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柳暗花明

第五章 尼克·邓恩，返家当晚

我的手指终于摸到了她的脉搏，恰似我想象中一样。我把她按倒在地上，一双手勒得更紧了些，她发出咳咳的声音，伸手挠了挠我的手腕。我们两个人都跪在地上，面对面对峙了十秒钟。

“你这个疯婊子。”我想。一滴眼泪滑过我的下巴，滴落在地面。

“你这个邪恶的疯婊子，不仅夺取别人的生命，还要玩弄别人的理智。”我心想。

艾米莉那双明亮的蓝眼睛正定定地盯着我，一眨也没有眨。

正在这时，一个最为诡异的念头迈着摇晃的步伐“咔嚓咔嚓”地从我的心底走了出来，一下子让我喘不过气，“如果我杀了艾米莉，那我又算什么呢？”

好似一道惊雷闪过，我立刻松开了妻子，仿佛她是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她重重地坐到了地上，又是喘息又是咳嗽，过了一会儿终于喘过了气，发出一阵阵参差不齐的呼吸声，还拖着一种奇怪的尾音，听上去几乎有些撩人。

“那我又算什么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并非冠冕堂皇的一句话——那你就会成为一个杀人凶手，尼克，你会沦落得跟艾米莉一样坏；公众曾经把你当作杀人凶手，你的举动会坐实他们的想法。“那我又算什么呢？”——这个问题深入骨髓，实在令人心惊：如果没有艾米莉与我唱对手戏，我会是谁呢？因为她没有说错，作为一个男人，我在爱她的时候展现了自己最动人的一面，我和艾米莉只相识了七年，但我无法再回到没有艾米莉的生活，无法再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在她开口之前，我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我已经想象过自己和一个普通女人在一起的一幕幕，那是个甜美而普通的邻家女孩，我想象着自己向她讲述艾米莉的故事，告诉她艾米莉是多么无所不用其极，其目的只是为了惩罚我，只是为了回到我的身边。我能想象出这个甜美平庸的女孩会说些索然无味的话，比如，“天哪，这么会这样”，“天哪，我的上帝”；我也知道自己心中的阴暗面会盯着她暗想：“你还从来没有为我杀过人，也从来没有设过圈套陷害我；对于艾米莉做过的一切，你连门道也摸不着，也永远不会如此在意。”我心中那个被宠坏的“妈宝男”不可能与这样的女人好生相处，很快她就不单单只是普通，她会变得不合标准，而那时我心中就会冒出父亲的声音，说一句“蠢贱人”，然后把事情接手过去。

艾米莉一点儿也没有说错。

所以说，我也许压根儿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艾米莉是一味毒药，但我无法想象缺了她的世界。如果艾米莉不见了踪影，我会是怎样的人呢？那样的世界压根儿找不出一个让我感兴趣的选项。但话又说回来，艾米莉必须就范，扔到监狱里关起来对她来说是个满不错的结局，那样就可以把她关进牢笼免得折磨我，而我却可以时不时去探望她，或者至少想她一下。

把她关进牢里的人必须是我，这是我的责任；正如艾米莉觉得是她成就了我，我也必须担下罪名——是我把艾米莉逼到发疯。别处可能有无数男人曾经爱过艾米莉、为艾米莉争过光、听从过艾米莉的使唤，还觉得自己幸运得一塌糊涂，那些男人满腔自信，绝不会强迫艾米莉戴上假面，他们会让艾米莉做回自己，做回那个完美、严苛、聪慧、迷人、创意十足、贪得无厌又妄自尊大的她。

别处有足以宠溺太太的男人。

别处有足以让太太保持理智的男人。

艾米莉的生活原本可能有千百种结局，但她偏偏遇上了我，于是祸事降临了，因此阻止她的责任也落在了我的头上。

不是杀了她，但要阻止她，把她老老实实地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