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涯有尽头
黎明时分,纪如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是她自己的手机。正在困劲上的纪如萱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也没看屏幕,便按下了通话键。
然而,她一连喂了几声,对方都没有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纪如萱困劲消退了一点,她警觉地将耳朵紧紧贴在手机听筒上,果然,听见了微弱的喘息声,电话那头有人!
“你到底是谁?”纪如萱有点紧张起来。
“我……”
是一个男人,声音混重有力。有那么一瞬间,纪如萱觉得这个声音无比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跳动速度。
“小心你身边的人。”
“……什么?”
“嘟……嘟……”
电话挂了。
纪如萱愣愣地举着手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起日前在那本《天蝎森林》里发现的信纸,上面写的那句话也是“小心你身边的人”,难道刚才打电话的男人,就是那个“写信”给自己的人?他到底要自己小心谁,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纪如萱突然想到什么,忙将手机拿到眼前,调出刚才的通话记录,顿时,她傻眼了。
——已接来电的最上面一条信息、也就是刚才那个电话,来电号码处居然显示的是“号码不存在”这五个字。
难道真像蒋小楼一早告诉自己的:对方用的是网络电话?这么说,最早给蒋小楼打电话要他保护自己的也是这个男人了。他,到底是谁?
纪如萱此刻可谓是睡意全无了。她仰面朝上躺着,睁着眼,静静地思考着那些似乎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问题,最后,她只得放弃思考,否则脑袋就要炸开了。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纪如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天亮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况且这么多人在寝室,听着她们此起彼伏的鼾声,纪如萱多少增加了点安全感。牙刷刚放进嘴里,没刷两下,肩膀上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于是回头,“啊,牛——”“芳”字还未出口,嘴巴就被捂上了。
“别出声!”牛芳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放下了捂住她嘴上的那只手。
“干什么?”纪如萱诧异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发现她两只眼圈都是黑的,眼泡还肿得老高,显然是没有休息好,而且眼泪也没少流。
牛芳默默低下头,眉头紧锁,嘴巴张开,又闭上,光看这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到底怎么了?”
“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牛芳说话语气十分沉重,好像嗓子里堵了什么东西。
“你说吧。”
“我……”牛芳突然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我、我对不起晓晓……”
对不起晓晓?什么意思?
纪如萱刚要发问,突然听见卧室里响起穿拖鞋的声音,牛芳连忙止住了哭泣,擦了擦眼睛,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找机会再告诉你吧。”
很快有人走了过来,是张佳茗,皱着眉头看看牛芳,又看看纪如萱。“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哭了,怎么回事?”她低声问道。
牛芳摇摇头,转身走了。
纪如萱冲她苦笑道:“你要是晚一点来,我兴许就知道了。”
——这句话出口,纪如萱自己的心先“咯噔”了一下,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张佳茗会不会是特意过来的呢?为的就是避免牛芳道出那个秘密?
早自习的时候,纪如萱仔细算了一下,从昨晚自己回学校到今早天亮,自己接连遭遇了三件毫无头绪的怪事,先是奇怪的哭声,张佳茗到卫生间后看到了什么,不得而知。然后凌晨被陌生电话吵醒,那个男人让自己小心身边的人,至于是谁,没有说。
最后就是牛芳把自己堵在卫生间里,刚要道出所谓的秘密,张佳茗就赶到了,牛芳走人,自己自然无从得知那个秘密的内容。
有那么一会儿,纪如萱感觉自己仿佛就是宿舍楼下那个绿色的邮筒,肚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信件,但却不知道这些信的内容是什么,哪怕一封都不知道。自己也一样,一肚子的谜题,就是没有答案。纪如萱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好奇心和不安让她的内心充满了煎熬——就像有人对你说话说一半停了,那种感觉说不出的难受,而自己最近遇到的何止一个“一半”,简直全是“一半”,全都没有结果。
整个上午,纪如萱的心情充满了沮丧。
放学铃刚响,她便快步跑到牛芳面前,把她拉到门外走廊上的墙角处。“现在没有人在了,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牛芳迟疑地朝教室方向看了眼,只见林颖正一脸迷茫地朝这边走来,于是摇了摇头。“现在真不是时候。”
“连林颖也不让知道吗?”
“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牛芳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楼梯方向走去。林颖急忙跟了上去,还回头冲纪如萱耸了耸肩。纪如萱马上明白她的用意——两人日前说好的,要尽最大能力保护牛芳。可是现在大中午的,牛芳多半是要去食堂吃饭,总不会有人在食堂里害她吧?林颖这也要跟着,看来是过于小心了。
不过,纪如萱转念一想,多半是那场意外火灾对林颖的刺激较大,所以才会如此小心谨慎,避免牛芳重蹈刘晓晓的覆辙。想到这,纪如萱为林颖的行为感到很感动。
两人一中午都没回寝室,也不知道去哪了。纪如萱也没心思关心这个,毕竟是大白天的,又有林颖陪着,牛芳肯定不会有事。于是她翻来覆去地想牛芳早晨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我对不起晓晓。
难道,那场火是牛芳放的?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且不说自己牛芳不会这么干,退一步说,即使真是如此,牛芳应该绝对保密这件事才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起呢?是良心发现?那样的话应该去到警局自首,更不应该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了。
这些问题让纪如萱白白浪费了一中午的时间,最终也没个结果,看看表,已经两点一刻了,牛芳和林颖还是不见人影,她有点不放心了,想了想,还是给林颖打了个电话。
“我陪芳芳在后操场散心呢,你放心吧,我们一会儿就回去,直接去教室上课。”
就知道不会有事。纪如萱宽慰地想,且不管那些谜题的答案是什么,目前最关键的是牛芳的安全问题,一想到那个诅咒娃娃,以及背面那如鲜血一样颜色的文字,纪如萱的心就一阵抽搐。
尽管娃娃本身不会害人,但是,那个在娃娃背面写下这些字的人,肯定心怀叵测。
纪如萱突然想起,几天前蒋冰儿跟自己提过的笔迹鉴定的事,说是几天内出结果,现在快一周了,也应该有下文了吧。为什么迟迟不打电话过来呢?
下午上了两节没什么意思的电教课,在一间大教室里,课桌是双人的,林颖这个贴身保镖自然与牛芳坐一起,纪如萱则与邱素灵同桌。
“关于诅咒娃娃的来路,警方到底查没查?”课上到一半时,邱素灵突然小声问道。她早已从林颖那里得知了诅咒娃娃的事,说准确一点,是跟牛芳有关的那个娃娃。
“当然在查了,只是不知道查出头绪没有。”
“我估计没有。”邱素灵用圆珠笔头搔了搔脑袋,“要不,怎么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呢?”
“干嘛要通知我们,况且我们也是被怀疑对象呢……”
邱素灵生气地“哼”了一声。
“对了,你昨天中午说,林颖下午不上课是跟男生约会去了,你怎么知道的?”纪如萱突然想起这事,于是问道。
“不就是那个杨川吗,我在后操场撞到过他们一回,逼问林颖她才告诉我的。话说就是谈个恋爱而已,搞这么神秘干什么,真是想不通。”
“这我理解,林颖干什么都喜欢低调,而且追求杨川的女生那么多,要让她们知道了,还不把林颖烦死啊,这还是轻的呢。”
“丫的!”邱素灵顿悟过来,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你声音小点!”纪如萱连忙拽了她一下,抬头往讲台上看,那个秃老头正怒目瞪着她们这边,于是忙低头做看书状。装了几分钟乖孩子,再看那老头已经又滔滔不绝地讲上了,这才瞪了邱素灵一眼:“你找死啊!”
“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林颖也不说。那帮小女人,向来都是欺软怕硬,一个个嘴还特贱。”邱素灵忿忿说道。
“那是,假如把林颖换成你,肯定没人敢找你事。”
“我可不喜欢那种小白脸。”邱素灵撇了撇嘴,“真不知道林颖看上他什么了,还是你有品味一点,蒋小楼还是不错的。”
纪如萱“呵呵”笑了声,心里感觉美滋滋的。
“这周你回不回家,要回的话放学一起走。”
“放学?”纪如萱愣了愣,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明早正好没课,可以提前回家了。真是今日不同往时,纪如萱暗自感慨,以前自己总是把日期记得牢牢的,可最近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她的生活规律、思维规律整个都被扰乱了,想想多少有点杯具(没打错字)。
“我回不回去都行,我想……还是不回去了吧。”纪如萱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我有点担心牛芳。”
“是啊。我本也不想走的,但家里来电话,要我回去到派出所办什么户籍,不回去不行,真是麻烦。”
“你走你的,林颖估计也不走,有我们两个人盯着她你还怕什么。”
“嗯,那辛苦你们了。”
放学后,牛芳跟林颖两人连招呼没打就不见了踪影。纪如萱与邱素灵回寝室时,张佳茗正坐在床上看书,见她进来,笑着向她晃了晃书的封面。
“我从你床上拿的,随便看着玩儿,你现在不看吧?”
纪如萱看了眼书的白色封面,就知道是那本《海是天倒过来的模样》,是搬来之前买的书了,早就看完了。
“我看完了,你看吧,写的挺好的。”
张佳茗点点头,继续看了。
邱素灵随便收拾点了东西,匆匆走了。纪如萱知道,她要赶四点半那班长途车回安徽——她跟牛芳、林颖三人家都是安徽的。
安徽向来出美女。
邱素灵刚走不久,牛芳跟林颖就回来了,牛芳一回来就收拾起东西。
“你要回去?”纪如萱有些吃惊地问。
牛芳点点头。“好长时间没回家了,我也想回家看看。”
“噢……”纪如萱偷偷瞅了林颖一眼,意思说现在怎么办?
“有点闷闷的。”林颖说着走到里头去打开窗户,回去路过纪如萱身边时,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没关系,她在家里总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我想反而会比在这里更安全一点。”
纪如萱想想也是,于是对牛芳说,“你快给老邱打个电话,她刚走,你们坐一班车回去多好。”
“嗯,已经打过了,她在车站等我呢,我收拾好东西就去找她。”
得知她们俩将会坐一班车回家,纪如萱更加放心了。
牛芳收拾了一些小东西,装进刘晓晓生前送给她的那个“LV”背包里,神情黯然地同大家道再见,便走出了寝室。身影从窗外消失之前,她意味深长地转脸看了纪如萱一眼。纪如萱一愣,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追出门外,在楼梯口堵住牛芳:“你上次要跟我说的事情,到底什么事?”
牛芳突然流出两行清泪,紧紧握了一下纪如萱的手,旋即又松开了,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等着吧,好戏要开场了。”说完,丢下愣在一旁的纪如萱,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牛芳心里肯定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纪如萱醒悟似的想到:自打刘晓晓走后,牛芳每天都以泪洗面,纪如萱一直以为这是伤心过度的表现,毕竟牛芳一向都是很容易动情的人。然而就在刚才,看到她再次流泪的样子,纪如萱才终于明白,牛芳的眼泪不全是为好姐妹的意外离世而流,她看自己的眼神中除了悲伤,更多的则是透着另外一种情感:是愧疚吗?
纪如萱觉得,好像也不全是。
她越想越觉得迷茫。还有牛芳最后的那句话——好戏就要开场了。
究竟是什么好戏?
纪如萱站在楼梯口发了半天呆,突然林颖从后边走过来,歪着头看她:“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纪如萱垂头丧气地说道。
“呃,那我走了,我……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了。”林颖有点不自在地说道,边走下楼梯。
“你去哪啊?”
“我去……”林颖低下头,脸上微微泛起红色。
纪如萱突然想到什么,毫不隐晦地问道:“是不是跟某人约会去?”
“啊?”林颖嘴巴张得老大。
从这副表情看纪如萱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笑道:“杨川是个不错的男生,你好好把握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啊?”
“你快去吧,回来再慢慢说。到时候老实交代咋钓上这个帅哥的。”纪如萱故作轻松地开起玩笑,想藉此让自己的心情不那么沉闷。这也算是一种自我调剂吧。
“那我去了。”林颖朝她摆了摆手,快步走下楼梯。
回到寝室后,纪如萱随手拿起张茜茜前天还来的那本《天蝎森林》,躺到牛芳的床上(下铺就这点方便),无聊地翻看起来。过了不多会儿,张佳茗大概看书看累了,放下书,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她搭起话来——自打那晚在天台聊过一次之后,纪如萱觉得跟这个陌生女孩的关系近了很多,这一次两人同样聊的很愉快。
她们先是聊两人各自在看的书,然后由此聊到中国当代文学,再聊到西方古典文学,张佳茗看的书可真多,多到连向来把看书视为第一爱好的纪如萱都自愧不如。这场聊天进行了大约一个小时,期间纪如萱暂时忘记了长久来一直困扰自己的那些烦心事。但是,当一个话题又结束了,两人都暂时沉默不语的时候,所有的困扰又回来了,包括昨晚上卫生间突然传出哭声的那件事。
纪如萱犹豫了下,道出了内心的疑问,自然是卫生间里到底有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张佳茗正色说道,“但是,我有一种怀疑,目前还不敢断定是不是,所以打算迟些再告诉你。而且昨晚她们睡那么香,我怕吵醒她们。”
“那……现在可以说吗?”
“还是等等吧,现在很多地方我还没琢磨明白,即使说也说不清楚呀。”张佳茗说罢看了卫生间一眼,“你放心,等我找出真相,一定最先告诉你。”
人家都这么保证了,纪如萱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想了想道,“那么能先透露下大致原因吗?比如是不是跟迷信有关?”——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绝对没有。”张佳茗决然道,“不过,可能跟一个阴谋有关。我现在只能说这样了。”
纪如萱点点头,尽管还是对真相很好奇,但久悬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大半——只要跟迷信无关,那什么都好说。
太阳终于落山了,黑夜即将来临,一个白天又这样过去了。
纪如萱与张佳茗一同下楼,去食堂吃饭。就在两人掀开食堂大门的布帘时,远在几十里外的市区的蒋小楼,也同样拉开了一扇门——昨晚去过的那家西餐厅的大门,侍应生快步走了上来:“先生小姐,里边请。”
蒋小楼抬头一看,正是昨晚那个不分场合将化妆盒拿给自己的小伙子,本想就此事说他几句,一想到某人就在身边,还是忍住了,只瞪了他一眼,挑个座位坐下。
点完菜之后,蒋小楼便往椅背上一靠,仰着头,一句话不说,更没有看一眼坐在对面的美女——他公司的平面设计师,名叫于蝶,人如其名,像蝴蝶一样美丽。
“哎,你到底想什么呢?”于蝶看了他半天,终于不满地说道。
“想一件很重要的事。”蒋小楼歪了歪嘴,朝左右看了一眼道,“这个西餐厅是咱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吧?我记得我那天喝了一瓶干红,然后我们就去开房间了。是吧?”
“讨厌啊!”于蝶嗔了他一眼。
蒋小楼没有理会,接着又说道:“所以,我今天带你来这吃饭,就是希望有个完美的收场,在哪开始的在哪里结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于蝶正在拿餐巾纸擦刀叉的动作停了下来,像个不会动的木偶似的,两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蒋小楼的脸,这张脸真好看,却又冷酷无比。
良久,她平静地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那回事。”蒋小楼将脸侧到一边,正好看到隔壁桌的美女露在桌子下面的白皙光滑的大腿,一下来了兴趣,很想多欣赏一会儿,但又怕夏小蝶发现他的意图,于是定了定神,转回头看着于蝶道,“是这么回事,我……很喜欢你的身体,我开始以为只要我不喜欢上你,跟你保持这种关系没有什么,但是,事实证明这不可能,每次跟你在一起时,我总是想她——你见过她的,我觉得自己很可耻。真的,你应该能明白这种心情吧?”
于蝶嘴角弯起一抹冷笑。“现在觉得可耻了,你跟我睡觉的时候,为什么不感到自己可耻呢?”
“我感到了,所以我觉得我们是时候结束了。”蒋小楼语气很轻松地说道。这是他的一贯风格,他认为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不管是谈判还是干什么,永远不会落于下风。
“我想我没有伤害到你吧?毕竟当初我们说好的,谁都不付出感情。而且你一直都知道我有女朋友的,你还见过她。我们一毕业就要结婚的,这你也知道。”
于蝶眼圈红了,她微微低下头,强忍着哭泣的欲望,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喜欢上你。”
蒋小楼心下一惊,却仍面不改色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于蝶突然一把拽住他的手,颤声道:“你好好看我,我难道没她漂亮吗?我没她温柔吗?我哪里比不上她了!”
蒋小楼弯起两个指头,用指关节顶住鼻子下端,用力抽了抽鼻子——于蝶一直认为这个动作很帅,是个很高雅的癖好,同时却又充满男子性格。
“她没你漂亮,没你温柔,但是我喜欢她,我们毕竟在一起一年多了,所以……我只能跟你说对不起。”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于蝶的脸色阴沉下来,片刻,她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一直把我当成情人,那么找情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你预备怎么办?”
“我想好了,店子以后归你,我再不出现,不过你每个月要给我五千块,就算是租金,怎么样?”
“好,交接的事明天上班再说,蒋老板,再见。”于蝶站起来,快步走向餐厅大门,在出门前却又停下来,回头叫了蒋小楼一声,“等着吧,你会后悔的。”
也许吧,蒋小楼想,但就目前来看,自己起码摆脱了一个麻烦,这一点还是很值得开心的。于是,等于蝶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后,蒋小楼一边偷看着隔壁桌美女的大腿,一边给纪如萱打去电话。
“喂,我在西餐厅定了座位,就是我们昨天来的这家,你打车过来吧。晚点没关系,反正明天不上课,我们可以在这边过夜,呵呵。”
纪如萱在四十分钟后赶到地方,出租车确实快,但就是贵。
坐下之后,蒋小楼一边召唤侍者,一边问她吃什么。
纪如萱摇摇头。“心里不舒服,什么都不想吃。”
“怎么了?”
“不知道,坐车上就这样了,心里发慌,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纪如萱拍了拍心口,又自我安慰地说道,“不过也许是坐车坐的吧,我怕闻汽油味,你知道的。”
蒋小楼歪了歪嘴,“那就先喝点果汁压压吧。”转身刚要对侍者点餐,手机突然响了,是《圣斗士星矢》的主题曲,蒋小楼最爱的动画片,即使现在看电视时偶尔撞到这个动画片,还是会看得津津有味。
有人说,喜欢卡通片的男人都是好男人,蒋小楼觉得自己就是。
“是冰冰,这时候打电话给我干嘛!”蒋小楼小声嘀咕了句,看了纪如萱一眼,按下了接听键。
“喂?”
接着是半分钟的沉默,然后蒋小楼深吸了口气,说声“我知道了”,便挂上电话,用很奇怪的表情望向纪如萱的脸庞。
“怎么了?”纪如萱意识到不对劲,欠声忐忑地说道。
“这顿饭咱们吃不上了。”蒋小楼叹了口气,“是个最坏的消息,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嗯,你说吧。”
蒋小楼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搂着她的肩膀,用清晰而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听好,牛芳死了……”
纪如萱嘴巴缓缓张大,望着蒋小楼,有十秒钟左右大脑处于空白状态。
“你没听错,牛芳死了。”
“怎么会……”纪如萱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几十分钟后,两人终于赶到出事地点——南理工大的后操场。两人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围了很多人,几个警察和校领导正在大声喊话,劝说围观学生回寝室去,但效果不佳,走的人还没有来的多。
两人突破重围,来到警戒线前,却被警察给拦住了,蒋小楼只好打电话给蒋冰儿,告诉她自己的位置,穿着警服的蒋冰儿很快来了,看了一眼靠在蒋小楼怀里、表情木讷的纪如萱,叹口气道,“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尸体已经运走了,我们的人正在做现场勘察。”
“到底怎么回事?”蒋小楼问。
“我现在工作呢,回头打电话给你,快走吧,我得去忙了。”
两人只得离开。蒋小楼扶着纪如萱又出了校门,问她:“我们先找个旅社休息下怎样?你这样子,我不能让你回寝室。”
纪如萱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蒋小楼于是带她来到一家旅社,开了个双人房,进到包间后,纪如萱颓然坐倒在床上,抱着身边蒋小楼的肩膀,伤心地哭了起来。
“好了,哭出来就没事了,听话。”
“晓晓不在了……现在……芳芳也不在了……”
纪如萱哭了很长时间,后来累了,在蒋小楼的劝慰下躺倒在床上,盖上被子,还在沥沥淅淅地抽噎着,蒋小楼一直坐在旁边陪她,摸着她的脸,偶尔安慰一两句话。就这样过了个把小时,蒋小楼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眼,用最柔和的声音对纪如萱说道:“冰冰来了,我去楼下见她,你继续睡吧,我回来把事情经过告诉你。好不好?”
纪如萱听话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死于他杀,这个不用怀疑了,死者后背上那一刀能说明一切,直接刺进心脏,导致被害人当场死亡。”蒋冰儿感慨地摇了摇头。
“又是一个大学生,暧,这下我们压力大了,明天估计省厅就要下来人,不信你等着看。”
蒋小楼没空理会她的闲话,问道:“案子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把详细情况说我听听。”
“据现场血迹粘稠程度推算,案发时间应该是晚上六点左右,地点在学校最东北角那块草地上,你们刚才也去现场看了。报案时间是六点四十,当时一对情侣饭后到散步到那,看到躺在草地上的尸体,找到学校保卫科,然后报的案。”
蒋小楼冷笑道,“凶手可够狡猾的,那地方平时就没什么人去,又赶上吃饭时间,我看想找目击者怕是难了,况且当时天已经黑了,即使当然附近有人,也看不见凶手相貌。”
“对,假如有目击者的话,也不用等到那么晚才报案了。”
“现场勘查有没有什么结果?”
蒋冰儿耸耸肩,“足迹倒是有一大堆——泥土地嘛,就这一点好。但这么多足迹,根本没法判断哪个是凶手的,所以没用。其它就再没什么线索了,凶器也没找到,推测是匕首一类的锐器。”
蒋小楼沉思起来,场面陷入了沉默。
这时,一辆宝马车从两人旁边经过,一个年轻男子在车速未减的情况下摇下车窗,冲蒋小楼坏笑着喊道:“小楼不错啊,又泡上个警察美眉,今晚开房间啊!”
“我跟你姐开!”蒋小楼冲他骂了声,回头去看蒋冰儿,已是满脸通红。于是摊了摊手,“没办法,谁叫咱俩站在旅社门口呢,不开房间来这干嘛。而且……我早就说过吧,咱俩站一起特像情侣,所以也不怪人家误会。”
“滚!”蒋冰儿一拳捣过去,“你小子连你姐的便宜都敢占!”
“好,玩笑到此为止,说正事。”蒋小楼收住笑,换了一副严肃点的表情,说道,“我觉得,牛芳的死跟上次刘晓晓遇到的火灾,可能有很大联系。”
“老高也是这么说的。”蒋冰儿点点头,“毕竟两个人出事前都收到同样的诅咒娃娃,而且是同一个人所写的。”
“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蒋小楼来了兴趣,忙问,“是不是牛芳?”
蒋冰儿冷笑一声,“亏你还好意思夸自己是推理专家——假如真是牛芳写的,她就不会死了。总不会她自己杀自己吧?刀子还是从后背捅进去的。”
蒋小楼不理会她的奚落,继续讲述自己的推论:“现在案情很明朗了,在诅咒娃娃背后写的人,是在故意模仿牛芳的字体,目的大概是想干扰你们的视线,不过,凶手在实施这个计划时出了问题,牛芳的死就是证明。”
蒋冰儿瞪大眼睛:“这怎么说?”
“笨蛋,我说细一点吧——凶手模仿牛芳的笔迹在诅咒娃娃背面写字,目的是让人以为牛芳是纵火的真凶——因为刘晓晓收到娃娃不久就出事了,她的出事跟娃娃当然有关系,大家自然会认为,娃娃是谁弄出来的,谁就是纵火真凶。但牛芳现在死了,这个目的就达不到了——牛芳现在死于他杀,而纵火案和这个案子是紧密相连的,凶手是一个人,既然牛芳自己都死了,她还能是纵火的凶手吗?她又不是自杀,如此一来,在娃娃背后模仿牛芳笔迹写字还有什么意义呢……喂,这么高深的推理你能不能听懂?”
蒋冰儿白她一眼:“也就是说,牛芳一死,所有人都知道纵火的不是她,而是这个杀害牛芳的凶手。但假如杀牛芳的和纵火的不是同一个人呢?”
“不会复杂到这个程度吧?那样的话,何来两个一模一样的诅咒娃娃?”
“你的意思是,凶手宁愿暴露自己、也要杀掉牛芳的行为,不在他(她)原先的计划之内?”
“当然了,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如果不干掉牛芳,凶手就会彻底暴露,所以他(她)宁愿让你们知道纵火犯另有其人,也要干掉牛芳。”
“嗯,还有什么分析吗?”
“暂时没了,凶案刚发生,你也多给我点事情,我又不是电脑。”
蒋冰儿笑了笑,扫了一眼旅社大门:“萱萱在上面吧,她情绪怎么样?”
蒋小楼叹了口气,“最好的朋友死了两个,换成你呢?”
“说的也是,那你最近多陪陪她吧,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呵呵。好了,我还要回队里一趟,就不上去了,再见啊,有什么新发现及时联系我。”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呵呵,我穿这一身,谁敢惹我啊。”
“对,警察就是拿执照的流氓。”
“你放屁!”
午夜时分,两人都还没睡着,纪如萱已经不哭了,安静地躺在蒋小楼的怀里。两人不时讨论几句关于案情的看法。
“这下警察不用再怀疑我们几个了,牛芳出事的时候,我们几个都不在学校,只剩下一个张佳茗,估计也有不在场的证明。”纪如萱苦笑了一声,幽幽说道,“晓晓走的时候,我们最大的悲哀就是被当成犯罪嫌疑人,整天被调查来调查去,太让人伤心了,我们怎么可能伤害自己的好姐妹呢。”
“人家也是工作需要,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每个人都是怀疑对象。”
蒋小楼闻着从女友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不知是体香还是什么护肤品的香味,心潮一阵澎湃,两只手想要干点什么,却又觉得不太合适,毕竟她现在正在伤心的劲头上,需要的是安慰还不是别的什么。
“现在,晓晓一个人在下面不孤单了,芳芳去陪她了……”蒋小楼感到又有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到自己胳膊上,于是将她搂紧了一点,难得的深情地说道:“别的话不说了,起码咱俩都还好好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宝贝,你说我们今年就结婚怎么样?”
纪如萱沉默片刻,说道:“先等案情真相大白再说吧,不然我干什么都没有心情。这你能理解吧?”
“放心吧,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协助警方破案!”蒋小楼动情地说道。他是打心眼里想为女友做点什么,也好减轻自己因出轨而产生的愧疚感。他好色,喜欢追求新鲜刺激,这他自己并不否认,但是,他对纪如萱毕竟是爱的,无比深刻不可分离的爱,这也是他宁愿放弃投资全部家当的公司,也要与于蝶断绝关系的关键所在,一言蔽之:他不能没有她,愿意失去自己能失去的一切,只要她还在身边,这就是最大的幸福。有时候,很多人都觉得这是爱,的确如此,但更多的还是性格使然——蒋小楼骨子里是个典型的浪漫主义。为了“浪漫”,他们情愿放弃所有不浪漫的东西。
尽管这种“浪漫”很多时候就像一张隔天作废的报纸,但起码在今天,它是有用的,有这一点也就够了。
在爱人的拥抱和甜蜜的话语中,尽管好友的离去还是令她感到伤心难过,但是,她觉得自己手里还是握有幸福的,就像蒋小楼说的:只要他们两个人都好好活着,都还爱着对方,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怀着这种悲伤与幸福同在的情绪,纪如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蒋小楼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熟睡中眉头微蹙、呼吸时鼻翼上下阖动的可爱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浮出一抹发自内心地笑容。夫妻还是原配好啊,我以后再也不干坏事了。发出这样的感慨后,蒋小楼轻手轻脚地下床,到卫生间给许由市刑警支队长高飞打了个电话——高飞自打十年前进警队后一直就在蒋小楼父亲手下工作,关系自然不是一般的好,蒋冰儿能进警局工作,走的正是高飞这道后门,蒋小楼跟他自然也是相熟已久。
高飞可能在睡觉,电话响了好多声才接。
“老高,你这么早就睡觉了?”
“早?都三点了,我刚从队里回来,好不容易睡着,你小子真是见缝插针,快说,什么事?”
“跟你说正经事,你现在不是在办我们学校的案子吗?你明天叫人查查林颖、邱素灵、张佳茗三人今晚——应该是昨晚案发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一听他说这个,高飞顿时来了精神——警察的职业病,顿了顿,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情况?”
“现在还不好说,总之你查一下,没准会有发现。”
“这还用你说,已经在查了,有结果我通知你。”
“嗯,对了,我女朋友你就别查了,她今晚跟我在一起呢。”
“没准你小子做伪证呢。”高飞开了句玩笑,“好了,我记住了,去睡了。”
挂上电话,蒋小楼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回到卧室,一点困意没有的他坐在床上思考起来——为了让纪如萱早日走出好友离世的悲痛,为了让她觉得对得起她们,蒋小楼觉得,自己真得替她做点什么,当然让刘晓晓和牛芳复活是不可能的,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协助警方破案、捉到凶手。况且公司现在也没有了,可以说他全天都有时间来干这份新的“工作”,事实上,他也很喜欢侦探工作,尤其酷爱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