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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束康乃馨

牛芳的浮出水面,就案情本身来说无疑是一个突破性的发现,但由于这个结果大大出乎办案人员的预料,之前的推理被彻底颠覆和推翻,警方的侦查工作不得不重新确定方向,但因为牛芳已不在人世,很多事情死无对证、无从查起,侦查工作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这段时间最苦的是纪如萱——她打心眼不愿将牛芳和那场毁掉刘晓晓容貌的火灾联系到一起,尽管这很可能就是事实,所以,她一直努力避免想到这件事,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警方的调查工作上,她天真而单纯地期望,等到案情真相大白的那天,警察会告诉她,牛芳是被误会的,她不是凶手,否则的话,她不敢想象后果将会是什么样子。

现实真是太残忍、太可怕了。

为了能尽快开始新的生活,这天下午,三人终于决定要搬家了——林颖和邱素灵还不知道牛芳的“堕落”,否则她们可能会连想要开始新生活的这最后一点勇气也消失掉。

“萱萱,听说你跟小楼在校外租房子了?你真不打算搬去新寝室了吗?”

林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纪如萱点点头,坦诚道:“我没有力气再去适应新的环境了,而且跟小楼在一起,我心里能好受一点。”

“说的对。”

林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申请了走读,以后也要在校外住了。”

邱素灵坏笑道:“是跟杨川一起吧?”

“嗯,他一直都在外租房住的……”

“你们发展够快啊,这么快就同居了。”邱素灵将几件衣服塞到皮箱里,感慨地摇了摇头。“就我一个还是孤家寡人了,只能继续过集体生活。”

“那你也找一个吧。”

分别在即,三人都表现得很“快乐”,相互开着玩笑。

“好了,我先送一趟东西下去,杨川在楼下等着呢。”林颖说着往右腋下塞了个装满各类杂物的服装袋,左右手各拎起一个小箱子,有些吃力地往门口走去。

“我帮你吧。”纪如萱看她力不从心的样子,忍不住说了声。

“你东西也不少呢,我自己能行。”林颖回头冲她一笑,刚走到门口,一个宿管员阿姨突然从对面走来,将一个小本子伸到林颖面前。“你们两个办走读的,在这个责任书上签个名,以后出什么情况学校可不负责了啊。还有你,纪如萱,出来签名。”

“知道了。”林颖答应着,大约觉得右腋下夹的东西不易放下,便松开左手拎的小箱子,从宿管员手上接过所谓的责任书,摊放在旁边的窗台上,左手持笔在签名处飞快填上自己的名字。

“可以了吧?”

“嗯,可以。”宿管员拿起责任书,看了眼她的签名,“你用左手字写的不错啊,肯定练过吧?”

林颖笑了笑,又拎起小箱子,绕过宿管员向楼梯口走去。

在蒋小楼的协助下,纪如萱终于将全部家当弄到他们刚租的房子里——位于校门外不远地方的一栋民宅。“搬家真是个体力活啊。”进门后,蒋小楼气喘吁吁地往床上一躺,随口问纪如萱:“你一会儿还要去学校吗?”

“嗯,跟林颖她们说好晚上聚餐。我这就得走,先去老邱的新寝室看看环境怎么样。”

“好,晚上自己回来能找到这地方吧?”

“已经记住了。”纪如萱说着拉开房门,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上次跟我说过……关于左手写字的事,你还记得吧?”

蒋小楼“嗯”了一声。“不过可能是我想错了,既然娃娃是她亲自买的,在上面写字的估计也是她自己吧,哎不对,笔迹鉴定结果不是她呀!”——纵然聪明如蒋小楼,想问题时不免也有遗漏的时候。况且整个案子的线索太纷杂了,他一时没想起这个情况,也是情有可原。

“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这件事了,对了,你怎么想起提到这个?”

纪如萱并不知道他那套“左手写字”的理论具体是什么,仍旧用平常的语气说道:“哦,我是说,林颖好像会用左手写字。”

“林颖?!”蒋小楼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

“会用左手写字,这……跟案子有关系吗?”从蒋小楼的异常表现中,纪如萱隐约察觉到什么,弱弱地问道。

“太有关系了,走,咱们这就去警局!”

“现在?那……聚餐怎么办?”

“这辈子可能没机会了。”蒋小楼不由分说地拉起纪如萱,边往门外走,边拿起手机拨通了高飞的电话。

真相有时候就像埋藏在海底的宝藏,任凭你乘风破浪、使尽浑身解数,可能也难见其一面,然而一个不经意间,它可能会被一片海浪推上海岸,暴露在阳光照射的沙滩之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蒋小楼此刻就有这种感慨。接到他的举报,专案组马上对林颖展开了全面调查,然而结果却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高飞亲自打电话给蒋小楼,讨论这个事情。

“等一下……”听完高飞关于调查结果的讲述,蒋小楼沉吟片刻,说道,“你刚才说,牛芳遇害那天晚上,林颖说自己与杨川在一起吃饭?”

“对,那个叫杨川的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不在场证明没有问题。”

“他们在哪吃的饭?”

“在市区一家西餐厅,我们去走访了,一个店员证实了林颖的话,两人在西餐厅从五点半一直呆到七点,所以凶手不可能是她,你的那番‘左手写字’的推理我赞同,但放在林颖这也许只是个巧合呢?”

“巧合个屁!”蒋小楼不屑地骂了声,“你现在可以去逮捕那个店员了,他做了伪证。”

“怎么说?”

“那家店的名字是不是叫‘伯顿西餐厅’?”

“没错,你怎么知道?”

“哼,我一猜他们就要说那个地方。我在那家店里撞到过他们两回,但就是案发当晚没见着他们。”

“你当时也在那家餐厅吃饭?”

“我在那从五点一直呆到八点,你说呢?”

高飞更加惊奇了:“你吃饭怎么吃这么久?”

“我陪两个女人吃的,行了吧。少废话,你先传唤杨川跟那个店员,多吓唬吓唬他们,肯定能问出结果。”

“知道了,小楼,这次要是破案了,我们刑警队得送块匾给你!”

“你们能把案子破了,我送匾给你们都行!”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五个小时。

天快黑的时候,杨川从警局出来,径直回到了在校外的租住房中,林颖因为头疼已经早早地上床睡觉了。杨川开门的动静没有吵醒她。

杨川脱去鞋子,走到床前,定定地看着林颖蜷在被窝里的样子,看了有好几分钟,他脱去外衣,爬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林颖这才醒了过来。

“杨,你回来了。”

林颖伸手摸向他白皙的面庞。“吃饭了吗?你下午去哪了?”

“遇到个中学同学,在一起吃了饭。你呢?”

“嗯,吃了碗凉皮,呵呵,头有点疼,所以躺下休息会。”

“你……”过了会儿,杨川犹豫着问道,“你上次,到底为什么让我撒谎,说我们那天晚上在西餐厅吃饭?”

林颖身子颤了一下:“你问这干嘛?”

“今天警察来找我了,问了这事。”

林颖一下坐起来:“你说实话了没有?”

“当然没有。”杨川撒了个谎。“但是我很奇怪,牛芳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吧?”

林颖连忙摇头,“我跟她可是好姐妹,怎么可能呢。我上次让你撒谎,是不想让警察知道我当天回家给我妈上坟去了,你知道的,刑警队有个女的跟纪如萱很熟,如果被她知道了,一准会跟纪如萱说的。”

“那又怎么样?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啊,为什么不让人家知道你母亲去世这件事?”

“我不想被人当成是没妈的孩子……”林颖突然捂住嘴,小声啜泣起来。

“你刚说的话,都是真的?”杨川沉默半晌后说道。

林颖将脑袋埋在杨川胸前,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哽咽道:“杨,你现在可是我最亲的人了,我不会骗你的。”

可惜你不是我最亲的人。杨川心想,他不知道林颖为什么这么爱哭。下午那个警察跟他说的那番话又在耳边浮现,难道,躺在自己怀里这个弱弱的爱哭的女人,真是杀人凶手?应该不会吧。

当再也没有新的线索可供调查时,刑警队长高飞派人对林颖进行了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但仍一无所获,林颖除了每天上课下课,就是到街上买菜,回到租住房做饭与杨川一起吃,两个人俨然过起了夫妻一样的生活。

林颖的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高飞这才知道,再监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该做的事已经做完、该杀的人已经杀死,这个狡猾的凶手不会再有任何犯罪表现了。所以,眼前只剩下最后一个或许可行的办法:正面围攻。于是,高飞下令传唤了林颖,然后由他亲自负责问话。

看着眼前这个女生一脸委屈、伤心的模样,高飞明白,假如拿不出有力证据的话,她一定什么都不会说。于是,在绕了几个圈子之后,高飞突然问道:“牛芳遇害当天,也就是10月23号下午五点半到七点中间,你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

“我在——”

“别再说什么在餐厅吃饭了,杨川已经跟我们说了实话,还有西餐厅的那个服务生——杨川的表弟,也承认了撒谎的事实,所以,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林颖愣了一下,低下头道:“我……回了安徽老家,去给我妈上坟。”

“坐的长途汽车?”

林颖点了点头。

“是你们学校附近那个长途汽车站吗?”

林颖再次点头。

“几点的车?”

“下午五点三十五。之前我一直跟杨川在一起,你不信可以找他去问。”

高飞笑了笑,心想这个女孩果然狡猾,谈问题懂得避重就轻——五点三十五之前她去了什么地方,跟这个案子基本没什么关系。于是高飞紧盯着林颖的脸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吧?那个车站的进出口装有摄像头,所以,我们一早就调取了车站10月23号当天的视频档案,反复看了十几遍,并没有看到你。这说明什么呢?”

林颖不禁皱起了眉头:“我刚刚才告诉你我当天回老家了,你们怎么会一早就去查了呢?警官,你这样说话很不负责任吧。”

“你是刚才交代的没错,但是,杨川早几天前就交代了这条线索。你还记得你告诉过他这件事吧?”

林颖咬了咬嘴唇,用悲伤的语调幽幽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怀疑我?我跟牛芳是好姐妹,请问我有什么理由杀害她?”

“那视频的事,怎么解释呢?”

“我不知道,总之我就是坐那班车回的安徽。”

“票根还有吗?”

“早就丢了,我留那东西干什么呢?”

高飞冷笑一声。“林颖同学,我实话告诉你,关于你杀害牛芳的事实,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量有效证据,所以,还是请你老实交代吧,再顽抗下去也没任何意义了。”

“芳芳真的不是我杀的!”林颖喊起来,双手捂脸,委屈地哭了起来。“你们冤枉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是不是你干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再给你点时间。”说完,高飞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走出了审讯室。

蒋冰儿等专案组人员马上凑上来——蒋冰儿实际就是这个专案组的成员之一,负责文字记录工作。她一直没跟纪如萱说明这件事,是担心告诉她实情后会长期被她纠缠,问东问西,从而泄露真正的案情机密。

“怎么样?”审讯室的门关上后,蒋冰儿率先问道。

“很麻烦。”高飞摊了摊手,“她不承认咱们也没办法,总不能屈打成招。”

“那怎么办?我们又没有拘捕令,早晚要放人的。”

“放人不怕,找人盯着就行。”高飞叹了口气,“问题是她要老这样拒不交代,而我们又一点实物证据都找不到怎么办,唯一有点分量的所谓车站视频还是虚构出来诓她的,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呀。”

“也就是说……除非她主动承认,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除非有新的证据,能够直接证明她杀人。”高飞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本来还以为凭我的经验能对付得了她,看来,我是低估这个小女孩了……”

林颖被传唤到警局这天晚上,蒋小楼好不容易才将纪如萱哄睡着——她还不知道林颖已成为犯罪嫌疑人这个事实,蒋小楼怕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就没有告诉她。

蒋小楼在她身边躺了一会儿,心里憋闷得难受,索性穿上衣服,出门散步去。他沿着门口那条马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进了一家新开张的酒吧,要了一大听啤酒,坐在靠门附近的座位上独自喝起来,目光透过透明玻璃窗,毫无焦点地看着外面,即使偶有符合他审美要求的美女从眼前晃过,他也没心情看上一眼。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从吧台方向响起的一个男声吸引了他的注意:“老板,再来一听啤酒!”

声音有几分熟悉,蒋小楼朝那边扫了一眼,正好那个男人回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对上了。

“哈,蒋小楼!”

“杨川。”蒋小楼微笑着叫出他的名字。杨川显然喝了不少酒了,脸色通红,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坐在了蒋小楼对面。

“大半夜的,你不在家陪萱萱,跑来这里干什么?”

“萱萱不是你叫的。”蒋小楼淡淡说道,脸上却还带着微笑。

“叫一下怎么了,我叫一下怎么了!”杨川不高兴地嚷起来,蒋小楼没理他。过了不多会儿,他兀自安静下来,打了一个酒嗝,伸手指着蒋小楼的脸说,“我告诉你,那天我差点就亲到她了,就差一点点……”

“你喝醉了。”蒋小楼别过脸去,不想跟这个醉鬼一般见识。

“唉……”杨川突然叹了口气,小声嘀咕起来,“你真是好运气啊,找着萱萱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我就不行了,哈哈,一块膏药贴在我身上,我想甩也甩不掉了。”

“所以你就出来喝闷酒?”

“还有什么办法呢?”

“你不喜欢林颖是吧。”蒋小楼喝了口啤酒,随口问道。

“但她他妈的喜欢我啊!”杨川又嚷起来,蒋小楼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与平时那个彬彬有礼、充满绅士风度的男人真是判若两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很帅。蒋小楼暗暗心想,跟自己一样的帅。

杨川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酒话:“我想跟她分手,但我说不出啊,她说她是因为我才有勇气活下来,呵呵,可笑吧?说她爱我,说什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跟我在一起,她到底做什么了啊,真不知道——”

“你等等!”蒋小楼打断他的啰嗦,站起来,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视线落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上。“你刚才说,林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跟你在一起?”

“她是这样说的。”杨川叹了口气,“所以啊,我想甩掉她,但开不了口呀。”

蒋小楼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他用力想了片刻,终于有点眉目,于是晃了晃杨川的肩膀,“你先别醉了,回答我个问题,假如你甩掉林颖了,她会怎么样?”

“怎么样?会自杀吧。”

“我想,应该还有一种可能——她会交代一切罪行。”

“罪行?”杨川抬起醉眼看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她是杀人犯,牛芳就是她杀的!”

“啊……”杨川酒顿时醒了大半,张了张嘴:“不会是真的吧?”

“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她绝对是,她今天下午还被警方传唤了,但由于证据不足,又给放回去了。杨川,你愿不愿意帮我?”

“帮你什么?”

“你跟她分手,迫使她对人生失去希望,然后我自有安排,一定能让她说出真相。”

杨川顿时皱起眉头。蒋小楼又补充道:“我不跟你谈什么正义和社会责任,就算为了萱萱行吗?你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整天浑浑噩噩的,我想只有案情真相大白,她才能慢慢走出阴影,过回正常生活。我知道你也喜欢她,就算是为了她,帮我们一次,好吗?”

杨川愣了半天,终于坚毅地点了点头。“好,但我有要求。”

“只要不是跟萱萱睡觉,我都能答应。”

“你别这么早跟她结婚,给我一点时间,跟你公平竞争,行吗?”

蒋小楼望着眼前这副帅到近乎完美的面孔,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但还是咬着牙说:“没有问题!”

林颖早上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往身边摸了摸,空空如也,她顿时感到一阵失落和莫名的慌张。

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杨川打去电话,响了三声后,电话通了。

“杨,你昨晚没回来吗?”

“我以后都不会回去了。”杨川冷漠地说道。

林颖只感到脑袋里“嗡”地一声,一下跌坐在床上。耳边却又想起杨川的话:“我给你留了一封信,在餐桌上,你看过就知道了,再见。”

电话挂了。

林颖愣了有十来秒钟,跌跌撞撞地冲到客厅,果然,餐桌上有一张天蓝色的信纸,她双手颤抖着捧了起来:

林颖,对不起,我一直在欺骗你的感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瞒着你一辈子,跟你一起好好过日子,白头偕老,但是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从今后我再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即使你找到我,我也会把你当成陌生人一样。我心里没有你,从来都没有。

我心里只有纪如萱一个人,你应该知道吧?你想用自己的柔情来改变我,我知道,但感情这种事情真的很难勉强,我也尝试过去爱你,但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欠你太多,有机会我一定会还,但是你欠别人的呢?

好好想想吧。再见。

“我欠别人的,我欠别人的……”林颖喃喃自语起来,良久,她傻兮兮地笑起来,一转眼,看见餐桌上摆着一盘水果,上面放着把亮晶晶的水果刀,想都没想就拿了起来。

“呵呵,我谁都不欠,我谁都不欠……”

就在她扬起刀子,准备往胸口刺去的时候,门被人用力推开了,满脸泪水的纪如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蒋小楼和几个穿警服的人。

“林颖!”

纪如萱颤声叫她的名字,“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欠晓晓和牛芳的,你该还了!”

林颖打了个冷战,傻傻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纪如萱,良久,突然冲上去一把抱住她的脖子,像个受委屈的小孩一样放声大哭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蒋小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他还是赢了。

在警局里,完全卸下伪装的林颖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过程和动机,这是一个不怎么美丽的故事:

曾几何时,还在老校区的时候,她们五个人情同姐妹。与富二代的刘晓晓相比,林颖的出身则有着天壤之别——林颖还很小的时候,父亲患了重病,母亲倾家荡产为他看病,借了很多钱,但还是没能留住他——林颖三岁的时候,父亲死了,除了为他治病所欠下的债务,他什么都没有留下。为了还债和养活女儿,林颖的母亲白天作工,晚上去夜市摆地摊卖小饰品,因此,林颖小的时候,就深切地感受到了贫穷的苦难,逐渐养成了孤独而自卑的性格。一晃十几年过去,林颖考上了大学,母亲倾其所有供养着她。林颖十分体谅母亲,因此她的理想只有一个,就是好好学习,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多多赚钱,让母亲从此不必再劳动,也能吃得饱,穿的好,不用再为生活发愁。

然而,就在几个月前的一天,林颖接到了一个从家乡医院打来的电话,一个医生告诉林颖,她母亲昨晚在夜市摆摊,收摊过马路时出了车祸,肇事车辆逃了,好心人拨打了急救电话,现在母亲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要她快些送钱过去,不然就停止治疗了。

性格孤僻的林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找导员请了长假,带着自己暑假打工赚的几千块钱赶回家乡。

因为抢救及时,母亲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由于腰椎折断,她再也不能够站起来了。而且身上还受了别的伤,急需治疗。

林颖将身上的钱全部交给医院,然后走投无路之下,只好通过一个亲戚的帮忙,将家里唯一的房子卖了出去,用这笔钱,将母亲转到了许南县的一家医院——她必须得上学,也必须得照顾母亲。

从那时候起,林颖每天便在医院和学校之间来回穿梭,生活虽然辛苦,但她咬牙坚持,并且除了牛芳,没有对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因为贫困而造成的自卑心理,她害怕被人知道后笑话,害怕被人另眼相看,所以,即使同宿舍的几名好友也不敢说,但牛芳跟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正因为此,两人才报考了同一所学校,并主动要求分配到同一间宿舍。

牛芳劝林颖找刘晓晓帮忙,毕竟她们是好姐妹,而刘晓晓又是拥有万贯家财的大小姐,而且为人大方,乐于帮助别人。班里受过她好处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林颖的性格中除了自卑和自闭,就是倔强,尽管生活如此拮据,她仍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帮忙。她利用课余时间给人做钟点工,努力赚钱,伺候母亲。

一个月过去了,这天放学,辅导员叫住林颖,告诉她学校马上要评选一批优秀学生,每人发两千块奖学金和一份优秀学生证书。每个班级分给一个名额,她力荐林颖。

林颖十分高兴,因为马上快到母亲的生日了,母亲生平最喜欢的花就是康乃馨——尽管她从来没见过这种象征母爱的花,但是她听过,以往林颖跟她聊天时,常说以后赚钱了要买什么什么孝敬她,母亲只是笑笑,说你以后真要生活好了,能给我买一束康乃馨我就满足了。

这句话林颖一直记在心里。

在导员告诉她那个好消息之前,她就想过在母亲生日时送上一束康乃馨,让长期处在病痛折磨下的母亲高兴高兴,因此特地到花店去问,结果一束康乃馨竟要三百块钱,可卖房子的钱基本都给母亲治病用了,如今母女俩的生活来源全靠林颖在校外打工赚的钱,这些钱仅够勉强度日,哪里有闲钱去买这么贵的一束花呢?

现在,林颖觉得有希望了。离母亲的生日还有一个半月,而导员告诉她,奖学金应该一个月就能下来。于是林颖天天盼着,直到发奖学金的那天,导员亲手将一份优秀学生证书和两千块奖学金发到——刘晓晓手里时,林颖彻底傻了。后来她才知道,刘晓晓要的只是那个证书,好拿到父母面前炫耀一番,顺便多要几万块零花钱。为此,学习很差的她花钱买通了导员,弄到了这个名额……

第二天,正好赶上十一放假,母亲的生日就在十月七日,整整一个星期,林颖拼了命地到处打工,结果五号那天,她到一个富人家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赔掉了一个星期的工钱……

母亲生日当天,林颖找牛芳借了二十块钱——她只愿意接受牛芳的帮助,给母亲买了一块蛋糕,却没有康乃馨。晚上,母亲睡着后,林颖坐在病床边上,流了一夜的眼泪。

第二天开学了,林颖回到学校上课,刚上完一节课,医院就给牛芳打来电话——林颖没有手机,所以给医院留的联系方式是牛芳的号码。医生告诉林颖,就在她上学后不久,她母亲用削苹果用的尖刀刺进了喉咙,因气管破裂,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窒息而亡……

母亲给林颖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孩子,妈妈不愿拖累你,你应该过更好的生活。

除了牛芳,林颖对所有人隐瞒了母亲去世的消息,请了几天假,在老家亲戚的帮助下给母亲举行了一场简单的丧事。

在母亲的新坟前,林颖放上了一束用卖教科书的钱买来的康乃馨,但是,已经晚了啊。母亲到死也没有见过康乃馨的样子、闻过它的香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办完母亲的丧事,林颖刚回学校,放假归来的刘晓晓就拿着五千块钱找到她——她当然明白自己的名额是哪里弄的,她要用这笔钱表示自己的歉意,林颖没要,她当然不会要仇人的钱。

那天晚上,在牛芳的陪伴下,林颖哭了很长时间。然后她咬牙告诉牛芳,她要报复刘晓晓,但不会直接杀死她,她要让她尝到痛苦的滋味,就像自己现在一样的这种痛苦。

牛芳答应帮她的忙。

两人开始制定计划,为了复仇,林颖将所有痛苦都埋藏到心里,表面上还是跟以前一样,甚至对待刘晓晓,她比以前表现得更加亲密了。

仇恨可以让一个人变得疯狂,也可以让一个人更加变得冷静而充满智慧。

一个星期后,他们被学校安排转到了现在这个校区,林颖一直在等待复仇的机会,直到那天晚上,新加入寝室的张佳茗突然说起钟楼的传说,林颖灵机一动,从牛芳下午刚买到手的娃娃身上打起了主意。

牛芳买了五个娃娃,本打算送给室友们一人一个——尽管这种诅咒娃娃已经成为流行饰品,但是只要利用的好,一样可以造出迷信的效果出来,例如在娃娃背面写上人名。林颖一直有用左手写字的特长——小时候曾是左撇子,后来被纠正过来,但左手仍能写出一手想象的汉字,且与右手的书写特点完全不同。

因为经常能看到牛芳写字,林颖用左手写字时,半故意地模仿起她的字迹——反正不是牛芳本人写的,将来东窗事发了,警察不仅不会抓她,还会因此困惑上一段时间。然后,林颖本想直接将娃娃塞到刘晓晓枕头下,正巧那天张佳茗要她们帮忙去钟楼找东西,林颖灵机一动,把牛芳叫到卫生间商量,于是,就出现了牛芳在钟楼里捡到娃娃的一幕,为了加强悬念,林颖特意将那个娃娃扔掉——反正一共有五个娃娃,不怕不够用。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大家所熟知的了。

至于卫生间里的哭声和录音笔那件事,也是巧合,纪如萱等人头天晚上听见的哭声,是林颖睡到半夜突然想起母亲生前的一些事,情绪难以控制,跑到卫生间去哭,第二天上学路上,邱素灵说起昨晚听到哭声,林颖突然觉得这是很值得利用的一件事,到天台实地考察之后,她要来牛芳的老爸出国旅游给她带来的新式闹钟,从网上下载了一段哭声,调好时间,然后从楼顶上将录音笔插进通风管连接处的凹槽里。

为了不让大家过于起疑心,她每天都会找机会到天台收回录音笔,然后每隔两三天放进去一次,目的是加强迷信的效果,同时也扰乱大家的视听。

至于将刘晓晓毁容的那场火灾,是林颖亲手干的:事发当晚,她趁所有人睡着后,装作起来上厕所(这样被发现也不怕),从刘晓晓床前走过,快速在她身上洒下红磷,然后点燃——红磷是她在学校的化学实验室偷的——每次去上课都带一点,不可能被发觉。

林颖制造火灾的目的很明确:要让刘晓晓被烧伤、毁容,一向爱美的她一定受不了这个打击,会痛不欲生,但是,刘晓晓的自杀,却出乎林颖的意料之外。

而作为帮凶的牛芳,虽然没有直接参与纵火,但毕竟间接地设计陷害了刘晓晓——在卫生间看到另一个刘晓晓这则谎话,就是林颖授意她说的,目的自然是进一步迷惑大家的视野,为即来的报复做铺垫。

刘晓晓的自杀,让牛芳感到愧疚和后悔,但真正让她幡然醒悟的,还是去医院看望刘晓晓那天,在楼下遇到那个叫柳小茵的女孩,得知刘晓晓捐了五万块钱给她,帮她妈妈治病,那一刻,牛芳才知道刘晓晓其实是个好人。——这些都是她亲口跟林颖说的,她认为她们不该伤害她,为此感到万分后悔,所以那段时间她一直表现得比别人更加痛苦,实际上是愧疚。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她决定向纪如萱道出真相,然后征求她的意见,要不要去警局自首,但林颖已经早就到她的意图,为了隐瞒真相,为了能够与杨川在一起——这时候她已经跟杨川好上了。她开始算计牛芳,她在又一个诅咒娃娃上写下牛芳的名字,然后放在牛芳枕头下边——假如纪如萱没有意外发现这个娃娃的话,她就会找机会“意外”发现,然后拿给纪如萱看。

然后,她又以怕牛芳看见害怕为由,不让纪如萱告诉牛芳这件事——事实上是怕穿帮,牛芳看见娃娃,当然会知道是她在捣鬼。

这时候的林颖,无疑已有杀害牛芳的心了。用一句俗套的老话来解释:牛芳知道的太多了。而且还想揭发她。

一连几次,牛芳想要对纪如萱道出真相,都被林颖警觉地打断了,然后以保护她安全为由,整天跟着她,让她没有与纪如萱或别人单独谈话的机会。

牛芳对此十分反感,终于下定决心要去警局自首,于是那个周五她谎称自己要回家,实际上出门后就去了警局,然而林颖却追上她,骗她说她也后悔了,想去自首,在去之前,她希望牛芳能跟她去后操场散散步,聊聊天,享受一下这最后的自由。

善良的牛芳信以为真了,结果惨死在林颖的手下。凶器就是那把她母亲曾用来自杀的水果刀。

另外关于那个录音笔上的指纹,事实上,林颖为了不留下指纹痕迹,她每次操作录音笔时都带着手套,捏着最前面的一小截,而这支笔曾是牛芳的东西,所以,上面只能找到牛芳的指纹。也算是阴差阳错,让警方和蒋小楼白误会了一场。

至此,两件案子彻底真相大白。

听完林颖的讲述,在场几名警察无一人不咋舌,他们不敢相信林颖的犯罪动机,竟只是因为一束没有送出的康乃馨,然而,仅仅只是一束康乃馨这么简单吗?

林颖是阴谋的制造者,是杀人凶手,但她本身却是一个弱者,一个贫穷的可怜的可叹的自卑的自私的弱者。刘晓晓呢?她从小生活在金山上,身上满是“富二代”的各种缺点,但本性善良真诚,却因为一件自己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伤害到了朋友,最终也害了自己。至于牛芳,她才是最最可怜的人,她的可怜在于参与了一场根本与她无关的战争,她帮助了一个朋友,却伤害了另一个朋友。她最后死于对正义、对人性的觉悟,所以,她是值得尊敬的。

“假如你没有爱上杨川的话,你还会不会因为牛芳要揭发你而杀掉她呢?”

在审讯过程中负责笔录工作的蒋冰儿终于忍不住插嘴问道。

林颖凄然一笑:“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但直到看到那封信之前,我一直都想活着,想跟他白头偕老。爱情是一种玄妙的东西,不是吗?”

“她真的是……为了我而杀人?”

翌日下午,当蒋冰儿将案情的前因后果告诉赶来警局打听审讯结果的一行人后,杨川忍不住泪流满面,连呼吸也变得颤抖起来。

“太可笑了,这太可笑了!”杨川神经质地不断摇着头,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警局的接待室。剩下纪如萱、蒋小楼和邱素灵三人默默相对。

“萱萱,咱俩出去走走好吗?”邱素灵突然说道。

纪如萱征询地看了蒋小楼一眼。

“你去吧,我还要在这呆一会儿,回头给你电话。你们路上注意安全。”蒋小楼努力保持着微笑,目送两人走到门外,才往椅背上一靠,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显得无比疲累。

这时高飞走了进来,从后边拍了拍蒋小楼的肩膀,“今年我们局再有招聘计划的话,我绑也要把你绑进来。”

蒋小楼苦笑着摇了摇头。

“能不能在公诉材料里多给林颖说点好话,尽量别判……死刑。”

“我尽量吧,大概有希望。”

“那就谢谢你了。”蒋小楼像个年迈的老人似的,吃力而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接待室门外走去。

“其实……”到门口时,蒋小楼突然回头看向高飞,“其实,我们都是弱者,但可悲的是,很多人都还不觉醒,认为一切都很好。”

高飞皱起眉头,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这是没办法的事。”蒋小楼大笑起来,走了出去。

警局大门外,路对面的街心花园里,纪如萱与邱素灵并肩坐在石凳上,长久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小时,邱素灵终于开口了:“我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但是,我能原谅林颖。”

纪如萱黯然点了点头:“我也是。而且我也能原谅晓晓,原谅牛芳。”

“对,她们都犯过错,但真正错的却不是她们。是这个社会,是这个阶级分化、金钱至上的社会。你说对吗?”

“这不该是我们思考的问题,老邱,我只想说,我们五个永远是好姐妹,我相信,晓晓和牛芳在地下已经和解了,她们也都不会怪罪林颖的。”

“对,我们永远是好姐妹,是一个革命队伍,这里面没有叛徒,只有朋友。”

“最好最好的朋友。”

第二天,纪如萱与邱素灵去给刘晓晓和牛芳扫墓——两人都长眠在许由市的一座风景秀丽的丘陵上,在一个叫“天垣公墓”的地方,这里没有尘世的喧嚣,没有复杂的争斗,有的只是漫山遍野的树木和野花,是一个适合长眠的好地方。

姐妹俩的坟墓紧紧连在一起,这是她们通情达理的父母的安排,好让她们在下面能够互相作伴,就像活着时候那样。

纪如萱和邱素灵上山扫墓时,没有拿草纸、元宝和蜡烛,只有两束洁白的康乃馨,分别摆在两座墓碑前方。

阵阵清风拂过,康乃馨的香味四处飘散,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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