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龟葬之城
第九章 龟葬之城
我抬头看看,原来这古殿顶上,竟然镶嵌了几颗大珠子,月光照在这些大珠子上,往外释放着乳白色的光。我不由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黄河鬼窟一样。
这两处古洞,会不会有什么神秘联系呢?
猴子这时四处看了看,说道:“这石头怎么有些不对劲?”
我过去一看,巨大的石基漫在水中,上面蒙着一层黑泥。猴子用手抹开黑泥,黑糊糊的石头上布满了各种纹路。我觉得这石头有些眼熟,猴子却说,这不是石头,这是大龟壳。我也愣住了,这大龟壳怎么能成为地基?难道说整座古殿都是用大龟壳建造的?
猴子又看了看其他地基,果然都是大龟壳,龟壳和龟壳中间用一种黑色的河泥抹得结结实实。他试着用柴刀撬了撬,坚硬无比,刀子都撬不进去,难怪这龟甲能堆砌成这样大的城,看来这特殊的河泥也是一大功绩。
我们四下里看了看,发现不仅仅是地基,整座城的屋顶、石阶、甚至是大柱子,全部都是用大龟壳堆砌而成。这座巨大的水下城堡,竟然是一座龟葬城。
我惊道:“猴子,咱们这次可到了那大龟巢里了,怎么有那么多大乌龟壳子?”
猴子也有三分悚然,他抓着头皮说:“老白,我觉着,这个会不会就是古书上说的龟葬地。”
他给我解释,龟乃存活千万年之灵物,好多巨鼋已经领悟天地玄机,也懂得天地风水,在巨龟死前,便会提前找到一处灵穴,让其他龟埋葬了自己。北宋的《梦溪笔谈》就记载过“龟葬梁家”的故事,说的是一户姓梁的人家在山中葬亲,听人说,前段时间有数十只大龟背负一只龟,也葬在了这里。他知道龟葬地必是福地,便将龟尸迁走,将自己亲人埋葬在了这里,后来果然家族振兴,后代兴旺。你且四处走一遭,这处地方,便是一个巨大的龟葬之地。
我也好奇地四处看了看,却看见这堆砌起来的圆石有些古怪,用手拂去上面的一层灰尘,才发现原来这些并不是石头,而是一副副浑圆的大乌龟壳子。
我曾听爷爷说过,他曾在东海一个小岛上见过龟葬地,那个足球场大小的小岛上,密密麻麻堆着十几米高的大海龟壳。但是像这样用龟甲建成一座宫殿,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我们四处看了看,这个龟葬地很大,活脱脱像是个巨大的城堡,我们所在的地方只是前殿,里面还不知道有多深远,我暗暗思量着,要建造这样一座巨大的龟葬城,需要多少大龟壳,又是怎样把它们堆砌起来的呢?
猴子说,古书中记载,这龟葬地就像传说中的象冥地一般,老龟死前会有预感,所以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等死,死后龟壳一层层摞起来,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一座城。
我觉得不大可能,这座龟甲宫殿如此巨大,单单用龟甲肯定不行,一定还要有房梁,有支撑的柱子,还要顾及潮来潮去,水聚水散,这恐怕需要一个精通天文地理、方术八卦、还有土木结构的人,才能做出来这样一座传说中的龟甲宫殿,但是这个人又是谁呢?
我们沿着石阶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前面有一个巨大的房梁,房梁不是龟甲做成的,却是一副巨大的鲸鱼骨,牢牢撑起了整个宫殿。那副巨大的鱼骨架上缠绕着一张巨大的蛇皮,从房梁上一直垂下来。猴子过去将大蛇皮拽了下来,发现那大蛇皮足足有几十米长,更古怪的是,那蛇头之上,竟然有两个明显的凸起之物,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大蛇化龙的传说。
这蛇大为蛟,蛟再修行千年,便会头上生角,这生角之蛟便不再是大蛇,已经算是可以遨游四海的龙了。
但是我们已经顾不上这个,这巨大的龟甲宫殿深深吸引着我们,我们不由自主地往里走。再往前走,就看见从房梁上吊下来一条大鱼,那鱼有三四米长,从上面悬吊下来,大鱼不知道悬挂了多久,瘪成了一层黑壳,鱼腹则鼓鼓囊囊的。
我向上看了看,这大鱼是从房顶上十米高的地方吊下来的,在这水下的龟甲殿吊了一条鱼,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只不过吊这条鱼的并不是普通的绳子,那是一条金线。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这条古怪的金线,看起来和古桑园处那只大蛤蟆背上的金线一样,难道两者还有什么关系吗?
猴子突然说道:“鱼里有人。”
我一愣,马上明白了猴子的意思。他是说这大鱼肚子那么鼓,里面会不会裹了一个人?这事情好办啊,猴子用柴刀将金线割断,大鱼应声落地,我检查了一下,果然发现鱼肚子处缝着密密麻麻一圈金线,看来那鱼肚子里一定被封入了什么东西。
猴子用柴刀挑开金线,那鱼腹里竟然裹了具枯骨,这枯骨不知道被裹了多久,衣服早烂成了一层灰。那遗骨的样子很古怪,呈打坐状,盘腿坐在鱼腹中,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骨架子依然丝毫不散。看起来这人不像是死后被裹在了鱼腹中,却像是在这鱼腹中修仙一般。我曾听我爷爷说过水葬、树葬,甚至是古时候蒙古和西藏要将死者抛尸荒野,让狼和巨鹰吃掉,但是像这般将人缝在大鱼腹中,真是闻所未闻。
又走了几步,我们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这个古怪的龟葬城竟然隐藏在黄河之中,只有人进入那个石化的古桑中,才能顺着古桑树进入,我们都以为是占了天大的机缘,却没有想到有人更早来到了这里。
那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年,只剩一具骷髅,倚在一个大龟甲上,身下堆着一层金沙。
猴子用柴刀将他翻了个身,发现他身下压着一柄弯刀,我们两人也有些吃惊,这人竟然使一把古刀,难道说他竟然是古人?
要是这样分析的话,这个龟葬城恐怕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它怎么还能稳稳立在水中不倒?
猴子咦了一声,说这怎么是把唐刀?顺手捡起那刀,嗖一下拔出来,刀身传来一声长长的龙吟,虽然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多久了,刀身依旧明亮锋利,寒气逼人。猴子对剑最有研究,这时就啧啧称赞,说这把唐刀的刀刃采用复合锻造,以及古代三枚合法铸成,才会有那么好的钢口。
我也说:“咦,这不是电影《地道战》里,小日本用的东洋刀吗?”
猴子勃然大怒,说道:“东洋倭人,窃我中华铸剑之术,还要到处宣扬,简直恬不知耻。”当时就给我上了节古代兵器课。
他说,要说起中国最好的刀剑,自然是我祖上欧冶子用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铸成的五口剑: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
这上古的东西都是神器,后世不能比,也无法比,这个咱们就不说了,我且给你说说唐刀。
冷兵器时代,最讲究铸剑,这铸剑不仅代表军事实力,更代表了君王威严,所以历朝历代都讲究铸剑。在唐朝时,国富民强,铸剑之术也达到了高峰,其中的代表就是唐刀。
唐刀沿用了汉刀“百炼钢”工艺,又创造了“包钢”技术,使唐刀外硬内软,又比汉刀刀身宽,刀柄也改为可以双手持握。在当时,唐刀已经强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我举个例子吧,唐刀几乎可以劈开任何盔甲。
不过也因为唐刀工艺太过复杂,也只有唐代才铸造得起。唐朝以后,中国开始衰落,再也铸造不起这样复杂的唐刀,这唐刀锻造法也渐渐失传了。到了明朝时,东南沿海倭寇犯乱,明军的廉价腰刀已无法和倭刀抗衡。
唐朝的时候,唐刀传入日本,日本天皇大为赞叹,说:“只有中原才能铸出如此精良的刀剑。”遂遣使赴中国学习唐刀锻造法。
谁也没想到,到了最后,随着小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席卷全世界,日本刀竟然成为继大马士革刀、马来克力士剑之后的世界三大名剑之一。猴子大发慨叹,不住摇头。
他说,当然了,唐刀和日本刀区别还是很大的,最明显的就是在刀刃上。日本刀刃区占了刀身的二分之一以上,唐刀刃区只有剑身的四分之一。
这因为日本士兵身上多无金属铠甲,日本刀主要是砍肉,所以刀刃要宽,杀伤力才大。中国士兵多装备了铠甲,要想划动重铠,必须要用重且锋利的唐刀。所以唐刀要比日本刀重得多。据《唐六典》卷一六武库令丞职掌条记载:“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障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就说这陌刀,古籍上说它“重五十斤”,就算古代斤两轻,那刀也有二三十斤那么重。
我听得眼都直了,最后问猴子:“那到底是唐刀厉害,还是日本刀厉害呢?”
猴子撇撇嘴,说:“这么着跟你说吧,唐刀和日本刀对决,那么有且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日本刀一把,会变成两把。”
我一愣:“日本刀还会变形?”
猴子咧咧嘴,说:“不是会变形,是被咱们老祖宗的唐刀给砍成两截了。咱们的唐刀生来就是硬碰硬,日本刀是剖腹自杀砍肉的,这绝对是两码事。”
我们接着往前走,又走了一会儿,就发现前面出现了一个大殿,远远看去,大殿吊下来了好多东西,那些东西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像是一具具尸体。
我吓了一跳,说:“猴子,前面会不会是吊死鬼?”
猴子眯着眼看了看,说先过去看看再说。
我们两人小心走过去,发现从屋脊上垂下来好多根细线,下面吊着好多风干的大鱼。那些大鱼都比人还大,倒挂在那里,像个咸肉铺子,倒吓了我一跳。
我觉得这些鱼干太过古怪,叫猴子赶紧离开,猴子却死活不听,却用那柄唐刀砍下剥开一条最大的鱼,将鱼中的骷髅扒出来,在鱼腹中继续找着,就从鱼腹中取出一把式样古怪的乌金长刀。
这鱼腹中有人也就罢了,怎么还有一把长刀?这长刀又是做什么的?
猴子单手将长刀拎在手中,将原先那把唐刀给了我,继续往前开路,好像在急切寻找什么一样。
我觉得猴子有些不对劲,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顺手捡起那把唐刀,没想到唐刀那么沉,我使尽全力才把它提了起来。
好不容易拿起唐刀,就看见猴子拎着大刀,身影渐渐消失在前面。
我的脑中电火一般一闪,终于想起是什么事情不对劲,冷汗一下子流下来了。
不对!
猴子一定有问题!
我和猴子从小玩到大的,他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就他那小身板,举个大斧子都费劲,怎么可能轻松拎起这把几十斤的大刀呢?
看他顺手架起大刀的样子,像是经常玩弄这些古兵器一样,不对,这个肯定有问题。
还有,这小子虽然多读了几本书,但是最多也就是念过高小,怎么会懂这么多东西?
我越想越不对,但是当时那种情况下,也不敢说破,只是牢牢握紧了那把唐刀,小心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原本黑漆漆的龟甲地上渐渐有了层淡黄色,越往前走,龟甲上色彩越浓烈,像被抹了厚厚一层金黄色的涂料。我蹲下身去,用指甲在地上使劲划了划,竟划出了一条痕迹,我一下子愣住了,这青石板上竟然铺了一层黄金,这黄金的纯度还非常高,不然不会被我轻易划开。
天哪,这龟甲地板上竟然覆盖了一层黄金壳,这么多黄金是哪里来的呢?
猴子也站住了,在那用长刀划着地面,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叫我:“老白?”
虽然有些迟疑,我还是过去了。
猴子说:“老白,黄七爷讲的那个故事竟然是真的,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金水!”
我问:“什么故事?”
猴子死死盯住地下的金板,眼睛中闪出狂热的色彩,说:“你忘了,黄七爷说过,当时黄河中的人形玉棺,就是人在玉脉中凝结而成。你说,这满地结的金壳,会不会也是金水凝结成的呢?”
猴子说的也有几分可能。
爷爷曾说过,熔岩富金,火山附近多有金矿,好多金矿石被火山的高温熔化成金水,金水四处流淌,往往在火山洞中凝结成罕见的黄金地板奇观。不过这种事情,历来只是金门中的一个传说,即便是我爷爷,也只是将这个事情当做故事给我说,也从未经历过。
古洞中越来越热,身上的鱼皮衣黏在身上,像块湿热的大毛巾,难受极了。难道说,我们这次遇到的竟然就是百年不遇的金水奇观吗?
猴子听我这样一说,更加急躁,连黄金地板都毫不在意,不住催着我快走。
猴子平时手最紧,两分钱一个的鸭梨都要计较半天,当时不停撺掇我卖了金子寒给我的玉佩换芝麻烧饼吃,这时见了满地黄金都毫不在意,也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我走在这货真价实的黄金大道上,也止不住两腿发颤,这黄金果然有着无尽的魔力,让我简直迈不开腿脚。
又走了一会儿,龟葬城的房梁越来越低,通道也越来越狭窄,在前面形成了一个很小的龟甲殿,我觉得这山洞有些古怪,还在考虑,猴子却一头钻了进去。
在这里,不仅仅是地上,连龟甲墙上都有厚厚一层黄金,简直成了一个黄金洞。在黄金洞的中央,就立着一只牛大的龟,更古怪的是,这大龟身上竟然骑了一只簸箕般大的蛤蟆,见我们进来,大龟便缓缓向前爬去,竟像在给我们引路。
在这数万只大龟甲堆成的一座城中,猛然见到一只活的老龟,背上还蹲着一只大蛤蟆,就别提有多古怪了。我当时也顾不了许多,忙拉住猴子,跟他说这蛤蟆成精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猴子看都不看我一眼,拎着大刀跟着老龟就走。
我气得直骂这挨千刀的猴子,早晚要被老鳖精抓去,炖了猴子汤喝!但是骂归骂,我到底担心他,最后还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进了洞。
那蛤蟆骑着大龟一直往前走,走没多远,就见前面逐渐开阔起来,靠两边依次是几个巨大的贝壳,有竖着的大螺,有横着的巨蛤,都有人那么高,就像寺院中整整齐齐排列的罗汉像一样。
我一路走来,也是心惊肉跳,想着先是看到这乌龟壳子建成的宫殿,又有大贝壳雕像,蛤蟆骑着大龟引路,待会儿不知道还会不会出来虾兵蟹将,将我们捉去,蒸着吃。
大龟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就越来越热,我的头发全湿透了,不住用手抹着脸上流下的汗水,我也暗暗称奇,这底下怎么像黄河鬼窟一样热,还没有冷水降低温度!
远远望去,前面火光熊熊,金光闪耀,耀得我们的两只眼都花了,我用袖子遮住一些亮光,小心看过去,发现前面有个小水潭,水潭差不多有一间屋子那么大,水潭里的水金光耀眼,老远就看见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泡,显然炽热无比,不知道是什么古怪东西。我远远站着,都觉得热气逼人,汗水不住往下掉。
猴子这时却说:“这不是水潭,是金脉!”
我忙眯着眼仔细看去,只见那水潭中金光闪闪,涌动着浓稠的金色液体,这些东西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金水吗?
我四下里看看,那水潭附近的龟甲都被烧得通红,附近的地面上都蒙着厚厚一层金板,看来这里确实是一股罕见的露天金脉,我们一路看到铺地的金水,应该都是从这个金脉中流出去的。
古人说“真金不怕火炼”,金子极耐高温,熔点有一千多摄氏度,一般的炭火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温度,也是机缘巧合,这个金脉正处在火山岩中,高温将金子熔化成了金水,金水四处流着,遇冷凝固,将半个河底都铺成了一座黄金底座,这可真是传说中的奇观了。
幸好这金脉设在了河底,金水虽然温度极高,但是周围有一个很深的水潭,水潭中不断有流水漫过,激起一股股热气,给金脉降了温,不然我和猴子别说进来,恐怕还没靠近,就先给烧成了人干。
猴子也愣住了,看了半晌,说道:“老白,你看那金水里是什么?”
我早看见金水中浮着一个大东西,但是金水太晃眼,加上蒸腾的热气,一直没看清楚是什么,这时仔细看看,那物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却始终看不出是什么,就问他“是什么?”
猴子冷冷说道:“它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鬼棺。”
我仔细看看,那物确实是一副大棺材,正好压在了汩汩流淌的金水上,被一层浓浓的金液裹住,像在外面镀上了层金壳。我也暗暗吃惊,这黑棺不是在黄河里吗,怎么竟然到了这龟葬城下的金脉上,实在让人无法相信。还有,猴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猴子在大殿四周寻找着什么,找了一会儿,说了声“果然是八个虎头将军坐镇”。我也看过去,发现正对着黄金棺的八个角落,各有一只簸箕大小的蛤蟆,卧在一只大龟壳上,形成了一个以金棺为中心的八卦形。
这八只蛤蟆和上河村见到的那只一样,都被斩断了四肢,背上穿着一根细细的金线。我顺着金线一路看过去,却发现这八根金线竟然都伸入了金棺中,牢牢拉住了金棺,让金棺可以悬在金脉上,既可以让金水不断滋润着它,又不至于压住金脉,让金水断流。
那八只蛤蟆竟然还活着,两只眼通红,不叫也不动,直勾勾看着我们,那一缕缕连接在大蛤蟆和金棺中,微微颤抖着,仿佛棺材中还有活物一般。我见这蛤蟆金棺如此怪异,也禁不住连退了几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猴子看着这些大蛤蟆,面色古怪,喃喃说道:“不对,虎头将军怎么还活着?”
我见猴子有些不对劲,忙问他怎么回事?这虎头将军又是什么?
猴子面若死灰,跟我说,他当时顺着铁链子一路潜下去,那水潭深不见底,好在那水却不似上面那么浑浊,水底下也有层白茫茫的微光,好像底下有什么照着一样。他就借着那白光往下一看,就看见水底下有一个巨大的建筑,那铁链子就一直延伸到那个巨大的建筑里面,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
他回忆着,当时他凭着一口气潜入水中,想着要是这次不冒死看一看,这辈子恐怕也再没有机会看了。他当时便抓住铁链子游到大门处,用脚狠狠朝着那大门一踹,结果随着他这一脚,大门却缓缓打开了。
猴子也觉得事情太过古怪,这么大的两扇石门,怎么一脚就踹开了,那种感觉就像……就像石门并不是被他踹开的,是专门为他打开一样。他越想越害怕,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拽着铁链子就想往外跑,可是人在水下就是这样,越紧张越游不快,他挣扎了几下,身子却离那石门更近了,忍不住探头往那石门中一看,却发现,却发现……
我听着都替他着急,不住催他:“你小子快说呀,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猴子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摇着头,喃喃说道:“我到底看见了什么?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神经质地摇着头,茫然看着周围,突然大叫一声,举起长刀就要朝大蛤蟆劈过去,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声低喝:“别动!”
那个人竟然是黄七爷。
黄七爷很狼狈,一身衣服被血水浸透了,成了血衣,胳膊上也有几道血口子,向下滴着血,他却浑然不顾,径直走到金棺处,扑通一声跪下,梆梆叩了三个头,说:“祖师爷保佑,金门不肖子弟黄中才冒死前来,实有难言之隐,还望祖师爷保佑。”
我见黄七爷都跪下了,赶紧也跟着跪下,黄七爷点点头,让我也叩了三个头,让祖师爷佑护。
猴子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要叩拜,却被黄七爷拦住了,黄七爷意味深长地看着猴子,说欧治家的后人,金门怎么受得起叩拜的大礼,能行个礼,就算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
我虽然对黄七爷隐瞒好多事情不满,但内心深处还是将他当做亲人看待。当时见他几乎成了血人,一阵眼热,当时眼泪就流下来了,紧紧攥着他的手,有满肚子话要说,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黄七爷拍拍我的肩膀,让我什么都不要问,先赶紧将那蛤蟆身上的八根金线挨个儿斩断,回头他会给我详细解释这一切。我刚想去斩断金线,却看见猴子挥舞着长刀,刷刷几下,便将金线尽数斩断。那金线一断,八只簸箕大小的蛤蟆发生一声怪叫,吐出几口黑血,当时便死掉了。
黄七爷在那叹息一声,说:“没想到这蛤蟆续了这么久的命,竟毁在了我手中。”
古人云“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大蛤蟆身上的八根金线虽细,却用一种非常巧妙的力道,将八只大龟壳子和金棺紧密连接在了一起,让金棺正好可以浮在金水上,这时金线一断,金棺失去了平衡,一下落在地下,堵住了金脉眼,那些熔化的金水不能流上来,便四溢开来,顺着地下一直往外流,好多流到龟葬城下的城基上,将一只只大龟甲烧得噼里啪啦响,接着就一个个裂开了,随着地基被破坏,整座龟葬城开始微微发颤,上面的房梁往下啪啪掉着龟甲碎屑,墙壁处也开始往里渗水,一股微弱的水流沿着石壁渗透了进来。
猴子叫道:“坏了,这龟葬城要塌了!”
黄七爷却丝毫不惧,稳稳站在那里,眼睛眨都不眨盯住那具金棺。
只听见啪啦一声响,城墙上终于塌下来一块大龟甲,随着这块龟甲脱落,一股河水顺着裂缝流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浇在金棺上,那金棺本来被底下滚烫的金水烧得通红,这时候被冷水一激,蒸腾起一股股水汽,整个龟葬洞中都起了一层白雾。
河水不断蒸腾着,一股股白气冲到了龟甲殿上,那水蒸气冲在黑糊糊的龟甲殿上,将原本黑糊糊的龟甲殿冲洗的干干净净,竟然露出了一幅幅巨大的壁画来。
没想到这龟甲殿上,竟然还隐藏了一幅壁画,我们仔细看着,却发现天花板上勾勒的竟是幅气势恢弘的风景图。
连绵起伏的流云下,隐藏着跌宕起伏的群山,群山峡谷中,一座雄伟华丽的宫殿时隐时现,宫殿往外冒着冲天的火焰,火焰外笼罩着一层黑色的大水。
这幅壁画气势恢弘,气势逼人,加上那蒸腾的水汽,仿佛映衬在白云之间一般。我们在下面看着,仿佛就站在那座气势宏伟的宫殿前,感受着冲天的火焰,寒冰一般的黑水。
我揉揉眼,说:“猴子,我是不是做梦了,怎么眼前跟过电影一样,比狼牙山五壮士还好看!”
猴子说:“这壁画也太假了,你看这壁画的宫殿外,大水淹没了群山,外面还包着一层火,这火和水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黄七爷这时候缓缓开口了,他说:“这个不是壁画,这个是昆仑阴城。”
猴子结结巴巴地问道:“昆仑阴城,昆仑阴城真的存在吗?”
黄七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幅巨大的壁画出神。
我忙问猴子这昆仑阴城又是怎么回事?
猴子明显有些神情恍惚,他直勾勾看着壁画,说,据古书记载,昆仑山方圆八百里,高万仞,山上生长着木禾、沙棠、视肉、文玉树、不死树、凤凰、鸾鸟。在昆仑山下,有一条鹅毛都会沉底的弱水河,长八百里,在弱水之外,还有一座能焚烧掉任何东西的炎山。
猴子茫然地摇摇头,说:“那里绝不能过去。”
我问他为什么。
猴子怔怔地说:“古书上记载,昆仑阴城就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
这龟甲殿不知道在水下矗立了多少年,早已陈旧不堪,破了口子后,再也承受不住河水巨大的压力,房梁咔嚓咔嚓响着,房梁上吊着的大鱼不断掉下来,河水像瀑布一样流淌下来,那金脉虽热,也经不住黄河水不断冲击,没过多久,那金棺上渐渐没有了白气,金水也开始慢慢凝固了。
黄七爷仿佛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他双手捧着青鱼枕,先拜了一拜,然后走上前,将手在金棺后一摸,竟然拽出来一根手臂般粗的铁链子,他使劲向外拽着铁链,随着一阵咯吱咯吱的齿轮声,那具笨重的金棺竟然从金脉上缓缓移开,下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石洞。
我和猴子忙跟了过去,还离了几米远,就觉得黑洞中寒气逼人,仿佛冰窖一般,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猴子大惊失色,叫道:“这,这下面是鬼洞?!”
黄七爷用手止住他的话,对我说:“伢子,咱们刚认识,这就要分开了。不过能再次看见你,我还是很欣慰,你长大了,希望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了。伢子,你听我一句话,以后离黄河远远的,千万别回来了,别让白家人为你白死了。”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惊道:“黄七爷,你要去哪?你跟我们回去呀!你说白家人为我去死,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黄七爷呵呵笑着:“几十年前,我就已经死在这黄河里了。要不是为了等那黑棺出世,等那个老家伙出去,我也不会在黄河滩上守了那么久。这就是咱们手艺人的命哪,孩子!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们折腾了那么久,你还是到这里来了。唉,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知道我们究竟是做错了,还说作对了。也许他说的对,人到底还是抗不过天啊!”
我听他这样一说,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死死拉住他,死活不让他离开我。
黄七爷呵呵笑着,劝我:“伢子,我都多活了几十年了,早就活够了,你就让我安心去找你爷爷吧。”
我哭喊着:“不,我不让你走……”
黄七爷也动了情,他紧紧闭上眼,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他最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对我说:伢子,你还小,不懂我们金门的事情,这些事情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我想你也应该猜到了,当年我和你爷爷确实找到了黄河源,知道了祖师爷的真正身份。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因为那件事情,我和你爷爷退隐江湖,他远走他乡,做了个普通人,我则在黄河边上做了一个捞尸的水鬼。但是,该来的毕竟要来,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了。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当时看到的情景,永远也忘不了。我知道,我其实当时就已经死了,活下来就是为了完成那个任务。今天,那个任务终于完成了,我也终于可以去了。
伢子,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这一切,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件事情不是你能想象的,也不是你能知道的,如果我现在可以选择的话,我一定会选择永远不知道这件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借着这个机会压低声音跟我说了一句:“伢子,你爷爷临终前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务必告诉你一句话,这句话是他用命换来的。”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我爷爷竟然在临终前给黄七爷去了信,竟然还给我留下了一句话,他给我留下了什么话?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金门的祖师爷,并不是人。”
我一下子愣住了,金门的祖师爷不是人,那他究竟是什么?
是神?
是鬼?
还是黄河里的怪物?
这样一想,我不由分了神,黄七爷趁机挣脱了我,一下跃入鬼洞中,又从里面拉着铁链,将那道石门慢慢闭合了。
我扑过去,使劲拉扯那条铁链,却发现铁链已经在里面扣死了,无论我使多大劲,也拉不动半分。
我使劲敲打着石门,大声喊着:“猴子,猴子!”
猴子却站在那里,冷冷看着一切,并不过来帮我。
龟葬殿不断往下掉着龟甲,河水哗啦哗啦流入大殿中,河水很快没过了小腿,各种龟甲、死鱼在水上漂着,黄河水浇在我身上、头上,我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音,笛音袅袅,非常古怪,我听了几声,就觉得头脑发胀,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周围都恍惚起来。
迷迷糊糊中,我就看见黄晓丽缓缓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手中拿着一截芦管,缓缓吹奏着一曲古怪的曲子,那曲子音调古怪,我越听越觉得眼皮重,忍不住就要睡过去。
古洞中仿佛升起了一团白雾,白雾弥漫,空气中有一股檀香的香气,我脑子里晕晕沉沉,眼前像隔了一层浓雾,周围都变得恍恍惚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那里,这里又是哪里,只觉得周围的这一幕好像发生过,脑子却针扎一般疼,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使劲动了动,才发现手脚都不当家了,人像在梦魇中,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我麻木地想着,黄晓丽,黄晓丽……啊,黄晓丽怎么突然到了这里?她要做什么?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喊她一声,嗓子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我就像一截枯木头一样傻傻站在那里,看着黄晓丽翩翩走了过来,她凄然一笑,说:“流川,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我看着她低下头,在我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凄然一笑,决然离开了。
我傻傻站在那里,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她离开,那一瞬间,那一个决然而美艳的姿势突然打开了我记忆深处的大门,一股强烈的感情激荡着我的内心,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我的内心突然感到无比悲伤,心剧烈跳动着,眼泪像突然开闸的水库,哗哗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我拼命挣扎,身子却像被麻痹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只有泪水哗哗流淌着,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是为什么要流泪?
我恍惚了,这一幕怎么像是在哪经历过一样?越使劲想,越想不起来,脑浆子像堆浆糊,有一柄尖利的刀子在里面使劲搅和,疼的要炸开了……黄晓丽,黄晓丽……我痛苦地想着,一时间好多影像和图片在我脑海中翻腾着,来来回回舞动着,在我眼前晃动,我却怎么抓不住。
她一直走到了那个金棺处,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被一层金水裹住的金棺竟然裂开了一条缝,接着缓缓打开了,黄晓丽最后朝我看了一眼,两只手做了一个古怪的姿势,然后步入了金棺,金棺再次合拢了盖子,静静躺在那里,仿佛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我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我的身体终于反应了过来,我大叫一声,朝着那金棺狠狠扑过去,但是不管我怎么拍打,那金棺仿佛是一整块铸铁一般,丝毫没有移动半分。
我搬起石头狠狠砸在金棺上,火星四溅,碎成了小块,我疯狂找着石块,最后用拳头狠狠砸在金棺上,砸的手上鲜血直流,猴子就在后面死死抱住我,说:“老白?!他娘的你疯啦?!”
我愣愣地说:“黄晓丽在里面!”
猴子狠狠骂道:“你他娘的!这里要塌了,赶紧跟我走!”
我坚持往金棺处走,还是说:“黄晓丽在那里!”
猴子狠狠给了我两个大嘴巴,骂道:“老白,你他娘的给我清醒清醒!那个人是他娘的黄晓丽吗?!”
我冷冷看着他,一句话没有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猴子两只手哆嗦着,他索性把唐刀扔在地上,死死盯住我,说:“老白,你信不信我?”
我还是愣愣看着他,没有说话。
猴子严肃地说:“老白,你他娘的听我说,我确实有好多事情瞒了你,但是老子还是那句话,我肯定不会他娘的害你!我最后跟你说一件事,你信也好,不相也好,都希望你听了后要挺住!”
我说:“你说!”
猴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那个黄晓丽,可能不是人。”
我一时间没听明白:“啥?她不是人,那她是什么?狐狸精?!”
猴子严肃地说:“我当时从古洞出来后,什么话也没说,其实我是看到了一些东西,只是不好说。”
我死死盯住他说:“你看到了什么?”
猴子看着我的眼睛,说:“那山洞里有一副水晶棺材,我看见……我看见……”
我说:“你看见什么了,倒是赶紧说呀!”
猴子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我他妈看见那里有一个黑棺,盖子敞开了一半,里面躺着的人就是黄晓丽!”
我一下愣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动弹。
猴子使劲摇晃着我,说:“老白!老白!你他妈的要挺住,别像个娘们儿一样!”
我什么话都没说。
猴子啪啪给了我两个嘴巴,喊道:“老白!老白!”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不是猴子?”
猴子站住不动了。
他有一丝慌乱:“老白,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猴子呀!”
我摇摇头,说:“不对,我认识的猴子,是个文弱书生,他不懂古代刀剑,更举不起五十斤重的大刀。”
猴子却朝我无奈地笑了笑,说:“反正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害你。”
我一下子爆发了,夺过那把唐刀,狠狠摔在地上,叫道:“你总是让我相信你,可是你他娘的什么时候信过我!”
猴子孤单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有些伤感了,他说:“老白,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好多事……”
我更加暴怒了,我不在的时候,我什么时候不在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肯告诉我真想,真想到底是他娘的怎么回事?!
猴子无奈地张了张嘴,表情有些伤感,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定,说,老白,不是我不告诉你真相,好多事情,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刚想继续说,就听见大殿上轰隆一声巨响,房梁塌了半边,好多龟甲劈头盖脸砸下来,猴子拽着我就往外走,喊着:“快走!是那条蛟龙!”
没走几步,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有东西狠狠撞在龟甲殿上,整个龟甲殿都摇晃起来,我和猴子跌倒在地上,房梁上挂着的大鱼、龟甲不断落下来,铺天盖地往下砸着。
猴子拉着我藏在一块大岩石后,我脑子里一片茫然,就看着大殿塌了一角,河水像瀑布一样,呼啦呼啦流淌了进来,大殿中很快积满了没了脚脖子的积水,这些河水漫到了流动的金液上,立即激起了一层厚厚的水蒸气,将整个龟甲殿里都弥漫上了一层白雾。
这一切都发生在梦里一样,就在那大雾弥漫之中,房梁上哗啦一阵响,掉下来一大堆龟甲,又坍塌了一角,河水顺着这个缺口迅速涌入,我抬起头,也看着这个巨大的缺口,脑子里还想着,这里要塌了,这里要塌了,心中早已经被那么多事情弄的麻木了,也忘了害怕,这时候就看见那个缺口处重新被堵住了,不对,那个缺口处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拼命往里挤,挤得缺口处的大龟甲不住往下掉。
奇怪的是,在那朦朦胧胧的房梁上,也突然出现了两盏通红的灯笼。
灯笼?灯笼?
我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总觉得这一幕好像在哪里经历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抬头望过去,只见那长达十几米高的房梁上,好像往下吊了一个巨大的水缸,不,那不是水缸,那竟然是一个水缸大小的活物,那东西拼命扭动着身体,竟然想从缺口处挤进来。
我还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听见猴子在旁边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声叫着:“他娘的,这古桑下竟然真有龙!”
我终于明白过来,这分明是一条巨大的蛟龙,水缸般大的东西是它的头颅,两盏红灯笼是它的两只眼。
不过,这条蛟龙为何要费了那么大的劲挤到这龟葬城里来?
那巨大的蛟龙不断撞击着龟葬城,缺口渐渐扩大,那蛟龙朝里面狠狠一蹿,终于大半个身子钻入了龟甲殿,龟甲殿里已经存了半米多深的水,勉强能盖住蛟龙的身子,它在水中费劲地扭动着,连看都没看我和猴子一眼,直朝那金脉处冲去,接着猛烈撞击着金棺。
这时候,原本炽热的金水早熄灭了,那金棺下的金水手冷凝固,将棺材和底下的金脉牢牢凝结在了一起,正好将黄七爷藏身的古洞堵了个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不露,那蛟龙虽然力大无穷,但是狠狠撞了几下,那金管也纹丝不动,就像和山洞已经融为了一体一样。
猴子也不住感慨,说古人真是算得准,这个秘道设计的真是天衣无缝,早一分晚一分都进不去,只能在金水遇冷开始凝固却又没凝固的时候,拉动金棺后的铁链,方能开启这个大门。待几分钟的时间一过,金水和棺材完全凝结在一起,恐怕就只能等到几十年后,下一次火山喷发时,熔浆将金块熔化开掉,才能进去了。
那蛟龙屡次撞击金棺不动,巨大的冲击波震的整个龟葬城都剧烈摇晃起来,大块大块的龟甲和碎石块滚下来,砸在那蛟龙身上,金棺后面的石壁也往下吊着碎石,蛟龙撞在这些尖石上,扎的浑身是血,却也无济于事。
那蛟龙怒极,长啸一声,身子在水中潜了一潜,接着纵身往上一跃,狠狠朝着龟甲殿砸过去,龟甲殿整个房梁都塌下来了一大半,河水将大殿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呼呼往里面灌水。
猴子见这里马上要塌了,死死拉住我,朝河边拼命游去,我当时大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黄晓丽,黄晓丽,黄七爷,我父亲,后来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大水,不断有东西落在水中,后来就失去了直觉。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中,头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我口干舌燥,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这时候正好进来了一个护士,忙扶住我,说:“你可醒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要了点水喝,问那护士这是哪里,我怎么来这里了?
那护士捂着嘴笑着说:“你是在河滩上被发现的,躺在那儿昏迷不醒。要不是你朋友把你送过来,我估计你现在还躺在河滩上呢!”
我以为她说的是猴子,忙问她那个朋友怎么样了,受伤严重不严重。
那个护士表情古怪地看着我,说:“那个人好胳膊好腿的,有什么伤,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我问她:“那个人是不是叫欧冶侯,黑瘦黑瘦的?”
护士摇摇头,说:“那个人白白净净的,人长得不赖,就是不爱说话,好像说他姓金,是你朋友!”
我一下子愣住了,白白净净的,姓金,难道是金子寒那个死人脸?
我忙问她:“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护士撇撇嘴说:“他早走了。你这个朋友出手倒阔,给你交了好多押金,够你在这里老实住几个月的。”
我闭上了眼,想着谁把我送到医院都有可能,但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金子寒将我送到了医院。
他又是怎么发现我的呢?
难道说,他当时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我在医院又躺了半个月,出院后,我先去了黄委会。
果然不出我的预料,猴子和黄晓丽都失踪了。
后来,我又去了“芈”那里,找到了黄七爷的小院子,小院子干干净净,连个人影也没有。
短短几天里,所有人都失踪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像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也有些要崩溃了,每次回想起龟葬城中惊心动魄的一幕幕,依然还会心惊肉跳,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里。
我苦苦思索着,黄七爷显然已经决意一死,却为何要跳进那个深洞中?我爷爷让他带给我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黄晓丽,她最后为什么会进入鬼棺,她又为何叫我“流川”,还说了一句那么古怪的话?为什么她转身离去的场景,让我感觉那么熟悉,甚至泪水完全控制不住地流出来?猴子又去了哪里?他当时告诉我,在山洞中看到了黄晓丽的尸体,这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越来越乱了,千头万绪,好像什么都有些联系,又好像跟什么都连不在一起。我脑子里乱哄哄的,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是在潜意识里,我总觉得这一切和我去了上河村有关。现在黄七爷、我父亲、猴子、黄晓丽都失踪了,能告诉我这一切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个死人脸了。
我干脆去了知青办,想查一下死人脸的资料,我想找到他,然后跟他好好谈谈,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青办的人检查了记录后,告诉我,最近下乡的知青没有叫金子寒的人,而且,最近下乡的知青也没有去本省的,都是去了边疆。我坚持他搞错了,告诉他我就是从三门峡的上河村回来的,就是坐着知青办的小吉普车去的。知青办的人斜着眼看着我,说自从三门峡建了水库,黄河边上那几个村子就被淹没了,几十年前就没这个村子了。再说,我们这边送知青插队,都是统一用大卡车接送,还小吉普车,你以为你是大干部下乡视察呀!
我还想说什么,他挥挥手,把我撵出来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去,一路上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上了一辆吉普车,跟着到了黄河渡口,乘船到了上河村,这些都没错呀!难道说我当时真乘错了车子,误打误撞到了上河村,碰巧经历了这些?但是想想也不对,我当时明明在这个知青点报的名,上面通知我就是去三门峡的上河村,不可能弄错,可是他们为什么又要否认呢?!
我心乱如麻,想着一定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却不知道问题到底出自哪里。如果说这次去上河村,是朱颜她们几大家事先安排好的,她们就不会在车上把我当成自己人,说了好多圈子里的话,也不会在我和老支书说话时才看出来问题,跟老支书打了那个奇怪的手势。
我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老支书在见到朱颜的手势后,明显和我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变了,明显是在骗我,估计他说的那些黄河鬼窟传说等,都是骗我的。
这样看来,朱颜她们根本不是被孙傻子带走的,她们是故意丢下我,几个人自己行动了。
要是不是他们在搞鬼,那又会是谁呢?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黄河六大家以及知青办之外,还有一股神秘力量,它一直在秘密跟踪着我们。我想了想,这还真有可能。在黑龙潭时,黄晓丽就说河滩有个黑影,在我们进入古桑树中时,我还抓过一只很小的手,甚至猴子还遭到过他的攻击。
那么这个“他”又是谁呢?他真是死人脸吗?
想想也不可能,我不能保证死人脸那家伙肯定是自己人,但是他那种高傲臭屁的样子,显然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还有就是,凭他的伸手,恐怕他要是真出手了,恐怕我们谁也躲不过去。
不过这些人中,最神秘的很显然就是死人脸。
他应该是和宋圆圆她们是一伙的,不然不会和她们坐一辆车,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和她们一起走,反而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在那里等我。
我对死人脸的感情很复杂,我一方面觉得他神鬼莫测,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好朋友。死人脸虽然总是嘲笑我,但是对我还不错,他不仅救了我几次,在我和他分手时,还硬将那枚珍贵的青鱼枕塞给了我。
让我怎么也搞不懂的是,他怎么能从那个古怪的龟葬城中将我送进医院?
我越想心里越冷,自己好像渐渐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可是我如今却对这个深渊一无所知,不知道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也不知道身边的谁还能相信。
一路上跌跌撞撞走着,前面有几个人在淘古井里的沙子,沙子堆在路上,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当时心里乱糟糟的,呆呆站在那里,就看见她们把一条铁链拴在一个箩筐里,用箩筐装满沙子后,结果沙石太沉,几个人拉了半天也拉不动,有人灵机一动,牵了一头小毛驴过来,把铁链子系在小毛驴脖子上,使劲给它一鞭子,小毛驴往前一窜,一箩筐沙石就上来了。
小毛驴拉铁链……箩筐……我的眼前渐渐恍惚起来,黄河上发生过的一幕幕在我脑海里迅速闪过,上河村养龙的豢龙氏后人,芈地黄河古道下一副被锁链吊起的龙骨,延伸至河底的铁链子,黑龙潭神秘的龟葬城……黄河上一幅幅诡异的画面不断浮现在我眼前,形成了一副壮丽的浩瀚的黄河画面,在那奔腾的黄河中,仿佛游动着许多条巨龙,摇头摆尾,在大水中呼啸着。
还有我们在上河村见到的巨鼋,它身后也拖着一条长长的铁链,还有那大的邪乎的蛤蟆,黑龙潭那棵沉阴古桑上的巨鹰,这些动物无一不是非常巨大,好像是活了几百年乃至上千年一样。
这时候,在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诡异,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难道说……难道说,在几百年前甚至是上千年前,有高人在黄河上布了一个局,他用大粗铁链锁住了黄河中的蛟龙,想用蛟龙强大的生命力和力量去完成一件巨大而神秘的事情。
要是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简直是太可怕了。
这样延续了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天局,又是为了什么呢?
事情到了这一步,早已经远远超越了我的想象极限,我不敢再想,想也想不明白,索性成天在家闷头大睡,想彻底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重新回到我原本波澜不惊的生活中。
但是我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黄晓丽凄然一笑,那决绝转身的背影,这一幕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常常让我失落,总觉得这一幕好像在什么时候经历过,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没事时,我还是习惯去黄委会转转,想看看有没有黄晓丽和猴子的消息,但是不管我去了多少次,铁嘴张都是板着一张冰冷的臭脸,理都不愿意理我,好像是我将他的两个好部下给藏起来了一样。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时,却又发生了一件怪事,将我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彻底打断了。
那一天,我鬼使神差地收到了一个古怪的字条。
这个字条交给我的方式,实在是古怪的难以想象。
我敢发誓,若不是我亲身经历过,就算打死我,我也绝不会相信,这个字条竟然是一条鱼给我送来的。
那一天,郑州城连续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大雨劈头盖脸打在瓦楞上,打在脸盆上,打在大街上,最后汇聚成小河,流入黄河中我当时心中一片茫然,看着铺天盖地的大雨,索性也打着伞,去河滩上透透气,却发现河滩都成了小河,齐膝深的水中,到处都是人。原来雨水太大,河水漫过河滩,鱼顶着水上了岸,在齐膝深的水中扑腾扑腾乱蹦,引得好多人冒雨抓鱼。
我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就淌着水往回走,才走到门口,水下有东西猛然撞在了我的腿上,差点把我撞倒。我看了看,那是条足足有五六斤的鲤鱼,翻着白肚子左右挣扎着,眼看着就要死了。
这地方那么大,这鱼怎么偏偏朝我冲过来,还那么轻易就撞死了?
翻过这条鱼,鱼肚子鼓鼓的,我开始以为是条雌鱼,但是看了看,这鱼体形瘦长,尾巴粗壮,颜色光滑鲜艳,肯定是一条雄鱼。
我一下愣住了。
这条鱼肚子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看着四下里没人,我赶紧将鱼抱回了家,将鱼肚子剖开,鱼肚子里果然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掏出来一看,看形状像是个鼻烟壶。
鼻烟壶东西挺常见,文革前到处都有卖。这东西不贵,造假的成本还高,所以很少有人在鼻烟上做假,赝品少,成了一些小户人家收藏的恩物,也许是大鱼不小心给吞食掉了。
我顺手将鼻烟洗掉血污,待看清楚这鼻烟壶的样子,心里猛然一抖,刀子一下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响。
这个翠绿的鼻烟壶,分明是我父亲的,多少年来,一直被他挂在身上把玩,从不离身。
我浑身冷汗都出来了,这个鼻烟壶盖子封的紧紧的,里面一定有东西。我手心里直冒汗,使劲撬了几次,才撬开,发现里面有一个纸条。
我的心突突跳动起来,慌忙展开那个纸条。
纸条上是我熟悉的瘦金字体,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在老坟圈子里等你。
我浑身一个激灵:我父亲,回来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