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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红布鞋

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如果是因为当初的恨意让刘谨瑜对刘忠的死又急又怒的话,现如今巨大的悔恨却涌上心头,是自己错怪了云轩,是自己有眼无珠啊,竟然将倭寇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

刘谨瑜悔恨交加,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愤怒和羞愧令他发了狂,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了……

刘谨瑜的眼睛虽然瞎了,可他却根据刚才说话的声音。准确无误地扑到山崎身上!没有防备刘谨瑜会突然攻击自己,山崎顿时被撞了个趔趄。

山崎差点被撞倒在地,他顿时恼羞成怒,瞬间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日本刀,双手紧握,如闪电般向刘谨瑜砍去!刘谨瑜感觉到了来自头顶的风声,可他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儿子,爹来了……

寒光一闪,毫无悬念,一腔热血喷洒而出,一个苍老的身躯缓缓倒在了地上,刘谨瑜那双泛白的眼睛木木地盯着天花板,似乎在寻找儿子的身影。

“刘老先生!”韩方大呼一声,顿时两行热泪缓缓而下。虽然刘谨瑜的性格古怪,但毕竟是韩方将他带到了京城,现如今竟然就这么去了,韩方的内心除了伤痛还有自责和悔恨。

林筝的眉毛一挑,银牙咬得“咯嘣咯嘣”响,只见她将双手握在了银鞭上,眼睛里露出一抹仇恨。

旁边的黑衣人看林筝有所动作,他们都警觉起来,并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枪。

山崎用刀指向了林筝,有些挑衅地望着她。这个柔弱的女人能有什么本事?我是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武士,我要让大家看看这女人如何死在我的刀下。知道林筝等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山崎毫无忌惮,他打算和林筝来一场真正的对决,他要看看中国功夫和日本武术之间,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林筝也知道遇到了一个强劲对手,她不敢懈怠,稳稳心神抽出了软鞭,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山崎。紧接着,随着一声大喝,山崎挥舞着日本刀砍了过来,从上而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刀尖带起的风声让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知道这一刀劲力不小,林筝不敢硬接,而是轻巧地跳开了身体。不过,林筝的身形还未站稳的时候,她手上的银鞭也飞了出去,如一条呼啸而至的长龙,直击山崎的脑袋。

感觉到了不妙,山崎慌忙拿起手中的刀挡在面门处,随着“嗤嗤”的声响,林筝的银鞭已将山崎的长刀层层缠住,两人顿时僵持在了一起。林筝向外拖拽,山崎则向回反拉,一拉一扯之间,已经用上了十分力道。林筝和山崎顿时汗如雨下,脸颊憋得通红。

此时的林筝已经非常焦急,如果比力气她显然不是山崎的对手,这样僵持下去吃亏的只有自己。想到这里她眼珠一转,顿时来了主意。突然,她松开了自己的银鞭,身体跃起了丈余高,竟然一个腾跃站在了山崎的刀上,不过却是蜻蜒点水一扫而过。当山崎惊讶地抬起头时,林筝却以最快的速度捡起银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在了山崎的脖颈上!

不容山崎喘气,林筝猛地向怀内一拉,随着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山崎的脑袋似皮球般滚落在地,头正好落在了刘谨瑜的身旁,一双惨白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似乎在嘲笑他的罪有应得。

“啊,山崎君!”旁边的秋也等人终于反应过来,眼瞅着山崎人头落地,知道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顿时大声喊了出来:“开枪,给我开枪,打死他们!”

话音未落,大厅里的纸屑乱飞,随着“叭叭”的枪声过后,整个大厅里像是炸开了锅。林筝慌忙将韩方按倒在地,躲过了颗颗呼啸而过的子弹。

不过,身后的拍卖师白言就不那么幸运了,一颗子弹正中眉心,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一命呜呼了。

虽然林筝的武艺高强,但终究挡不住子弹的威力,几十把枪一起向他们两人扫射,她还要试图保护韩方,所以变得非常被动。此时黑衣人已经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韩方的心也彻底凉了下来,看来今夜此命休矣。

就在分神的时候,突听一声“哎哟!”侧头望去,发现林筝的胸部已被鲜血染红,额头全是冷汗,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韩方惊道:“林姑娘,你,你受伤了!”

林筝感觉到身体一阵阵疼痛,差点就昏厥过去,面前的一切都成了重影,她的意识在逐渐消退……韩方摇着她的身体,呼喊着林筝的名字,可她却听不太清楚了,林筝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冰冷,她好累,好想睡一觉。

刘老先生死了,现在林姑娘也……韩方两行热泪缓缓而下,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就在他准备等死的时候,枪声却更加密集起来,韩方惊讶地抬头,却发现外边又闯进很多人,看穿着是一群警察,他们正在奋力往里冲。

黑衣人毕竟是人单势薄,他们渐渐抵挡不住了,一个个全都倒在了血泊中。当秋也倒在了地上,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看着外面时,秋坤元带人闯了进来。韩方大惊之下,连忙迎上前去,紧紧握住秋坤元的大手:“秋队长!”

“韩先生,你没有受伤吧?”秋坤元的声音里透着关切。

韩方来不及回答,而是先将秋坤元拉到林筝的身边,急切道:“这姑娘中了枪伤,需要立即送往医院!”

秋坤元低头一看,鲜红的血把衣服都染红了,人也早已不省人事,估计是没救了。但他又不敢违背韩方的意思,只好挥挥手招来两个人,让他们火速把林筝送往医院,能不能活过来就要看这女孩自己的造化了。

林筝走了,韩方又默默走到刘谨瑜的身边,蹲下身体,含泪替他合上双眼,泣声道:“老哥,您就安息吧。”正在这时,一个小孩却突然跑了过来,他一下扑倒在刘谨瑜的身上,哭喊道:“爷爷,爷爷,您醒醒,您快醒醒……”

韩方含泪转头,却发现是阿宇,心里又是一阵阵难受,他猛地抱住了阿宇幼小的身体,哽咽道:“阿宇,好孩子,不哭啊……”

阿宇似乎找到了亲人,他猛地扑倒在韩方怀中,放声痛哭起来,并嘶哑着声音喊道:“韩爷爷!”自从阿宇跟着到了北京,他对韩方和玉成都是冷眼相待,更别说有什么称呼了,此时听阿宇喊自己爷爷,韩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

秋坤元看这两人哭成了泪人,一时无法插嘴,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机会,先对阿宇竖起了大拇指:“韩先生,我们能赶过来还多亏这孩子啊,是他去给我们报的信,说你们有危险,并领我们来到了这个地方,否则这鬼地方还真有些摸不准门道呢。”

听了此话,韩方顿时一惊,他万分惊讶地盯着阿宇,先帮他抹去了眼睛里的泪水,然后捧着他的小脸蛋问道:“孩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宇终于止住了哭泣,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韩方从老朋友家里出来后回到家中,然后让林筝出去拿银元,他也准备喊上刘谨瑜先去大茶社等。当时的祖孙二人正在屋内聊着天,玉成还有些不太满意。说他们嘀嘀咕咕半天了,不知道在说什么。就在那时,阿宇告诉了爷爷一些事情,是谁也不知道的小秘密。

当时,刘谨瑜在屋里抚摸着阿宇的头发,柔声道:“孩子啊,虽然你娘间接地死在了他们手上,但这段日子接触下来,我能感觉得到,他们也是善良之人,尤其是那个胖老头,他人还不错。如果爷爷以后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他就是你的亲爷爷,你就跟着他生活吧,他会教你识字,教你算命,以后有了这些个本事,即使爷爷不在,你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了,爷爷也就放心了。”

“爷爷,我不许你这么说!”阿宇慌忙用手捂住了爷爷的嘴,瘪瘪小嘴,差点哭出声来。

刘谨瑜怜爱地将他揽入怀中,温柔地说道:“孩子啊,爷爷老了,总是要比你先走,你以后要分辨恶人和善人,这样啊,才不会上坏人的当,知道了吗?”

听爷爷这么说,阿宇顿时嘟起了嘴:“其实我感觉那胖老头还不错,可那个玉成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哼,感觉他像个坏人。”

刘谨瑜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孩子,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他是韩先生的徒弟,应该也不是坏人啊!”

听了这话,阿宇反倒是着急起来,撅起了嘴巴:“爷爷,你还记得在我们家的时候,当时我睡着了,您把我扔在后院的事情吧?”

刘谨瑜尴尬一笑,嗔怪地摸摸他的头:“这你小子又在胡说,谁把你扔到后院了?我当时和你韩爷爷去前院有事,所以就安排他的徒弟玉成照顾你。”

阿宇的眼睛眨巴几下,他突然对着刘谨瑜的耳朵小声说道:“爷爷,我告诉你件事情哦,那天晚上你们都走了,后来我就不知不觉醒过来了,然后就看到那个玉成从门口进来。”

“什么?他没有在房间陪着你吗?”刘谨瑜突然大惊。

阿宇歪着头,肯定地说道:“当时我看屋里没人,所以非常害怕,就眯着眼睛偷偷看,后来发现他走到了床边,对着我瞪了一小会儿,然后就在我旁边睡下了。后来我就偷偷转头望去。发现他睁着眼睛在看天花板,压根就没有睡觉。想起我娘死在他们的手中,心里气愤就开始打他,然后你们就赶来了。”

如果按照阿宇的说法,那晚玉成出了房屋,他出去做什么?似乎有些奇怪!看到爷爷沉默不语,阿宇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凑到他的耳边说:“爷爷,我们来到北京后,有一天你们出去办事,又让那个玉成看着我,本来我在屋里玩呢,过了一会儿听到外边有动静,所以透过房门空隙看,发现他背对着我好像在和什么人讲话,我慌忙推门出去,发现客厅里只有他自己。当时我挺纳闷,问他跟谁说话?可他的态度却一点儿都不好,说自己是在自言自语,并且还狠狠瞪了我一眼,说如果我乱说话就掐死我。说话那么凶,为了报复他,所以我趁他睡觉的工夫,就用牙咬住了他的手指。”

哦,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刘谨瑜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听孙子的描述玉成似乎有些反常,想起近段时间以来的种种被动,刘谨瑜的心突然往下沉。之后,他便俯在阿宇的耳边小声说道:“孩子,如果我们再要出去的时候,你就帮爷爷好好看着玉成,万一他有什么动静就留心记下来,回家后悄悄告诉我。”刚刚嘱咐完阿宇,便听到了韩方的敲门声,于是两人相约而去,没想到那竟成了和爷爷的永别。此时阿宇哭得愈加伤心了。

韩方走后没多久,阿宇便看到玉成出去了,于是他也悄悄跟了过去。只见玉成一路跟着爷爷他们来到了大茶社,然后又看到林姐姐进去了,再到后来他们绕到了后院,玉成自始至终都跟着。阿宇远远瞅着,看了个一清二楚。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玉成从后院出来了,他徘徊在大茶社附近,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一个人在街上游逛了很久。阿宇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自个先回了家。可巧得很,刚刚回到家便看到有两个人等在门口。

“孩子,韩先生在吗?”看到阿宇进了房,老头在旁边焦急地问道。

阿宇抬头,反问:“你是谁啊?”

“哦,我是韩先生多年的老友,就喊我老于吧。”这老头挺有意思,这么大年纪让阿宇喊他老于。阿宇一本正经地说:“老于,我刚刚偷偷跟着出去看了,韩爷爷和我爷爷都去了一个茶馆,后来到了后院就不见了。”

“啊,去了地下赌场!”旁边有人惊呼。说话的这人是谁啊?原来是杨振翼的儿子杨杰。要说这老于的医术还真行,杨杰喝了他新研究出的药方子,身上的病竟然好了许多,不但如此,以前的好多事情都能记起来了,脑袋也清楚了许多。此时听到茶社后院,杨杰顿时反应过来。

老于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老朋友应该是去查案了,但奇怪的是阿宇怎么会跟了去?问了前因后果后,老于立即意识到坏事了,徒弟偷偷跟着老师,估计这玉成没安什么好心。容不得多想,老于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他带着阿宇和杨杰去警察局找到了秋坤元,然后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说,秋坤元一听说寻宝密使有了麻烦,二话没说,立即带领警察局的弟兄们把大茶社暗暗监视起来,后来到了大茶社后院,听到枪声响起,这才带人冲进来,救下了危难中的韩方。

什么,玉成跟踪自己?听到这里,韩方顿时惊得不轻,但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个重要的人物赵木,也就是鑫源拍卖行的老板,他是多起杀人事件的主谋,绝对不能让他给跑了。

韩方大体向秋坤元说明了情况,秋坤元会意,留下大部分人在地下赌场继续搜索,将所有地下赌场的人都带回到警署,暂时看押起来。剩下的人又秋坤元和韩方出了大茶社,绕到了不远处的鑫源拍卖行。

走到近前,发现大门紧闭,秋坤元示意手下撞门,可此时大门却“吱呀呀”打开了,屋里出来一个人,此人正是赵木。只见他手上提着个大皮箱,正准备开溜。看被人堵在了门口,赵木的手提箱应声而落,从里边掉落出大把的银元和纸币。

“怎么,赵老板想溜?你在中国犯下的命案怎么办啊?那些死去的冤魂向谁去要说法啊?”韩方步步紧逼。

赵木肥硕的身体微颤,嘴上也结巴起来:“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韩方从鼻翼里“哼”出一声:“好吧,我或许应该称呼你另外一个名字,铃木先生。”

“啊,你,你都知道了?”赵木的身体彻底瘫软下来,他一下子跌倒在旁边的椅子上。韩方正想揪起这丧心病狂的家伙揍他一拳的时候,却听到二楼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他和秋坤元对望一眼,然后朝上指指,秋坤元会意,带着三名警员悄悄上楼,不一会儿就从搂上带下来一个人,竟然是韩方的徒弟玉成。

看到师傅来了,玉成“扑腾”一声跪倒在地,跪爬着到了师傅近前,先是猛抽自己的嘴巴子,又紧紧抱住了韩方的大腿,将前因后果述说了一遍。

原来,就在借宿刘宅的那个夜晚,玉成被韩方留下照应睡着的阿宇。实在是太累了,玉成倒头就睡,可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感觉脖子处多了一抹冰冷之物,他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床前站着个黑衣人。

玉成胆子本来就小,当时被吓得不轻,后来在黑衣人的示意下,他们缓缓出了屋子。来到院外后,黑衣人褪去了脸上的口罩,玉成差点就呼出声来,原来他是被刘谨瑜识破身份的假赵妈。

当时玉成大骇,顿时吓得不知所措,假赵妈却用男人的声音对玉成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将韩方的一举一动及时禀告给我,如果不配合,我会让你像刘忠那样死去。”当时玉成实在是吓坏了,无奈之下只得应承下来。也正是因为玉成,所以山崎等人对韩方的行动了如指掌。

不过,毕竟玉成跟了韩方三年,他对师傅还是有感情的,因在最后良心发现这才救了韩方。原来,眼看着师傅进了地下赌场,玉成接下来的任务是及时到鑫源拍卖行报信。可他突然有些犹豫不决,一直在大街上徘徊了许久,良心做了诸般挣扎后,这才走了进去。

当赵木知道韩方等人入了地下赌场时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怪不得白言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于是,赵木先将玉成绑到了二楼的柱子上,自己下了秘道想去看个究竟。刚刚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赵木发现了异样,他站在原地四处打量,眼睛一瞥,突然看到另外一个废弃的出口有件白色衣服,他心里一惊,缓缓向里边走去,在最里边发现了已经死亡多时的服务小姐。

果然是出事了!赵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但他也留了个心眼,没有贸然到赌博大厅查看,而是在外边仔细听了听动静。恰在此时听到了枪声,赵木感觉事情要暴露,他毫不犹豫便返了回来,收拾了贵重物品准备逃走,没想到却被韩方堵在门口。

“师傅,您打死我吧,我对不起您,我不是人,不是人!”玉成悲愤交加,使劲抽自己的嘴巴子。

韩方弯腰扶起了他,重重叹了口气,万万没想到玉成是内鬼,但他也是遭人胁迫,又能如何?怨只怨这些千刀万剐的恶人!

山崎死了,赵木也逃不过正义的制裁,屈死的刘忠、杨振翼以及小太监李元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但是,杨振翼的尸身去了哪里?这似乎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当秋坤元将赵木带走后,杨杰和老于围了过来,看到满脸悲伤的韩方以及哭成泪人的阿宇,他们连连叹气,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若是早些来,或许刘老爷子能活下来。林筝姑娘现在也是生死未卜!

自从师傅将自己扶起来后,玉成一直不敢抬头看韩方的眼睛,他的眼睑低垂着,身体还在瑟瑟发抖,或许是觉着愧对师傅,玉成一直在哭。

韩方叹口气,他轻轻抚弄下阿宇的头发,又走到玉成身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去的事情就算了。这孩子怪可怜的,以后他就跟着我们了,你一定好好待他,就当自己的亲兄弟看待。”

看到师傅如此说,玉成更是羞愧交加,他猛地搂过阿宇痛哭起来,嘴里嘟囔着:“都是我害了你们,都怪我,你打我吧,你咬我吧,只要你们能解气,怎么着都行……”不过,此时的阿宇除了哭已经什么都不会了,爷爷走了,似乎天也塌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天缓不过神来。

杨杰到了韩方近前,他突然弯腰拜了下去,真诚地说道:“多谢先生再造之恩,以后我定然重新做人,重振杨家的产业,以告慰我父亲的在天之灵。”

韩方左右瞅瞅,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对着大家轻声道:“这里还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们去杨宅,那里清净。”

“杨宅?”老于和杨杰错愕不已,尤其是杨杰,脸上竟然现出了惊慌之色。

韩方却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举步朝前走去。大家心中虽有万分疑惑,但还是跟随而至。

一行人很快就乘车到了杨宅,韩方付过车钱后缓缓站立起来,抬头望去,只见杨宅的大门紧闭,周围一片萧条。

韩方示意玉成前去叩门,可他的手刚刚举起,却听到了“吱呀呀”的开门声,这时突然从里边冒出个脑袋,脸上涂抹得花里胡哨,正傻呵呵地看着玉成。少顷,眼神里放出了一抹光亮,哑着嗓子喊道:“儿子,儿子,我的儿子……”玉成被惊吓得退了数步,韩方因为上次来过,所以并没有大惊小怪,而是径直进了院子。

地上飘散着许多枯枝败叶,风儿肆意吹来,片片树叶如一个个跳跃的幽灵飘荡在空荡荡的宅院里。除了这个疯婆子,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有些可怕,二夫人和管家去哪里了?

不过,此时杨杰的表现最不正常,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来回晃动的房门,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老于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腕,杨杰才慢慢镇定下来。

“你们来了。”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回头,却发现是赵管家。

不过,赵存的眼睛像是碰见鬼似的,盯着杨杰看个不停。两人呆望片刻,还是杨杰率先走上前去,声音艰涩地说道:“赵管家,是我害死的爹,你是被逼的,我不是人,我他妈的当时鬼迷心窍了,我真不是人!”

听完这话,赵存突然老泪纵横,摸着心口窝顿足捶胸起来:“老爷,苍天有眼啊,您的儿子杨杰回来了!”之后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感情宣泄得差不多了,赵存拉着杨杰到了正厅,韩方等人也一同前往。大厅里早已不见了昔日的奢华,空荡荡的大厅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赵存尴尬一笑:“搬走了,都被搬走了。啥也没剩下。”说话的工夫,赵存出去找了几个蒲团过来,这原本是府里丫头烧火坐着用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一字排开摆在客厅中间,韩方等人席地而坐。

“赵管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都知道了,杨公子是受了歹人的蛊惑,现在他的病也治好了,以后定能重振杨家的基业。”韩方坐定,率先开口。

赵存擦擦湿润的眼角,哽咽道:“好,好啊,老爷总算可以闭眼了。”

韩方抬头望望空荡荡的大厅,轻声问道:“二夫人呢?”

“回娘家了。自从大夫人不明不白地死后,她再也不敢住在这里了,说是瘆得慌。你们查过案刚走,她就收拾东西回了娘家。”赵存的情绪平定下来,说话也显得有了条理。

韩方点点头,反问道:“那您怎么留下来了?”

赵存看看杨杰,又看看韩方,叹气道:“一是我在北京无依无靠,离开了这里也只有乞讨为生,甚至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二则呢,老爷的死和我有关系,我是昧着良心干了坏事,所以我要赎罪,这个家我得帮老爷看着、守着,希望能看到杨家重新兴起的那一天。”说到这里,赵存的话锋一转,突然转头看向院外,“还有一些原因是为了她。老爷在世的时候对她心怀内疚,一直好吃好喝伺候着。现在他走了,我要是再离开了宅子,估计这疯婆子就得饿死、冻死,那样老爷会不安心的。所以,我每天都出去寻摸点吃的,反正有我的一口就有她的一口。哎,两人相依为命吧。”

众人抬头望去,正好看到疯婆子在捡地上的树叶玩儿,她的表情有些滑稽,似乎树叶都成了她的宝宝,嘴里嘟嘟囔囔的,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捧在手心里,还时不时用猩红的嘴唇去亲吻树叶一下。

这么多年来,杨杰对这个女人一直没有太多的负罪感,他甚至认为那个男人该死,胆敢和自己抢女人,他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可此时他真的忏悔了,死了儿子后母亲也疯了,这么多年一直疯疯癫癫的,甚至府里的人都懒得多看她几眼,只要见她来了总是绕着走,她就像是府中的幽灵,时不时地会冒出来吓你一跳。也幸亏是父亲一直庇护着她,所以疯婆子才能活到现在。现在父亲死了,或许她是最可怜的,再也没人能认真地看她一眼,再也没人关心她的饮食起居了。

杨杰想到这里,羞愤难耐,他站起来缓缓向屋外走去,来到了疯女人的身旁,发自内心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随后,杨杰也帮着女人开始捡树叶,并一股脑儿地放入她的怀中,脸上洋溢着微笑,“以后你不会寂寞了,我会陪着你,我也会照顾您一辈子。”第一次和疯女人面对面看着,杨杰的笑容却凝固下来,他突然愣住了,片刻的沉寂后便是一声嘶哑的大叫,之后他屁滚尿流地跑回了大厅,嘴里大声喊着:“鬼,鬼,鬼啊!”

事情发生突然,大家慌忙从地上站起来,老于则扶住了惊慌失措的杨杰,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杰的手指微颤,他惊恐万状地朝外指着:“她,她不是疯婆子,她是穿红布鞋的女人,她就是穿红布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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