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生命火之舞
这个星期六,是刘晓晓二十周岁生日。尽管一个月前她就跟室友们打过招呼,预备风风光光地办一场,但真临到跟前时,她却表现得异常低调。
除了几名情同姐妹的室友,外人一个没有通知。纪如萱等人猜想,这可能跟她马上要参加演讲比赛有关——刘晓晓最近都在筹备参赛的准备工作,一颗心都扑在上面,这是很难得见的景象。用刘晓晓自己的话说,她只是想玩一把,没准儿比赛前一天突然觉得没劲就放弃了呢。纪如萱相信她说的,如同她知道大凡“富二代”做大多数事情都是兴趣使然,一旦兴趣丢了,会毫不犹豫放弃。
她们有钱,所以不害怕失去任何东西。
刘晓晓没心思大办生日会的另一个原因,纪如萱猜测可能跟那个诅咒娃娃有关,尽管刘晓晓表面上并未表现出很在意的样子,但凭着一年多的相处经验,纪如萱能感觉到她实际很惦记这件事,诅咒也好,恶作剧也罢,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换成自己怕也是一样很郁闷。究竟,那个娃娃是什么时候、用的什么方法进到刘晓晓的手包里,这个问题太令人费解而感到可怕了,况且没有人知道他(她)——在背后操控诅咒娃娃那个人的真实目的。
事情发生在刘晓晓身上,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关系。
这天晚上,熄灯之后,女生们瞎聊了一会儿,便相继睡着了,嘈杂了一天的寝室终于陷入了暂时的安宁。
纪如萱有睡前思考的习惯,因此几乎每晚都是寝室最后一个入睡的。今天晚上也没有例外,待小小的寝室里响起不亚于三个人均匀的呼吸声时,纪如萱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但很快就被一阵异常的骚动惊醒。就在她皱起眉头,仔细回忆刚才那阵骚动是梦中幻觉还是真实经历之际,下铺响起了张佳茗低低的问话声。“刘晓晓,是你吗?怎么回事?”
“没什么,做了个恶梦。”刘晓晓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
“噢,那就待会儿再睡吧,免得又接着刚才那个梦做,我有好几次都是这样的。”
刘晓晓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咝”了一声,自语似的说道:“我好像不是被吓醒的……脑袋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张佳茗劝慰道:“别胡思乱想了,静静心就睡觉吧。”
刘晓晓“嗯”了一声,话音刚落,卫生间那边突然想起一阵“呜呜咽咽”的怪声,纪如萱听得真切,一骨碌爬了起来,转头看向卫生间紧闭着的那扇乳白色的小门——那个“女人”又来了!
“萱萱,你也醒了?”
刘晓晓下床后,飞快地爬上纪如萱的上铺,毫不客气地钻进她的暖被窝。“我一个人在下铺害怕。”停了下压低声音颤巍巍地问道,“那是……什么声音啊?”
纪如萱摇了摇头。很快张佳茗也下了床,站在床前,用一种决绝而坚毅的目光往上铺两人的脸上扫了一遍。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说,“咱们一起冲进去看个究竟怎么样?”
刘晓晓顿时面露惧色,看了看纪如萱:“我……我有点害怕。”
被她这么一说,纪如萱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在瞬间溃散了。确实,恐惧是一种会互相传染的情绪。
“我看还是算了……”犹豫片刻后,纪如萱无奈这样说道。
“万一里面有什么东西的话……我们不应该冒这个险。”
张佳茗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睡得像头死猪一样的牛芳突然间醒了,推开被子,连拖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往卫生间跑去,嘴里还小声抱怨着:“奶奶的,难道是晚上喝的冰粥有问题?”
“哎,牛芳——”最早反应过来的纪如萱大叫一声,但这时牛芳已经拉开了卫生间门,“我要蹲大号,出来再说!”
“砰”地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纪如萱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与此同时,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住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刘晓晓。她甚至能感到对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谁在浴室里头?脑子有病啊,这么晚了还在洗澡!”——卫生间门后响起牛芳瓮里瓮气的声音。三人互相望了下,俱是一脸惊诧。
惶恐中,纪如萱花好长时间才想起来,她们的卫生间分为两个隔间——左边是洗澡间,右边是洗漱间。马桶就装在洗漱间里侧的拐角处,左边有一道水泥隔板,就是它将卫生间一分为二。
纪如萱突然想起什么,忙抬起头,朝邱素灵和林颖的床铺望去,两人全都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缩在被窝里,估计正在做着美梦。
那么,这三更半夜的,是谁在里面洗澡呢?会不会是牛芳看错了?
就在纪如萱胡思乱想之际,卫生间的门又开了,牛芳一边提裤子往外走,嘴里一边嘀咕:“大半夜的洗什么澡啊,真是犯神经……”
“牛芳!”刘晓晓抢先叫了她一声,颤巍巍地问道,“你说有人在里边洗澡?是谁?”
“晓晓那个神经病!”牛芳脱口而出,尔后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发现刘晓晓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
“你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啊!”牛芳大叫一声,猛地向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睛,看了看刘晓晓,又侧头看了看刚被她推开的卫生间门,愣了起码有十秒钟,然后踉踉跄跄地再一次向后退,不小心碰翻了一个三条腿的铁凳子,倒地时发出清脆的“咣当”一声,将一直在跟周公约会谈心的林颖和邱素灵两人也惊醒了,同时抬头朝床前望去。
“牛芳,你疯了啊!”邱素灵朗声骂道。
“是疯了,”纪如萱小声喃喃自语,“简直太疯狂了……”
因为突来的变故,几人都忘了有关神秘哭声的事情,等到纪如萱想起来时,那哭声早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就像它最初响起时那样,神不知鬼不觉。
清醒过来的牛芳,断断续续地道出了自己进卫生间后的离奇经历:起初只是听到隔板那头——也就是洗澡间里面传出哗哗的水流的声音,好像有人在里面洗澡。牛芳感到纳闷,于是伸手推开了洗澡间的门(门就在马桶前面不远的位置),便看到刘晓晓光着身子在里面淋浴,这才说出了那番好奇的话。但刘晓晓似乎一直都没看到她,兀自一边冲澡一边小声嘀咕着:洗干净好上路,洗干净好上路……
牛芳当时一心想着“做完蛋糕”回去睡觉,所以也没有多想,就把洗澡间的门又关上了——牛芳没有上厕所时喜欢让人在旁边看着的怪癖,尤其是蹲大号的时候。完事之后,牛芳就快步跑出了卫生间,打算上床接着做刚才的美梦,不曾想竟看到又一个刘晓晓坐在纪如萱床上,还跟自己说话……
听完她的讲述,在场几人都感到了阵阵的寒意,尤其是刘晓晓,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当时看到‘晓晓’在里面洗澡,就不觉得奇怪吗,这大半夜的,她犯病啊!”外表最为冷静的邱素灵冷冷问道。
“我不说了吗,当时我脑袋昏沉沉的只想睡觉,再说我还以为晓晓是出去泡酒吧刚回来——她在老校区经常这么干,你们都知道的。回寝室洗个澡再睡觉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说到这,牛芳抬头瞅了眼一直垂头坐在对面床上的刘晓晓。
“我们寝室……不会闹鬼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了一下,纪如萱想说几句反驳的话好让气氛不那么紧张,但张了张嘴,到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晓晓突然从床头抓起手包,拉开拉链,将手机掏了出来。
“喂,张叔是吗?你用最快时间帮我在南理工大附近找一套房子,够六个人住的……对,越快越好……好的,到时联系,再见。”
放下手机,刘晓晓抬头冲众姐妹苦笑起来。“这寝室没法住了,我们换地方吧。”
没有人表示反对。
纪如萱本想对她说,问题也许不是出在寝室里,想了想,这样说只会火上浇油,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不管芳芳看到的是幻觉还是什么,希望大家尽快忘掉这件事,再也不要提了。”
发生事情的第二天便是星期六,刘晓晓的阴历生日。然而,因为昨晚那件事的发生,刘晓晓情绪十分低落,本不打算庆祝了,但姐妹几个不依,说是正好可以借此来冲冲霉运,过完生日,以前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就全都过去了,明天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这的确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尽管最终没能实现,起码这个生日会让刘晓晓多了一份美好的回忆——假如她还可以回忆的话。
今天是刘晓晓二十岁生日,也是她最后一次过生日。
悲剧发生后,纪如萱等人每次回想起刘晓晓生命最后一天发生的那些事,都感到不可思议——死亡的预兆从当天早晨就出现了,只是当时没有人在意到,例如,刘晓晓清早起床后当着姐妹们的面给父亲打了个电话,一番闲话后突然说道:“爸爸和妈妈以后要多注意身体,我以前太任性了,老惹你们生气,以后绝对不会了……”
上午在许由市市中心逛街时,刘晓晓送了每人一只“LV”的挎包,加起来总价不下两万块钱。几人坚持不要,刘晓晓便笑嘻嘻地说道:“你们收下吧,这是我最后一次送你们礼物了,以后再也不送了,这总行了吧?”
几人当时还以为刘晓晓是害怕她们不愿收下,故意找的说辞,后来才知道,刘晓晓以后确实不会再送给她们礼物了,是没有机会再送……
在市中心乱玩了一天,傍晚时一行人回到南理工大,但没有马上返校,而是来到学校附近一家相对像样一点的饭店。坐下刚点完菜,张佳茗的手机就响了,出去接完电话,回包间后声称男友有急事找自己,必须马上赶去市里一趟,今晚可能不回寝室了。
“那你路上小心一点。”
刘晓晓笑着说道,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虽然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但我一定也会想你的。”
纪如萱从她话中听出一点不对劲来,张佳茗一走,便问她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啦。”刘晓晓调皮地眨了眨眼。突然包间门被推开,刚拿菜单出去那个女服务员又走了进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说起话来细声慢语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只有少女才会有的害羞。
“不好意思,我们店里没有‘一品黄山’啤酒。换成‘青岛啤酒’可以吗?”
“你刚才怎么不说?”邱素灵冷冷说道。
女孩头一低:“我也是刚才知道,对不起……”
“我们还没在一起喝过白酒吧?要不要试试?”刘晓晓提议道。
“不喝不喝!”女生们都摆起了手。
“今天我生日,你们就依我一次吧,又不喝多。”说完不再给众人有反对的机会,抬头对女孩说道:“来一瓶半斤装的‘五粮液’吧,据说那酒度数不高,喝不醉人的。”
女孩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家饭店门面不小,没想到竟会雇这种连话都不会说的小丫头当服务员,真是想不通。”邱素灵撇着嘴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牛芳不满地白了她一眼,“我上次跟鬼子他们来这吃饭时,听这里的老板说,这个女孩今年刚高中毕业,为了给她妈妈看病才出来工作的,高考都没有参加。她妈妈得的是肝癌。”
“原来这样……”刘晓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生日宴一直进行到九十点钟,众人才意兴阑珊地离开饭店,返回寝室。
休息片刻,姐妹们便簇拥着刘晓晓坐到写字桌前,桌上摆着一盒生日蛋糕,是大家凑钱买的,钱是小事,为的是个意思。
“来,开始许愿吧。”蜡烛全部点上后,牛芳站起来按灭了电灯。几人围坐在刘晓晓身边,等待着二十岁的刘晓晓开启生日最重要的仪式:许愿,吹蜡烛。
“我的愿望是……”刘晓晓左右瞅了姐妹们一眼,缓缓说道,“希望凡是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能一生幸福……”
牛芳忙拿胳膊捅了她一下:“生日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就不灵了。”
刘晓晓只是笑笑,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
接下来是分吃蛋糕。像所有爱闹的年轻人那样,蛋糕是吃的少,用来砸人的多,不过好在地点是在寝室而不是饭店包间,大家总还有点顾及,害怕假如真弄得哪里都是蛋糕的话打扫起来实在麻烦,尽管如此,等到游戏结束时,地上已然脏乱得不成样子,几人脸上、身上更是惨不忍睹。
不过,最重要的是大家玩的都很开心。
吃过玩过,一向热爱勤劳的林颖带头打扫起寝室卫生,其余人轮流去洗澡,剩下的给林颖帮忙,就这样总算赶在十点半熄灯之前将屋子收拾干净了,每个人身上也洗得干干净净,分别躺在各自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这期间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当轮到刘晓晓进去洗澡时,她犹豫着不敢进去,个中原因不用明说,最后还是牛芳主动提出与她一起进去洗澡(牛芳可能比刘晓晓还害怕进卫生间),事情才算解决。
与平常不同的是,这天晚上刘晓晓成为了谈话的中心,别人——包括牛芳这样的千年话痨也成了听众之一。刘晓晓的话真多,从小学一直说到大学,说到初恋,说到第一次与人接吻和那个那个时的感受,说她后悔高中时玩的那几次一夜情……她就这样不停地说话,完全不在乎身边人是不是在听。事实当天晚上,大家的确是在她没完没了的说话声中进入的梦乡,直至刘晓晓自己也睡着了,嘴里还在咿咿呀呀地说话——梦话。
这个时候,纪如萱也在做梦。
她又梦到了那个神秘男人——上次在梦中带她走进现实中真实存在的教学楼的男人,这一次,居然领着她来到了死亡钟楼。
男人走在前面,时刻与她保持一个身子的距离。他走的很慢,但不知为何,纪如萱总是没办法超到他的前头,尽管她十分想看清他的长相,或者说看看他到底是谁。
一切都与纪如萱先前的“幻想”一样——长长的过道走完,是一间与入口处相同大小的房间,没有什么摆设物件,地上到处堆着黑乎乎的垃圾和旧报纸。与过道的相对方向、房间的另一侧,有一架能够通往二楼的木制旋转楼梯。男人丝毫不迟疑地踏了上去,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是楼梯在颤抖。大概是受这声音提醒,纪如萱恍然清醒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终于第一次站在与男人并肩的位置,连忙转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侧脸……
仅仅只是这一面之缘,就在纪如萱想仔细看清楚这张脸时,耳边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纪如萱战栗着醒来,意识尚未恢复,便已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着了。
纪如萱猛地坐起来,伸头向下铺看去——
熊熊火光照亮了整个寝室,然而由于浓烟的阻挡,纪如萱没能一下子看清那个在火光中狂舞的身影是谁,她甚至以为眼前这一幕仍发生在梦中,直到有人哑着嗓子嚎了一声:“救命——”纪如萱才真正缓过神来,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
在火中“舞蹈”那个人是刘晓晓。
凌晨三点,也就是出事后的半个小时,刘晓晓便被救护车载到了医院。由于抢救及时,性命是保住了,而且伤势不算太严重,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事发第二天上午,纪如萱等人以现场目击者的身份被请到了警察局,接受例行问话。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面对年轻刑警的提问,纪如萱实话实说。
“我醒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几个吓得不知所措,只好打120,然后邱素灵去卫生间端来一盆水,泼在晓晓身上,火幸好灭了……”
年轻刑警点了点头,问道:“你刚才说,寝室大门在你们睡觉时候一直是锁上的,你能确定吗?”
“是的。”纪如萱点点头,“在等救护车来的时候,为了排烟,我还特地过去把门打开,所以记得清楚。”
“那么,门从外面锁不上吗?我是说,假如有人从屋里出去,有什么办法能锁上门吗?”
“不可能的。”纪如萱想也不想答道。
“寝室门用的是那种老式插锁,只能从里边插上。警官,你们是不是怀疑……是人为纵火?”纪如萱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年轻刑警爱莫能助地摆了摆手,“不过,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确定吗?”
“当然。等现场勘查的结果出来,基本上就有结论了。”说到这里,年轻刑警顿了一下,突然语气飞快地说道,“问句不该问的,假设是人为纵火的话,你认为谁最有可能?”
纪如萱立时瞪大眼睛。
“只是假设一下,你尽管大胆回答,没关系的。”
纪如萱怯怯问道:“你指的是……我们寝室的人?”
“你刚才也说了,门一直是锁上的,而且你们寝室在七楼,案犯总不可能是从窗户爬进去作案的吧?”
纪如萱听罢坚定地摇了摇头。“绝对不是我们寝室人干的,我敢保证!”
年轻刑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么,请问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呢?”纪如萱早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按说,火如果是一点点烧起来的话,刘晓晓肯定一早就会被疼醒,更不会弄得满身是火了,所以纪如萱猜想,火肯定是一下着起来的。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好在对这个问题那个年轻警察没有隐瞒——“据初步现场勘查的结果来看,受害人所穿的衣服和当晚使用的被褥上很可能带有某种易燃物质。”
“易燃物质?”
“比如汽油、甲烷、红磷等等遇火就着的化学物质,具体是什么还要等化验结果出来。”
原来如此。纪如萱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各自接受完问话,四个人(张佳茗从昨晚离开一直没回来)一起乘公车返回学校,途中,几人互相打听了对方在警局接受问话的过程,才知道被问的都是差不多的问题,大家的回答也都差不多,都提到了那个“扔不掉”的诅咒娃娃、寝室夜半时经常会响起的奇怪哭声、牛芳在卫生间的离奇见闻等等一系列不太正常的事情。
“我早在暗地琢磨这些事情了,但一直没什么头绪,我现在就想知道,晓晓出事的起因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的,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说到这,邱素灵的眉头皱了起来,陷入思考之中。
“假如是意外的话,火是怎么着起来的呢?哪来的火源?所以……”纪如萱没往下说。不是不想,是不敢。
邱素灵不屑地“哼”了一声,用与谈正事完全不相符的调侃口吻说道:“照你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放火了?让我猜猜,这个人是谁呢?”言毕用手托住下巴,先朝林颖脸上看了看,又转向牛芳。
“看什么!”牛芳生气地嚷起来,“你不是怀疑我吧?”
“不关我事,”邱素灵笑着耸耸肩,“是萱萱说火是人放的,当天晚上就我们几个在寝室睡觉,门也一直锁好的,不是咱们干的还能是谁呢?”
纪如萱瞪了她一眼:“我是就事论事!你别这么激动好不好?”
“你们别吵了,”林颖烦乱地摆摆手,“等晓晓没事了,她自己会说出真相的,我们现在再怎么瞎猜也没用。何况我们也不是警察呀。”
纪如萱赞同地点点头,将目光移向车窗外,一个在路边走路的男人正好也在朝她这边看,两人目光交汇的一刻,纪如萱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一下,正要看个清楚,车子已经开出很远了,那个男人跟随他身后那栋高大的建筑物一起都被甩在了后面,转眼看不见了。
刘晓晓原先用的被褥、枕头、席子等床上用品全被警方取走了,据说是要化验,所以她原先睡的床现只剩下一张空铺,即便这张空空的木板床,上面也还有那天火灾留下的印记——床板上一片焦黑,具体不清楚是火烧还是烟熏的。
看到它,纪如萱等人难免回想起那晚火灾发生时的情形,心里便是一阵慌乱,于是找了一些旧报纸铺在上面,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是下意识逃避现实的做法。
张佳茗是出事第二天下午才返校的,没人有心情打听她去了什么地方。张佳茗刚回学校便听说刘晓晓的事,正在向纪如萱等人打听详细情况,就被寝室管理员叫走了,说是刑警队来人找她了解情况,正在校领导办公室等着。
张佳茗离开后,牛芳和邱素灵开始收拾东西——今天是周六,这两人家都住在安徽,离许由市不是太远,打算像往常那样回家过周末,周一下午赶在上课之前回来。
“我还是不走了吧。”
邱素灵停下手头的活计,抬头看了室友们一眼。“万一晓晓这两天从特护病房出来,我也好第一时间过去看看。你们说是不是?”
纪如萱摇摇头:“哪有这么快,你忘了医生说的,起码要观察个把星期才能转到普通病房,现在反正也不给探视,你们还是走吧。”
“也对。”邱素灵想了想说道。很快两人收拾完东西,互道再见后出门而去。
林颖坐在床上绣起了十字绣,这是她打发无聊时间的唯一消遣。纪如萱可没这个要以很强的耐心做支持的爱好,于是找出几天前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萌芽》,坐在床上看起来,免得太闲了容易胡思乱想。她更不想跟林颖讨论晓晓的伤情,那只会让两人更加担心和困惑,林颖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安于绣她的十字绣。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纪如萱在书中看到那个贵族的帅小伙内格雷尔第一次出场的情形时,一直放在身边的手机突然响了,声音之大,把纪如萱吓了一跳(多半是看书太过投入),拿起来一看,是个没见过的陌生号码。
“喂,纪如萱吗?我是杨川。”
“呃……”纪如萱没想到是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没有吃饭吧?我就在你们楼下,赏个脸吧,正好有件事情跟你说。”
“什、什么事?”
“下来再说吧,快点啊。”说完不等她回答就把电话挂了。
“真是霸道……”纪如萱喃喃说道,愣了几秒钟,突然笑吟吟地抬头看向林颖。“林颖啊,你饿了吧?走吧,一起去吃饭如何?”
林颖仍忙着手头的活计,头也不抬地说:“我才不当电灯泡呢,不然人家得恨死我了。”
“啊!你不要胡说,我几乎都不认识他的!”
“但人家请的是你,我去的话算什么。呵呵,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哦。”
“滚滚!”纪如萱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穿好鞋袜,临出门前突然想起件颇有蹊跷的事,回头叫了林颖一声:“对了,我接电话时好像什么都没说啊,你怎么知道有人约我?而且还是那种……”
林颖捂嘴窃笑起来。“你接电话时,全写你脸上了。”
“晕。”
刚走到门口,身后又响起林颖调侃的声音:“你们别到人多地方啊,小心被小楼看到,解释不清……”
“去死!”纪如萱飞快地跑掉,没有听到身后寝室里响起的一声颇有深意的叹息。
林颖那句话简直就是个预言——
纪如萱与杨川一起来到食堂,打好饭,刚找到地方坐下,连话都没说上几句,纪如萱偶尔一抬眼,看到蒋小楼嘴里叼着烟走进食堂,吊儿郎当的,往售饭窗口那边走去。
“喂,小楼!”犹豫片刻后,纪如萱决定还是主动招呼他。这是女生的小心机,其意义不言而喻。
蒋小楼挠着头发走过来,先是看了杨川一眼,便跟没事人似的问纪如萱:“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吃饭?”
“嗯,饿了。”纪如萱随口回答,“你手机怎么了,电话老打不通?”
“不会吧!你什么时候打的?”
“哼,这两天打了起码有十几个,老是无法接通,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纪如萱故意撅起了嘴巴。
“有这种事?”蒋小楼诧异地挠了挠头。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蒋小楼,这位是我同学,叫杨川。”
“你好。”杨川彬彬有礼地朝蒋小楼点头,后者只是咧了咧嘴,便低头对纪如萱道:“我还有事呢,得走了,你继续吃饭吧,吃完早点回寝室。我走了。”
“哎,你这就走?”纪如萱别有意义地叹道。
蒋小楼看了她一眼,突然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你得陪我去一趟市里,就是现在,有件事情非要你去办不可。”
“现在啊?”纪如萱“不情愿”地嘀咕一声,回头冲杨川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你也听见了……”
“没关系,忙正事要紧。”
“嗯,改天有空我请你吃饭。”
“好,再见。”
出得食堂,两人手拉手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停下来,纪如萱一脸坏笑地看着男友的侧脸。
“快说吧,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让本小姐去办?”
“办你个头!”蒋小楼瞪了她一眼。“你没事了吧?那就快回寝室,我要回去写程序去了,人家催着要呢。”——在纪如萱眼中,蒋小楼唯一的特长就是会写程序,经常能捞些外快。
“好啊,那我继续去陪那个谁吃饭了,仔细想想,人家长得也蛮帅的……”
蒋小楼不情愿地叹了口气:“走吧。”
“去哪啊?”
“带你吃饭!”
“呵呵,好的。我们去吃‘淮南牛肉汤’去。”
望着两人逐渐被夜色吞噬掉的身影,在远处一直默默注视着他们张佳茗,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快步跟上。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纪如萱二人身上,似乎没注意到在自己身后、大约二十米外的地方,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她的后背上,那眼神无比狠毒,像要刺穿她的身体似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然而,究竟谁是黄雀?
一抹狡黠的微笑在张佳茗嘴边浮现。
吃饭时,两人无可避免地谈到刘晓晓,谈到那场离奇的火灾。这件事现已闹得满校风雨,蒋小楼自然也听说了,只是不清楚详情,于是问纪如萱:“你醒的时候,有几个人已经醒了?”
纪如萱想了想道:“当时没注意看,好像都醒了吧。”
“那除了你,另外四个人都有嫌疑。”
“为什么除了我?”
“因为我相信你呀,笨蛋。”
纪如萱无语地咧了咧嘴——这个动作是跟蒋小楼学的,咧嘴是蒋小楼的招牌动作。“不过你还是说错了,当晚张佳茗没在寝室睡,她去市区找她男朋友了。”
“这么巧?”蒋小楼皱起眉头,“你上次说,是张佳茗带你们去的钟楼,然后才看到那个诅咒娃娃,是这样吧。”
纪如萱愣了一下,点点头。“不过——”
“刘晓晓第二次看到娃娃时,张佳茗在场吗?”蒋小楼打断她,飞快地说道。
“啊,我想想……好像不在,应该是去吃饭去了吧。”
“其余人呢?”
“都在。我记得清楚,当时她们几个刚从食堂回来。然后邱素灵就找刘晓晓借钱了。”
蒋小楼点点头。
“刘晓晓的手包当天是放在身上,还是丢在寝室了?”
“这个不清楚,她没说。”纪如萱咬了一口烧饼,不满地说道,“我发现你很像上午负责给我问话那个警察,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都问。”
蒋小楼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双手托着下巴趴在桌上,大脑在飞快地转动。良久,他终于拿起筷子,将碗里剩下的牛肉汤两口扒完,开始侃侃而谈:“假如真是人为纵火的话,嫌疑最大的有两个人,第一个就是张佳茗。乍一看好像什么事都与她无关,尤其是事发当晚她连寝室都没回。但也说不定她是在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不在场证明你知道吧?”
纪如萱点点头。“推理小说里的那一套呗。”
“另外,你们寝室几个人里,只有她一个人是外来的。她是学什么的?”
“电子系的吧,好像是。”
“电子系……”蒋小楼沉吟起来。
“还有一个人是谁?你刚说的,有两个人嫌疑最大。”
蒋小楼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八点了,我真得回去了,再晚的话今晚怕是搞不定了,我明天还要去市区看房子,下次再帮你分析这些事情。”
“你真打算在这边开公司了?”
“不多赚点钱,以后怎么养你。”蒋小楼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说真的,你们寝室最近怪事不少,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别让我整天为你担心。”
“我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
饭后,两人一起返回学校,蒋小楼将纪如萱送到寝室楼下,看着她走进电梯间,这才转身离开。
其实他还是蛮关心我的。纪如萱甜丝丝地心想,上到七楼,刚出电梯门,手机就响了。纪如萱瞅着那组陌生号码看了半天,突然想起是杨川的手机号,心下一紧:他不会又请我去吃饭吧?
犹豫片刻,纪如萱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纪如萱,吃过饭了吗?”
“是是,吃过了。”纪如萱匆忙回答,电话那头马上传来一阵轻笑。
“真遗憾,今晚没能跟你一起吃饭。不过,你还记得我先前说的吗,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既然没能当面说,我就在电话里说吧。”说到这里,杨川轻轻咳嗽了一声,换了一种比较适合说正经事的语气,“你可能不知道吧?这几天……一直有人在跟踪你。”
纪如萱顿时呆住了。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刚到这个校区的那几天,时常会有种被人从后面窥视的感觉,尤其是走在路上的时候,还因此被邱素灵笑话成神经过敏,自己也就这么相信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纪如萱紧张地问。
“咱们认识才多久呢,就是最近几天。”
“最近几天……”纪如萱喃喃自语,最近一直都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了呀?难道是习惯成自然,已经麻木了?
“而且,跟踪你的人还不止一个,说出来你可能会害怕,一共有三个人。”
“啊?”纪如萱差点瘫倒在地。
“有一个女的,两个男的,不过,那个男的跟踪的目标好像是那个女的。我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劲,所以决定还是告诉你。”
纪如萱颤声问道:“那跟踪我的人,你认识吗?”
“只认识其中一个,说来奇怪,你知道他是谁吗?”杨川卖起了关子。
“谁?”
“你是谁!”声音变小,明显是说话者远离了手机。纪如萱愣了一下才想到,这句话可能不是跟自己说的。
“喂,怎么了?杨川……”
“啪”地一下,像是手机被摔在地上,接着就挂断了。
杨川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纪如萱急忙回拨他的电话,通了,但光听见彩铃里范伟一个人在那瞎掰:天是蓝的,海是深的,男人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说完一遍又一遍,但电话一直没有人接。纪如萱只好放下手机,脚不沾地地回到寝室。
张佳茗还是不知去向,寝室里只有林颖一个人,坐在老位置,绣着她好像永远绣不完的十字绣。
“你回来了,约会怎么样?我还在担心你不小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呢。”林颖捂嘴轻笑起来,一抬头,看到纪如萱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起码没有失身。”
“不过是失神。”
纪如萱没空再理她,拿起手机,又给杨川拨了一个电话。结果是同样的无人接听,就在纪如萱准备挂机的时候,电话竟然通了,杨川那带有一种特殊磁性的声音旋即传了过来:“不好意思,刚才有人找我。”
“谁啊?”
“我不认识。”
纪如萱顿了一下,问道:“那么,刚才你要告诉我的那个人是谁?”
“我不认识。”——还是这句话。
“我是说,你刚才不是说有人跟踪我吗?其中有一个是你认识的,是谁?”
“呵呵,我逗你玩的,怎么会有人跟踪你。”
“……”
“真的,我只是说着玩的,好了,我得睡觉了。改天有空再请你吃饭。”
电话再次被挂断。
纪如萱愣愣地举着手机,心情乱成了一锅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