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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冰,或者火

01

天,肯定是在接近亮了。你有过在这茫茫雪地,孤独地等待世界无声地亮起来的情形么?

夜深沉,雪在地上,向你的眼反射特殊的惨淡的光。

那光是冷漠的,晶莹的,仿佛能从不同的角度去吸取你的热量,直到吸尽它。甚至,直到将你与它们融为一体,凝成没有了思想的雕像。

在夜的深处,在雪的尽头,等待天亮的时候,会时时产生奇怪的幻觉。寒冷本身会消解人们的勇气。在城市,再深的夜也会有各种声响,有点滴灯光。

这些,使你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一些客观的参照。

雪夜,是最漫长的。

如果,你以为从东方渐渐弥漫的白光就是晨曦,那就错了。那只是你疲惫的双眼,被自己内心的渴望所欺骗。

那的确是光明的一抹,但仍是寒冷冰雪的折射。

黑暗本身就是一种亮度,甚至就是一种热度。

在真正的暗夜,你才可以归于真正的平静。

你凝视天空。深蓝的天际和惨白的雪地,把你尽情地包裹与抚摸。在最大的孤独中,你明白了这才是最无垠的不孤单。

我们生来注定要放弃太多,但一定还要有固执的坚守。

在这个刺骨的寒夜,我们仍然有理由耐心地等待,我们可以在冷风中一动不动。

因为在雪地的最深处,已然蕴积了使人无法忘怀的温暖。

02

城市的真正醒来,是在四点左右。

一些性急的人们为琐事所烦恼,开始起床或者躺在床上叹息。他们的叹息毫无重量,那是因为他们为无谓的悲喜左右。

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还有诸多必须为营生早起的,他们在夜与昼的边缘,埋锅做饭,让再晚些起床的人们,有力气度过疲乏的一天。

当然,在开始躁动的城市里,不少人的早起就是为了赶上这一天的早班车,因为他们的生命有相当部分耗损在出门和回家的路上。

那么,另外一类人就是我们最为常见的了。这是一群晨练者,他们是慨叹甚或担忧生命过早逝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在尚未真正醒来的街道和胡同,杂乱地踩出杂乱的脚步,在这样的热量消耗之中,他们的生命其实只不过是最接近生命的原始本质。

03

木框门轻轻地开了。打开它的人小心翼翼,同时极度无力。

一阵风,清晨的寒风,贼一样无声而迫不及待地钻进屋子。

虽然看不见,黄飞还是觉察到了屋里拉门的人的战栗。是的,太冷了。这冷,不仅可以摧毁黄飞的肉体,还有灵魂。

随风而进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黄飞。

如果此时有人可以从容地用肉眼观察,那么这个随风而入的人,头发一缕一缕冻成冰块,脸上是大片的乌紫!

屋里人一下瘫坐在床上。

是我。黄飞平静地回答。那种冷酷的语调里,仿佛包含有直冒冷气的石块。

黄飞背靠在门后,看也不看就用手插上了门闩。这门闩,是定做的,足有拇指粗,插上后任凭脚踹拳砸肯定稳固如故。

他们都不说话。燕子的眼通红,还有黑眼圈。看来她一夜未眠。

黄飞看着她坐在床铺上,头埋着,但脸色苍白乃至发青。恐惧,这是明显的信号。

黄飞来回踱着步,洁白的地板砖渐渐布满黄飞鞋底的残雪与泥块。

“我是来杀你的。”黄飞冷冷地说,“我在你的屋外,整整站了4个小时。我是翻墙进来的。昨夜,我一口气差不多跑到了河北。我回来,除了杀你似乎没有别的可能。那么,你怎么想?”

燕子坐在床上,整个人的躯体仿佛缩小了一半。她无助,她绝望,她根本没有想到一个头天晚上在这儿被追捕的逃犯,天亮时又出现在此处!

“燕子,放松些。至少坐姿可以端正些。何必这么扭着身子坐呢?这会很累的。——你怕死么?”

黄飞盯着她的脸看。

这是昨夜黄飞未来得及看清的漂亮的脸。瓜子形的,淡淡的眉毛,白皙的皮肤,湿润的嘴唇——只是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黄飞……”她鼓起勇气,抬起脸。她的眼里尽是红丝。

“我怕死么?是的,谁不怕呢?如果你不怕,你为什么这么拼命地逃亡?”

说得好!燕子,你问得一针见血!

但黄飞冷笑了。黄飞站住,用眼去看她,黄飞凝注了全身的气力。

“燕子,你可以不帮我,可你不能害我!我黄飞是怕死,这是人人都具备的天性。我这一辈子都不打算自杀,因为好死不如赖活。这是我奶奶小时候就告诉我的真理——更重要的是,我们都不可能有来生。死去就不能复生,一切都成为过去。我不能就这么轻易承认结束了。”

黄飞舔了舔嘴唇。黄飞口干,这是夜风吹了太久的缘故。黄飞看到炉子上有一杯水,黄飞什么也不顾端起就咕咕喝下。冰凉的,挺过瘾。火炉已经封住,黄飞拉开灶门,捅了捅,又添了一块煤球。然后,轻微的“啪啪”声响起,黄飞知道已经有火在燃烧。

“燕子,昨夜我一口气跑了多远——你知道吗?我差不多跑到了河北!但我又回来了,我杀了个回马枪,我自己都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惊讶和佩服!何况你或者那些警察。你知道吗?我在你的门前,整整站了4个小时!刮风下雪的4个小时!一动不动的4个小时!我都能听到你在鸭绒被里翻身的声音!4个小时,从黑夜到天亮!”

黄飞努力使自己平静。黄飞停止踱步,那动作不是希特勒就是蒋介石的——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

黄飞缓缓地坐到床上。

黄飞把身子靠在燕子的身边。她似乎战栗了一下。但再没有避开黄飞。

黄飞弯着腰坐着,双手抚在膝前。眼睛盯住鞋尖,它们肮脏潮湿委屈。

“你知道我为什么冒险跑回来,站在你门前4个多小时等你开门吗?”

黄飞声音沙哑,但还是清晰地追问燕子。

她没有做声。

她也弯着腰。也是双手抚在膝前。眼睛盯住她自己的双脚尖。

“你知道为什么吗?”黄飞逼问了一句。

但马上,黄飞自己做了回答:

“我——不甘心!”

黄飞感觉这句话仿佛触动了燕子,她想看黄飞一眼但头稍一抬又埋下去。从她的姿势来看,恐惧已经减少,他们之间开始恢复了至少就如昨夜那样的轻松。

“燕子,我黄飞不甘心!你把初吻都给了我……我至今还相信,那天我黄飞只要再坚决一步,你会把第一次也给了我——在办公室,黑着灯,我抱着你吻你,我说我们做爱吧……你没有任何反对……我抚摸着你,我俩的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但我没有继续……因为我黄飞是个负责任的人,我不会去伤害一个我喜欢的女孩……或者说,我当时没有决心娶你,我没有权利夺走你最宝贵的东西……”

黄飞忽然觉得,一切那么地静。

燕子抬起头,望着黄飞。显然那一幕她也清楚记得,而且刻骨铭心。她眼里含着泪水,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我知道,那一天我说我喜欢你,已经伤透了你的心!你等待的是我爱你。从此我恨那棵听过你哭泣的树,每天上下班我都为了躲开那棵树多绕好几站地!最终,我为了躲开它而搬了家。燕子,你还记得那棵树吗?”

良久,她轻声地说:“记得……”

“可是我恨它。因为除我之外,它也倾听过你的哭泣。”

黄飞抬起右手,轻轻地搭在燕子的肩上。她没有躲避,也没有战栗。但也没有迎合。

“燕子,失去你的日子,我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切。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和你一起吃饭,我又习惯地去摁你的鼻子,我喜欢这么做。你同过去一样咯咯咯笑着身子往后躲,我们好开心……可是,你突然就不见了,我面前一片空白……我呼喊着你的名字,却把自己惊醒。原来,我是在做梦。起床时,我的枕头湿了一大片……”

黄飞头埋得更深。黄飞双手托住脸孔,十指却如此冰凉。

“相似的情形时常出现。我决心找你说明一切。我甚至设计好了台词,一见到你之后无论多少人在场,单膝跪下向你求婚!但电话一遍遍打不通,最后终于听见了你的声音,我却失去了勇气,只向你道了声最普通的问候……

“我开始无聊,开始整天无所事事,这是极端的空虚。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我差不多把以前赚的全赔了。没事就上网,主要是聊天。燕子,凡是一天到晚离不开QQ群的人,或深或浅都有病。我也是其中之一。上网聊天使你暂时有事可做,与你交谈的或许就是一只狗,这就让你充满好奇感到刺激,也就欲罢不能沉湎其中……问题是,当你一觉醒来,会觉得更加的空虚……”

燕子一直在认真倾听。黄飞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黄飞积郁太久,必须一吐为快。

燕子迟疑了一下,还是伸过了左手握住黄飞的右手。

她的手也是那般冰凉。这个冬天黄飞都缺少温暖。但黄飞的命运多半由自己造成,燕子的痛苦却是黄飞所带来的。

他们用力握了握。

“还愿听吗?”

“嗯。”

“我开始约见网友,当然都是女的。”

她的手似乎往后缩了一下。女网友,对她仿佛有了某种触动——她还在乎黄飞和别的女孩交往吗?

黄飞接着诉说。

“有一回在网上,我见到一个叫做‘混血美女喝红酒’的,便追上去和她聊。我问她能喝多少,她说一瓶。然后她问我,我说至少两瓶。她说:哇塞!哥哥酒量真大,但我不敢相信。我说事实胜过吹牛,咱们找个地方比一比。做了半天工作,她终于答应我们去后海边上一个酒吧见面。地点是她选的。”

在黄飞讲这些时,燕子至少用眼飞快地看了黄飞三四下。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黄飞在讲述和另一个女人的故事么?

“在灯光下,她等着我。个儿高而丰满,气质差些,典型的老北京女孩,她们往往从大处看得过去,却经不住仔细推敲,也就是‘糙’。还抱着一只小狗,是差不多一两个月大的奶狗。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北京人叫它们‘串’儿。”

黄飞陷入了回忆。

“我们坐好后,她要了三瓶张裕干红。一瓶480块。我心疼得直咬牙,可空虚加上虚荣使我继续咬了咬牙,要了一个大果盘。那得380块。服务生把酒打开,‘混血美女喝红酒’往里掺了冰块和雪碧。足有三大桶!

“然后开始喝。她话不多,对我好像也不很感兴趣,却连续接了七八个电话,看样子挺忙。可能是信号不好,她向我示意自己要去门外接——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可我这时还抱着她的狗,体会着同漂亮情人约会的美妙感觉呢!直到又半个小时过去,小狗撒了一泡尿,我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她是个酒托,小狗是她的同谋,也是牺牲品。我恨不得把这小狗烧烤着吃了,无奈只好喝酒——一瓶480块!

“这一晚,我终生难忘:我一个人在那个该死的酒吧,一口气连喝了整整三瓶干红!一直喝到凌晨四点。那些服务生和吧妹都偷偷用怪眼光看我,他们毕竟年轻,脸上的嘲弄掩饰不住……

“我醉得睡了三天两夜,是那条小狗一泡尿把我浇醒的。这条狗,我求爷爷告奶奶才送给了公司一位同事。如果让我再看见它,我自己都快小便失禁了……”

“扑哧”一声,燕子笑了。

黄飞也摇摇头,苦笑着用力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回应似的,也紧紧地握了握。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长记性,又开始和网友见面。命中注定,11月1日,我在网上同一位叫‘今晚你不要来’的女网友邂逅。后来你也知道了,她真名叫‘肖羽’。当我去时,正是当晚10点左右,但她已经被人杀死了……在网上,我们互相留下了手机号,我还告诉了她我的真名……更让我无话可说的是:在匕首柄上刻着‘爱情刀狼’四个字,这正是那夜我临时起的网名……”

“燕子……”黄飞转身面对着燕子。她沉默不语,低着头,仍然眼看着脚尖。

“燕子……”黄飞又轻唤。

她用力抬起脸,勇敢地面对黄飞的目光。但那脸如此苍白,甚至泛青。而那双眼,有泪痕未干,布满血丝。

“我不好……出了这么大的事,又跑过来让你难过……”黄飞想抱她,但黄飞已经没有了资格。

“黄飞,别这么说……”她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望着黄飞,有怨有恨仿佛也有温暖,“你伤过我,我也伤过你……我们扯平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切竟然会是这个样子,我一时无法面对。你说过你仅仅是喜欢我,却突然以一个逃犯的身份来要求我帮助你,我做不到——如果当初你说你爱我,我还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到……”

她的泪水又涌出来。黄飞鼓足了勇气,用手背轻轻为她拭去。过去,她的唇那么热,黄飞亲吻它们,心底荡漾阵阵战栗。现在,黄飞是逃犯,她能允许黄飞给她一点亲柔,一点安慰,黄飞已觉得十分的快乐与温暖。

“燕子,这些天我都躲在阴暗的角落,常常回忆过去在饭馆大吃大喝的日子。你知道我大手大脚惯了,身边从来都是高朋满座。但我经常郁郁寡欢,因为邻桌仿佛总比我们开心,更重要的是那儿的美女多多,而我们这儿都是姿色平平。直到有一次,我喝得大醉,去洗手间呕吐。出来时满眼泪水,这是酒后呕吐的典型表情。经过一张大桌,在朦胧中我看男男女女觥筹交错,那男士们个个衣着光鲜很有气派,而女士们人人打扮入时无比美丽。我感到一阵失落,走回自己桌子——却发觉坐错了,在人们善意的哄笑中茫然站立很久——我一时不知在这喧闹的世界,我该归属何方。原来,我该回去的,正是那些我刚才还羡慕不已的俊男靓女身边!”

黄飞停下来,双眼凝视燕子。她也不再回避。

“这是围城,是吗?”她轻声地问。

“也可以这么说。但不仅仅是。”黄飞轻声叹息,然后缓缓地说道:

“我们都是俗人,总是不能满足现在,总是渴望生活在别处。却不知,当你到了别处,别处就是现在,而那时的现在,又成了你所向往追逐的别处。”

黄飞沉默了一下,接着说:

“燕子,当我拥有你的时候,我总以为我的真爱在别处。我错了。当你一离去我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但真正使我刻骨铭心的,却是在这段被追捕的日子。在这个地球上,活着的人何止60亿!当我绝望时,我唯一能够求助的只有你——燕子!”

“黄飞!”燕子深情地喊了一声黄飞的名字。黄飞不许她接着说,用手指去摁她的鼻子——这是黄飞当年的习惯。可现在,黄飞竟然如此自然而然地又重复它——黄飞已是一名逃犯!

“我翻墙回来,在你的门口站着,直到你醒来。我真的很冷,但想到隔一堵墙,有你,有你在温暖地熟睡,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要好好地再和你长谈,所以我愿意在黑暗的雪地里等。”

燕子是真正地感动了。她咬着嘴唇。半天,她问黄飞:

“这么冷,你为什么不喊我一声?”

“其实冷不冷,取决于你的感觉。我感觉不到冷。”

“为什么?”

“我用回忆取暖——关于你和我的。”

燕子用力地点点头。

“燕子,相信我吧!在昨晚,我找你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帮我,但我用这4个小时思考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你没有权利要求别人为你做他不想做的。你去报警,这让我伤心甚至愤怒,但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俩交换一个角色,或许我比你更早报警。”

“黄飞!”燕子似乎想阻止黄飞继续说下去,“你为什么一定要逃,如果不是你做的,我们可以去自首,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自首?很难的,燕子!这个世界注定会有许多的悲剧。现在,我黄飞是全市乃至全国人心目中的凶手,所有的证据都能证明这一点。即使有一天这个案子会真相大白,我也已经在深牢大狱里消耗了我所剩无几的青春!我32岁了,我还没有结婚生子,我也渴望拥有完整的人生!我没有多少可以拿得出手的赌注……所以,燕子,我只有自己救自己;我必须自己来查明事实的真相。在这个几乎每天都有人杀人、有人被杀的世界,再敬业的警察也不会为某一桩案子全力以赴。重案组的人可能每天要处理几份甚至几十份案情通报……”

黄飞眼睛凝视窗外。这时已经是清晨,反而嘈杂声变得小了起来。人们开始平静地为一天的工作做准备。

“我像一只被所有人都认为疯了的狗,必须不停地跑才会活下去。人们都要置我于死地。因为我对人们是有害的。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疯狗,而是一条健康的狗,可没有人会听我说这些——在这个茫茫人海之中,只有燕子——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你,至少能听我说完……我不停地跑,我差不多快绝望了。我太困了,饥饿倒还在其次。我快跑不动了,我到了一个极限。

“还记得那一天吗?夜晚在中关村,灯火通明。我抱着你,问你——你愿意把你的一生,交给我来安排吗?”

“记得……”燕子没有回头,黄飞看到她的秀发飘动了一下,她仿佛在抽泣。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多么希望一切可以重来!如果真的可以重新开始,我希望我们的角色可以换过来,我现在就躺在你的怀里,然后听你这么问我——‘你愿意把你的一生,交给我来安排吗?’”

黄飞闭上眼。眼角的泪水,无法抵挡地奔涌出来。滑过面颊,滑过耳垂,滴到被子上。

燕子掏出手绢,轻轻地为黄飞擦拭。那手绢带着体温,带着清香,带着柔情,也带着爱怜。还带着黄飞一时无法体会的更为复杂的情愫。

黄飞依然闭着眼,依然用低沉而悲伤的声调接着说:

“如果是现在,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轻轻地,燕子伏下身,给了黄飞一个轻轻的吻。

一个轻轻的吻。黄飞轻轻地进入了梦乡……

04

屋子很暖和。看得出燕子在出去时又添加了煤块。

在床边,有一封信。

黄飞打开,燕子那熟悉的字迹便展现在眼前。

黄飞:

你好。你说睡就睡着了,呼噜打得那么响。

我的心里极不平静。

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从小就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在大学四年,连和男同学碰一下手的事都没有遇到过。从这一点来讲,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男人。我和你,有过许多的第一次,这些对一个女孩来说,充满着好奇也充满着感激,当然也就不可能轻易忘记。

这几年我一直一个人,从与你分手我就不想再受伤害。我也常常怀念那棵树,但我和你不同,我不恨它,相反对它充满感谢。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它无私地支撑了我。我后来还回去看过它,但不久前它被砍了,那片小树林将变成一条公路。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爱情,这些我也没有再深入去想它。我以为我们的感情结束了。那件案子我是无意中知道的,得知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我真的一时心惊肉跳。我才明白你何尝不是那棵树,人们可以砍掉它,但抚摸过它的人,还可以在自己的记忆中随时触碰到它。

昨晚,我吓坏了。你忽然闯到我的面前,要我帮你洗刷罪名。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恐惧,你是个公认的杀人犯……

对不起——黄飞,或许我真的错了。警察没有追到你,而你却把那个叫华天雄的警官打伤了。他伤得很重,在等救护车的时候,他的同事帮助他在我屋里包扎。大家都对你恨之入骨,只有他没有吭声。最后,他说了一句:如果这小子心再狠点,我就没命了,因为他可以砸烂我的脑袋。

我昨晚一夜没睡,我翻来覆去在胡思乱想。昨夜,本来我可以不在这儿住,我真的孤单害怕。但警察一走,我再不敢一个人走到大街去打出租车。我没有想到,你会一夜不睡,就站在我的门外。

你早上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内心。我愿意相信——大部分我已经相信,可关于这桩案子,我仍然无法完全相信你是无罪的——这一点,请你原谅。因为我凭什么相信呢?或者说,你怎么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呢?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在屋

里坐了整整两个多小时,把一切能想的都想到了。我流了许多泪水,这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我又想到了报警,我甚至都已按了110三个数字,但我不想使自己再失去一个机会。我虽然还不能完全相信你,但我愿意创造机会来相信你。

黄飞,在炉子上,我为你熬了小米粥。在床头柜,放着我给你准备的衬衣。我思考许久,决定做一次人生中最大的冒险,就是帮你去证明自己无罪。但你知道我在外企上班,这儿的制度很严,所以我自己去找老板请假了。

我们给自己一周的时间,作为最后期限吧。这一周,我什么都不干,只要你需要,我愿尽其所能。但一周之后,要么你能证明自己清白,要么去自首。

黄飞,我的思绪很乱。许多话想到了又忘了,所以就写这么一封信给你。请你相信,即使你真的是个杀人凶手,这一周我也会尽我的一切去帮你。因为上天把我们捆在了一起,这一段艰难时光就是我的宿命。

我很快回来,你等我。

燕子

即日

黄飞看完信,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燕子,你是我黄飞今生的唯一。在我最艰难的时刻,你能说出即使我黄飞是凶手你也会帮的话!

黄飞端起那碗小米粥,它很温暖但不烫手。香喷喷,的确是一个逃犯所能享有的最佳待遇。

燕子回来了。

他们相视一笑。这笑,那么复杂却又那么简单!从此,黄飞和燕子,就是搭档,就是朋友,就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去挑战的伙伴!

“燕子,明天周几?”黄飞问。

“周一。11月8号。”燕子又买了不少吃的回来。看来今后的日子,他们就在望京这座小院中度过了。

“一周时间是我们最后期限吧?”黄飞明知故问。

“是啊。有不同意见?”燕子用眼挑了黄飞一下。

“哪敢哪敢!不过有个技术上的问题,不知可不可以问一下呢?”

“说吧。”

“这一周,是指5天还是指7天?”

“当然是5天。也就是截止到11月12号。刚好是周五,一周也就结束了。”

“不对,燕子。你想一下,12号是周五,理论上周五的结束是到夜里十二点,那时上哪自首去啊?去了也是增加人民警察的麻烦。我有个建议,还是截止到14号的夜里十二点吧,反正第二天就是周一,大家都上班,抓人也算是警察的分内事,何必因为我们,闹得警察同志还要加班呢?”

燕子听黄飞说着,漂亮的眼睛不停地骨碌碌转。

“哼!你的鬼心眼最多!这一回你的意见可以批准,但不许再有什么新花样了!否则,我就不理你,去上班!”

“别!别!别!我这也是合理化建议嘛。”

黄飞做了一个鬼脸,接着说:“我保证,一切都以燕子为核心,我无条件地紧密团结在燕子的周围!”

“这还差不多!”燕子嗔怪地瞪黄飞一眼,然后又笑了。

黄飞走过去,帮她从塑料袋里向外取东西。

“燕子,有一句话,请让我说出来。”

他们相对站着。

燕子看着黄飞,点了点头。

“相信我!我一定要,也一定会证明自己没有犯罪!你对我的好——”

黄飞手扶着她的肩,往下用力按了按。黄飞坚决地接着说:

“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回报!”

燕子什么都没说。她垂下脸,咬着嘴唇。突然,她变戏法似的从一堆吃食中抽出一瓶红酒:

“来,张裕红酒,你最爱喝的!”她调皮地把酒瓶举了举,神气地说:

“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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