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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死亡阴影

唐天宇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了,由于失血过多,他昏睡了二十几个小时。

输液管的盐水还在一滴滴地滴落,鼻间飘散着他所熟悉的消毒药水的味道。

病房里是大片大片的惨白,惨白的被单、惨白的墙壁、惨白的日光灯,充斥着他的眼睛。他无来由地联想到死亡,那些惨白的颜色聚集起来,团团簇拥,如沉重的巨石般紧紧地笼罩着他,压迫着他。

唐天宇想换个姿势,躺得太久了,他的身体有些麻木僵硬。他所受的,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及骨头。

病房里很静,不时可以听到其他病房传来的咳嗽声。这个病房是南江医学院特意为他安排的,没有再入住其他病人。学生会还特意派了一名学生干部来照顾他。唐天宇认得,那人叫章明,是文艺部的干事,写得一手好字,偶尔在校刊发表些短文,与同在文艺部喜欢写些风花雪月的程丽颇有些来往。

想起程丽,唐天宇的心就有些刺痛。其实,他还是蛮喜欢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的,但那种喜欢和爱是两回事。何况,当他发现程丽自暴自弃去钻研玄学,变得神经兮兮的时候,他就彻底断绝了与她的交往。他的白雪公主是能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坚强女孩,而不是温室中的花朵。

章明睡在他隔壁的床上,睡得正熟,看来他累了。在这之前,唐天宇断断续续地醒了几次,换衣、打针、上药等,把他忙坏了。

唐天宇不想惊动他,自己试着翻了个姿势,身子侧卧着,看着窗外。

窗外灰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亮。月亮与星星早被暗黑的乌云所吞噬,整个天空摇摇欲坠。

然后,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似乎是一个女生在喃喃自语,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唐天宇凝神听了会,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但他能听出,那声音极为凄苦,仿佛在述说着一个忧伤的故事。

他艰难地翻了身,去寻找声源。病房里只有他与章明,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人了。章明正躺在那里打呼噜,声音不可能是他发出来的。

难道是在病房外?

可是,他明明感觉声源就在附近,感觉声音就是从病房里甚至自己身边发出来的。

那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唐天宇突然一阵战栗,他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那声音很像程丽!

是程丽?!

唐天宇的汗腺在冒冷汗。

程丽来找他了?

不是的,应该说,程丽的鬼魂来找他了?

怎么可能?!

唐天宇一直不相信鬼神之说,医学院的学生,怎么能相信那些查无实据的鬼神之说呢?

他甚至连宗教信仰都没有。

可是此时,他偏偏想起那个流传颇广的传说:一个人,如果阳寿将尽、阳气太弱,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这么说,自己快死了?

不,不是的!

自己不会死的,程丽不会来找自己的。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但是,他还是感到害怕!深入骨髓的害怕!

奇怪的声音还在继续,却变了声调,仿佛在“哧哧”地笑,恶毒幽冷。

唐天宇受不了这种冷笑,他突然大声叫出来:“是谁!”

熟睡的章明被唐天宇的叫声惊醒,一脸疑惑,“怎么了,唐天宇,你没事吧?”

唐天宇的脸色很难看,“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章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有些不满,“没有啊,你是不是在做梦?”

奇怪的声音果然没有了。

她离开了?

唐天宇当然清楚,自己不是做梦。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李融呢?他怎么样了?”

章明躺在床上幽幽地说:“他没抢救过来,死了!”

“死了?!”唐天宇如被雷击,眼冒金星。

章明还以为他怕承担责任,“你放心,法医说了,致命的伤口是额头,和你没有关系。”

章明显得很疲惫,看到唐天宇没事,说完后躺到床上盖好被子继续睡觉。

唐天宇还在李融已死的震惊之中,奇怪的声音又来了。

这次,声音比较粗犷,像是男生发出来的,同样在冷笑,中间偶尔夹杂着几声怒吼。

唐天宇这次听得很清楚——那怒吼声,像极了李融!

“别怪我……不要来找我……”唐天宇这么大个子的男孩竟然也开始啜泣起来。

声音在不断地变换,一会像程丽,一会像李融。

章明再次被唐天宇的哭声惊醒,“唐天宇,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

“不,你不要走!”唐天宇死死抓住章明的衣服,“求求你了,你不要走!”

唐天宇把输液器撞倒了,血水倒流,染红了细长的输液管。

“你不要乱动!小心!”章明手忙脚乱地把输液器放好。

“他们来找我了!”

“他们?他们是谁?”

“程丽……李融……”

章明柔声劝慰,“不会的,他们不会来找你的。他们的死,和你没关系。”

“是吗?”唐天宇这时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胆怯懦弱。

“是的,你放心吧,我在这里呢。”章明心里在发笑,没想到唐天宇这么强壮的男生,也会有这么软弱的一面。

唐天宇这才镇定些,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我伤了大脑,老是产生幻听,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那你——”章明看了唐天宇好一会,“那你,现在真的没事了?不要叫医生过来?”

“不必,我想,睡一会就会好的。”

章明守着唐天宇,等他睡着后自己才回去睡。

唐天宇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一直有个轻柔温和的声音对他絮语。

声音缥缈,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充满了磁力,不可抗拒,传入耳中特别舒服。

他的精神有些恍惚,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轻盈,仿佛置身于大海中,随着温暖柔和的海水有规律地轻轻波动。

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唐天宇感到一种彻底的轻松,觉得自己只是风中的一片树叶、空中的一滴雨水、大地中的一粒尘埃,简单而快乐着。

如果可能,他情愿一直沉醉在梦境中,不再醒来。

人的情感太复杂,爱、恨、情、仇,纠缠在一起,活得太累。

可惜,无论多么绚丽美好的梦境都会醒来。

唐天宇模模糊糊中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的脸。

他睁开眼,看到一双幽幽的蓝瞳——是那只黑猫的眼睛。

唐天宇想起来了,程丽自杀前对他说过,在她身边,老是出现一只奇怪的黑猫。

昨晚,他与李融厮打时,他也看到过这双蓝瞳。

黑猫看他的眼神很怪,仿佛在看一只在它控制之中的老鼠。

黑猫的眼神令唐天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莫名地紧张。

然后,他再次听到那种奇怪的声音,低低絮语,杂乱无章,音调多变,忽男忽女——唐天宇总算弄明白了,那种奇怪的声音是它发出来的!

他有些恼怒,随手摸到一个茶杯,扔向黑猫,低喝道:“死猫,滚开!”

黑猫敏捷地躲开了他扔来的茶杯,跃下床,钻到床底下去了。

唐天宇舒了口气,但很快,他的瞳孔开始放大,他看到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进来了。

黑猫“喵呜”一声,突然从床底下钻出来,溜出去了。

病房里静得可怕,唐天宇就那样望着房门外,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章明醒来时,看到唐天宇还在对着房门发呆,跑过去一看,他整个人都变了——两眼无神、瞳孔放大、脸色苍白,口中在喃喃自语。

章明听清了,唐天宇反复说的只有一个字:“血……血……”

章明有些奇怪,唐天宇反复说个“血”字是什么意思?

他朝着病房的房门外望了一眼,那边空荡荡的,空无一人,寂寥幽静,仅有一些黯淡的灯光微微闪烁着。

一切,都正常得很,没有看到“血”,也没有看到其他什么怪异的事情。

章明疑惑不解,“唐天宇,你在说什么啊?哪里有血?”

没想到,唐天宇听到章明的话,听到他所说的那个“血”字,恍如梦醒,狂性大发,猛然从床上跃起,挣断了原本连着他的输液管,拉开他与章明的距离,缩在病房的角落里,惊恐万分地看着章明。

章明感到自己的脊背上渗出细微的冷汗,唐天宇看他的眼神,就宛如看着一头凶狠的食肉猛兽般。自己在他的眼中,竟然那样可怕?

他怎么了?章明这时还记着自己的责任,对角落里的唐天宇柔声说:“唐天宇,你冷静点,看清楚,我是章明!特意来照顾你的章明!”

唐天宇没有回答他,身体在不停地颤抖,仿佛看到世间最可怕的事物般。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章明想要出去叫医生,却担心唐天宇再发生意外,到那时自己就难辞其咎了。

唐天宇看到章明没有过来,胆子似乎大了些,怪叫一声,庞大的身躯对着章明冲了过来。

章明本来就瘦弱,胆子又小,哪里敢上前去迎战唐天宇,吓得直往后退,一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唐天宇的本意却不是攻击章明,而是借这个机会,跑出病房。

等章明反应过来,医院的走廊里早已看不到唐天宇的影子。他本来就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身体素质极好,章明就算想追,也不可能追上。

章明心中叫苦不迭,急忙把唐天宇突然出走的事报告给医院听。

医院的值班人员到处寻找,一直找到天亮,也没有找到唐天宇。

医生们怎么都想不通,唐天宇仅仅是受些外伤,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那样。

章明无奈,只得哭丧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向医生们与医学院的领导描述当时的具体情形。

与此同时,方媛与秦妍屏、陶冰儿、徐招娣四个441女生寝室的女生刚刚走出女生宿舍。南江医学院这天的晨曦来得特别晚,已经是七点三十分了,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太阳躲在云中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枯黄的树叶在寒冷的秋风中瑟瑟颤抖,医学院里显得特别凄冷。

四个女生并成一排,走向第五食堂,在医学院的校园里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秦妍屏的娇柔、陶冰儿的活泼、徐招娣的朴实、方媛的沉静,四种迥然相异的气质,相得益彰,拼成一幅色彩绚丽的人物组画。

这一幕,成为方媛记忆中永远的纪念,多年后依然在她的睡梦中出现。

第五食堂离女生宿舍并不远,就在月亮湖的另一端。方媛她们走在石桥上,突然有人从后面猛追了过来,越到她们前面拦住了她们。

拦住她们的是唐天宇,他身上的穿着极为单薄,手臂的静脉还连着一截输液管,显得十分狼狈。

唐天宇似乎在找方媛,他的眼睛对着四个女生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方媛身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反复看了良久,仿佛年幼的小孩观看动物园的动物般。

“唐天宇,你没事吧?”不知为什么,方媛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眼前的唐天宇,似乎不太正常。

昨天,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一直在陪她,安慰她说一切都结束了。是的,她总算查清了,程丽是自杀的。可是,谜团却更多了。如果说许艳为了保全万海而自杀,万海的动机又是什么?她与万海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谋害自己?

还有,441女生寝室也的确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与徐招娣所见的鬼影、老校工的突然病倒、硕大的巨鼠、神秘的黑猫。

昨天下午,方媛没去上课,一个人待在441女生寝室里。秦月老师特意带了个辐射测量表来找她。两人将441女生寝室的各个角落都测量过了,并没有发现辐射现象。

她也想结束这一切,但万海跳楼前的那句话始终在提醒她:一切,只是刚刚开始,谁也无法逃脱宿命。

他为什么这么说?

与程丽自杀事件有牵连的人都没有得到善终。许艳死了,李融死了,万海也死了,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而唐天宇与自己呢?

方媛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本来,她还抱有幻想,万海那样说,只是在恐吓她。她问过秦月,唐天宇仅仅是皮肉之伤,以他的身体素质,很快就会复原的。可眼前的唐天宇,绝不仅仅是皮肉之伤那么简单!

她只希望,唐天宇这种精神恍惚的样子只是暂时的现象。

他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

还好,唐天宇终于认出她了。

他“呵呵”傻笑几声,显得很高兴,“方媛,呵呵,你是方媛!”

方媛尽量控制自己的不安,勉强地笑笑,“是啊,你认出我了!我就是方媛,唐天宇,你怎么了?”

“我没事,方媛,我特意来告诉你的,我看到了……”说到这,唐天宇似乎想不起来了,努力地回忆。

“你看到什么?”方媛轻声问,“没事,你慢慢想,想起来,再告诉我,好吗?”

这时,方媛看到陶冰儿在对她使眼色,在陶冰儿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他们把唐天宇围在中间,慢慢地靠近。

方媛心中陡然一惊,保安要围捕唐天宇?再仔细一想,看唐天宇那种衣着与神情,心中已明白,唐天宇是从医院跑出来的,他的精神极可能失常了!

“唐天宇,你想到了没有,你看到了什么?”方媛急了,唐天宇现在是唯一还活着的知情者,他所要说的很可能是关键所在。

章明走出人群,原来,几个保安是他叫来的。他突然插了句嘴:“唐天宇,你是不是看到了血?”

唐天宇一听到“血”字,脸色就变了,突然怪叫,试图逃跑。早有准备的保安们却冲了上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身躯强健的唐天宇制伏。

唐天宇手脚虽然不能动,口中却在狂笑,笑完之后,到处寻找方媛,对她神神秘秘地喃道:“都会死的——谁也逃不过——都会死的——谁也逃不过——”

唐天宇说话的样子很得意,难道,他来找方媛,就是为了说这个?

一股冰凉的冷气从她心里冲了出来,很快就弥漫她全身。方媛似乎掉进了一个寒冷的冰窖之中,冷得她发抖。

万海死了!唐天宇疯了!两个人都发出最后的诅咒,他们都在诅咒自己?

都会死的,谁也逃不过!一切只是开始,谁也无法逃脱宿命!

这两句话,如一个个尖利的钉子不断地钉入她的耳中。万海与唐天宇的脸孔变得狰狞无比,不断交错着飘浮在她眼前,对着她残忍地冷笑!

唐天宇被保安们送到了紧挨着医学院的附属医院里,经过医生们的检查,他被确诊患上了精神分裂症,要送到青山精神病院去治疗。青山精神病院的医术在全国也是小有名气的,一年前,许艳被程丽的死尸吓疯后送到这个精神病院治疗,仅仅用了半年时间就康复出院。

只是,许艳死了,她的死因至今还是一个谜——警方的结论是她精神病复发,产生幻觉,跳楼自杀。

方媛眼睁睁看着唐天宇被保安们绑住抬走,耳边不时听到从围观的学生嘴里传出来的“疯子”两字,眼圈有些发酸。记得初次见到唐天宇时,他是那样爽朗、活跃,言谈举止中流露出强烈的自信心,没想到短短几天,他竟然会承受不了心理压力而精神失常!

唐天宇的内心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脆弱!

方媛心里有些凄然,她仿佛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哭泣声。也许,这就是那种所谓的兔死狐悲的感觉。

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不清楚方媛与唐天宇之间的关系,也体会不到方媛那种由人及己的感伤,她们只是感觉到方媛此时情绪低落、悲伤忧愁,不想惊动她,一起站在石桥上等她。

此时,围观的学生们渐渐散去,441女生寝室的四个女生站在月亮湖的石桥上,沉默无语,非常显眼。

章明却没有走,他好奇地看着这四个女生,看了半天,猛不丁冒出一句:“你们就是441女生寝室的女生吧?”

陶冰儿正闷得慌,有气没地方出,“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走开啦,没看到我们正烦着吗?”

章明有些尴尬,他一向以文人自居,内向而迂腐,不是那种脸皮厚的男生,以至于大学三年级了,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你们……你们别误会……我……我真的是有事找你们。”章明结结巴巴地说。

“你们这种男生,找我们有什么事?还不是找借口想接近我们?老实交代,看上了哪个?”陶冰儿杏眼圆瞪,气势汹汹。

章明哪里敢再得罪她,连忙辩解,“我不是那意思……你们听我说,我是学生会文艺部的……”

“学生会的就了不起了?还文艺部的?一个大男人,参加什么不好,去参加什么文艺部?想和女孩子混在一起吧,哪里还有半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势,羞不羞?”

章明真急了,“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做的是文学方面的!”

“文学?你懂文学?就你这种人,这种水平,也敢提‘文学’二字?”陶冰儿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平时也喜欢看小说,听到章明提到文学,更来劲了。

章明有些不好意思,“我说错了,我只是个业余爱好者,当然不配说文学。所以,我要找你们啊!”

陶冰儿心生疑惑,“这话怎么说?”

章明一脸肃穆,“你们441女生寝室有个女生叫苏雅吧?”

“嗯,那又怎么样?”

“这就对了。”章明长舒一口气,“我就是找她,请她指点一下。当然,如果她愿意参加学生会文艺部的话,我们是求之不得。”

“等下!你说,你是来找苏雅,请她指点,想让她参加学生会文艺部?为什么找她?”

“咦,你们不是441女生寝室的?”

“我们是!”陶冰儿的语气斩钉截铁。

“那——”章明将四个女生一个个看过去,若有所失,“苏雅不在这里吧?”

“是的。”

这时,方媛也注意到章明,她想起保安们是他带来的,唐天宇说话时是他接嘴说看到血令其发狂,此时,他又莫名其妙地要找苏雅。

方媛插嘴:“喂,你是什么人?”

章明这才自我介绍。在方媛的询问下,他将自己照顾唐天宇时所发生的事情经过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方媛问:“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章明苦笑,“我怎么会知道,只是瞎猜的。为了他的事,我没少挨医生与学校领导的责骂。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做这种差事。”

“学生会为什么派你去照顾他?”

“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和他是朋友啊,我不去,谁去?”

“你和他是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章明吞吞吐吐:“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不过,他有个要好的朋友与我比较要好。”

他为什么说得如此隐晦?

方媛突然想起来了,许艳曾告诉她程丽除李融外有三个比较要好的异性朋友,章明是其中一个。

“你说的要好的朋友是不是程丽?”

“你怎么知道?”章明有些惊讶,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那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章明的表情甚为忸怩,方媛心思一转,已经猜到几分。

原来,章明长相虽差,心气却高,与程丽同在学生会文艺部,又都喜欢写些短文,一来二往,他对程丽产生好感。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以程丽的条件,又怎么可能看上瘦弱内向的章明?章明当然被拒绝了,他死要面子,对此事绝口不提。

“那你又为什么来找苏雅?”

苏雅的脾气,方媛是知道的,用高傲冷漠来形容她都没到位,只有一个成语比较适合她:目中无人!

是的,她从来就不关心别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关心。至于男生,方媛还清楚地记得,她是利用完直接叫他滚!一点余地都不留。

章明想了一会,似乎恍然大悟:“原来,你们真的不知道啊。苏雅的文学造诣很深的,她在网络上可是大名鼎鼎,被称为80后写手的领军人物,比安妮宝贝还安妮宝贝呢!”

“真的假的,说得那么玄?”陶冰儿有些不服气,“我怎么没听过苏雅这个名字?”

章明笑了,“她在网络上的笔名当然不是这个名字。”

接着,他说出一个在网络上声名显赫的写手名字。

“真的是她?”这次,陶冰儿难得地没有与章明抬杠,“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章明得意地笑了,“这是秘密!反正,你们相信我没错!”

怪不得苏雅神出鬼没,原来她经常到外面上网写小说。问题是,在寝室里上网更方便,她为什么舍近求远?

“啊!”秦妍屏突然怪叫一声,把众人的目光引到她身上,“你们不饿吗?再不去食堂,我就要饿死了!”

女生们这才感到肚子在“咕咕”叫,各自笑了笑,丢下不知所措的章明,手挽手走向第五食堂。

马上要到上课的时间,食堂里的学生已经不多了,稀稀落落的。女生们找好座位,打好早餐,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八卦起苏雅来。

的确,她们对苏雅的印象都不太好,这个女生,过于自负。不过,女生们知道她是一名才气横溢的网络写手后,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据说学艺术的都有些偏执,尤其是一些艺术天才,比如说天才画家凡·高,他竟然把自己的耳朵割下,动机仅仅是为了一个相好妓女的一句玩笑。

当然,苏雅还没到那种惊世骇俗的地步,但以她平时的表现,也是相当古怪了。

女生们边吃边聊,唧唧喳喳倒也开心。尤其是陶冰儿,本来就喜欢文学,没想到同寝室的苏雅竟然也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自然有些兴奋,对苏雅这个人的兴趣大增。

唯一不开心的人是秦妍屏,今天不知为什么,她在吃饭的时候老是抱怨自己的右手不听使唤——这只手,曾经被黑猫抓伤过。

秦妍屏曾经郑重其事地打疫苗针包扎伤口,现在几乎全好了,被抓伤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极浅的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就是这样一道伤痕,医生告诉她过几天也会逐渐消失,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医生的话并没有令秦妍屏完全安心,她总是感觉到伤口处有些异样,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渗进她的血管里,混合在她的血液中,随着血液循环布满了她全身,不断繁殖,缓慢而执著地侵蚀着她。也许有一天,它们的数量足够多了,不愿意潜伏了,集中爆发,会把自己变异成面容恐怖没有思想的僵尸,如《生化危机》中所描述的那样。

秦妍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也许是她看多了恐怖电影。确实,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一般来说,普通的黑猫所携带的病菌对人威胁最大的就是狂犬病病毒,她已经在第一时间打了疫苗,应该不会受到感染。

问题是,那只黑猫是普通的黑猫吗?

不是!绝对不是!

别说那只黑猫本身的种种怪异,就是它所吃的那只巨鼠,都令她不寒而栗。

一只普通的老鼠,怎么可以长得那么大?它明显是变异了。

动物变异的原因有很多种,有的是因为受到辐射,有的是因为患上某种不知名的怪病,不管哪种原因,都是违背生物正常生长规律的。而那只黑猫,偏偏吃了那只变异的巨鼠,偏偏用抓了那只巨鼠的爪子抓伤了她,也不知它的爪子携带了多少病毒、多少细菌,她怎么能不害怕?

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但病毒细菌也越来越可怕,它们的适应能力远远超过统治地球的人类。甚至有很多病毒细菌游离在人类社会之外,人类对其一无所知,一旦感染只能听天由命束手无策。几十年前,最高明的医生也预料不到,人类会从一只猴子身上感染上艾滋病病毒,造成全球三千多万人生活在死亡边缘。

谁又能保证,那只怪异的黑猫不会携带人类所不知的致命病毒与细菌?

这不,秦妍屏现在就感到伤口处痒得难受。医生说,她的伤口在长新肉,有些痒是正常的,但她总觉得这种痒有些不对劲,浸骨入髓。

秦妍屏用左手使劲挠了几下,痒意非但不减,反而更浓了。她的伤口处原来被包扎过,与周围的皮肤颜色相比显得特别白嫩些,挠过后显现出几道红痕。

陶冰儿注意到秦妍屏的异样,问:“秦妍屏,你不舒服?”

“没什么,我就是感到这里痒。”

“是心理作用吧,你不要老想那里,分散下注意力。”

“嗯,我试试。”秦妍屏决定不再去想那个伤口,专心地喝粥。

没喝多久,她的右手突然一哆嗦,“叮”的一声,手中的匙子都掉了。

秦妍屏惊叫起来:“我的手……”

女生们停止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望着她。

秦妍屏的右手悬在空中,不住地痉挛。

“怎么了?”

“我的手——”秦妍屏痛苦地呻吟,“我的手,好像不听我使唤了。”

“不会吧!”

“没事,我看是抽筋。”

“快,帮她按摩一下。”

三个女生手忙脚乱,扶住秦妍屏忙了好一会才让她的右手肌肉缓解过来。

“现在好些了吧。”

秦妍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怔怔地望着自己悬在半空的右手。

她的右手,虽然不再痉挛,但手指依然在微微颤抖,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令其停止颤抖。

“没事的,我看,休息下就好。”

秦妍屏也只能希望是这样。

女生们匆匆吃过早餐去上课。一整天,秦妍屏都魂不守舍。她老是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悬放在空中,可每次她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这晚,方媛特意早点离开图书馆,在熄灯哨响前就回到了441女生寝室。天寒地冻,寝室里的女生们都已经钻进了热烘烘的被窝中了,各做各的事,听歌的听歌,看书的看书,闲聊的闲聊,苏雅也难得地这么早回到寝室。

不多时,熄灯哨响了,灯灭了,女生们沉睡了。

方媛却睡不着。

她怀疑自己患上了轻度的神经衰弱,莫名地兴奋异常,总为一些小事而焦虑难安,一天到晚头脑昏沉,疲惫不堪。

这种症状尤其在晚上表现得更加明显。据说,人类的情绪受环境的影响,到了晚上特别脆弱些。方媛对此深信不疑。

在她父亲离去的那段时间内,白天,她和平常人一样,吃饭、读书、做事,甚至也能笑出来。但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她就笼罩在无穷无尽的忧伤之中,与父亲在一起的往事,一幕幕,宛如烟云般浮现出来,令她凄凄然不能自持,连自杀的念头都起过。

昨晚,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想到,唐天宇竟然疯了。表面上她依然镇定沉着,内心却在翻江倒海,寝食难安。

方媛开始胡思乱想,将自己来到南江医学院的经历慢慢回放,这样,时间会过得快些。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才睡了一会,却仿佛听到有人从她身边掠过。

方媛猛然惊醒,睁开眼睛,没有看到人影,倒是窗户里透出来的冷风“呜呜”直响。

方媛惊出一身冷汗。

自从她独居在老屋后,她就养成了一种奇怪的习惯,无论她睡得多熟,只要有人走近她,不管声音多小,她都能被惊动醒来。

也许,是她比较多疑,就算是睡觉也在防范别人,以至于她睡觉也不安稳。原以为来到441女生寝室后,会慢慢地适应寄宿生活,这种奇怪的习惯会逐渐消失,没想到还是根深蒂固地存在。

刚才靠近自己的,是谁呢?

卧室里的光线很暗,方媛躺在床上看不清楚其他床铺的情形,又不想开灯,干脆披衣起床。

苏雅、陶冰儿、徐招娣都在,唯独秦妍屏不见了。

是她?

她到哪去了?

方媛轻轻地走出卧室,走到大厅。大厅里也没有开灯,光线暗淡。

方媛听到水房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还有女人的啜泣声。

这一幕,与她那晚发现受伤的黑猫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方媛仔细聆听,也不能确定是否是秦妍屏的啜泣声。

女人哭泣的声音都差不多,确实难以分辨。

但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难道又是那只神秘的黑猫?

方媛当然不愿意相信是那只黑猫回来。它的出现,总是带来死亡。

现在回想,那只黑猫身上一直有股子邪气,只是她当时没有察觉而已。

她在地下室里曾指望它送信救自己,结果所有的女生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它的影子。

这次,方媛学乖了,先把大厅的灯打亮,再去推开水房的门。

水房里果然有人!果然就是秦妍屏!

秦妍屏正站在水龙头前,不断地用香皂清洗自己的伤口处。一边洗,一边哭。洗得专心,哭得伤心,完全没有注意到方媛。

“秦妍屏,你在做什么?”方媛轻声问。

秦妍屏这才发现方媛,哽咽着回答:“方媛,我的手……有东西钻进了我的手!”

方媛把她的右手放在明亮的地方观察,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只是被她自己反复擦洗而有些红肿发胀。

“没事啊,你别想那么多,好好睡吧,明天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不是啊,方媛,我真的觉得有东西钻进去了。”秦妍屏见方媛不信她,哭得更伤心了。

方媛对她百般安慰,劝了好久,答应明天一早陪她去看医生,这才劝住她。

经过这么一折腾,方媛也累了,在秦妍屏上床睡觉后,她很快就睡着了。

方媛依然没睡好,即使在睡梦中,她也感到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压住了,无法呼吸!

方媛被憋醒了,然后,她看到了秦妍屏——秦妍屏正对着她无声冷笑,笑得方媛毛骨悚然。而她的右手,此时正紧紧地扼在方媛的喉咙上!

方媛被扼得透不过气来,意识越来越模糊……

秦妍屏,为什么要谋害自己?

方媛想不通。

此时的秦妍屏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就像是……就像是一具僵尸!

方媛试图大声喊叫,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嘴里只吐出一些混乱的杂音,仿佛梦中人的呓语。

声音太小,441女生寝室的其他女生根本听不到,她们还沉睡在甜蜜的美梦中,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秦妍屏也没有听到,至少,从她的表情来看是如此。她的目光,还是那样呆滞,她的脸,还是那样冷冰冰的。

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但她的右手,却在狠狠地扼住方媛,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因为缺氧,方媛的脉搏越跳越慢,越跳越无力。她的耳边似乎有什么在鸣叫,恍恍惚惚根本听不清是什么,时大时小,时长时短。更重要的是,她的四肢越来越沉重,她的神经系统开始指挥不了她的身体了。

方媛的眼前开始出现一片朦胧的灰黑,秦妍屏的那张脸渐渐飘远,越来越模糊。其实,不但是秦妍屏的脸,其他所有的事物,她都看不清了。

她知道,自己要晕过去了。

晕过去,就意味着死!

在临死的那一刻,她想到了什么?

她这一生,有太多的事没有做!有太多的情放不下!有太多的梦想没有实现!

不!方媛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狂喊:不,不能这样放弃!

她不想放弃,但那有什么用?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凭着意志力拼命叫自己不要晕过去。

除此之外,她再无他法。

或者,她希望有其他的女生醒来,看到这一幕,拉开秦妍屏。

她没想到,秦妍屏这么娇小玲珑的女孩,手上的力量竟然也会那么大,浑然不似一个普通女孩。

方媛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嘴唇与指甲开始发青,甚至出现短暂的休克。

但每次,她都顽强地醒来。

每次醒来,都很累,很痛苦。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声猫叫。

很清晰的猫叫,也很熟悉的猫叫。

是那只黑猫的叫声!

秦妍屏全身颤了一下,她似乎也听到了猫叫。

仿佛一个僵尸般的秦妍屏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却能听到猫叫?

方媛明显地感到秦妍屏扼她的右手松了一点,漏出一点缝隙。方媛通过这点缝隙贪婪地呼吸空气。

方媛只来得及呼吸三四下,刚缓解下严重的缺氧状况,秦妍屏的手再度用力,扼紧了她的喉咙。

方媛心里掠过一阵凄凉,暗暗祈祷,祈祷黑猫继续它的叫声。

不知是上天可怜方媛,还是方媛的祈祷真的传到了黑猫耳中,它竟然真的叫了,而且是那种不间断发狂般的叫声。

猫叫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大。

秦妍屏明显受到了黑猫叫声的干扰,随着阵阵猫叫声,身体颤动得越来越厉害,竟然松开了扼着方媛喉咙的右手,脸上呈现出惊恐的神情一步步后退,然后被卧室里的椅子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了。

秦妍屏摔倒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爬起来。

方媛又可以自由地呼吸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体会到自由呼吸的重要性。

缺氧的状况稍有好转,她就搜索黑猫的身影。

果然又是那只黑猫!它就站在窗台上,蓝色的眼瞳一闪一闪,深邃莫测。

黑猫的叫声吵醒了苏雅,她最讨厌别人打扰她的睡眠,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迷迷糊糊地到处乱摸,摸到床头的小闹钟,看也不看,朝着窗台就扔了过去!

她虽然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对黑猫的方位判断很准。

黑猫惨叫一声,也不知是被她扔过来的小闹钟打着了还是吓着了,反正是没影了。

苏雅还恨恨地说了声:“死猫!”

然后,她翻了个身子,竟然又睡着了。

方媛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苏雅的动作又快,等她看清苏雅是摸东西砸黑猫时,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还能说什么?再把苏雅叫醒,臭骂她一顿?

别说苏雅,估计女生寝室的其他女生也不会赞成自己为了一只猫与同寝室的同学吵架。何况,这只猫还是如此怪异与神秘。

方媛走到窗台前朝下面看了看,下面是黑漆漆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都说猫有九条命,想必不会摔下去跌死吧。在农村生活了那么多年,她还没看到从高处摔死的猫。

她隐隐觉得,这只黑猫不是那么简单。它的出现,总是带来邪恶的气息。比如许艳的发疯、老校工的高烧、李融的死亡。

这时的方媛,还不知道黑猫在程丽自杀前、唐天宇发疯前出现过。

这么多事情,如果说全是巧合,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惜,这些事情,偏偏只能用巧合来解释,除非她去问那只黑猫,让它解释。

黑猫当然不会解释,这些事,只能先放一放。

方媛想起了秦妍屏。

秦妍屏摔倒后就没有动静,她现在怎么样了?

方媛慢慢靠近她,很小心,仿佛躺在地上的不是秦妍屏,而是一只随时可能跃起捕食她的野兽。

是的,她怕秦妍屏。

秦妍屏刚才扼她时运用的力量,远远超过了方媛,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的力气,怎么会那么大?

平时,她可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方媛终于靠近了秦妍屏。

秦妍屏还是没有动。

方媛看不到秦妍屏的脸,她的脸朝着地面。

方媛轻声叫了一下:“秦妍屏!”

秦妍屏没有反应。

她加大声音:“秦妍屏!”

秦妍屏似乎“嗯”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子,侧卧着。

秦妍屏的鼻中发出均匀的呼吸。

她竟然睡着了?!

方媛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妍屏,不可置信!

刚才,秦妍屏还仿佛僵尸般,要活生生地扼死她,现在,她竟然躺在地上睡着了!

难道,刚才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是自己在做梦?

方媛摸了摸喉咙,那里还有些痛,有几处被秦妍屏的指甲掐破了皮。

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刚才,秦妍屏的的确确扼着自己,差点就扼死了自己——如果不是那只黑猫及时出现,发出疯狂的叫声的话。

秦妍屏刚才为什么是那副呆若木鸡的表情?完全不像平时的她。

方媛想起了电影与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一个情节:梦游。

秦妍屏刚才在梦游?

她在441女生寝室住了这么多天,一直很正常,这晚竟然会梦游?

而且,她的梦游未免太可怕了些——梦游着杀人!

方媛头皮有些发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算了,先叫醒她问清楚吧。

方媛这次伸手去推了推秦妍屏,对着她的耳边叫:“秦妍屏,快醒来!”

秦妍屏被方媛叫醒了,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吵什么啊,这么晚,还不让人睡!”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这是哪?”秦妍屏猛然坐了起来,“方媛?我怎么睡在地上?”

方媛苦笑,“你问我?”

“不问你问谁?”

“你好好想想,试试能不能想起来。”

秦妍屏歪着头想了好一会,还是想不起来,“方媛,是不是你在恶作剧,把我从床上挪到地上的?”

方媛真的无话好说了,她反问:“你以为我有那么无聊?”

“那我真的不知道了。”秦妍屏脸上一片迷惘,她的神情不像是装的。

她果然对此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方媛一脸严肃,“秦妍屏,我问你一件事,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什么事?”

“你有没有梦游症?”

秦妍屏的脸突然间惨白无比,似乎被别人看穿了心事般,怯怯地望着方媛,嘴唇抽搐了几下,欲言又止。

看到秦妍屏的表情如此反常,方媛知道这一次自己猜中了。她是第一次遇上梦游这种问题,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

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把寝室里的其他女生叫醒,告诉她们秦妍屏在梦游中差点扼死自己,然后上报到学校。

但是,这么做的话,对秦妍屏又过于残忍。这样一来,谁还敢与她同居一室?谁还愿意成为她的朋友?

秦妍屏本来就属于那种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亲人又不在身边,如果连朋友也没有的话,你叫她怎么在南江医学院继续生活下去?

另一个办法是把这件事隐瞒起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如果秦妍屏再次梦游,并且在梦游中有暴力倾向的话,伤害到了其他女生,后果谁来承担?

一时之间,方媛难以决定。

秦妍屏似乎猜到了方媛的心思,哀求她:“方媛,不要将我有梦游症的事告诉别人,好吗?”

方媛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在梦游中做了什么事?”

“我做了什么?”秦妍屏一脸无辜状,“我真不知道我梦游时做了什么。”

秦妍屏发现方媛的脸色很难看,老是用手去揉脖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我是不是在梦游中做了很可怕的事?”

方媛点了点头,默默地望着秦妍屏,盯着她看了几十秒,这才回答她:“你差点扼死了我!”

“什么!”秦妍屏不信,“方媛,你说我差点扼死你?”

“是的。”方媛这次说得很慢,吐字清晰,“你在梦游时差点扼死我,现在我的脖颈上还留有你指甲掐过的痕迹。”

秦妍屏的眼睛一眨一眨,狐疑地望着方媛,似乎不敢置信。

但方媛的表情是那样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方媛不是陶冰儿,她本来就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给人的印象文静而内敛。

秦妍屏不得不信。

她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其实,我上次梦游还是很多年前的事……”

秦妍屏还想继续说下去,方媛上铺的苏雅似乎被她们的谈话吵醒了,冷冰冰地扔了一句:“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半夜三更嘀嘀咕咕个没完!”

秦妍屏被苏雅打断后,不好再说下去了,她不想让苏雅也知道这件事。

方媛自然也不好再问下去:“这样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现在太晚了,我们先睡觉吧。”

两人各怀心事,上床睡觉。

秦妍屏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后来就没有动静了,估计睡着了。

方媛闭着眼睛,侧身向外,仿佛沉入梦乡。其实她脑子里的弦一直紧绷着,根本就没有睡着。

她怕自己睡着后,秦妍屏再次梦游,伤害到其他女生。

就这样,方媛一颗心七上八下,迷迷糊糊地挨到天亮。

天亮后,她稍微放松,睡意上涌,很快就睡着了。

方媛睡得正香,陶冰儿却把她摇醒了。

方媛有些不高兴,“别吵我!”

她翻了个身子,想继续睡下去。

陶冰儿却没有停止的意思,直接把她从暖和的被窝里拉了出来,“方大懒虫!你还睡?看看现在几点!”

方媛揉了揉眼睛,窗外的阳光亮闪闪的,很刺眼。

“啊,这么晚了?”方媛看了一眼闹钟,吓了一跳。

“我们都吃过早餐了,今天上午你还去不去上课?”

“去,为什么不去?”方媛手忙脚乱,匆忙穿衣起床。

“去还不快点!”陶冰儿“嘻嘻”一笑,“没想到寝室里最能睡的竟然是你,我还一直以为是秦妍屏呢!”

陶冰儿提到秦妍屏,方媛心里一动,“秦妍屏呢,她在哪?”

“她刚起床,现在还在水房里洗漱吧。”

说话间,秦妍屏趿着拖鞋走了进来,动作迟缓,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陶冰儿也注意到了这点,问:“秦妍屏,你没事吧?”

“没事。”秦妍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想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头有些晕,今天上午我就不去了,在寝室里休息一下。”

“那你好好休息吧,注意身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陶冰儿又问方媛,“方媛,你总不会也和她一样吧?”

方媛看了一眼秦妍屏,略微思索,说:“我没事,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上课。”

现在是白天,秦妍屏只是晚上梦游,方媛想自己有的是时间来考虑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无论她用哪种方法,都是有利有弊,只能两相权衡取其一。

秦妍屏突然冒出了一句:“方媛,你陪我下好吗?”

方媛怔了怔,秦妍屏要留她下来,有话要单独对她说?她是想哀求自己不要将她有梦游症的事情说出去,还是另有隐情告诉自己?

陶冰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看了一眼闹钟,做了个鬼脸,“啊,要迟到了!不陪你们两个大懒虫了,我先走了!”

441寝室只剩下方媛与秦妍屏两个人了。

秦妍屏走出卧室,将寝室的大门关好。

她面对着方媛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似乎犹豫不决。

时间慢慢地流逝,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开了口:“方媛,有件事,我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告诉别人。”

秦妍屏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神经系统承受着沉重的压力。显然,埋在她心中的那件事对她来说非常恐怖,以至于她一回想就痛苦不堪。

“方媛,你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方媛于心不忍,“那你别说了,慢慢地将那件事忘记,不好吗?”

“不!”秦妍屏的口气相当坚决,“我要说出来!我已经将这个秘密保守了十一年。这十一年来,我受够了!”

秦妍屏也不管方媛是否答应,话题直接转到那个秘密。

“十一年前,我只有六岁,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是家中的独女,他们对我自然是百般呵护,百依百顺。我记得,那时的我非常幸福,家里所有的宠爱集于一身,他们别说打我,就连骂我都很少。只要我喜欢的东西,他们竭尽所能买给我,家里到处放满了我的玩具、零食。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稍有不顺,就大发脾气,哭叫、大闹,到了最后,让步的总是他们。

“那年夏天,叔叔婶婶带着弯弯来我家做客。弯弯是个小男孩,叔叔的独子,比我小两岁,当时只有四岁,却比我还霸道。他一来,就要抢我最喜欢的玩具,我当然不给,他竟然用牙咬我。情急之下,我打了他几下,结果他大哭,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全引来了。他对他们说,我欺负他,打他。爷爷奶奶都帮着他,连爸爸妈妈也要我向他道歉。我当然不服气,明明是他先动手,怎么要我道歉?何况,他一来,家人都偏向他,一切都听他的,我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我不但没道歉,还骂他是撒谎的孩子,不得好死。结果爸爸生气了,狠狠地打我。这是我印象中他第一次打我。

“这件事以我的痛哭来结束。第二天,家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妈妈在厨房里做饭,大厅里只有我和弯弯。我没理他,他却涎着脸凑上来,找我玩。我当然不和他玩,结果只要是我想玩的玩具,他都跑过来抢。我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一忍再忍,最后忍无可忍,发起狠来,突然冲过去撞他。他没有防备,被我撞得直往后退,撞出门外,头下脚上,滚下楼梯。”

说到这里,秦妍屏停了下来,双手抱胸,缩成一团,全身在微微颤抖,似乎她所述说的那一幕刚刚发生。

方媛问:“弯弯怎么样了?”

“他——死——了——”秦妍屏牙齿打战,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涟涟,抽泣起来。

秦妍屏哭得很伤心,也很放肆,脸上全是泪痕,似乎要把这十一年来的恐慌与郁闷全部哭出来。

方媛理解秦妍屏的感受。一时的情绪激动,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堂弟,而她那时仅仅只有六岁!这么可怕的事件,无论发生在哪个六岁的女孩身上都无法承受。秦妍屏幼小的心灵必然因为这件事而蒙上厚厚的阴霾,形成心理疾患,导致心理障碍。怪不得她那么依赖别人,那么胆小,那么害怕独立。

方媛没有打扰秦妍屏,让她尽情地发泄。这个秘密,她保守了十一年,心灵上的阴霾,也纠缠了她十一年。这十一年来,弯弯就像依附在她身上的幽灵,随时可以跳出来折磨她。

秦妍屏继续说下去:“我推弯弯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几声猫叫,当时并没在意。弯弯滚下楼梯后,我才发现大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只黑猫,瞳孔是蓝色的,站在那里诡异地盯着我看,眼神很吓人,我被吓坏了,吓得哭了起来。妈妈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弯弯,她也急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抱起弯弯就往医院冲。可是,弯弯最终还是救不过来,他死了。家人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骗他们说是弯弯自己玩时不小心摔下楼梯的,他们见我那么害怕,也没有多问。我说谎时,那只黑猫一直没有走,不时叫几声,似乎在反驳我。我知道,黑猫看到了一切,它什么都清楚,它在述说真相。可是,没有人听得懂它的语言,爸爸心情不好,一脚就把它踢飞了。

“自那以后,我就开始梦游。听爸爸妈妈说,我在梦游中喜欢将自己的玩具与零食全部翻出来,然后摆在地上,一件一件地分成两份,一份是我的,一份是弯弯的。家人以为我因为弯弯的死受到了惊吓,怕我有个三长两短,带我到医院去医治。医生说梦游症在儿童身上发生是很常见的,劝家人多关心体贴我。从此之后,家人更加溺爱我。在别人眼中,我是最幸福的小公主,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的痛苦有多深。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将弯弯的真正死因说出来,活得很累很累。”

秦妍屏泪眼蒙眬,“方媛,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梦游了吧?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罪无可恕的杀人犯!”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但有一点,方媛深有体会,自私是人的本能!

这点,在年幼没有道德观念的小孩身上表现得尤其明显,没有几个小孩愿意将自己喜欢的玩具与零食让给其他的小孩。在成人的世界里,即使是至亲,也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翻脸成仇。《圣经》里也将自私贪婪列为遭受劫难的七宗罪之一。

“秦妍屏,你不要想太多,弯弯的死也不能全怪你,你也不想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活着。看开点,我们一生的遭遇,悲欢离合,生生死死,都是一出戏,我们所做的,不过是想将这个戏演绎得好看些罢了。”

秦妍屏没想到方媛会说出这么一番感慨出来,在方媛的内心,又隐藏了怎么样的故事?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种心境。

方媛摸了摸秦妍屏的头,故作轻松,“傻丫头,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当那是场噩梦吧,梦醒后就不要去想了!《乱世佳人》中的斯佳丽有一句话很经典,‘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秦妍屏深深吸了口气,“是啊,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我是应该告别过去,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

方媛看到秦妍屏如此,放下心来,“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吧,我先去上课了。”

“等下,方媛。”秦妍屏叫住了方媛,“你能不能帮我保守秘密?”

“你放心,你以为我是陶冰儿那个大嘴婆啊!”方媛笑了。

“我是说,我梦游的事。其实,我的梦游症很早就好了,在我十岁后就没有再复发过,这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保证,肯定不会有下一次!”秦妍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方媛心软,见不得她那副模样,说:“好吧,我暂时不说出去,但如果你下次再梦游的话,我就要说出去了。”

方媛话一出嘴,就有些后悔,又不好收回。

秦妍屏说她以前梦游只是把玩具与零食分成两份,但这次,梦游中的她的的确确是想扼死自己。如果秦妍屏再来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昨晚那样的好运气。

秦妍屏破涕为笑,“不会的,我保证没有下次。那我休息了,昨晚我还真没睡好呢。”

说完,她吐了吐舌头,钻进自己的被窝里,抿着嘴微笑入睡。

看来,她解开了心结,心情不错。

方媛走出441女生寝室,没有去教学楼,而是去了图书馆。

她去找萧静。

据她平时观察,萧静喜欢研究心理学,且颇有心得,她想问问他的意见。

方媛走进了图书馆,此时还早,里面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萧静正闲得无聊,方媛的到来令他有些意外。

方媛将秦妍屏梦游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萧老师,我想问你,秦妍屏她还会不会再次梦游?”

萧静对此很有兴趣,“梦游是一种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找到她梦游的根源,排除她内心的压抑,梦游症就会不治而愈。你知道她为什么梦游吗?”

“她小时候和堂弟在一起玩,结果堂弟为了抢她的玩具不小心滚下楼梯摔死了,她内心感到歉疚,于是梦游时把自己的玩具和零食拿出来分给他。”方媛隐去一些情节。

萧静微微一笑,“弗洛伊德认为,梦游是潜意识压抑的情绪在适当时机发作的表现。他将人格分为本我、自我、超我,简单地说,本我是本能作用的我,以快乐为原则;超我是道德的我,以道德、良心为原则;自我是夹在中间的一个我,它负责协调满足本我和超我的要求,以现实为原则,也是我们所表现出来的人格。当本我的力量积聚到一定程度时,本我就会暂时取代自我,产生梦游。当本我宣泄一番后,力量减弱,自我就会重新赶走本我。为了逃避超我的惩罚,自我隐情不报,所以当事人醒来后往往对梦游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方媛听得一头雾水,“那她到底会不会复发?”

“这要看引起她梦游的压抑有没有得到充分的宣泄,如果她不再压抑,应该不会再梦游了。”

秦妍屏心结似乎已经解开,照理说不会再压抑了。

“如果她再次梦游,我想阻止她梦游中的行为,怎么办?”

“对梦游症最常见的唤醒方式是厌恶疗法,做她梦游时最厌恶的事情,她就会醒来。”

方媛想起了黑猫。

怪不得,秦妍屏听到黑猫的叫声显得害怕,那是因为黑猫的叫声让梦游中的秦妍屏也意识到是自己害死了弯弯,令她厌恶。

萧静找了本书给方媛,“你自己慢慢看吧,一时之间我也很难和你解释清楚。”

方媛接过书,坐在图书馆里翻开慢慢看。一个小时后,图书馆里来借书看书的学生越来越多了,方媛告别萧静,离开图书馆。

她没有心情再去上课了,躲到医学院的小树林里继续看,她看得太投入了,脑子里全是本我、自我、超我这些心理学概念。

上午十一点半,方媛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

她匆匆回到441女生寝室,一打开门,里面就飘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会有血腥味?

那种令人虚脱的眩晕感再次猛烈地袭击方媛,令她心惊肉跳、头重脚轻。在方媛的眼中,441女生寝室宛如发生了地震般剧烈地旋转摇摆。

方媛在旋转的女生寝室中站都难以站稳,她背靠着墙壁、双手死死地拉住铁门,这才没有摔倒。

方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只知道,那种强烈而窒息的不安感压抑得她快要晕过去了——假如她不是这样竭尽全力集中精神的话。

她不想晕倒,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软弱的女孩。虽然晕倒能让她暂时摆脱痛苦。

她听说过晕血症,患有这种病症的人只要见到血就会晕倒。可她没有患上晕血症,怎么会变成这样?何况,她现在也没有看到血,仅仅是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恐惧血?

就在几天前,她还在红楼的地下室里看到满面血污的李融,那时对血还没有那么敏感。是因为唐天宇听不得“血”这个字眼吗?

但那是唐天宇,与她何干?

难道,在方媛的潜意识中,她把自己的命运与唐天宇相互参照对比了?唐天宇所恐惧的,无形中也影响到她,让她也感到恐惧?

唐天宇为什么一听到“血”这个字眼就会变得那么疯狂?

方媛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想,呆呆地站在寝室门口,进退两难。

进去,寝室里发生了可怕到什么程度的恐怖事件?她的神经系统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她怕自己会变得和许艳、唐天宇一样精神失常。

这时的方媛,如同沙漠中负重独行的骆驼,孤独而忧郁,处在体能极限中,一根羽毛都可以压垮她!

不进去,她又担心秦妍屏。

这些天,她已经把秦妍屏她们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曾经冰封的心灵城堡也在她们的温情下慢慢解冻。是秦妍屏她们这些善良的室友让她找到那种久违的温馨感觉。无论441女生寝室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把这当成她的家,因为这里有她视若亲人的好友。

她本来应该照顾好秦妍屏的,却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寝室里,如果她有什么意外,自己能心安理得?当然不能!甚至难辞其咎!

眩晕感渐渐减弱,方媛勉强站直了,对着卧室里面叫喊:“秦妍屏……你在里面吗?”

方媛的声音有些颤抖,断断续续,叫了几次,都没听到秦妍屏的回应。

方媛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秦妍屏死了!

方媛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这不是她的想法,而是别人硬塞给她的。

她的心里蓦然生出许多凄凉来,这次,她深深地体会到那种无人倾诉的痛苦——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沉沉压抑无法述说的痛苦。

方媛就这样站在寝室门口,扶着铁门,靠在墙上,任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模糊了眼里的441女生寝室。

秦妍屏死了!

她的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以至于她不得不相信。

方媛沉浸在深沉的悲伤中,空洞、虚无、无处可依,脆弱得如同飘浮着的一粒尘埃,随风而落,辗转成泥。

她就这样僵立在那里十几分钟,全然没有发觉陶冰儿与徐招娣的到来。

和往常一样,陶冰儿依然一蹦三跳,如雀跃的小精灵般,正与徐招娣八卦着什么。看到方媛傻站在那里,还以为她又在想着什么心事,悄悄地靠到她身后大叫了一声,做了个鬼脸,方媛却浑然不觉。

陶冰儿走到方媛面前,这才发现她脸上竟是泪痕重重,一脸悲伤。

“方媛,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得这么伤心?”陶冰儿朝寝室大厅里面望了望,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方媛抹了抹眼泪,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秦妍……屏她……”

“秦妍屏她怎么了?”

陶冰儿一向与秦妍屏交好,听到方媛这种语气,心里打鼓,扔下方媛,快步冲进卧室。

陶冰儿冲进卧室后就没有声音了。

方媛等了十几秒,陶冰儿没有出来。

徐招娣叫了几声“陶冰儿”,她也没有回应。

卧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徐招娣问方媛,方媛摇了摇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徐招娣用力吸了几次鼻子,脸色变了,她也闻到了那股血腥味。

“走吧,进去看看吧!”

方媛也不等徐招娣回答,缓缓迈开沉重的步伐。

她的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但她还是坚强地一步步迈起来、踏过去。

离卧室越近,血腥味就越浓。

短短的十几米,在方媛眼中却是那么漫长,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以至于她一度想放弃。

这时,徐招娣的手适时地扶了过来。

她看到徐招娣那张坚毅的脸,对着她点了点头,似乎在鼓励她。

方媛还是坚持下来了,走到了卧室门口,终于看到了卧室里的场景!

血!

到处是血!

卧室里面到处是血!

地上、床铺上、墙壁上、被子上,凡是视线所及处,都是血!

方媛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血。

所有的血,都是从一个人身上流出来的,那个人是——秦妍屏!

秦妍屏躺在自己的床铺上,面露微笑,睁着双眼,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手腕处的大动脉已经被割开,鲜艳的血水正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她的鲜血,快要流尽了,现在是一滴滴地滴落。一滴、两滴、三滴,滴落在凝固的血块上。

秦妍屏,她竟然割脉自杀了!

方媛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秦妍屏自杀的场景血淋淋地呈现在她面前时,她依然无法承受。

身子发软,她瘫倒了。

她瘫倒在地面时,撞到一堆柔软的东西——是陶冰儿!

陶冰儿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眼皮下面的眼珠还在微微颤动,睫毛一闪一闪的,浑身直打哆嗦。

原来,她也被吓得瘫倒在地上,怪不得一进来就没有声音了。

方媛虽然瘫倒在地上,却没有晕过去,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她还是无法动弹,她的气力在那一瞬间仿佛全部消失。

徐招娣比她好不了多少。她站在卧室门口,张着嘴,瞪着双眼,浑身直冒冷汗。

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体素质比较好。也许,是因为她的胆量足够大。徐招娣比方媛陶冰儿两人表现得要坚强些,恢复得也要快些。起码,她还能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引来其他寝室的学生。

很快,秦妍屏自杀的消息传遍了医学院。

警方派人来勘察现场,法医的结论是自杀。

秦妍屏竟然会自杀身亡?

秦妍屏的家人怎么都不相信,他们正在赶来的途中。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也不相信,她们缠着法医追问。

法医告诉她们,秦妍屏的死因就是割脉后失血过多,其他地方没有致命的伤口,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也就是说,秦妍屏的的确确是自己主动割脉自杀的。如果是他杀,她有足够的时间求救。

当然,疑点也有。一般来说,女孩子割脉自杀的成功率是很低的,一是因为女孩子都不太会用刀,因为心慌,很少有人能熟练而准确地割断大动脉。二是因为痛苦,流血的那段时间在自杀者的感觉中长得难以想象,以至于她们多半会放弃而求救。

而秦妍屏,偏偏第一次割脉自杀就成功,偏偏死后还露着诡异的笑容,一如已死的程丽与许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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