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苗童
到昆明以后,我没先去酒店,就直接去了师傅家。
我看师傅显得有点憔悴,估计这次的事情让他也有点头疼吧。师傅一见我到了,连水也没叫我喝,就直接把我拉进他平常写书法的小屋里,关上门,让我放下包,才跟我说起这次的情况。
在昆明到昭通的火车半年前撞死了一个横穿铁路的十一岁农村小孩,本来这种事情铁路管理处认为自己已经安抚好小孩家属,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在那条铁路上半年连续发生了四起怪诞的事情,这件事听起来很可怕,令人毛骨悚然。
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朋友就别接着往下看了。当时撞死小孩的火车司机已经暂时停工了,想来他也需要时间自己平静一下。
但是没过多久,顶班的司机在夜里先是听到咚的一声,然后就看到哟个满脸是血的小孩从车头挡风玻璃的顶部边缘慢慢的倒着伸出头来,倒着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驾驶室里的人,那个司机说当时真是吓惨了,因为那孩子是慢慢倒挂下来的,每一个瞬间都让人毛骨悚然,此后这个司机辞职了。
接下来又连续三次有其他司机看到同样的情况,最多的一次同时有四个人目击。都是在这条铁路线上,都是在夜里。但是出现的节点是随机的。毫无疑问,那一定是不肯散去的冤魂,没准还是报仇来了。
师傅讲完,我还真是害怕了。因为他在讲的时候,我就在脑子里想象那样的画面,当他说孩子是倒挂着出现在玻璃的顶端的时候,我当真激起一身冷。
师傅说,后来这是在他们那条线上一度被人传得神乎其神,于是人人都不想分到夜班开,领导们在这个工作岗位上这么久,偶尔撞死人的事情多少都会发生,可是没有一个有这么怪异和吓人,所以他们找到我师傅,希望替他们挡劫化解。
我师傅当时已经不怎么接业务了,只是还没宣布退休,由于在当地的这一行里面,师傅的声誉还是算非常高,
所以他拜托了另一个我们这行的人,替他做这个事情,同时他也知道我非但没有化解过这么重怨念的玩意,我甚至连碰都没碰到过。师傅也觉得这是一个让我学习的好机会,所以才打电话叫我赶紧来昆明,跟着L师傅和他的徒弟一起去化解。
随后师傅给了我L师傅的联系方式,让我第二天就去找他。
当晚我给L师傅打了电话,他说他正等着我呢,我说要不我现在就去找你?他说明天再来,来的时候记得先去我师傅家借一下师傅的琉璃蟾蜍。
在酒店胡乱睡了一晚,一大早给师傅打了电话,去他家借了蟾蜍,师傅还给了我六枚铜钱。师傅说,你看着就好,别逞强,别做任何超过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仿佛是听到师傅在关上门后叹息了一声,如果是错觉倒也罢了,如果是师傅真的在叹息,到底是在为什么呢。
我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不会问我师傅,他也不可能说。
师傅对我来说,除了授业立本之外,更多的时候像个深邃的长辈。总能够用一些简单的话语让我懂得很多做人的道理。如果不是遇到师傅,我现在可能依然在重庆街头和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或者情况好一点,顶多也就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日复一日的机械的重复着每天的工作,下班就想回家,回家就想睡觉,睡醒了,日子还得在重复一次。
饥渴地期待着周末,周末加班犹如晴天霹雳,心境也许平凡,但绝不平静。
我感激师傅带我成长的那些年,尽管我们从事着相对比较阴暗的职业。我跟着L师傅和他的徒弟一起去了铁路管理部,我们的委托人神神秘秘把我们迎进屋,锁上门,才开始跟我们说起情况。
闹鬼的情况我们是清楚了,不过委托人却跟我们说了下他们安抚家属时,无意间得知的一些情况。
小男孩家里是苗族人,幼年时父亲去世,母亲发疯,于是跟着祖母生活。祖母是个非常地道的苗人,汉语懂得不多,这个孩子从小就特别懂事,周围的邻居提起他也都是夸奖。祖母岁数已经很大了,孩子常常帮着他的叔父分担些家里的负担,出事的那天,他只是抄近路想去对面的乡镇上背点煤炭回家。
谁知飞来横祸,年幼的生命就此终结。听着委托人口述这些,让我对这个孩子有了些可怜的想法。但是这仍然没办法解释他成为冤魂,而且还以那么可怖的样子出来吓人。
这是绝对不正常的。所以我们当下决定,再去一次小孩的家里,看看是不是能够多打听到点情况。
委托人也觉得我们去的话,或许这个事情能够圆满解决。于是我们起身去小孩家里。小孩家住在昭通附近一个叫“念湖”的地方。名字听起来,很是诗情画意。
除了好听,也有些许哀伤。那是个水库吧我猜,据说每年有不少黑颈鹤在那里过冬,带来温暖和思念,所以叫念湖。
小男孩的家就在湖边不远的地方,由于他的死于非命,他家里人虽然过了半年但是仍然非常悲痛。
叔父是个老实耿直的苗家汉子,这个家因为一次次悲剧,就还剩下叔父夫妻和年迈的祖母与年幼的孩子了。在带给他们部分慰问的钱以后,我们渐渐才彼此卸下防备。
在和叔父夫妻聊天的时候,于是一个令我们意想不到的线索浮现了。叔母说,他们当地的风俗,没满十四岁孩子死了都叫做夭折,小孩是死于非命,最终尸体都只找到上半身,下半身早就成了泥。
下葬的时候,叔母在小孩的嘴唇间,插了一小根稻草。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中国地广人多,各地风俗都有差异,有些是守着一些老规矩一代一代往下传,有的却是以讹传讹导致渐渐偏离正统,虽然不清楚叔母往孩子嘴里含稻草是出于何故,但是我们隐约觉得这应该是个事情的关键。
L师傅提议,去村子里,跟别的老人打听下。于是我们辞别孩子的家人,继续在村子里边走边问,几个小时下来,我们得到了这样一个信息。
在死人嘴里含稻草,是源自一个当地很老的传说,说是一些不该死的人死去了,人们对他的死很难过,于是心里希望他并没有真的死去,甚至觉得他还会活过来。
于是在嘴里插了根稻草,意思是到了地下还能呼吸到上边的阳气。因此活转过来。
从那时起,我们就觉得,肯定是这个习俗导致了后面闹鬼的发生。L师傅说,这次的事情麻烦了,咱们可能要偷偷在坟边挖洞了。当下我吃了一惊,我虽然见过不少离奇的事情,刨坟还真是从来没干过这么阴损的招数。
L师傅解释说,不是刨坟,而是在旁边挖个洞,好让化解的东西能够进到坟里去。
于是我们开始分散收集那些必需品,这次动用的东西中,还有好几样是我见都没见过的。
例如我师傅那尊琉璃蟾蜍和铜钱,以及L师傅的那个好像法海手里拿着的铜钵,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用。当晚凌晨,我们按着叔母说的地方,找到了孩子的墓。
虽然家里穷,家人还是好好把墓弄得稍有气派。我和L师傅的徒弟开始斜四十五度由墓碑的一次开始挖了一个手腕大小的孔,挖出来的土,L师傅装了满满一钵。
L师傅把钵放在洞口约半米的地方,然后让我把我师傅的蟾蜍拿出来。我拿了出来,还把那六个铜钱,L师傅看到铜钱,愣了一下。
然后对我说,你师傅当真大善,这六个铜钱是用来超度那只鬼的。我才算明白,师傅是为了让这个可怜的孩子灵魂安息。
我不懂琉璃蟾蜍该怎么使用,所以我只能看着L师傅做。L师傅取出红绳,他的绳子比我的还要细,让他的徒弟将其中一头拴在自己的中指上,中间拴住蟾蜍的两只后腿,把蟾蜍嘴朝着我们挖的小洞。
取另一段红绳,拴住蟾蜍的前腿,然后穿过六粒铜钱,围城一圈,均匀地分散在洞的四周。L师傅开始喊魂了。向来他知道,这样的魂喊出了未必是好事,但是不喊就一定要出坏事。
我在一旁自己看着L师傅的做法,这也是我出师以后,难得再跟前辈学到新东西。L师傅的徒弟,则拿着一根刚扯下来的核桃树树枝,L师傅开始一边念咒,一边把六个铜钱一次放进洞里,他的方法和我师傅不大一样,但是本宗是同宗。
直到六个铜钱都放进去以后,L师傅的徒弟开始触电般的颤抖。师傅这时候迅速扯出洞里的六个铜钱,连着绳子把徒弟捆了一圈,然后大声对我说,快用核桃枝抽他的腰!
我马上抢过徒弟手里的核桃枝,向他腰间打起,L师傅喊到,重重打!打轻了出不来的!
于是我恨着心使劲抽,就这么抽了大约有两分钟,徒弟开始很清醒的喊了一声痛,L师傅才叫我住手。我很担心他是不是被我抽伤了,就撩起他的衣服点着打火机看,除了最后一下喊痛的那根红印外,再也没有其他伤痕。
我很是感到神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驱鬼的。我战战兢兢的问L师傅,是不是驱走了。L师傅告诉我,核桃树在冬季的时候,会枯萎得连一片叶子也不留下,但是它却是活着的,而且冬天的核桃枝对这种复仇的冤魂是很有用的。
至于蟾蜍,是因为L师傅一早知道孩子是苗人,苗人敬他们的五神,蟾蜈蛇蝎蛛,用蟾蜍是为了镇住它们让它们产生畏惧。
用力的拍打使得孩子的魂离开了徒弟的身体,但是并没用消散,说罢这些,L师傅又开始念咒,他们驱邪的方法和我们不同,但是后来他也曾告诉我,那不叫咒,而是念口诀。
超度亡灵后,我们封上了挖出的小洞。
L师傅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大汗淋漓,不过好在是替委托人了却了一件麻烦事。姑且不去讨论孩子死的冤不冤,也不去计较它是否有理由回来吓人。问题的关键在于,死了的,就不该再留在这里影响别人,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而这个孩子的故事,让我在今后的日子里常常反思,到底是什么带走了孩子的生命,是火车?是他自己横穿铁路?还是我们对待安全原本就不够重视的恶习?
自从我的孩子出生,我很感慨。我常常看着他的脸,想象着这是一个多么纯洁的生命。
而我们最初也都是这样,可为什么到现在我们不是了呢?我想我能为孩子做些什么,那就是善待自己,让孩子的童年幸福,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