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档案
木人症
傅汛
“木人症”是古医典中记载的一种罕见疾病,病因至今未明。患者最初的症状是手脚无力,运动受限,以双下肢更为明显。两条腿无法剧烈运动,到后来连行走的功能也丧失了,变得如木头般僵硬,甚至组织结构也如木质般纤维化。当胸腔内的重要器官也受侵袭木质化后,人就宣告死亡。但这个过程并不会就此结束,还要再过一两天时间,待整具尸体完全纤维化后,病程才告终止,人体变得如同木雕一具。此病无药可治。
当判断出眼前的中年男子得了木人症,骆辰也有些难以接受,但作为医生,他还是对汪泽如实相告,包括汪泽只剩下半年寿命。
“就算不能治,那有没有可以缓解症状的药物?”面色惨白的汪泽沉默片刻后再度出声。
“服用虎骨和鹿筋秘制成的虎鹿健步丸,可以短时恢复行动能力,但持续时间只有半小时,而且这药其实是在加速消耗人残存的精力,用后会加速病程发展,缩短寿命,所以……”
“医生,给我用这药吧!花多少钱都没关系,会折寿也没关系,越快越好。”
病人沉静的目光让骆辰相信他没有疯。
当晚骆辰翻箱倒柜找出残存的药材,按祖传秘方炮制了一枚虎鹿健步丸,次日一早如约送上门。汪泽迫不及待地捏开丸药的蜡壳服下,不出半分钟,双脚就感受到一股暖流,麻痒的感觉顿时泛及全身。当确定已能抬腿跑起来,汪泽在帮佣的帮助下换上运动衣裤,快速跑出了屋子。
目睹事态发展的骆辰一时目瞪口呆。这个时日无多的人,服用消耗生命的药物竟然是为了晨跑?
半个小时后满头大汗的汪泽回来了,门前林荫道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和看年纪是她父亲的男子跑过,她还回头朝汪泽挥手道别。
“汪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对父女,还有孩子的母亲,是一个月前搬到我们这个小区的。一个幸福完美的三口之家。”汪泽调整着呼吸,说话时眼睛望着父女离去的方向,仿佛可以透过墙壁看到远去的两人,“但其实,那个小女孩是我的女儿。”
据汪泽说,他在十三年前和女友分手,对方当时正怀有身孕。看到小女孩的面容时他就想起了女友,为此偷偷去看过那家的女主人,真的是他以前的女友。后来雇人暗中调查,确认小女孩是他的骨肉无疑。虽然知道了这些,但他并不想破坏这一家三口的幸福,只要她们母女能继续幸福下去他就已经满足。只是出于天性,想多接近这个继承了他血脉的孩子。因为行动不便,他们父女晨跑时经过门口,是他一天里唯一见到女儿的机会。如果能跑,他就可以和他们一起晨跑,光明正大地和女儿接触。刚才药物作用下的健步如飞让他像做梦一般,他提出需要更多的药丸。
考虑到汪泽的特殊情况,骆辰答应了,但他最后还是不忘提醒:“这药一天最多只能用一到两丸,如果一次性大量服用,会急剧加速病程进展,那时候你剩下的寿命就不再是按月来算了。”
天气转冷的日子里,汪泽登门拜访,虽然他的脚步比之前更显蹒跚,脸上却洋溢着喜色。他告诉骆辰,计划实施得很成功。那位父亲和他很谈得来,三天后父女俩要去北方的雪山景区滑雪度假,邀请他同行。对于这个能更多地接触到女儿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但身边的药已经不多,支撑不了七天的出游,希望骆辰能赶制一些药丸。
“滑雪的话运动量很大,靠药物维持……你的身体恐怕扛不住。”骆辰不无担心地劝道。
“我知道分寸,尽量少些大运动,不过量用药。身体一天天不行了,我想在以后不能行动时多点美好的回忆。”
骆辰最终被说服,用两天时间熬夜制成十八颗药,送到了对方手中。
汪泽终于能安心起程,但骆辰的心却被牵了起来。
不幸的消息来自三天后的夜里。帮佣打来电话,说雪山景区傍晚发生了雪崩,汪泽和那对父女被列入了失踪人员名单,警方打电话来要找家属去现场,但并不知道汪泽的亲友关系,反倒向医生来打听。于是骆辰连夜赶往事发地,去寻找那位失踪的病人。
次日中午,骆辰抵达了雪山景区,女孩父亲的尸体已在山谷中被搜救队找到,现场一位中年女子正扑在尸体上痛哭。那正是死者的妻子,也就是汪泽的前女友。
骆辰跟随搜救队一路往山顶搜寻汪泽,女子也忍住悲伤同去找女儿。按搜救队员的说法,就算人没被雪崩掩埋,在这样的严寒下,不带任何装备想在山上平安过夜几乎没有可能,失踪人员凶多吉少。
攀登到半山腰时,有队员发现高处有个小山洞,问要不要去搜查。但领头人说可能性不大,那里距离山道太远,地势又险,除非是拥有超常体力的专业运动员才能到达。
“等一下!”骆辰朝山洞方向走了几步。虽然颜色接近,雪地表面的异物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堆白色的蜡丸空壳,总数在十丸以上。
“为了把女儿带进山洞避难,他竟然……”骆辰擦了把冷汗,回头大喊,“人确实往山洞走了!快点去救他们!”
这一路相当难走,一行人在领头人的带领下缓慢行进,一个多小时后才到达山洞。女子最先冲进去,很快传出她的哭声。众人进入后才发现虚惊一场。小女孩在母亲怀中眨着眼睛,身上包裹着宽大的衣服。山洞内还有炭火堆,支撑着小女孩度过寒夜。
“小妹妹,汪叔叔和你一起来的吗?”
小女孩点头,虚弱地回答骆辰:三人在大石下躲过了雪崩,但后来父亲失足滑下山崖,是汪叔叔抱着她跑进了这个山洞,进洞后她发起了高烧,对后来的事情并不清楚,只知道是叔叔给她点燃了火把取暖。
“那叔叔现在人呢?”
“不知道。我只迷迷糊糊听到他说要再出去一趟找点柴火,叫我躺着别乱动。”
“这叔叔是谁?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谢谢他!”含泪的母亲抱紧怀中的孩子。
“他是汪泽,你十三年前的男友。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们母女……”明知道应该隐瞒,骆辰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汪泽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我只和我丈夫谈过一次恋爱啊。”女子一脸茫然地说道。
“唉——完了,现在叫我们去哪儿找这人呢?……话说这冰天雪地的,他哪儿找来的这么多柴火?”一名搜救队员踢着脚底下的木炭自言自语道。
一时无法反应的骆辰缓缓地转身,看向那一大堆粗细不均的木炭,走了两步,最终跌坐在地上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