的侍者帮忙说话,说好说歹的,总算让那名小女贩离去了。

侍者说:“那些人都很难缠,少惹他们就是了!”

“大好的风景区出现了许多无赖,岂不杀风景吗?”我说。

为了避免那些小贩的纠缠,侍者给我们开了房间。

这间旅店还相富具有规模,共有三层楼,房间分有两种,普通的只有一张床铺一只衣橱、沙发椅和小梳妆台。

大的房间称为套房,有一整套的沙发椅和自用的洗手间。

我们分别订了两间套房,略事休息,随后就出发游湖去了。

游湖的汽艇是公订价格的,每小时多少钱,也或是包租游览湖上的各处名胜。

麻烦的事情又来了,一些持有照相机的家伙来兜生意。

他们代客服务替人照相,这项职业又是三百六十行以外的。他们就是持有一架照相机,余外什么也没有。

爸爸自己携有照相机,他原就有着摄影的癖好,所以那些代客摄影服务的就没什么生意好做了。

“你拿着照相机,怎样也没法将自己拍进去,总得有人替你拍照才行呀!”兜生意者说。

“我就是爱替人家拍照,对自己拍照倒没什么兴趣!”爸爸说。

当汽船驶动时,一个拍照的自动乘在船上,他好像是跟定了。

汽船首先到了光华岛,豆腐干大小的地方,也算是胜景之一。因为它是突出于水面的,建一座凉亭。用它来拍照倒也是满别致的。

爸爸要摄风景,那拍照的自行加以指导说:

“这个角度不怎么好,绕到后面去,会强得多,对面是化番社,又可以看到圆山饭店!”

爸爸说:“我拿照相机已经二三十年了,难道说,连取角度也不知道吗?”

“不!我是提供意见罢了!”他说。

我们登上了光华岛,田一刀是乱蹦乱跳的。她很觉得新鲜,在凉亭的栏杆上爬来爬去。

照相的又说:“这个小妹妹很活泼,来拍一张照片!”

“咔嚓”一声,他就拍了一张,跟着,好像是免费服务一样的,“咔嚓”又是第二张。

“来!母女两人拍一张!”他让田一刀和马莉莎站到一起。“咔嚓”又是一张。

“喂,你拍照片,多少钱一张!”马莉莎问。

“唉,便宜极了,我们是志在服务的!”他说着“咔嚓”又是一张。

“多少钱?”

“不会算你贵的!只管放心,出来玩还在乎几个钱吗?”“咔嚓”又是一张,似乎胶卷是不要钱的一样。

“光华岛”就只有那样大的一个地方,看一眼就已经一目了然了。

我们又坐上汽船,直驶往“化番社”去。那照相的自行跟着。

“化番社”有一条狭长的街道,两侧全开了店铺,大多数是售卖纪念品的,也或是售卖飞禽走兽的标本。

大致上开设店铺的多半是山地人,不过他们多已经是平地化了。

有少数的少女还着山地的服装藉以招徕顾客,她们电烫了头发,涂了口红,有些还画了眉毛,看起来就是有些三不像。男人更不用说了,飞机头、穿花衬衫或是穿西装的全有。

这是一条颇具商业化的街道,有打算买一点纪念品的,最着重是“漫天讨价就地还钱”,要不然是必然上当的!

“化番社”也有着许多供人摄影的摄影社,还有山地服装出租,是供观光客摄影留念的。

好奇的人多爱穿上山地服装,挂满了彩色缤纷的饰物,拍照留念一番。

马莉莎对这类的事情最感兴趣。她首先替田一刀打扮了一番,身上还配着番刀。

这孩子挺神气的,煞有介事地供人拍照。

“咔嚓,咔嚓,咔嚓!”跟着我们的那个照相的,猛揿他的照相机的揿钮。

照相馆的摄影师还未布好距离呢,他早已经拍了五六张之多了。

爸爸也高了兴,他也戴上了番帽,披上武士的短衣,身背番刀。

瞧他胖呼呼的,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再怎样打扮也不会像是一名“高山族”。

“咔嚓,咔嚓!”他供人拍照了。

“妈妈也来一张吧!”他向妈妈打趣说。

“啊哟,我才不要呢,我穿上了番衣,像个什么样子?”她格格笑着说。

“没关系,好玩嘛,留个纪念!”

大家七拉八扯,给妈妈打扮起来了,她真的不像是山地的样子呢。那有“高山族”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的?简直像是马戏班里的小丑呢。

“要不要和公主照一张?”摄影社的摄影师问。

“哪来的公主!”他说。

“化番社的公主!”他说。

“有公主当然就有皇帝了?”爸爸又有了兴趣。

“当然有,就是毛王爷!”

“这倒怪有趣的!”

“大公主二公主都来!”

真的,两个山地服装的少女应召而来,别看她们的衣饰穿得古古怪怪,头发是经过电烫的,脸部的化妆完全现代化,咖啡色的眉毛,描了眼圈,又涂抹了口红。最别致的还是她们的脚上穿着白色的运动鞋。

她俩走进了场地,就摆好了一副准备拍照的姿态,完全是活动布景的模样。

摄影师经过一阵揿钮之后,拍照算是告了一个段落了。

他开始计算价钱,他的算术并不够好,但是计算得满精细的。

租山地衣裳一套每人五元,五五二十五,就是二十五元了。公主拍一张照片,也是五元,两个公主,就是十元了,两个公主共算了六张照片,六十元,照片是四寸底片的,一张四十元,四六二百四十元,另外还有单人照的,又是六张,二百四十元……

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加上去,毫不含糊,完全是一副童叟无欺的形状。

“共计五百六十元!”他计算出最正确的数字。

这时,大家都傻了眼。爸爸竖起手指头折算港币。

“差不多一百元港币,就拍这么几张照片,要一百元港币吗?”他瞪大眼说。

“已经是计算得很公道了!”摄影师说。

照片是已经算过了,价钱也已经开出来,这时候再行讨价还价的话,似嫌稍晚了一点。

爸爸忍痛掏了钞票,摄影师问明了所住的旅店与房间号码,声明午饭之后就将照片送到。

“您只管放心,我们是最讲信用的!”摄影师又说。

“为什么不将照片送到再收钱呢?”爸爸问。

“有很多的客人不讲信用,他们拍完照片就走掉了!”

听他所说,还是他不相信客人呢。

离开摄影场地时,田一刀闹着要喝汽水。在那条街道,简陋的冷饮店还不少,价钱较之市区里稍贵但还算是公道的。

日月潭就只有那么大的一点地方,所谓的“八景”包括了出水口与进水口。

最特别的是进水的地方,据说在平常的时候它会像喷泉似的喷出水面有丈余高,但这一天我们只在水面上看到一些喷水的泡沫。那是因为潭中涨满了水的关系,我们失去了观看奇景的机会。

在返航的半途上有着一间新建的小庙,游览指南上说,唐三藏的天灵骨就是安置在该庙之中的。

拢岸的地方是新开的一座钢筋水泥的码头,可供三五艘艇停泊。

一条马路也是新开辟的。沿路而上,有着零星的摊贩。

那些摊贩的情形,就不像其他地带的那样恶劣,他们看见客人,是爱理不理的,大概在平日间就不会有什么生意。

所有要买纪念品的客人,他们早就在其他的地方买过了,饮食摊的情形更见冷落,有谁会在这地方买东西吃呢?

因之,他们好像是等待自然的发展,绝对不向客人招揽生意,浪费了气力呢。

沿山路上去,可以看到那座小庙了,是唐僧灵骨安置的地方。

我们听到一阵女人嘻哈的笑声,是游客在那儿嘻耍吗?

跨进庙门,原来是几个女尼在那儿自得其乐。

在寺庙的门前听到这样的笑声,会使人兴起怎样的想法呢?

有游客跨进了庙里去后,笑声静止了,一名女尼,匆忙守候在有“施舍灯油”字样的神龛之前。

“咔嚓,咔嚓!”爸爸在摄影。

我希望看看唐圣僧的灵骨安置在什么地方,但是一点也看不见,它是安置在神龛的里面。

“求支签吧!”女尼说。

“多少钱求一支签?”妈妈对这一方面比较有兴趣,她向那女尼问价钱。

“求签五元!”女尼回答。

“上一炷香呢?”

“也是五元。”

换句话说,求签就是十元了,因为求签不上香的话就不够虔诚,求菩萨指点迷津是需要“诚则灵”的。

于是,我们就看妈妈表演了,她奉过香之后,握着签筒,口中喃喃有词,猛一阵乱摇,签筒内就跌出了一支竹签,竹签之上编着有号码的。

女尼核对了号码之后,即在墙上满挂着黄色灵签的小册子上,撕下了一张。

“要不要解签?解签十元!”女尼拉生意说。

“不用你解签,我自己会解的!”妈妈接过那张灵签之后,先脱下那副厚玻璃的近视眼镜,用手帕拭了又拭,贴着鼻子阅读。

“签曰:风紧雪急见日红,春雪冬霜两相逢,求男就得麒麟子,清色平和一条龙……哈,好极了,上上签!”

我深感诧异,说:“又不是搓麻将,怎会清一色平和一条龙也出来了呢?”

妈妈说:“今天应该是搓牌的好日子!”

我接过那份灵签细看,妈妈只念错了两个字,“青草”念成“清色”了,“和”字与“湖”在香港人念起来是很接近的,特别是牌友。

那灵签的上面是印着:“风紧云急见日红,春雪冬霜两相逢,求男就得麒麟子,青草平湖一条龙!”

这当然是上上签了,第一句是“化险为夷”之意,第二句是“福祸相抵”,第三句是“要什么有什么”,第四句是“平步青云”!不论是谋职、婚嫁、动土、诉讼、求财求子,绝对有求必应。

妈妈满脑筋都是搓麻将,她看见“青草平湖一条龙”,就将它当做“清一色”了。

午饭的时候,我们乘汽船回返湖畔码头,准备好下午去游涵碧楼。

为了避免和那些无聊的小贩接触,我们点了饭菜,打算在套房里吃。

客饭的价钱倒是十分公道的,分为十元的、二十元和三十元的三种。添菜就另外加钱了。

我们点了四客客饭,另外添了一条清蒸鲫鱼,爸爸有自备携带而来的一瓶白兰地,他并非是什么好酒量的酒徒,每一顿饭就只是那么的一小酒杯,自得其乐而已。

我们正在午饭当儿,大家说说笑笑,一家人团聚,倒也是其乐融融的。

饭罢,爸爸说:

“各人回去休息,小睡片刻,然后我们游涵碧楼去,听说那上面的风景很好,可以多拍几张照片!”

刚说到照片二字,房门外有人拍门了,田一刀抢着去应门。

房门启开,一个人立在门外打恭作揖,笑口盈盈地,礼貌得吓人。

我们经细看之下,才看出是刚才替我们拍摄影片的那个照相的。

假如说他再不出现的话,可能我们全要将他给忘记掉了呢。

“胶卷已经冲好了,我还印了样本,特别来请你们看看要放大哪几张?”他笑脸靥人地说。

马莉莎赶过去一看,总共是拍了两卷胶卷,冲洗出几条样本。

他为什么会拍了那么多,很令人惊奇呢,一卷胶卷有五十二张,两卷胶卷就是一百零四张了。

原来他是手握着照相机不停地拍,包括了我们行路的、乘船上的、妈妈求签的、田一刀吃冷饭的,各种动态,形形色色。

自然这也就怪不得有一百多张了。

他的摄影技术并不高明,有许多的焦点距离都没有对好,看去迷迷糊糊,百多张的照片,挑不出来三分之一是值得放大的。

“没关系,你们看中其中一张就挑那一张!”他说。

“多少钱?”马莉莎问。

“你先挑选冲洗哪几张,慢慢再谈钱也没有关系,我们是热诚服务的!”

爸爸和妈妈全赶了过来,他们帮同挑选。爸爸对他乔扮高山族的照片至感兴趣。

妈妈也为她求签的照片咯咯大笑。

“多少钱?”马莉莎再问。

“钱没关系嘛,一定算你最便宜最便宜的!”那人表现得非常大方。

不一会,照片已经挑选好了,在那样本上全做了记号,那人便匆忙离去了。

马莉莎说:“不先把价钱谈好,待会儿又是扯皮拉筋的了。”

爸爸说:“不会,我看那个人的脸孔还是满老实的,不会学那些小贩一样的无聊的吧!”

午饭,我们集体步行上山,游玩涵碧楼。

涵碧楼也是一间旅店,它的规模却相当好,有中西餐厅,庭园占地甚广,遍植花木,彷如一座大花园,供拍照倒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地方。

一个下午打发过去,到了晚饭时刻,我们仍然要了客饭在房间里吃。

“吃过晚饭,还有什么好玩的?”妈妈提出了问题。

爸爸说:“你最好就是搓麻将了?”

“是的,这旅店内可有麻将牌出租吗?”

我说:“这地方不是香港,随便什么地方都有麻将牌出租的!”

“不打牌,多么无聊呢!”她说。

“你除了搓牌以外,难道说就没有其他可供消遣的节目吗?”

“我也曾经想过,有什么节目比打牌更有趣的?你想想看,十三张在手,手风顺时几乎是可以呼风唤雨呢,要什么来什么,门清不求,断断缺缺平平,双龙抱……嗨!那种开心,你们一辈子也不会领略得到的!”妈妈想到这样的一副牌时,还真是开心呢。“你们没看到吗?连到尼姑庙去求签,菩萨也主张我搓牌的,‘清一色平和一条龙’……”

“青草平湖一条龙!”我校正她说。

“求签就是要解签,‘青草平湖’的含义就是清一色平和,要不然,又怎会说是一条龙呢?”

妈妈的妙解惹得我们咯咯大笑。

“唉,湖光山色,晚上去游湖一定风光甚好,很诗情画意!”爸爸说。

“白天游湖,晚上也游湖,哪有那么多的诗情画意?”妈妈反对。

“我们到日月潭来,不就是看风景来的吗?”爸爸说。

“看过了就好了嘛!湖水又不会变样子的,还不是一样都是水吗?”

“和你谈风景等于对牛弹琴!”

“爸!”我打圆场,“各有所好,妈只好……”

拍照片的那个家伙来了,把话打断,他的效率还满快的,真的已经将照片冲洗好了,一共印了有四十多张。

“棒极了,请大家看看!”他说。

看生活照片着实是很愉快的事情,特别是游山玩水来到一个新鲜的地方,什么古古怪怪的形状全有。

田一刀是很上镜头的,她拍照片显得特别的俏皮和自然。

大家嘻嘻哈哈地抢着看了一阵。

拍照的可以看得出,大家都很感觉到满意,自然这个时候就是等着要钱了。

“多少钱?”马莉莎又问。

那人笑吃吃地伸出了五个指头。

马莉莎不疑有他,打开了手提包取出了五百元,递给那人了。若以一张照片十元计算,还不算贵呢。

那人没有接受,他只露出一副笑脸,笑吃吃地说:“小姐高升一点!”

马莉莎一怔,说:“五百元还不够吗?”

“一张照片十元也不止这个数呀!”

“你自己伸五只手指头,不就是五百元吗?”

“我的意思是五千!”

“五千?”我们听得汗毛直竖。

“哪有这样贵的照片?是用金子冲洗的吗?”马莉莎又光火了。

“这是我们的公订价钱,拍一卷胶卷两千五百元,拍两卷就是五千,还包括了冲洗,平心而说,我们纯是为服务的,等于是半卖半送了!”他还嘻皮笑脸地说。

“谁订的公定价格?”我问。

“我们订的!”

“哪有这种价钱?拍这么几张照片,八九百元港币,岂不等于开玩笑一样吗?”爸爸也有点恼火了。“一卷胶卷的成本多少钱呢,我在观光酒店的贩卖部购买才二十元一卷,连冲带洗也要不了五元钱一张……这不等于是敲竹杠吗?”

“老先生,话不要说得难听!我们是为观光客服务的,你们既然是出来玩,多花几个钱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闹,我们出来游玩,并非是冤大头!”爸爸说。

“不多说了!”马莉莎双手一摆,正色说:“到底要多少钱,说正经的,别把我们当傻子!”

“这样吧,打个九折,大家‘落槛’!四千五百元!”那人说。

“狗屁,给你一千元算了……”马莉莎说。

“赫,一千元连成本都不够,小姐,我跟着你们跑到东跑到西的。替你们一张一张地拍,皮鞋都跑破了,还要替你们冲、替你们洗……”

“谁叫你拍的呢?既然这样,我一张照片也不要了,你全带回去!”马莉莎光火说。

“拍好了的照片,你们为什么不要?”那人开始撒赖了。

“谁叫你拍的?”马莉莎问。

“当然是你们叫我拍的,这不全都是你们的照片吗?我又不是吃饱了饭闲着没事干,胡乱跟人拍照的!”

“你敢说这样的话吗?”

“为什么不敢说呢,这全是你们的照片,不就是证据吗?没有吩咐我敢拍吗?”

“王八蛋……”马莉莎一着急口出秽言。

“你为什么骂人?”

“你这种人活该挨揍!”

“挨揍?谁敢摸我一根汗毛,我姓陈的在日月潭混不是一天了,拍了照片拿人家的钱是应该的!”

“别忘记了是你‘死皮赖脸’先替小孩子乱拍……”

“我没有死皮赖脸,你们拍了照片不给钱才是不要脸!”

“叭!”马莉莎出手,一掌正中他的门面。

那人踉跄跌出门外去了,鼻子上肿起了一个高瘤。

“赫?打人了……”他还要叫嚷吓唬人。“你们是仗着有钱欺侮人吗?”

“你以为不敢打你吗?”马莉莎一窜身穿出外去。

她拦腰将那人揪了一把,抬腿一绊,手法干净利落,“哒”的一声,那人跌了个狗吃屎。

爸爸瞪大了眼,很感到惊讶。

“打得好!”妈妈说。

马莉莎还再赶上前,双手反揪那人的胳缚猛地向后一收。

那人龇牙咧嘴地痛楚不堪,可是他还没肯告饶呢。田一刀摇摇晃晃奔上前,帮忙她的妈妈打架,朝那人的脑袋猛踢了一脚。

“坏蛋!”她还帮着骂呢!

田一刀可能是有乃母的天性,就是喜欢打架,一经光火就什么也不顾的。

“田一刀走开!”她的妈妈叫嚷。

我赶忙就把田一刀给揪开了。

“还敢不敢骂人?”马莉莎问那挨揍的家伙说。

“你们拍了照不给钱还要打人……”那家伙还挺嘴硬的,好像很禁得起挨打。

“折断你的胳膊!”马莉莎又是猛地双手一收。

“啊哟,啊哟……”他开始叫痛,连眼泪鼻涕全迸了出来。

“还敢骂人吗?”马莉莎再说。

“不敢了……”

“别以为观光客好欺侮的,你只有自讨苦吃!”马莉莎简直凶得像母夜叉。

“你打算怎样嘛?……”

“多少钱?说真心话!”

“随便给!”

“不行!要说公道价钱!你平时是怎样收费的?”马莉莎又是一扳他的胳膊。

“啊唷唷……你说一千就算是一千吧!”他抵受着痛苦鬻出了一句话。

马莉莎感到满意了,她才罢了手,边说:“这种人就是贱骨头,不挨揍骨头会发痒的。”

那人龇牙咧嘴地自地上爬了起身,他抚着胳膊,仍然叫苦不迭。

“唉,唉,我算是碰到不讲理的客人了!不给钱还要揍人!”他还喃喃地哼唉着说。

马莉莎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再噜苏两句,我还要再打!”她走向房间里去,取出那抛在茶几上的一千元钞票,正待拿出房来。

岂料那个人竟一溜烟,越出走廊,奔下楼梯去了。

“我要叫警察,我要叫警察……”

马莉莎赶到楼梯的旁边,那人早已夺旅店的大门外出去了。

“叫警察来又会怎么样呢?”爸爸向来是不爱惹是非的。刚才他看见马莉莎揍人,早已经是目瞪口呆的了。

“警察也不能不讲理的,我们怕什么?”马莉莎只恨没再将那人痛揍一顿。

“唉,出来游什么山?玩什么水?简直是泄气!”妈妈自言自语说:“再有下次,我宁可在家里坐着!”

“也许警察和他们是串通的!”爸爸说。

“不可能的事,这样一来,还有国法吗?”我说。

“要不然,他凭什么那样的凶呢?”爸爸还在担心。

“他不过是耍无赖而已!”我说。

“唉,我看还是早些回台北算了,山水也玩过了,和无赖胡缠又有什么意思呢?”妈妈建议说。

“他既然去唤警察了,我们就得把事情解决了再走!”我说。

“真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爸爸叹息说:“大好的风景地区为什么要让一些无赖在这种地方破坏呢?真是杀风景!以后还会有观光客敢来吗?”

“真是糟糕透顶!”

“呀!我想起了一件事情!”爸爸忽然拍着脑袋,指着马莉莎说。

“想起了什么?”她问。

“你们还未结婚的时候!”爸爸的手指头又指向我了,说:“我头一次到台北,走进你的寓所,忽然一个人影在我的面前一晃,我跌了一个倒栽葱……”

“有这种事情吗?”我不得不故意装胡涂。

霎时间,马莉莎脸红耳赤,她怪难为情地抿嘴而笑。

“嗯,我想起来了,是一个女人存了心将我抛下楼去的!”爸爸瞪大了眼,朝着马莉莎说:“是你吗?”

马莉莎真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进去,她扮出了一副傻相,怔呆着。

“那是为什么?”爸爸再问。

“看错人了!”她坦白承认。

“哈,看错人会把不相识的人抛下楼梯去吗?出了人命案怎么办?”

“哦,你也挨揍过了吗?”妈妈哈哈大笑。

“我看错了是楼底下的房客!”

“你的打架功夫哪里学来的?”老人家再问,他并没有生气。

“我从小练柔道、空手道!”

“令堂不管教你吗?女孩子学什么空手道柔道的?”

“妈妈是柔道七段、空手道五段!”马莉莎说。

“老太太也擅长打架?”

“她在教学生,开了一间柔道学校!”

“哦,原来你们是‘打架世家’了,怪不得,多年来的悬疑我现在才得到解答!”爸爸说。

“其实咧,你喜欢游山玩水,也应学两下子功夫,省得老被人欺侮,软得像豆腐一样地怎么行?”妈妈取笑说。

“我假如学会了打架,就先‘收拾’你了!”爸爸说。

“哼,你别做梦!”

这时候,那照相的家伙真带来了一名警察。

“谁揍了你,为什么揍你,你只管说就是了!”警察在爬上楼梯时边向那照相的关照说。

“天底下哪有这样不讲理的?拍了两大卷胶卷,又冲又洗又印,不给钱还要揍人……”他还好像满有理的:“照片又不是我自己要拍的,东一张西一张,摆各种的姿态,又穿高山族服装……”

他俩已登上楼了。

“谁揍你的?”警察问。

“她!”他指着马莉莎。

“哼,我恨不得再揍一顿!”马莉莎说。

“为什么打人呢?”警察问。

“这个无赖,太无聊了!”我帮腔说。

“在我没有问你的时候,你不要说话!”警察向我打官腔说。

马莉莎就把抛在房内散满了一桌子的胶卷全搬了出来,加以控告说:“你瞧,就这样的几张照片,是他自己‘死皮赖脸’给我们拍的,硬要敲我们五千块钱!当我们住进了‘黑店’!”

那拍照的立刻加以否认,说:“没有那么多,我是随意讨价还价而已……”

“把你们的身分证给拿出来!”那名警察真好像有袒护的形状。

“我没有身分证!”爸爸说。

“没有身分证怎跑到日月潭来玩了!”警察问。

“我有护照!”

“哦,原来是华侨!”

“我也是由香港来的!”我也掏出了护照。

那名警察就开始秉公办理了,指着那拍照的说:“你敲观光客的竹杠是不可以的!拍的照片应该是多少钱,要规规矩矩的!”

“多少钱没有关系,不给也没有关系!但是打人却不可以,我要控告他们伤害!”拍照的摆出一副无赖作风!

“你耍无赖还要出言不逊,是应该挨揍的!”马莉莎说。

“你说谁打你?”警察再问。

“她!”拍照的指着马莉莎。

“你说是一个女人打你吗?”警察再说。

“是的,我又不好意思还手,你瞧,我的脸上还有伤痕!”

“你说清楚,脸上的伤痕哪里来的!”我遏阻说。

“她!”他又指着田一刀。

警察笑了起来,说:“一个女人和小孩子打你吗?”

“是的,这个女人比‘母老虎’还凶,她将我揿在地上,反抬双手,我只有听由挨打了……”

“啊,啊……”那名警察好像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他打量了马莉莎半晌,说:“我想起了一件新闻,报纸上登得很大,有一位太太打十几个恶少流氓!上面还刊登着有照片!”

马莉莎就爱听这些话,说:“是的,大伙的地痞流氓我都不怕,还怕一个拍照的无赖吗?”

“果然是你,怪不得我很觉面善!”警察说。

“是么?你由报纸的照片认出来的吗?”

“不!那时候,我正在那个分局!”

“原来是这样的呢,你调到日月潭来有多久了?”

“差不多有六七个月啦!”

他俩竟讨论起家常来了,把正事抛在一旁,大家都傻等候着。

“在日月潭工作恐怕要比在台北轻松得多,到底在台北麻烦的事情特别多!”马莉莎说。

“不!都是差不多的!”他说。

“嗨,你们聊得起劲,我的问题该如何解决?”那照相的打断了他们的话题,以责备的语气说。

那警察一翻眼睛,抬手指着他的鼻子,叱责说:“警察局早有明令,禁止你们骚扰观光客,你又是故技重犯了!做买卖不从远处着眼,观光客全被你们吓跑了,那么你们还吃什么呢?”

那照相的还不肯认瘪,瞪眼说:“我并没有骚扰观光客,替人家拍了照讨钱,是不应该的吗?”

“这几张蹩脚照片要讨多少钱?你倒说说看!”警察说。

“最低限度成本费和跑腿费要给我的嘛!”他还一脸孔自恃有理的。

“是谁让你跑腿的呢?是你自己死皮赖脸替我们乱拍的!”马莉莎还要继续讲道理。

“你们不让我拍,我吃饱了饭没事干吗……”

马莉莎一跺脚说:“这个人嫌刚才挨揍没够,假如说,揍无赖是不犯法的话,我将他抛到楼下去!”

拍照的还真怕揍,他赶忙躲到警察的身背后,呐呐说:“在警察的面前你也敢打人吗?”

“你不受一点教训,以后受害者还不知道有多少?”

“好了!”警察双手一举,拦阻他们吵闹下去,说:“刚才你答应给他多少钱?”

“他开口五千,我们给他一千!”马莉莎说:“其实这一千元也不愿意给,我们并没有请他拍的!”

警察点了点头,向那人说:“其实给你一千元,你也应该满足了,至少有七八百元好赚,你别以为观光客对照相都是外行,人家也是玩照相机的,什么样的底牌,谁不知道呢!”

“哪来的七八百元好赚呢!我们难得发市一次,旅客差不多都是自带照相机的……”他说了良心话。

“不管怎样,我的排解就是叫你收下一千元了事,要不然我就得将你带返派出所去,给你录案,予以骚扰观光客的罪名!”

“唉!你——你——你怎么帮到外人去了?”拍照的露出了一副尴尬不堪的形色。

“我们身为人民保母,就是要说公道话的!”警察已经接过了那一千,交到那人的手中。

这家伙还死皮赖脸地没肯离去。这时却变语气了,转向我说:“不可以多赏两个吗?”

我冷嗤说:“像你这样的人,给你钞票,等于是鼓励你向观光客勒索,我宁可将钞票撕掉,扔到水里去,也不会再多给你一文钱!”

“那么打伤了人,总应该赔我医药费?”他一副死要钱的脸孔令人恶心。

“谁打伤你了?”警察问。

“你看我脸上的伤痕!”他说。

“我只让你趴在地上叫饶!”马莉莎说。

“但是你的孩子朝我的脸孔踢了一脚,差点眼睛也踢瞎了!”他说。

“连孩子都踢你,就可见得你可恶的程度了!”警察说。

“好吧,我认倒霉!”他握着钞票,转身就开溜了。

“田太太,你的打架本领究竟从什么地方学来的?”那位警察对这一方面的兴趣特浓,还打算再聊下去呢。

“家传的!”马莉莎说。

“是练柔道吗?”

“不,包括空手道,我们通称为空道,比如说,国术之中‘赤手擒刃’就是其中的一种!”

“到底柔道空手道是日本玩艺还是我们中国的玩艺?”

“由中国流传到日本,日本人将它发扬,流传为国宝!”

“我们警察学校也有柔道的课程,但是所学的不过是皮毛技术,经常连拿一个犯人都拿不住!”

马莉莎说:“柔道原是防身的技击,防卫的性能较之攻击性要强得多,要拿犯人时,最好是先将他摔得七荤八素,失去了抵抗能力!”

“但是警察不能打人呀!”

“所以就连犯人也拿不住!”

他俩哈哈一笑,结束了一场愉快的谈话,那位警察临离去时还向马莉莎说:

“假如以后有机会,我愿意向你学两手!”

“可以!绝不收学费!”

我将那位警察送到饭店的门首间。

他又说:“娶一个会柔道的太太很伤脑筋吧?”

“也不一定,习惯就为常了!”我说。

“万一发脾气时岂不就‘修理’惨了?”他的语气好像带着同情的意味。

“不!打架只是对外的,在家中还是满温柔的!”

“难以令人相信!”

“信不信就由你了!”

这一夜,我们既没有游湖,也没有其他的娱乐节目。

风景地区就是如此,它只是供人静静地欣赏,随着太阳下山,一切活动就停于休止状态。

我们闲聊了一阵,就各自回房安寝。

次晨,妈妈起得特别早,她爬起床就吵闹着要回台北了。

爸爸的意思,既然由远道而来,就不妨多停留一些时刻。

爸爸说:“再游一次湖,这一次再也不拍照,也不买什么土产,要好好地欣赏湖光山色!”

妈妈说:“该看的也看了,该玩的也玩了,还有什么值得停留的!”

“日月潭是著名的风景区,凡是到过台湾的观光客无不赞美的,有些人,每到台湾来一次,就一定到日月潭一次,只有你才会吵着回市区的……”

“除了山就是水,看来看去都是一样,这和一个大水池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真是一点诗情画意都没有!”

“我不要做诗也不要填词,我就是要回市区去!”妈妈坚持己见说。

“你自幼长大,在市区里住了几十年还未住够吗?”

“哼!你天天吃白米饭,也没听说你吃腻了呢,人总归是一个习惯上的问题,我就是高兴在市区内待着!”

“嗯,我知道了,你就是惦念着想搓麻将,所以急着要回台北去!”

“我搓牌是我的本分,一点也不干预你的事情的!这和你喜欢拍照片,马莉莎喜欢打架是相同的道理,各人有各人的嗜好!”

“你真是横不讲理!”爸爸已经是气急败坏了!

“你才不讲理呢!”

“哼,假如我有马莉莎的那一套功夫,我一定摔你十个跟头!”

“哟,凭你的那一块肥肉,也想学柔道吗?”

“我回台北就开始和马莉莎学柔道,下一次我不摔你下楼梯才怪呢!”

“真岂有此理!”

“真莫名其妙!”

这可以说是一次很不愉快的旅行,其实钞票也没有少花,可以说是一直在做“冤大头”呢,然而大家都没有玩得痛快。

“出来游山玩水等于是花钱买罪受,到处是纰漏,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真没有意思!”在回程的汽车中,妈妈还嘟嘟囔囔地嘀咕着。

“再有下次出来玩,绝不带你同行!”爸爸赌气说。

“你请我也不来!用八人大轿抬我也不来!”妈妈说。

“一天到晚就惦着搓牌!老是看着那几张筒条万,有什么意思呢?”

“各人有各人的嗜好,你管不着!”

“从来就没看见你替我办好一桩事情,买一幢房屋,淹水!买了家具被小偷偷光,都是坏在麻将桌子之上!”爸爸开始翻老帐了。

“哼,还有咧,娶个媳妇会把家翁摔到楼梯底下去!”

爸爸吹胡子瞪眼睛,气得直翻白眼,但是他又能如何呢?

我和马莉莎没敢啃声,这是马莉莎早预料到的,随时随地两老都会翻老帐吵架,这样的旅行是很杀风景的。

“马莉莎,回到台北,我就和你学柔道!”爸爸说。

“我学空手道!”妈妈说。

“好的,我妈妈开设的柔道学校,可以多两名新生了!”

他们老两口完全是别扭上了呢。

我们婚后,爸爸是头一次来到台湾,按照规矩,亲家母又得尽地主之谊一番。

据我所知道,马老太太虽然开设了一间柔道学校,可是经济环境并不很好,妈妈到台北来的时候已经吃过她一顿了。

这时候又再要她请一顿,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的,同时也需要了解别人的经济环境才对。

马老太太又是极其爱面子的人,我考虑再三,便吩咐马莉莎给她老人家送一些钱过去。这也等于在父母的面前给自己的妻子装面子呢。

这一顿亲家之宴,还是设在柔道学校的敞厅内。

她还是老规矩,吃的是福州菜。食后,又还是她的得意学生的柔道表演。

在日月潭的归途时,我以为爸爸说他想学柔道,只是说笑话而已,说过算了事,岂料他童心未泯,还真打算学两手摔跤的把戏。

吃了几杯酒,他兴致勃勃地,说:

“谁来教我?”

马老太太也乐了,吩咐她的得意门生,说:“王文娟、王文美两姊妹,今天你们两个担任教授!”

老头儿要学摔跤,大家的兴致都很高,王文娟、王文美两姊妹,还争先要做这个教授呢。

“待我先来!”王文娟以大姊的资格占了先。

爸爸还真换上了打柔道的运动衣了呢。看他一副肥团脸孔五短身材,哪会是运动家的材料呢!他更衣后很快就站上“榻榻米”的摔台上了。

王文娟说:“学柔道的第一步是要先练下盘功夫,国术说就是‘扎马功’!”

爸爸说:“我的‘扎马功’本来就是不错的!”

“第二个要点,就是要禁得起挨摔!”

“我曾经被一个跟头摔到楼梯下,身上连一点的伤痕也没有,可以说已经有了经验了。”

“你体重有多少?”

“七十公斤!”

“我只有四十八公斤!”王文娟说。

“那么你能摔得动我吗?”

“现在开始,我们试试看!”

“好的!来吧!”爸爸说着,摆出了一个摔柔道的架子。

王文娟一闪上前,手脚并用,只见她用腰顶住爸爸的腰部一扯,好家伙,爸爸一个四脚朝天掼倒在地了。

他掼倒事小,竟不再爬起来了,只见他单手撑着腰,哼呵不已。

“亲家老爷,怎么回事?”马老太太着急起来。

“腰断了……”爸爸叫苦连天。

“我只轻轻拐了他一把,他就躺下了……”王文娟很觉不好意思,赶忙过去将爸爸扶起。

她不扶还好一点,一经搀扶,爸爸更是痛得大叫。

这一来,大家全乱了手脚,看情形还非得请教医生不可了。

好在柔道学校是聘有特约的跌打医生的,一经联络,来了救护车。

爸爸连站起来都不行,似乎伤势至为严重,在后是用担架将他抬出去的。

经医生诊断后,又照过了X光,证明是闪了腰,并无什么大碍。但是至少要休息一个星期以上,始能复元。

医生说:“年纪这样,骨头都硬化了,哪还适合玩柔道运动呢?不等于开自己的玩笑么?”

这倒好了,爸爸在台北的几天假期,就完全是躺在医院里了。

他无法怨天尤人,谁教他自己老天真呢,好在到台北是为休假而来的,躺在床上也好,他反而可以处理各种问题了。

妈妈也乐得清闲,她可以每天搓牌而不必到外面游山玩水了。

香港的工厂方面来了多封电报催促,有很多事情需要爸爸回去处理。

爸爸自是也急着要回香港去,但是他一定要可以坐起身来,腰背不再疼痛,甚至于可以举步行,才能谈到启程回港。

足足的一个星期过去,我们总算可以把他送上飞机了。

香港方面,总算执政当局施展了铁腕,将左派暴徒的骚乱镇压下来,渐渐平静,又回复了市面繁荣。

妈妈也回港去了。

我们有了一笔意外的收获,就是木栅的那幢花园洋房,在先时,它卖不出去,在后有房地产经纪登门,洽商收购。

原来是有某大建筑公司搜购了该处所有的地皮,准备建筑一个环境优美的公寓住宅区,他们所收买的地皮,就只剩下我们的那幢花园洋房了。

这原因是一直没寻着业主,他们很费煞了一番工夫呢。

他们为着要急切兴工的原因,所以价钱出得甚好。较之我们购进时的屋价还多出了十多万元,这样连损失了的家具钱也给拨回来了。

我和马莉莎商量了一番,决心将多出的十多万元隐瞒下来。因为雷三封欠了妈妈赌帐又另外借了钱。

用来替雷三封还赌债偿欠款,也等于是给马莉莎充面子呢。

这等于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了。

在年底时我们新购了一间公寓,有四十多建坪,四房一厅。

田一刀已经开始上小学,她当选为全校“最胡涂的小姐”!不管这是否荣衔,反正当选总归是好事,马莉莎感到非常高兴。

田二刀也可以由一数到十了,三岁半就送她上幼稚园。

考试时也闹了笑话,老师问她桌子有几条腿?她答:“三条腿!”问她你妈妈有几条腿?她答:“也是三条腿!”再问她爸爸有几条腿?“也是三条腿!”

为什么答案老是以“三”为数,就很难分析了。

据陈嫂解释说:“可能是大家经常提到了第三个孩子的原因!”

马莉莎怀孕又将近十月,我希望第三个孩子是男孩。

许多有经验的孕妇都认为马莉莎怀的是男孩,他们说什么肚子尖的就是男孩,圆的就是女孩……

但这一定要等到孩子呱呱坠地之后始能证实。

马莉莎的头两个孩子,都是剖产,所以第三个孩子也得剖产不可。

这样就不必等到正确的产期了,只要在预产期任何一天都可以动手术。

年关岁尾,医院的医护人员都加以劝告,最好是提前开刀,否则碰巧了在过年的那几天,会弄得大家都手忙脚乱,同时,在那几天假日,谁愿意去动手术呢?

马莉莎听从劝告,提前进医院动手术。

手术十分顺利,我们第三个孩子——田三刀诞生了是个男孩。和田一刀田二刀长得十分相似,身体壮健,声音宏亮。

我向护士长请求说:“什么事情都没关系,请替孩子验一验血型!”

验血型是最简单的手术了,十来分钟就得到报告了。

“AB!”她笑着说。

“这样说,我的性格会遭受淘化!”我说:“全被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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