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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弗洛伊德手稿

这里是层层的梯田,两米高的斜坡下,杜若手里拿个化妆镜,正向他招手。原来杜若和钟博士也打算到百吉镇寻找郎周父亲的踪迹,不料找到了兰婶家却意外得知冯之阳等人带着郎周也来到了这里,刚刚去了白石井村。

杜若深知郎周的处境危险,急忙和钟博士赶往白石井村,到了那里忽然看见冯之阳的保镖铁牙,急忙偷偷打听,一路跟踪着他们上了山。到了山腰,正找不到人,听到了冯之阳撕心裂肺的狂呼声。杜若以为郎周出了危险,心惊肉跳,急忙让钟博士开车在半山腰等着,自己从旁边山坡地荆棘丛中爬上了山,趁他们不注意,用化妆镜发光照射郎周,将他引到了陡坡边缘。

杜若焦急地冲郎周招招手,郎周不傻,听马骏说过要把自己干掉,还能不逃?他冲冯之阳等人看看,略一犹豫,冯之阳已经发现了不对,大叫一声:“快去抓住他!”

刘汉阴和胡秘书狂奔过来,边跑边拔出尖锥和匕首。郎周心一横,纵身从两米高的陡坡上跳了下去,底下是层层的梯田,种满茶树,郎周跳得急了,几乎跳到下一层梯田中。杜若一接他,冲力太大,两人顿时抱作一团,从梯田上滚了下去。所幸下面茶园的梯田经过人工修整,不算高,也不算陡。他们狼狈地站起来,刘汉阴和胡秘书不要命地也跳下来,紧追不舍。他们就在层层的梯田上跳跃奔跑,翻过一丛丛的茶树,前面就是钟博士的汽车。

钟博士发动汽车,打开车门,紧张地招手:“快!快!”

但是这时刘汉阴已经追到了,一刀劈了过来。郎周往杜若背后一挡,同时把杜若推上车,钟博士发动汽车就跑。郎周背上中了一刀,一股尖锐的痛苦直贯神经,他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到车顶,两手扣住车门,全身趴在车上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起伏。

刘汉阴恶狠狠地追上来,朝着车后备箱盖劈了几刀,却追不上飞驶的汽车,只得停了下来。

汽车驶过一个山坳,停了下来,郎周顿时摔了下来,脑袋撞上了一块大土块,顿时昏了过去。杜若跳下车将他拖了上来,钟博士欢呼一声,开着车飞快地跑了。这时候,山冈上卷起阵阵尘土,奔驰车仿佛疯牛般追了下来。

驶上平稳的柏油路,杜若才有机会察看郎周的伤口。背上的衣服被撕裂,血肉翻卷,有一道深深的口子,另外头也撞破了,满脸灰土和鲜血。杜若满眼泪水,拿着一张纸巾小心地给郎周擦拭,嘴里慌乱地喊:“郎周?郎周?你怎么样啊?别吓我!”

钟博士说:“你别吓我才对。他不会有事的,人的头骨由四块骨头拼合而成,呈拱形结构,很符合力学原理,很结实的,起码比啤酒瓶子硬,而那个大土块比玻璃硬度差多了。”

杜若恼怒地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比啤酒瓶子硬?回头非拿你试验不可!”

钟博士这才闭了嘴,隔了半天终于提出了实用性意见:“他头骨肯定没事。背上的刀伤还真是麻烦,咱们得找个医院给他治疗,你现在给他止血。用大拇指压着伤口上部,这里没有云南白药,先用纱布给他扎住。嗯……纱布也没有,那就把你脖子上的纱布围巾用上。不过吸血效果不好。”

杜若解下围巾,问:“什么吸血效果好?”

“纯棉。比如内衣内裤——”一说到这里,他急忙闭嘴,但是晚了,果然杜若叫了起来:“那就把你的内……衣脱下来!”

不知为何,现在钟博士对杜若言听计从,丝毫不敢违拗,只得苦着脸,边开车边把内衣给脱了下来。

路途的颠簸中,郎周一点点地清醒了过来,从黑暗混沌的昏迷中慢慢觉醒,仿佛经历了一次重生,往事一幕幕重现:父亲失踪的场景,在百吉镇屈辱的岁月,背着画夹去流浪……这之间是一片空白,直到遇见兰溪,直到在网上遇见杜若,然后他离开兰溪孤身去上海,奄奄一息时遇见了杜若,从此他的人生就变化无常,凶险莫测,充满了神秘与离奇。

先是一个死而复生的幽灵闯入自己在北京的家中杀死房东,绑走兰溪,他几乎被警方当做凶手;然后在公园画的父亲的肖像遭到冯之阳和马骏两股势力的劫夺,随后杜若向他讲述了冯之阳文雅外表下的凶残与可怕,而冯之阳却送给他可以克制幽灵刘汉阴的缩小版尖不粘连之后怪异的事情就惊呆了他的眼睛,家里食物连续莫名其妙地被偷吃,到最后却是杜若梦游,贪婪地吃光了它们;他离开杜若,和钟博士去九江救兰溪,却意外地得知刘汉阴居然还有幕后老板,并阴差阳错促使冯之阳与马骏联合;他在钟博士狂热的研究兴趣下回到杜若身边,兰溪却投入马骏的怀抱,对他揭开了杜若的底——她是个死去的人。他伤心而走,却被兰溪诱骗,遭到冯之阳等人的挟持,回到自己受尽屈辱的小镇寻找父亲的下落……一切都是因为父亲的失踪而引起。可是他却一无所知,浑浑噩噩地成了别人拨来拨去的棋子。

“爸爸,我一定要找到你。为什么抛弃我?为什么——”他半昏迷中喃喃自语,忽然大吼起来,睁开了眼睛。

“郎周!”杜若关切地望着他,“你怎么了?好些了吗?”

郎周四处望了望,发现面前雪白,自己趴在一张病床上。杜若告诉他,他们东躲西藏了六个小时,暂时躲开了冯之阳的追踪,现在是在郑州西郊的一家私人医疗所里。现在是半夜时分,整个病房就他们三个人。

“没事了,郎周。”杜若温柔地替他抚开头上的一绺头发,蹲在床边,让他看着自己,“你背上受了刀伤,头上也被撞了一下,现在只能趴着。”她调皮地一笑,“不过一样可以看见我。”

郎周握住她的手,眼中涌出眼泪,喃喃地说:“杜若,无论从前怎样,以后我永远不离开你了。好吗?”

杜若的大眼睛也湿了:“真的吗?我愿意永远陪着你,前天晚上,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一下子就绝望了,可是当我看见你,当你把我推开挡住了那一刀,我……我就决定了,再也不离开你。除非你赶我走。”

郎周闭上了眼睛,任眼泪奔涌:“杜若,不要再瞒我了,把一切都告诉我,好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可以替你分担,但是我受不了猜疑和欺骗。”

杜若点点头:“我早就决定了,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走后,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钟博士了,他责怪我不告诉你,说把一切都瞒着会让你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

钟博士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郎周,这回我发啦!我终于从地球的另一端到了印度啦,原来心理学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发现,整个心理学界都一无所知。哈哈,这回我不干心理咨询了,我要去哈佛、去普林斯顿、去斯坦福,开创一个生理心理学派。哈哈,我要名垂青史啦。”

郎周奇怪地看着他,钟博士得意的神色戛然而止,尴尬地笑笑:“当然,这是你的功劳,有你的一半。我答应过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郎周侧着脸向杜若哀求。

杜若点点头:“这一切要从你父亲,也是我父亲说起……”

于是,在这个寂寞的秋夜,郎周听到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巨大的秘密……

钟博士曾经说过,心理学界有个狂人,叫黄瀚生,是上海一所著名大学的教授,他的研究不仅仅局限于心理学,对生理学、脑神经学、药物学,甚至教育学、历史学和物理学都颇为精通。他喜欢发表一些奇谈怪论,没有一条被心理学界认可,人称“黄伦布”。钟博士谈起他的时候曾引用过国内心理学界对他的嘲讽——你永远不可能从地球的另一端到达印度。

可是就是这个黄伦布,他真的从地球的另一端到达了印度,还不止于此,居然开辟了心理学界一个从未有人涉及过的领域。提到这个领域,就不得不提开创了精神分析学派的奥地利伟大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因为这个领域的钥匙曾经在弗洛伊德的大脑中偶然一闪,最后又被邮差从他手指缝中寄了出去。

从1880年开始,一直到此后十年的漫长岁月中,刚刚成为执业医师,二十四岁的弗洛伊德,就对一个奇怪的女病人——安娜·欧的歇斯底里病症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安娜·欧的原名叫柏达·巴本哈因姆,正是弗洛伊德的研究,使她的病症成为医学史上划时代的著名病例。而郎周的父亲黄伦布,也从弗洛伊德治疗手迹偶尔的思想闪光中发现了一个全人类的秘密。

安娜·欧小姐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维也纳姑娘,那年夏天,她父亲卧病在床,她不眠不休地照顾父亲,结果自己却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症,直到她父亲不幸去世后,这种病症愈加强烈,几乎产生了生命危险。刚开始是全身虚弱,脸色苍白,没有胃口,接下来是后脑勺疼痛,视力也模糊不清,觉得房间的墙壁仿佛要塌下来一般,到最后全身的肌肉发生僵直或麻木,四肢开始挛缩与麻痹。

而她的精神也发生了异变,大脑中仿佛具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意识形态:在A意识中,她比较正常,仅仅表现得忧郁、焦虑,但转换成B意识状态时,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根本不认识周遭的一切,表现得亢奋、狂暴,乱抛东西,撕扯床单,同时也变得惊慌、害怕,将任何一个柔软的长条物看成是蛇,大声尖叫。

当时这个病例曾经困扰过维也纳医学界很多年,弗洛伊德和他的一位师长布洛伊尔也对此研究了很多年,弗洛伊德甚至远赴法国和德国学习歇斯底里的研究成果。直到后来,弗洛伊德采用催眠术,使安娜·欧进入催眠状态,秘密终于被他们揭开了。

原来,某个深夜,安娜·欧照顾父亲时过于劳累,不知不觉地靠在病床边睡着了,后来她醒过来时发现父亲发了高烧,但她实在太累了,居然又睡了过去。睡梦中,她梦见一条黑蛇从墙壁上爬下来想咬她父亲,她挥手想赶走那条黑蛇,却发觉自己的手臂麻木,不能动弹了。惊恐中,她发现自己的五根手指全变成了小蛇!

第二天,她到草丛里捡东西,一条弯曲的树枝让她想起了昨晚的黑蛇,于是手臂跟着发生麻痹,以后她每次看见像蛇一样的东西,四肢就跟着开始麻痹。

弗洛伊德认为,安娜·欧的肢体麻痹现象属于转化型歇斯底里症,就是因为心理障碍引起身体生理器官的功能失常,如肢体麻痹、视觉障碍等。

弗洛伊德当时还没有形成精神分析学的系统理论,所研究的课程非常庞杂,常常充满一种神秘的狂想。这时候,1887年,德国柏林慕名来了一位鼻喉专家——威廉·弗利斯。

郑州西郊这个秋夜,当杜若和钟博士互相补充着为郎周讲述这个神奇的秘密时,他们才知道,这个已经死了七十八年的威廉·弗利斯和弗洛伊德偶然间的思想碰撞,会在他们生活中成为一个恐怖的来源!

威廉·弗利斯是个绝对的狂想医学家。两个狂想家大为投缘,弗洛伊德从弗利斯那里吸收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医学理论,弗利斯认为人的鼻子就像一根勃起的阴茎,性病是由于人的鼻子黏膜的失调造成的,还认为鼻子主宰着女人月经周期的变化……然而很多科学发现往往是从狂想中开端的,例如弗利斯就是欧洲最早推测妇女月经周期和避孕有关联的人。现在这个理论已经成为夫妻生活的常识。

弗洛伊德自己也阐发了很多令医学界瞠目结舌的观点,在十五年的亲密交往中,弗洛伊德把一些最大胆的思想都拿来和弗利斯讨论过。弗洛伊德给他的信函、卡片、摘记共计284件,其中有168件构成了题为《精神分析的起源》的论文,奠定了精神分析学的基础。直到现在,精神分析学界有不少问题就是由于无法获知弗洛伊德与弗利斯的全部通信内容而形成的。

钟博士咂咂嘴,不胜惋惜:“只有再过几十年,到弗洛伊德的档案全部公开,或许我就能够一睹全貌了。唉,可惜弗利斯太太曾卖过弗洛伊德写给弗利斯的大量通信,估计就是档案解禁,也不是完全的了。”

然而,不知道郎周的父亲黄瀚生采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搞到了十多页弗洛伊德写给弗利斯的原始通信手记,偏偏这十几页的信函记录了弗洛伊德研究安娜·欧时偶尔一闪的狂想。

弗洛伊德早年对神经系统的疾病颇感兴趣,他曾在维也纳全科医院工作三年,研究重点就是神经系统方面的生理结构和机能。由安娜·欧这个病例,他产生了一种想法:人的心理状态是否能影响生理的变化?

他和弗利斯对科学都有种神秘主义倾向,于是弗洛伊德写信给弗利斯时就在稿纸上进行了大胆的推测,其中还掺杂了弗利斯的鼻喉五官医学,讨论人的生理和外貌是否也受心理的影响而产生趋同性。欧洲有一句谚语说:人三十岁以后应该对他的外貌负责。就是说你是什么精神状态,时间长了就会在你脸上留下印记。当时欧洲的侦探学还曾经企图从人的外貌中找出人的潜在犯罪倾向。而中国民间也有一种说法:婴儿刚出生时第一眼看见谁以后长相就会跟谁相似。这种说法或许仅仅是一种民间的智慧,但它却是对数千年的人类生活中的事例的总结。因为暗示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人的心理,现代心理学研究得并不深入。

在这篇论述里,弗洛伊德把他的精神分析学和早年研究过的脑神经学、生理学以及药物学相结合,讨论了这种观点的可行性,甚至还列出一大堆能引发外貌变化的药物。

当时弗洛伊德仅是一时兴起,跟弗利斯这个狂想家讨论一种医学可能,他的研究重点并不在这里,写过后信一寄走也就抛之脑后。弗利斯收到信后因为缺乏弗洛伊德那种脑神经学、生理学和药物学知识,更重要的是缺乏潜意识精神分析理论的素养,竟然根据自己的五官医学理论进行了深入研究,“判断”出人类外貌可塑性的理论,并且将弗洛伊德的观点进行整理,进行系统化。1836年,弗利斯去世八年后,弗利斯太太出于生活需要,将这些书信卖给了一个书商,结果弗洛伊德大为恼火,坚决不允许自己早年的个人隐私印成书流传出去。后来弗洛伊德的好友,拿破仑三世的夫人波拿巴王妃从书商手里购买了这批书信,但迫于弗洛伊德的压力也没能公开,两人约定把它保存在维也纳的罗思柴尔德银行,“在你死后的80或100年内不准让任何人过目”,弗洛伊德这才作罢。然而世事弄人,波拿巴王妃选择的这家银行偏偏是犹太人所开,希特勒吞并奥地利后,把所有犹太人的产业全部查抄,这些书信大多都四散无踪了。

半个多世纪后,黄教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了这十几页书信,他如获至宝,尤其是弗洛伊德的这种狂想,专业正好涉及他所涉猎的各个学科。他由此获得了灵感,立即着手研究这种心理塑造外貌的可行性。他经过十多年的研究,总结出一种理论,称之为“心理-生理趋同性”理论,用心理暗示配上一些容易引起皮肤骨骼变化的药物,让A长期观看B的照片和生理、心理资料,竟然能使A在生理和心理两方面趋同于B。

理论研究成功后,黄瀚生立刻开始进行试验操作,一个神秘而可怕的实验开始了,他称之为“心理克隆”计划。

黄瀚生收养了几名不到一岁大的婴儿,使用“心理-生理趋同性”理论开始了恐怖的造人实验。实验过程极端复杂,黄教授极度缺乏资金,于是他把这几个婴儿定向培养为一些大财阀大家族的继承人模样。黄教授在教育界也颇有知名度,被好多大财团聘为家庭顾问、心理顾问,他利用这些便利条件,收集了这些大财团继承人的详细资料,大到成长发育,小到个人嗜好、日常趣事,详细分析这些幼小继承人的心理状态和生理状态。

然后利用暗示和照片等视觉影响,将这些资料灌输进试验品的大脑,让两种人在不同的环境下成长,相貌、心理、体质完全一样。这等于说是一种心理改变DNA的过程。其间的繁复浩大可想而知,黄教授经过无数次失败,结果成功培养出三个试验品。

那就是一号:冯之阳;二号:马骏;三号:刘汉阴。

目标对象分别是上海东那实业集团、上海马氏控股集团、广州时代银河集团三个大财团的继承人。当然名字也叫冯之阳、马骏和刘汉阴。三个试验品与目标对象的模样、体质、身材、心理特征一模一样,简直无法区分。

“原来他们……他们都是假的?是一个替代品?!”郎周惊叫着,也不知道是背部的伤口在痛,还是心底一种隐隐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

“可以这么说。”杜若说,“但是这个克隆计划的成功之处就在于连心理状态都一模一样,无论跟他们再怎么亲密你都发现不了破绽。”

“那么,刘汉阴的指纹呢?他跟那个死去的刘汉阴连指纹都一模一样。”郎周问。

杜若说:“你接着听我讲。恐怖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当这三个试验品长大后,黄教授开始了秘密代入计划,命三个人合力秘密除去三个财团的继承人,剥取他们的指纹皮肤和脚掌皮肤移植在三个人身上,然后成为他们的替身。这种足以造福人类的技术现在被刘汉阴用在死人身上玩那种低级恶心的游戏。冯之阳和马骏先后成功了,马骏在试验过程中遭受了巨大的辛苦,成了马氏财团的继承人后开始花天酒地,纵情享乐——当然这也是他的目标角色的嗜好;而冯之阳的目标角色却过于深沉、冷漠并且残酷,冯之阳本人的性格倒是颇为文雅、宽厚,因此这两种性格的冲突就在冯之阳的内心强烈地碰撞,两种人格交替主宰着同一个躯体,让冯之阳几乎产生精神分裂。

郎周想起冯之阳在山上表现出来的精神分裂症状,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任何一种计划都不是十全十美的。

但是“克隆试验”的威力过于强大,大多数时候冯之阳的性格深沉冷酷,他对黄教授的计划产生了反抗情绪。一则是想保护自身的秘密不被别人掌控,二则是不愿有个实力强大的同类试验品分享黄教授的专宠,冯之阳便在执行刘汉阴代入计划时故意出了差错。

本来三个人将真正的时代银河继承人诱到一家五星级酒店后会让他神秘消失,然后由刘汉阴替换他的角色,但是冯之阳故意提前使刘汉阴暴露,结果真正的继承人看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吓得惊慌失措,拼命反抗,冯之阳居然把他抛下楼,真正的刘汉阴两手扒着窗子,望着脚下离地有二十六层楼高的高度,几乎吓晕了。但是如果这样一来,尸体一落入公众视线,大家都知道此人已经死去,那刘汉阴还怎么代入角色?

当时马骏惊呆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刘汉阴”苦苦哀求,冯之阳却毫不理睬,冷酷地抽出一根尖锥,慢慢扎穿了真刘汉阴的手掌,那个过程假刘汉阴眼睁睁地瞧着。他俩的心理趋同性使假刘汉阴感同身受,仿佛那尖锥是扎进自己手掌一般。真刘汉阴的惨叫、求饶,在假刘汉阴心理烙下了不灭的阴影。直到真刘汉阴受不了手掌的剧痛,失手坠下二十六楼摔成了肉饼,假刘汉阴信念的支柱轰然崩溃,从此对尖锥状的东西产生了难言的恐惧。就像弗洛伊德研究的安娜·欧一样,对所有类似的东西都产生了恐惧感。

黄教授闻讯大怒,此时他获得了冯氏和马氏的资金,财源充足,又开始进行“心理克隆”试验,听到这件事情发生,急忙来到广州,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从尸体手上剥掉皮肤给刘汉阴植上等待机会。

“然后呢?”郎周问。

“然后你的命运就产生了意料不到的悲剧……”杜若正要接着讲,忽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杜若拿起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是冯之阳!”

郎周侧着脸点点头:“我想跟他谈谈。”

杜若按下接听键,只听了一句,就把手机递给他:“冯之阳找的就是你。”

郎周拿过手机,放在耳朵上。冯之阳低沉的声音传来:“郎周,现在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什么?”

“难道现在杜若不是正在跟你讲事情的真相吗?”冯之阳冷笑,“你已被她救走,我就知道她要摊牌了。她越隐瞒你的处境就越危险,她爱你那么深,恨我那么深,难道还会不告诉你吗?”

郎周打了个寒战,这人的判断力竟然如此敏锐,看来黄教授的药物不但改变了他的外貌,也催生了他的大脑发育。天才的魔鬼。郎周想。

冯之阳继续说:“平时,杜若以一个弱女子能够跟我和马骏抗衡,让我们奈何不了她,就是因为她掌握着这个秘密,现在这个秘密公开了,我的报复就开始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呵呵,郎周,你要有心理准备。我这次给你打电话,就是要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跟着我还是跟着她?”

郎周静静地说:“我们势不两立。”

冯之阳陷入了沉默:“郎周,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害过你吧?”

郎周想了想,确实,冯之阳虽然在利用自己,但其实处处都在照顾他,对这样一个冷酷的人来说,很不寻常。他认真地说:“是的。”

冯之阳陷入哀伤之中,郎周判断,此时应该是他本原的人格占据了上风。他说:“郎周,你知道吗?我现在的财富,几乎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但是这种时候,反而是我最孤单的时候。人生在世,无论你多强大,多富有,你可以选择和获得任何东西,但是有两种人你是无法选择的,那就是父母和兄弟。有时候,我唯一的念头是杀了他们保守我的秘密,但更多的时候,我体会到的是他们的珍贵,因为,只有他们才与我命运相连,共同承担这些秘密,这让我感到不再孤单,不再寂寞,心里充满温情。所以这些年来,我和马骏、杜若、刘汉阴相安无事,难道你真的以为以我的智慧和力量要除掉他们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吗?”

郎周始终对他充满戒心,冷冷地说:“那你为什么那么残忍地谋害你妻子,不但把她送进监狱,还要在一旁欣赏?”

冯之阳笑了:“郎周,我跟你说过,你们的分量和外人是不同的。我也跟你说过,她是别人安排给我的,不是我自己找的。就是说在我成为现在的身份之前,那个真正的冯之阳就和她恋爱了。我接手了他的父母、财富,还有女朋友。可是那个女人太好了,太优秀了,于是我憎恨:为什么她爱上的不是我,而是那个死鬼?每当我一想到,一旦身份暴露,她就会成为最恨我的人,我就寝食难安,紧张焦虑。我受不了,我一定要杀了她,然后我自己找一个最爱我的人。那次,杜若毕业前,偶然中给我们公司投递简历。很早我就在寻找她的下落,不料她会主动找上门。于是我认为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缘分,我的爱情,我在办公室里当场把自己的身份挑明,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才能够真正相爱。她对我极端不信任,问我的妻子怎么办?怎么办?哈哈,当然是杀了她啊!将她彻底消灭。而且要让杜若亲眼见证,见证我对她的爱。于是我立刻策划,邀请杜若晚上到周家桥观看我妻子死去的经过。只是那次出了意外,没有能够成功而已。同时也让杜若认为我太残忍,拒绝跟我来往。”

郎周默然,知道现在冯之阳的两种人格已经难分彼此,对于这么残忍的事说起来也带着温情脉脉的口吻,很难拿他当正常人看待了。

郎周哼了一声:“现在杜若爱的是我。你,出局了。”

“哦?恭喜。”冯之阳竟然丝毫不恼怒,呵呵笑着说,“你跟我有什么区别呢?看着和自己命运相同的孤苦伶仃的兄弟找到了真爱,我替你高兴啊。其实我希望杜若爱我只是一种慰藉。我心里永难忘却的,是我童年在黄教授——哦,我也叫他父亲吧——身边时,邻居那个美丽可爱,嘴角有颗美人痣的小女孩。”

“兄弟?”郎周苦笑,“我们是兄弟吗?”

“怎么不是?”冯之阳认真地说,“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共同的命运比血液中的DNA还要亲近。”

“就算是吧。”郎周被他温情脉脉的词汇弄得有些茫然,于是坚决地说,“可是我们不可能合作的。你要保守秘密,除非让我们一起消失。”

“好,我会让你死得惨不忍睹,给我留下一个最深刻的回忆。”冯之阳的语气立刻杀机涌现,冰冷残忍,“我知道你们在郑州,而且在郑州西郊,恐怕你现在正在医疗所治疗伤口吧?你们无路可逃了,你将见不到明天的日出。再见了,兄弟。”

冯之阳丝毫不拖泥带水,喀地挂了电话。

此时,冯之阳坐的奔驰房车其实刚刚到郑州。马骏听他打完电话,问:“你这不是打草惊蛇吗?他们跑了怎么办?”

“他们往哪儿跑?”冯之阳斜眼瞥着他,“我就是要让他们跑。他们不跑,我永远找不到父亲。”

这时的杜若他们,也刚刚结束完一场争论。杜若和钟博士几乎被冯之阳追了上千里,早成了惊弓之鸟,一听说冯之阳到了就想逃。郎周无所谓,随他们便,但他们俩却为逃到哪里争论了起来。钟博士说:“去北京吧,我在北京地头熟。”

杜若撇嘴:“冯之阳在北京盖的楼比你认识的人还多。”

钟博士没词了,想了想,说:“要不咱们还去百吉镇,冯之阳决不会想到咱们回去的。”

杜若皱着眉头:“可是……这只是一味的逃跑,对咱们没有任何意义。咱们的目的是寻找父亲。”

郎周插嘴,“对,咱们的最终目的是寻找父……黄教授,杜若,好像你小时候和黄教授住的地方离广州不远。咱们就去那里寻找线索。”

杜若点点头:“我小时候住在福建龙岩,离广州有四百公里。可是我父亲失踪后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仔细找过。”

郎周让钟博士帮他扶直身子,摇摇头说:“不一定,说不定有些东西是你看多了反而不注意的。”

杜若嗯了一声:“有这个可能,那咱们就走吧。”

三个人找来医生,付了医疗费,问怎么上京珠高速。医生说:“你们顺着市中心的金水路往东走,可以上老107国道。郑州正在建设郑东新区,新107国道往东挪了,不过你们上了老107国道也可以上京珠高速。”

杜若道了谢,然后和钟博士架着郎周进了钟博士的别克车,小心翼翼地驶进了市区。钟博士开车,郎周和杜若坐在后排,他背上有伤,就趴在杜若的膝盖上,闻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心里阵阵痴迷,说:“杜若,你还没跟我讲完呢。”

杜若点点头:“好,下面就关系到你了。最深重的罪行也是从你身上被引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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