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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虫师

虫师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谁会想到,一只小小的虫子,也能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城西富贵坊是有名的销金窝,在梧城有这么一个说法:一坊四街十八巷。这一坊指的就是富贵坊;四街指的是富贵坊中的四条街道,分别对应着吃、喝、玩、乐;而十八巷便是这里的十八处最有名的去处。

人生在世总跳不开酒色财气这四个字,而这些东西在富贵坊里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在这里,吃、喝、玩、乐依次循环,你看那翠竹巷的四方美食,福寿巷的美酒大烟,月耳巷的赌坊赌肆,金雀巷的青楼美人……林林总总交汇到一起,俨然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小世界,就算你是腰缠万贯的大商贾,或是见惯了花花世界的高官贵人,只要入得富贵坊一样是流连忘返,恨不得在这人间天堂终老一生。

富贵坊翠竹巷是酒楼餐馆的聚集地,其中最热闹的便属听风楼。这听风楼实际上是间茶楼,除了喝茶以外还兼搭着贩卖各地小吃和美食。说听风楼最热闹,并不是因为这里的茶有多香,小吃做得多精致,而是这里还是一群斗蟋人的聚集地。

斗蟋,又名斗蛐蛐,是一项来自民间的逗趣游戏,始于秦汉,传至唐宋时期开始逐渐兴旺,而经过上千年的演变,原本的逗趣游戏也变了性质,演变成了正儿八经的赌博。待到明清时候赌斗蟋蟀之风攀至鼎盛,朝野之间上自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都对这项赌博活动产生了一种近乎狂热的迷恋,更有“万金之资付于一啄”之说。而清代蒲松龄先生的《促织》一文,可是道尽了其中的酸楚。

斗蟋的规则很简单,因为蟋蟀这种虫儿天生好斗,两只聚到一起便会有一番争斗。有了争斗,自然就会有胜负,而庄家开出赔率,众人下注之后便开场赌斗,待盆中的虫儿斗出胜负之后,该赔的赔,该吃的吃,然后再开下一场。这规则简单,一听之下便能明了,但当你精通之后却发现,在这小小的虫儿身上,还隐藏着莫大学问。

看一只蛐蛐是否厉害,胜算几何,最重要的就是相,相的是虫儿的凶性与战斗力。

首先便是看蛐蛐的外貌,有句话叫“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说的便是蛐蛐的体色,虫有青黄紫红黑白,且通体无杂色者,排名靠前者凶性越甚。

其次便是体态,通常来说头越大越好;头要大而圆硕,前额要突出,牙要阔而长,项要结实饱满;翅膀要宽阔,状若宝剑,并且紧贴身体,尾枪尖长细柔;四肢要粗壮而修长,白净有光泽。因为这样的虫儿战斗力才强。

如果一只蛐蛐具备以上两项条件,就可以说是一只好的蟋蟀,虽然比不上那些异种,但在寻常的赛场上的赢面也是很大的,这样的虫儿放到市面上至少也能卖五六十个银元。不过,单凭这些就想赢得一场比赛却远远不够,而另外一个决定性的因素便是——虫师。

虫师,在民间又称为虫把式,一般情况下,这些赌斗的蛐蛐都是经他们饲养调教,上场时由双方虫师手持簧草,微微拨动各自的虫儿,引它们斗在一起,从而分出胜负。这活计在外人看来简单得很,也容易忽视虫师的存在,但是真正精通此道的行家却知道,一个好的虫师才是左右一场赌斗的关键。

有句古话说得好,千军易得,良将难寻。因为只有虫师才真正了解自家虫儿的特性,倾听着虫儿的鸣叫,便能从中读懂它们的心情,簧草拨动之间向虫儿传达着自己的意图,或出击、或防守、或游斗、或对峙……虫儿在虫师的手中犹如战阵上的武将。而虫师,便是那坐镇后方指挥千军万马的元帅。

一只好的蛐蛐和一个优秀的虫师结合到一起,那原本属于民间小儿的逗趣游戏,便真正成为了让人疯癫沉迷,倾家荡产的赌博……

听风楼能坐上翠竹巷的头把交椅,自然有它的门道,别的不说,单看这里养的十来位虫师,都是一等一的好把式,而且每个虫师的手中都有上十只好虫,这么华丽的阵容可不是普通商家能支持得了的。靠着这些个虫师和好虫,便能聚集大量的斗蟋赌徒,听风楼每天开那么几场斗蟋,光入场费就赚得盆满钵满,更不说其中的一些隐秘勾当,实在是暴利行业。

而在这些虫师之上还有那金牌虫师,只要是做这斗蟋行业的,每家都有这样的人物存在,这类虫师平日里是不出战的,好吃好喝地供着。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待每年入秋蛐蛐大量繁衍生息的时候,听风楼便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斗蟋大会,约战各省的行家,迎来各地的权贵。

这么隆重的场面便不是那些一般虫师能应付得了的,自然该那些金牌虫师出马了,而在这些虫师的背后都有那豪门巨贾支持,除了金钱方面的赌斗,还有私底下的利益瓜分。不过这其中的细节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刘海是听风楼的金牌虫师,从三年前斗蟋大会一举夺魁开始,就稳坐听风楼第一虫师的宝座,传闻他的祖上就是皇宫里的虫师,靠着祖传流传下来的控虫术,深得皇帝老儿的喜爱,不过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地位却大不如前了。

辛亥革命后,清政府被推翻,他们这些宫廷艺人也只好流落民间,辗转几年之后,已入不惑之年的刘海虽然没有学得祖上全部真传,但在虫师之中也算得上佼佼者,于是借着斗蟋大会的机会,投入听风楼门下做起了老本行。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之季,一年一度的斗蟋大会如约而来,蛐蛐鸣叫响遍整个翠竹巷,引得众赌徒心痒难耐。不过,今年的排场似乎要比往年大些,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听风楼门口搭起了一方齐腰擂台,这擂台十米见方,能容多人站立。在擂台的中央摆着一张黄花梨木的小圆桌,桌上放着一个墨玉斗盆,旁边整齐地码着斗蟋的一列器具,每一样都是做工精致,每一样都是价格不菲。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擂台边上竖着的一面大旗,上书“百战百胜”。

往年的斗蟋大会都是在听风楼中进行,每到这个时候只有那些巨贾权贵才有那一席之地,而寻常的百姓连听风楼的门都进不得,只能在外面专设的盘口,听些小道传闻,自己判断胜算几何之后才敢下手。今日却不知为哪般,看热闹的人越积越多,到了辰时三刻,擂台边已经挤得人山人海。只听得鸣锣三响,从听风楼里走出一位身着锦袍的富态中年人,常来此地的人必定认得,这人便是听风楼的大掌柜张三爷。

张三爷走到擂台前,先抱拳作了个四方揖,清了清喉咙说道:“诸位客官,小店常年受大家的光临和喜爱,才有现在的成就,在这里张某人先感谢大家的厚爱。今日是斗蟋大会的好日子,但本店店小,以往每年都不能把诸位迎进店内观赏盛况,实在有负众望。于是,今年斗蟋大会有了新规矩,所有赛事都在这擂台上比斗。”

张三爷话音刚落,台下立刻传来雷鸣般的掌声,斗蟋大会的盛况谁不想亲眼目睹?但往年能进入听风楼的都是有钱有势的权贵,这些平头老百姓仰断了脖子,只要能从窗户缝里听听斗蟋的鸣叫,这样也算是心满意足了,而今天不同了,终于能看上一眼,心中自然对张三爷感恩戴德。

站在台上享受了一番崇敬之后,张三爷这才很有气度地压了压手说道:“那么现在有请我们听风楼的金牌把式刘海。”

台下又是一番哄闹,这时候从后台走上一个黄脸汉子,手捧一个铜质斗蟋盒,满脸笑意地走到台前,朝台下众人挥手致意。张三爷退到那人身边小声说道:“刘海,这次的排场是少东家要捧你,所以专为你而办的,看到那面旗没,你可不能有什么差池,你堕了名头不要紧,要是削了少东家的脸面,哼哼……”

这话说得恩威并施,刘海连忙躬身道:“刘海多谢少东家和大掌柜的偏爱,请您放心,‘西府霸王’这几天状态好得很,便是大公鸡也敢斗个胜负。”

张三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这刘海的实力张三爷倒是清楚得很,刚入门那会儿,虽然位列金牌虫师,但也不能说必胜,直到两年前寻到一只奇虫,这虫儿生得好看,通体呈琥珀色,指天须,寿星头,利剑翅,柳叶身,四肢健硕,鸣声震天,好生威猛!这虫儿看起来就像一把铜锤,力大而性凶,于是刘海给它取名为“西府霸王”——取自李元霸的武器擂鼓瓮金锤。

这“西府霸王”说来也怪,一般蛐蛐的寿命只有百日,至于专门饲养的斗蟋勉强也能活个一年半载的,而这只奇虫居然足足活了两年,而且凶性依旧,实在神奇。而刘海就是靠着这只奇虫和自身精妙的控虫手法,在这两年里未尝一次败绩,有心人曾算过,他已经连胜了九十多场,当真算得上是百战百胜。

刘海这一路高歌猛进,不知为听风楼赚来多少利益,以至于少东家劳师动众地为了他一人,举行这么大的排场。

虫师就是这样,你赢了赌斗自然是名利双收,就连东家也要捧着你。而连番的胜利无形中把刘海推上了一个神坛——不败的神坛。在外人看来刘海是永远不败的,而这种情绪也深深地影响着刘海,令他不自觉地忽略了一个问题:如果有一日输了,结果会怎样……

斗蟋

一般来说斗蟋之前都要有一定的仪式,事先要把比斗的蟋蟀隔离一天,以防止作弊,接着称量每只蟋蟀的体重,要精确到几分几毫,然后体重对等的才能配对赌斗——这和后世的拳击比赛有点相似,分轻量、重量级比赛。

不过这斗蟋大会的规矩又有些不同,因为参加比斗的都是虫师中的佼佼者,比的是各自的手上功夫和身家底蕴,这些人哪个没有异虫在手?所以不能用寻常方式对待,能一路过关斩将杀到最后的,自然是斗蟋大会的最终赢家。

这斗蟋大会的开幕战,自然是由东道主听风楼的刘海开打,迎来的对手是暖春巷回雁阁的金牌虫师胡黑。刘海一脸不屑地看着擂台另一头的胡黑,心中满是讥讽,这胡黑和他是老冤家了,因为同属富贵坊,听风楼和回雁阁自然有着不小的竞争与仇怨。而自从刘海在三年前横空出世,这胡黑就一直被他稳压一头,除了每年一度的斗蟋大会,胡黑还和刘海约斗多场,却从未胜过。

“黑蛮子,看来你今年的运气不太好啊,第一场就遇到我,再这么下去你们回雁阁就快开不下去了。”刘海对胡黑讥笑道,他说的是实话,因为这两年听风楼总能在大小比斗中力压回雁阁,以至于回雁阁的地下利益被听风楼瓜分了大半。

这胡黑人如其名,长得又黑又蛮,要是生在古代看面相就像驰骋沙场的猛将。他冷冷地看了刘海一眼,沉声道:“比斗还未开始,谁赢谁输还不见得。”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这些日子不见你倒是长了多少本事。”

“能赢你就够了。”胡黑丢出这句话后,便不再看刘海。说起来这胡黑在虫师之中也是一等一的把式,在这富贵坊也算得上鲜有对手,怪只怪生不逢时,居然遇到了刘海这个煞星,他对刘海可说得上是苦大仇深。

两人对话之时,比斗前的准备已经备齐,鸣锣三响之后,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走到二人之间,这老人是本场的评判,是位有名的斗蟋的行家。他双手接过刘海的斗蟋盒,把盒中的虫儿引进墨玉斗盆,仔细观赏了一番才对台下众人唱道:“听风楼刘海,所持斗蟋‘西府霸王’,至今连胜九十一场!”

唱罢,台下响起一阵欢呼之声,老人捻着胡须点着头,羡慕地看了一眼斗盆中的“西府霸王”,这才懒洋洋地接过胡黑的斗蟋盒,把其中的虫儿引进斗盆,同时唱道:“回雁阁胡黑,所持斗蟋……天啊,这是……青头寡!”

青头寡!

刘海心中一震,忙把视线落在斗盆之中,待看清胡黑的斗蟋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胡黑这只斗蟋长得极其古怪,个头要比寻常斗蟋大上一倍,通体乌黑铮亮,而头部和牙齿却是一片青绿,两眼通红闪着嗜血的光,那虫儿一入斗盆,就发出尖利的鸣叫,声如半夜鬼哭,听得人背后发寒。

“果然是青头寡。”刘海眼角微颤,脑海中浮现出祖传古书中对于这只凶虫的描述——青头寡,性凶而力大,生于百年古墓之中,长年吸收尸气鬼气,双瞳泛血,齿含尸毒,非异虫不能斗之。

好家伙,这黑蛮子哪里得来这种品级的异虫。刘海心中感叹,抬头看向胡黑,而后者一脸得意,指了指斗盆中的虫儿讥笑道:“怎样,刘大师对我这只青头寡还看得上眼吧。看样子你这‘西府霸王’今天要成无头王八了。”

不就是异种吗,别以为得了只好虫就能胜我,虽说青头寡确实要比西府霸王略胜一筹,但这场赌斗除了盆中的虫儿,还得看虫师手上的本事。刘海虽是这样想,但整个人还是提起了十二分精力。

过了初时的震惊之后,作为评判的老人已经压住了激动心情,不过脸上还是有些期待,他又一次着重地介绍了胡黑和他的虫儿之后,抽出了斗盆中的隔着两只虫儿的栅栏,宣布比赛开始。

栅栏刚一抽开,两只极品异虫终于第一次见面,或许都知道对方是难缠的对手,这最开始对峙鸣叫,便一浪高过一浪,谁也不让谁,势要第一时间压过对手的气焰。

两只虫儿的叫声此起彼伏,听得在场众人心神激荡,而原本稳坐在听风楼二楼窗边的巨贾权贵们,此时此刻也失了仪态,纷纷长伸着脖子朝擂台中央张望。

刘海侧着耳倾听斗盆中虫儿的鸣叫,越听心中越喜,看来“西府霸王”的斗志被这青头寡完全激发出来了,气势一路飙升,这是个好现象。先前刘海最怕的就是“西府霸王”在这青头寡面前失了斗气。毕竟它的对手在品级、凶性和战力方面,确实要胜过它一筹。

此时此刻,刘海负手而立,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一种气定神凝的状态之中,在外人看来,倒有几分沙场秋点兵的意味。而实际上,他是在感受着虫儿身上的战意,他在等,只等战意攀升到最高时,便是他出手的时刻。

“来了!”当虫儿的气势达到顶峰的时候,刘海两眼一睁,眼中闪出亮光,手捻簧草飞快地在虫儿的触角上来回拨动起来。而这时,胡黑才作势出手,却慢上了半拍,“西府霸王”已经迅速地朝还未准备完全的青头寡冲了过去,两只虫儿当下就咬在了一起。

“黑蛮子,你的虫虽好,但你本人的技巧却不止比我输一筹啊。”刘海头也不抬地讥笑着,他心里明白,这场比斗将会异常艰苦,要赢得胜利,必须把握住每一个细节。而他说这句话的目的,便是在心理上先给胡黑一记猛击,毕竟两人在以往的多次比斗里都是刘海获胜,积威之下,胡黑的心中肯定是有阴影的。

果然,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就瞟到胡黑的右手轻微地一抖,刘海嘴角一扬,簧草在“西府霸王”的背脊上连点两下,得到主人号令,这虫儿两只后腿一蹬,上半身微微扬起,然后向左侧一倾,就要把青头寡摔出去。

这奋力一击如果成功的话,便能极大地打消青头寡的气焰,那么后面的比斗就好办了。可惜的是,极品就是极品,就在“西府霸王”要把它摔出去时,青头寡的身体也往左侧一横,堪堪抵挡住了这一波攻势。

耳边传来一声长吁,不用看也猜得到这黑蛮子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刘海心中叹息,这当头一棒不能敲掉青头寡的气焰,后面的比斗就艰难咯……

悍战

比斗继续进行,经过初始的几回合角力之后,双方都没有占到多少便宜,青头寡果然犀利,好几次攻击都足以致命,而刘海这边靠着精妙的控虫技巧,躲过了几次攻击,并且狠狠地还以颜色。

眼看快到了半盏茶工夫,双方依旧没有分出胜负,这在平时是不多见的。不过这两只虫儿斗得精彩,作为评判的老行家的现场解说也相当独到,众人都被深深地吸引着,就算斗上一天一夜也没有谁会不耐烦。

斗到了这个时候,就不只是单单靠气势和凶性就能赢得赌斗了,刘海一边指挥着“西府霸王”与青头寡缠斗,心中却有着另一番计较,他感觉今天黑蛮子的战术有些古怪,以往比斗虽说自己能稳赢,但他也承认,黑蛮子的技巧也算是有些过人之处的。而今天却不同,黑蛮子所用的战术几乎都是横冲直闯,蛮不讲理地以伤换伤。虽说这青头寡确实厉害,但也不能这样打啊。

想到这里,刘海心中突然生起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这黑蛮子原本就打算拖垮“西府霸王”?

与此同时,“西府霸王”相当狼狈地躲过了青头寡的一击,顺带着就要朝青头寡的侧面咬过去,而青头寡却不管不顾,摆头做出搏命的姿态,刘海心中大惊,连忙引着自家虫儿退守,然后下意识地看了黑蛮子一眼,却见胡黑一脸狰狞,嘴角却布满笑意。

“他果然是打着这个主意!”刹那间,刘海终于猜出了对方的想法。原来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靠着青头寡和自己拼出一场血战,所以才会摆出硬斗硬的架势,赢了固然好,就算输了,“西府霸王”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这就是民间常言的“舍得一身剐,要把皇帝拽下马”,只要这第一场把“西府霸王”打残了,后面自然有别人来收拾刘海!

想通了这一切,刘海只能诅咒这黑蛮子太过阴狠,心中一口怒气难平,但一时之间却无法宣泄。对方敢拼命,但自己不敢啊,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才第一场,要是“西府霸王”真的被废了,那后面该怎么打?

自己手上虽然还有几只好虫,却无法与其比肩。如果后面几场再出一只青头寡这般品级的异虫,斗蟋的品级差得太多,便不是光靠操作弥补就能取得胜利的,到那时如刘海这般人物,也只能饮恨当场了。

比斗还在继续,其中有好几次绝佳的机会,刘海都放弃了,在他看来,这些机会里面隐藏着巨大的陷阱,为了保证“西府霸王”全身而退,他不得不另寻一个稳妥的战术。又斗了几个回合,青头寡的攻势愈发凶猛,在外人看来胡黑这边应该占尽了优势,那么赢下比赛应该不成问题了,以至于那些原本买了刘海获胜的赌徒们纷纷捶胸顿足。

可是,在这段时间观察中,刘海突然发现,随着青头寡的攻势渐猛,黑蛮子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急躁的表情,这本不是一个领先者应有的表情。

那么,这黑蛮子到底在想什么?带着这个疑问,刘海双眼牢牢地盯着斗盆中的青头寡,片刻后,他的双眼突然一亮,终于想通了整个事情的缘由。

“好险!我差点忽略了这一点。”刘海长出了一口气,经过一番思索,他终于想到,黑蛮子这只青头寡虽然强悍,却是今年的新虫,它的凶性和力量都处于巅峰,遇到一般的对手光靠开门三板斧就能赢得战斗。可是,这样的虫儿有个致命的弱点,便是经验和持久力欠缺,如果遇上力量能与之抗衡的对手,谁先力竭,谁便是输家。而刘海手上的“西府霸王”正好是耐力与经验兼备的老虫,正好是青头寡的克星!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刘海重新拟定了战术,在保证自身不受大伤的前提下,以缠斗为主,耗尽青头寡的体力,待它力竭的时候,便是全力一击的时刻。果然,当感觉到刘海改变战术的时候,胡黑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指挥着青头寡发起一连串凶猛的攻势,而刘海却不紧不慢地拨动着簧草,一脸轻松的笑意,只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虫师与虫师之间的对决便是如此,就像战场上一样,在实力对等的情况下,以战术完全压制对方,其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胜利!

古怪

“听风楼,刘海获胜!”

随着评判的一声唱喝,擂台下响起一阵阵欢呼。刘海如得胜归来的将军,向台下拱手致意,至于那胡黑正呆呆地看着斗盆中被咬断腿的青头寡,一脸沮丧。他不敢相信,这刘海的控虫技巧居然达到了这般境界,那“西府霸王”在他手中简直是如指臂使,随心操控。

刘海轻蔑地看了胡黑一眼,冷声道:“要不是怕你伤了我的‘西府霸王’,早就该结束战斗了。黑蛮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歹毒,不过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那青头寡本不该是这个下场,但刘某人要给你一个教训,以后做人规矩点!”

胡黑恨恨地瞪着刘海,他心中明亮,这斗蟋场中很少出现生死相搏的场景,所以青头寡力竭那刻,他本想把虫儿引到一边弃权认输,但刘海却抢先一步,让西府霸王作了致命一击,让他白白失去了一只极品异虫。

成王败寇,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胡黑朝刘海一抱拳,便再也不管斗盆中的虫儿,踉跄着下了擂台。

跟我斗!刘海心情大好,享受了一番众人的崇拜之后,这才小心地把胜利的功臣引进斗蟋盒,转身走进听风楼。

这听风楼的一楼有一处偏堂,是专门划给虫师休息之用的,而刘海既是东道主,又是胜利者,他一人自然占了最好的一间隔厅。

刘海先给虫儿喂了些吃食,然后靠在太师椅上,只觉得异常疲乏。刚才那场比斗可说是消耗了他极大的精力,其中的凶险程度胜过以往每一次比斗,所以不能有半点松懈。他闭目养了一会儿神,这才感觉好了许多,抬头看向窗外,擂台上另外两个虫师斗得正酣,而擂台边那面大旗在阳光下迎风飘扬。

“百战百胜。”刘海嘴角一扬,心中升出一股豪气。他仔细一琢磨,如果一路赢下去的话,到了决赛正好是自己第一百场连胜,到那时才真正算得上百战百胜。

刘海想得入神,忽然发觉眼角边闪过一个身影,他下意识朝那人看去,却是个步履蹒跚的佝偻老头。看见这人走进隔厅,刘海连忙起身扶助老人道:“爹,您几时来的。这天凉了,还是少出门为好。”

这老人正是刘海的父亲,以前刘海的比斗他可以说是每场必到,但自从去年老人得了场重病之后,身体大不如前,便很少来为儿子加油鼓气了。见儿子表情有些担忧,刘老爹拍了拍刘海的手背说:“放心,这几日身体好了许多,便来看看,你小子,终于能独当一面了。”

“那么说,您看了我的比赛?”

刘老爹笑道:“那是自然,刚才在人群里你没注意到我,我也就不打扰你。”

“原来是这样。爹刚才那场太精彩了,那是只青头寡,我的西府霸王赢了青头寡!那可是极品异虫啊!”回想起刚才的比斗,刘海压抑不住的兴奋。连比带画地对刘老爹讲述着其中的细节,活脱脱一个大孩子。

刘老爹捻着胡须,满脸笑意地听着,心中满是自豪。可是,待刘海讲述完整场比斗之后,刘老爹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许多,连忙问道:“海儿,你说那胡黑一开始就打着以伤换伤的主意来和你拼命?”

“是啊,这黑蛮子歹毒得很,不过我也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刘老爹沉吟片刻,抓住刘海的手低声道:“孩子,听爹一句话,这往后的比赛不能再赢了。”

“您说什么?”刘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世上哪有见不得孩子得胜的父亲?

刘老爹目光灼灼道:“孩子,你可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不过我背后有这整个听风楼撑腰,谁敢动我分毫?爹,您看见擂台上那面大旗没,这是少东家特意为我撑的排场。您现在要我输,不是打少东家的脸面?只要我赢下去,天大的事自然有少东家为我挡着。”

“少东家……”刘老爹冷哼一声,“孩子,你还年轻。这富贵坊的水深得很哦。以后的比斗就算是放水,也要输上几场,才能保你平安啊!”

刘海被说得心中不快,反驳道:“爹,这话你可不能随便说,要传到少东家耳朵里,咱俩就倒霉了。再说了,要赢我刘海就得拿出真本事,我是不会故意输的,这百战百胜的名号我是拿定了!”

刘老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想说些什么,但这孩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认准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而且刘海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之势,要是真的在这斗蟋大会输了脸面,恐怕第一个不放过他的便是这少东家,规劝的事只能以后再作计较。

“老咯……”刘老爹长叹了口气,蹒跚着出了隔厅。

刘海看着老父落寞的背影,心中着实不好受,但父亲要他故意输掉比赛,却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刘老爹没走多久,听风楼掌柜张三爷又走了进来,刚进门就朝刘海拱手贺喜道:“刘海,恭喜你又赢了一场,离百战百胜更近了一步。”

刘海连忙回礼道:“承蒙三爷抬爱,小的这可受不起。”

“受得起,你是有功之臣嘛。”张三爷摆摆手,又道:“少东家就在楼上,看了你的比赛说想见你一面,你收拾妥当了就跟我走,我在这儿等你。”

刘海听说是少东家要见他,连忙洗了把脸,再换了身干净体面的衣服,向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张三爷告了个罪。张三爷上下打量了刘海一番,见没有什么失礼之处,这才招手让他跟在自己身后出了隔厅。

刘海一路小心地跟着张三爷,目不斜视,不敢有半分失礼。在这听风楼呆得久了,自然知道一些寻常人不知道的秘密,这听风楼的东主姓乐,传闻这乐家的后台是个不得了的军阀,除了梧城富贵坊,在其他几个城市都有产业,而这富贵坊的产业尽归这乐家的少东家打理。

刘海心中有些忐忑,虽说自己是听风楼的金牌虫师,但他知道,自己在少东家面前什么都不是。自己以前赢过不少比赛,也没和少东家打过几次照面,却不知今日少东家指名要见自己是为何事?

不到半盏茶工夫,张三爷把刘海领到三楼的一处暖阁,先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回应以后,向刘海打了个眼色,这才推门进去。刘海一进门便看见靠窗边的躺椅上斜靠着一个玄衣青年,连忙作揖道:“小的刘海见过少东家。”

少东家外表看起来二十五六岁,鹅蛋脸柳叶眉,生得比一般女子还俊俏几分,可惜眼神过于阴冷,让人感觉在他的身上盘旋着一股邪气。在刘海进门的时候,少东家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他,直盯得刘海心生寒意。

过了好久,少东家才收回目光,指了指案台上黄铜做的望远镜说道:“刘海,刚才的比斗我看了,过程相当精彩。赢得好,也赢得妙,你这次又为我听风楼赚了不少,可说是有功之臣啊!”

刘海忙谦卑地说:“这都是托少东家的福,小的还要感谢少东家撑这么大的排场。”

“嗯,”少东家点点头,“胜不骄,确实是个人才。要是再能做到败不馁,便是这天下第一的虫师了。”

刘海感觉少东家这句话有些古怪,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通透,与此同时,少东家又发话了:“刘海,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买你夺冠?”

“小的只是小小的虫师,这生意上的东西,确实不知。”

少东家深深地看了刘海一眼,“你的西府霸王斗败了青头寡,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买你获胜,不管赔率压得多低,也照买不误。聚沙成塔啊,搞得我这坐庄家的都不好收盘。我就在想,如果你要是输了……”说到这里,少东家再没有言语,只是满脸笑意地看着刘海。

“这个……”刘海干笑两声,“小的为东家办事,自然是竭尽全力。”

少东家挥挥手,笑道:“别紧张,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后面的比斗给我好好打,一定要赢,也不枉我为你撑了这么大的场面。我这人做事有赏有罚,你今天有功,掌柜的,给我重重打赏。”

张三爷应了一声,然后转身拿出个托盘,捧到刘海跟前。刘海往托盘中看去,好家伙,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封银元,这一封是十枚,十封就是一百块大洋!

刘海两眼圆瞪,暗暗吞了吞口水,搓着手道:“这个,小的怎么受得起啊。”

“受得起,有功之臣嘛。你要不拿,本少爷可不高兴的。”

“那小的就却之不恭了。”刘海说着,双手接过托盘,然后向少东家深深鞠了躬。

少东家点点头,“没事了,你下去吧……回去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明白吗?”

“是的,少东家每句话小的都记在心里,细细琢磨。”虽然依稀感觉到少东家那番话语之中还有别的涵义,一时之间却想不通透,以后慢慢再琢磨。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托盘,刘海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阴谋

十五天,连续七场比斗,刘海一路过关斩将,终于闯到了最终的决战,只要战胜了下一位对手,他便能连续四年夺得斗蟋大会的冠军,而且也把自己的连胜场次扩大到一百胜,成为当之无愧的百战百胜。

不过,这半个月下来,刘海的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越临近决赛愈发强烈。自从战胜胡黑以后,接下来的七场比斗,虽说对手不同,但他们用的全部是同一种战术——以伤换伤。

所谓反常即为妖,哪个虫师不爱惜自己的虫儿?而刘海的对手,却不惜以虫儿性命的代价,来换取微弱的战果,这连番七场搏命下来,便是铁打的虫儿也撑不住。看着满身伤痕的“西府霸王”,刘海终于明白了老父的一番话,果然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是胜利就在眼前,绝不能就此放弃。而刘海也想过,换别的虫儿上场,让“西府霸王”歇口气,但他不敢赌,现在的局势本就对自己不利,如果临场换将,天晓得下一场的对手会是怎样的狠角色?

毕竟是精心培养了两年多的虫儿,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这几日里,它身上每多出一条伤痕,刘海的心中便多一分折磨。刘海拍了拍斗蟋盒说道:“老伙计,这是最后一场,撑过了就可以歇息了。”似乎是听懂了刘海的话,斗蟋盒中传来一阵鸣叫,带着一股蓬勃的战意,听得刘海热血沸腾。

“斗蟋大会最终决赛,由西子楼乐恒对听风楼刘海。”

西子楼……刘海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有些疑惑,他依稀记得这西子楼似乎也是少东家在富贵坊的一处产业,不过名声并不响,怎么也有资格来参加斗蟋大会?而就在这时,张三爷走到他的身旁低声叮嘱道:“少东家要你这场输。”

刘海浑身一颤,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张三爷,后者冷笑了一声说:“刘海,花无百日红。你赢了那么久也该输一场了。你看那台下的赌客,还有好几个南方来的富商,全是下了重注买你赢的,少东家这次把外盘全收了,只要你一输,便是数不尽的银元。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刘海只觉得脑子轰的一炸,整个人也恍惚起来。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直的靠山,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弃了他。这三年来,他不知道为听风楼赢得了多少利益,可是到头来少东家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让他输掉比赛。而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惊呼,刘海扭头看去,只见那评判老人一脸震惊,手指颤抖地指着斗盆,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刘海心生古怪,顺着老人那枯瘦的手指向斗盆中看去,却见那斗盆之中横着一只青色的斗蟋,鸣叫间现出翅膀下一丝耀眼的金芒。

“这是……铁头金翅青王!”刘海难以置信地呼出那虫儿的名字,而张三爷也在他耳边适时地说道:“看见没,这是少东家花大价钱买来的,青种虫王之首。你那‘西府霸王’算是黄种虫王,却也比不过它。我再给你说明白些,少东家今年想扩大西子楼的生意,而你的对手是少东家的外系表弟,以后便是西子楼的金牌虫师。所以你这场打精彩些再输,最好让青王打死‘西府霸王’,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原来是这样。刘海惨笑地看着斗盆中的铁头金翅青王,张三爷说得半点也没错,六色系斗蟋青种排名第一,而青头寡只是沾了一点青字的异种,便如此难缠,更不用说这正宗的青种虫王,就好比豺狗就算长到水牛般大小,也不是老虎的对手。

少东家你好计算啊!刘海抬头往三楼的一处看去,虽然那里窗户紧闭,但他却知道,在那后面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这双眼睛的主人只要一个念头,便能控制自己,就好像他操控斗盆中的虫儿那般。

一切都明显了,少东家那句话也很明白了,他先把刘海捧到最高处,然后在他百战之时,踏着他的肩膀捧出另一个神话,而收回的不只是眼前的大量赌资,顺带也打响了西子楼的名气。而为了防止刘海最终倒戈,先是让八位虫师打残“西府霸王”,这样还不保险,甚至重金买了铁头金翅青王作为最终的筹码。

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当刘海第一脚踏进,便永远不能翻身,三年来苦心积累的荣耀一日之间付之东流,全作了别人的嫁衣。

刘海可以想象,如果自己这场输了,结局并不会像张三爷描绘得那么美好。他可以出卖你第一次,就不在乎出卖第二次,第三次……当你的价值被利用尽后,其下场不言而喻。

可是,在当下,刘海还有得选择吗?

“这就是你的‘西府霸王’?我看也不怎么样嘛。你可知道大霸不过五,小霸不过三的道理?今天便是那李元霸附身,也要他身首异处!”说话的是西子楼的虫师乐恒,既然早就知道了结局,便没什么兴致,只待打赢了刘海成为斗蟋大会的冠军之后,便去金雀巷找两个美人儿快活一宿。

刘海冷冷地盯着乐恒,心中燃起熊熊的怒火,这样的蹩脚虫师平日里他都懒得搭理。而今天这种人居然也敢侮辱他的虫儿,实在令人愤怒!而斗盆中的西府霸王似乎也感受到了刘海的怒意,迸发出一声声高亢的鸣叫。

感受着它鸣叫中的战意和不屈,刘海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手捻簧草在西府霸王的背脊上点了三下,低声道:“老伙计,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他们要精彩,那我们就送他们一场精彩的战斗!”

“斗蟋大会最终决赛,开始……”

结尾

梧城富贵坊是个充满奇迹的地方,有的人曾在这里一夜暴富,而有的人也曾在这里家破人亡。冬日渐近,活跃在富贵坊的斗蟋赌局,也随着虫儿百日生命的消散而逐渐沉寂,只待来年入秋再次兴起。

赌局虽然沉寂了,但关于今年斗蟋大会的话题却是经久不衰,最后那场虫王之争更是永久的主题:一只黄种异王在双腿尽断的情况下,最终反戈一击,咬断了正宗青王的脖子,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众人感叹之余,也不得不对虫师这个职业产生了更高的敬意——正是因为一个优秀的虫师,虫儿才能爆发出超越自身数倍的潜力;也是因为一个低劣的虫师,令百年难得一见的正宗青王皇冠蒙尘。

在那个秋天,因为刘海的最终胜出,众赌徒满载而归,其中不乏一夜暴富之人;

在那个秋天,连续夺得四届斗蟋大会冠军,集财富与荣耀于一身的听风楼,居然在一夜之间倒闭了,其中的缘由却不得寻常之人所知;

也是在那个秋天,百战百胜的传奇虫师刘海横死街头。

很多人还记得当时的情景,那夜子时,当富贵坊里的人们还沉醉在温香暖玉之中,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声惊天的虫鸣,那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悲凄与哀怨,如半夜鬼哭,惊醒了众人。当人们寻声而去,却骇然地发现白日斗蟋大会的胜者刘海竟然倒在血泊之中。

人们在震惊与叹息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在刘海的怀里,一只断了腿的斗蟋,在发出最后一丝鸣叫后,声嘶力竭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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