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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缘灭

学校里面没有了读书声和嬉闹声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偌大的地方一下子失了往日的生机,所有的寂寥在这种心理上的对比中显得异常显眼。

范启泽进了学校,踏过许久没有人收拾的落叶,眼前这些教室,还有那座远处的礼堂,这些和范黎东日记中说的那个学校几乎一模一样,那个女人出于什么目的要来这里?这像是一块诱惑的糖,让范启泽用尽力气寻找。

歌声从一处僻静处传出来,还是那副沙哑的嗓子,可那其中的每个颤抖都开始摩擦着范启泽的心,循着这山歌声,范启泽继续往前走去。

林涵一队人隔着一段距离,像是跟着容易受惊的小鹿一般,小心翼翼地看着范启泽失魂落魄的步伐。他们也听到了那歌声,想必是那女人唱的,谜底好像马上就要揭开了,谢楠有点兴奋,他亟不可待地想看看究竟。

那女人停在一口水井旁,那水井似已经多年没有用过,她用力的推开井盖,然后一动也不动的站在边上,自顾自地唱着歌。范启泽看到她在,连忙上前去,那女人却毫不在乎他的到来一般。

林涵一边走着一边听着那歌声,突然他发现这首歌就是范启泽那盘看心理医生的录音中的歌曲,也就是送葬歌。他不禁多了个心眼儿,找了一块口香糖,塞进了耳朵中。

这下子,世界好像清净多了,七转八转,他们也来到那口井边上,看到了那个女人。

这张脸确实有些让人不忍看下去,她的五官像是被人打乱了顺序再随意放了上去,而且脸上的肌肉拉得紧绷绷的,将嘴唇各自分开。

可她还是自信满满地唱着,直到看见明敏,才停下歌声。她用她的小眼睛看着明敏,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从目光中可能看出这是一种忌恨。而在这样的注视下,明敏好像看到什么一样,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谢楠和姜教授像是完全不知道一般,任凭明敏往那女人跟前走去,这时候林涵正歪着脑袋往外掏着口香糖,突然发现明敏像是失了魂一般往井里走去,连忙一手拉住她,不让她过去,那女人突然也上来,抓住明敏的另一只手,往井里推。

林涵大喊道:“姜教授,谢楠,你们醒醒!出事了!”可姜教授和谢楠却依然懵然不知,任林涵怎么叫唤,还是如一谈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那女人的力气很大,林涵有点害怕这样拉扯下去会将明敏扯坏,但是要是一放手,她又会直接被惯性扔进井里。

情急之下,林涵想出一招,先是朝着那女人吐了口口水,甚至伸出舌头,做了个愚蠢的鬼脸,原本以为这种猥琐手段能够扳回一局,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反而激怒了她,她更用力地一拉,林涵手上一时松了劲,让女人又抢过去半步。

范启泽这时候还是呆呆地站在边上,一直看着那女人旁边,像是在看着什么,突然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她是你妈妈吗?”

他看到的是那个站在小巷里的女孩,她现在正一脸紧张地看着那女人在拉扯着明敏,听到范启泽说话,她和女人一同转过头去,林涵趁着这个劲头,猛地将明敏拉了回来。然后照着她的后脑勺用力拍了拍,再掐了掐人中,明敏才算醒了过来。

“我怎么了,刚才我看到了一条好光亮的大道,我想往前走,可是有什么东西拉着我,快把我撕开了。”明敏还不明白情况。

林涵顾不上解释,让明敏跟着他一起拍谢楠和姜教授的后脑勺和掐人中。

女人好像忘了明敏的事情,而是一本正经地跟范启泽说着话:“你能看到她吗?真的能看到她?”言语里面带着一种欣喜。

范启泽点着头,还歪着头看着,好像忘了她在巷子里面吓唬自己的事情。

姜教授醒了过来,却看到范启泽正在和那女人以及一团空气对话,还不清楚情况,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林涵想了想说道:“他们疯了。”

谢楠凑过来,肯定地点了点头。

明敏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走吧!”经过前面两件事情,明敏已经吓得快和范启泽一样疯了。

姜教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问题还没有解决,还不能走。先看看再说。

那女人和范启泽对着空气谈着一个在别人眼中不存在的女孩,她有5岁了,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这些话让林涵听得咂舌,看来自己刚才的胡诌还真的对了。

范启泽又说了一句:“兰汶,这是谁的孩子?”

那女人突然变了脸,开始高声喊叫:“你知道我是谁?”

“刚才我听你说话的时候有些特点让我知道了你是谁,可是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范启泽上前一步,想要抚摸兰汶的脸,可被兰汶闪开了,她恶狠狠地说道:“我变成什么样子重要吗?和你无关!”

知道是兰汶之后,大家都有些发傻,这里所有人都听过兰汶已经死了的事情,可现在她又站在这里,这点让人费解。

兰汶笑了笑:“人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实,杨叔听到了枪声醒来,然后自然就会将眼前发生的事情和那一声枪响联系起来,这样就成了他口中的事实,别人口中的证据。”

明敏曾经见过兰汶的照片,可怎么也没法和眼前着这个夜叉一样的人联系起来,而且从范启泽认为自己杀了兰汶到现在不过几天,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范启泽问道:“是你在造这个七步桥么?你想杀掉谁?”

兰汶声音好像又开始变得粗糙起来了,她说道:“我想杀掉你,还有你身边的女人们!她们会一个个地死去,你会真正地了解失去的痛苦,最后你会失去你自己,你们都会死,为你的残忍付出代价!”

范启泽开始明白为什么她会适时出现,在关键时刻改变自己的路和方向,最后让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

“我值得你这么恨么?”

“为什么不值得?你还记得么,当你说要离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回头走开,可我在等,等你说一句后悔的话,可你没有说,你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原以为我可以毫无困难地就忘了你,可我怎么忘,我居然有了你的孩子!她在我的身体里面,脑子里面,就像你一样,怎么都丢不掉了。”

兰汶激动地说着,双手开始不停地颤抖着,她发泄一般地吐露着自己所受的伤害和愤恨,对着这个自己想要杀掉的男人,她别无选择。

“我虽然打掉了这个孩子,可她还是在那里每天每天地提醒着我,这让我怎么去忘!”

范启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仔细听着兰汶的痛诉。

“可是你走了,人间蒸发一样,而我呢,却被人当成病人,送到了精神病院,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于是我逃了出来,来到这里,跟着你父亲的日记,找那个茶女,想要找到她,然后真真正正地哭诉一番。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茶女,那几张日记让我给撕掉了,你父亲在后面的日记中写着自己有多么想念茶女,还有他和茶女相处的那一段时间,写得多好。”

“其实我想念着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想念?你轻巧地说着想念,可你何曾打算过要去真正地找我,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躲在暗处顾影自怜的混蛋!”

兰汶开始述说一个长达30年的故事,范启泽的父亲在选择茶女和回镇里教书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可是在那个时候,茶女已经有了范黎东的孩子,范黎东还是走了,走得悄无声息,其实茶女在山上看着那辆车一直消失在山口,然后就在那块山石上面哭了很多天,眼睛都哭坏了。

但是范黎东可曾知道在他决定前,茶女的姑妈就施下了七步桥,想要致范黎东于死地,在几年空等那个离开前的空头承诺中,茶女的姑妈已经明白范黎东再也不会回来,于是默默地范黎东开始面对死亡,而茶女却苦苦哀求,几乎是以死相逼,才算让她停下了手。

不过她付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那个小生命在未曾出世之前就结束了生命。

“茶女爱着你父亲,而你父亲只爱他自己,你又何尝不是,所以这种事情才会在你们家两代重复上演。”

范启泽深埋着头,听着兰汶的每一句,是啊,他和范黎东不就是一类人么,每天自怨自艾,却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实感情。

兰汶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气弱,她接着说另一个茶女的故事,就是她自己,在她和家庭的选择中,范启泽选择了后者,而兰汶又有了孩子,历史就是这么残忍地巧合在一起,逃出精神病院后,她去找了茶女,可惜她已经死了。

可是她姑妈还没有死,她恨恨地为这两个女人不平,于是她交了兰汶七步桥,在死前她说这一次终于可以为茶女出这口怨气了。

兰汶硬生生地学会了各种蛊书法术,躲在林场荒村的几年,除了满怀仇恨地学习,她必须还要面对另一件事情——

“我以为结束了肚子里面的小生命就结束了痛苦和对于你的一切,那个幼小的灵魂一直跟着我,伴随在我左右,她在长大,在幻想着本该有的一切。”

说到这里兰汶终于忍不住哭了,眼泪或者是仇恨的最好解药,可在范启泽头也不回的离开兰汶时候,她曾经吞下那么多,也一点用也没有。

恨意和绝望还在蔓延。

终于,一个新的七步桥开始了,从兰汶的孩子开始,到范启泽的妻子,明敏是未婚妻,于是最后一步就是她了。

“事情就这么简单,但是七步桥开始了,一步又一步,我没法停下,在看着人死去和你的痛苦中得到一点怪异的快乐,茶女已经死了,她或者也希望能报复。”兰汶说完了,但是林涵和姜教授他们却在暗地数着人数,刚才以为兰汶没有死,这事就算没有成,可要是从兰汶那个流掉的胎儿算起,这又够数了。

一番心算,林涵脸色煞白,而且第一个桥柱子居然是一个这样的东西,这可怎么办好,难道找个塑料袋将那小东西装进去不成,估计兰汶还是会在哪儿放下死桩,不过从刚才的水里桩子来看,她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几年时间就将这款大规模杀伤巫术运用得如此恐怖。

而代价就是,她失去了自己的容貌、健康,七步桥就是这样的东西,燃烧着自己的命,杀伤别人的同时,也将自己推进了深渊,来不及后悔,一切往悲剧的结局匆匆跑去。

林涵不禁靠近了明敏,要是按照传说,现在明敏很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死掉,哪怕是树上掉下的一片树叶。

范启泽听着兰汶说,头深埋下去,他想到了那天的火车,他没有回头看,但是在看不到的站台的地方却哭得一塌糊涂,他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地选择感情,可事实上不能。

这也就是和那么多女朋友交往,却失去了一种感觉,越在一起越麻木,还有在和明敏的婚礼上他逃婚的缘故。

范启泽说道:“在你回来的时候,我曾经多想去挽回我们的感情,可你冷如冰霜的态度,还有我的强烈自责,都让我没法开口。”

兰汶冷笑一声:“这就是我说的你和你父亲一样的懦弱和自私!”

“要是我可以回到从前,我不会离开你,可是我们回不到从前了,就像这个七步桥,也没法停下来,这样吧,要是我死能让你快乐,能让七步桥停下来,那么我做给你看。”朝着那个从来不知道的女儿打了个招呼,转头向明敏深鞠一躬。

“兰汶,我只有一句话,我一直爱着你,只是我没有脸再说给你听!”

范启泽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已经太累了。井不知道有多深,可是比起这些天的折磨,好像不算什么,他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痛苦都停在黑漆漆的井里。

他知道这又是一出自私的行为,可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了。

兰汶看着范启泽消失在井口,用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腔调说道:“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停下来么?这些怨恨和纠缠不休的东西还是会延续!”

说完看了明敏一眼,这一眼看到众人心里直发毛,大家慌忙避开她的眼神。

兰汶说道:“我没法停下七步桥了,当我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死去,甚至是我亲手结束掉他们的生命时,我都怕的要命,可看到这些人和范启泽在一起,被七步桥的怨气结上,又莫名地感觉到安慰,从那时候开始我知道自己真正地疯了。”

现在范启泽死了,对兰汶来说,或者真正的目的达到了,可这个目的的达到让兰汶更加痛苦。

“明敏,我希望我死掉就能停掉七步桥,可是并没有用,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恨谁,也不想让这恨和痛苦继续蔓延,谁也不会在这里得到安慰,或者茶女才是对的!”

说吧,兰汶挽起那个看不见的小朋友,走了两步,突然也跳进了井里。

众人措手不及,慌忙赶过去一看,那口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造的,黑幽幽不知道有多深,下面没有扑水的声音,他们两人如同玩得太累的孩子一样,任由自己下沉,不断的下沉,然后可能也会无边的黑暗,最后再在一起。

姜教授看了半晌,才算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个七步桥还有这样两段扭曲的感情,不由得长吁短叹。

下面的事情就是明敏的问题了,兰汶在跳下去前说的话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可如果最后一个死桩没有去掉的话,都还有可能出问题。

林涵有点焦头烂额,这回难道要功亏一篑?他偷眼瞧瞧明敏,她还在为茶女兰汶的经历哭鼻子,好像全然忘了自己的事情。

“该怎么办?怎么办?”林涵急得直跳脚,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狗叫,林涵连忙迎过去,只见邵东子撑了个拐杖,一蹦一蹦和长绒棉从操场过来了。见到林涵,邵东子得意洋洋地挥手,差点又摔倒,以致忘了会加深自己的脑震荡。

长绒棉快速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一个东西,林涵连忙拿了下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小灵牌,可是又设计得下头尖尖的,上面还沾着一点泥土,连忙让姜教授过来看看。

姜教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写着“兰梵之灵位,母兰汶立”。而用这样的设计就算是成了搭起这个恐怖七步桥的第一步了。真是天才的想象力,恐怖的杀伤力。

“这狗还真是,看上去傻傻的,关键时刻还真起作用!刚才自动叼着这个跑回来了。”邵东子赶了上来,忙不迭地表功。

谢楠上来损了一句:“又不是你叼回来的,你美个什么劲儿啊?”

这样想来,那天邵东子遇到的那个桥柱子真的是在引着他,可惜形象过于恐怖,以至于邵东子吓得只顾着逃命。

多亏了长绒棉,才没有错过这个最为重要的东西,当然还有两个引路的桥柱子,多亏她们没单单地陷入恨意中。

林涵盯着这条大狗,想不到它又救了自己,看着它傻傻的眼睛,确信这真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

林涵将其郑重地连同其他五个死柱一起,丢进了井里,心里默念道:“千万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长绒棉开始使劲摇尾巴,不知道是因为他知道明敏是有钱的主人?还是因为知道这块灵牌对明敏的作用,正得意地请功。

“谢谢了,大笨蛋,你又救了我一次!”林涵笑了笑,上前牵起了明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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