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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三十八万公里的两端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然后腾翼而起。我坐过很多次误点的飞机,但是像这样还没到起飞时间,就提前出发的飞机,还是头一回坐。

因为这是飞往酒泉卫星基地的专线飞机,只要乘客都到了,就可以起飞。现在是早晨九点四十五分,比预定的起飞时间早了一刻钟。

上海没有到酒泉基地的飞机,郭栋帮我订好了昨晚由上海至北京的火车票,今早七点刚过就到达北京,吃过早饭,就直接来了南苑机场。

和我一样飞往酒泉的乘客,除了郭栋之外,还有几十个人。其中有些穿着军装,有些穿着航天工作服。酒泉基地经过半个世纪的建设已经成了个卫星城,除了部队之外,还有人数庞大的科研人员,为了满足需要,每个月北京和酒泉基地之间都会飞几次。

从北京到我们的目的地鼎新机场约1600公里,十一点五十分,飞机开始下降,从舷窗向下望去,一片土黄色的大戈壁在苍苍茫茫间微微起伏,而机场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

飞机平稳降落,走下舷梯,外面一片阳光明媚,没有想象中戈壁沙漠的沙尘气息,空气反而比北京和上海都要清新。走在停机坪上,望出去是无边无际的辽阔。旁边的寇云火车上睡过一觉之后,精神比昨天刚从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出来时要好得多,现在到了这里,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本性,把哥哥的问题藏到内心的小角落里,甩开步子蹦蹦跳跳,抢到了我和郭栋的前面。

她跑了几步,忽地跳转身来,挡在我的面前。

“哥,给我拍张照。”

她双手张开,要把身后的壮美全都抱拢似的。

我从包里翻相机,却不防郭栋拍了拍我肩膀。

“干吗?”

他用手一指。

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告示牌:军事禁区严禁摄录像!

寇云哀叫一声,声音听起来很是恐怖,其实却浑然没往心里去,继续蹦着向前走。

“这就是你的助手?”郭栋摇着头轻声问我。

这次重新在北京见到郭栋,寇云已经抢着主动把自己的身份向郭栋介绍过了:我是哥的助手,哥到哪里都要带着我,我可不会添乱的。

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郭栋听,还是说给我听,或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其实我之前就已经给郭栋专门去了个电话,详细说明寇云的事情。早在办身份证之前他就知道这小丫头是和我一起从广州的看守所里跑出来的,听我说她的哥哥可能和杨宏民被杀有关,他也吃了一惊。因为寇云实际上已经卷入了杨宏民案的中心,而且背景相当清白,所以才能以我的助手之名,和我一同来酒泉,不然哪能这样轻易。

下飞机的旅客不多,来接机的更没有几个,很容易就看到举着写了郭栋名字的接机牌的人。这是个穿着航天工作服的年轻人,胸口还别了一块印着火箭图案的身份卡片,他有一个在两千多年前十分显赫的名字——王翦。

王翦话不多,身手干练,一派军人作风。确认了我们的身份之后,把我们引上机场外一辆军车牌照的桑塔纳轿车,往酒泉基地方向驶去。

酒泉卫星基地名为酒泉,其实离甘肃酒泉市有近三百公里远,只是因为酒泉是其附近最著名的大城市才以之命名。确切说来,酒泉卫星基地所在的省份是内蒙古。而从鼎新机场到酒泉基地,也有近八十公里的路程。

这条从戈壁里修出来的路两边是粗壮的防风树木,路比上海的很多小马路都要窄,只容两车交会,要是两辆大客车迎面驶过,怕得要放慢车速,小心翼翼才能不磕碰到。

一小时之后,桑塔纳驶入了酒泉卫星基地的中心区域,一路上过了好几道安检关卡,不过这辆小车只是略微降下速度,就毫无阻挡地一驶而过。

基地里的道路多是四车道,行人车辆不多,看见的人极少有便服,以军装居多。道路建筑看起来就像是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上海,多了一份质朴气息,不过一些航天题材的雕塑倒是极具现代气息。路面极为干净,想来这座以军人为主的卫星城里,不会有随手乱扔杂物的人吧。

王翦先把我们领到航天餐厅去吃了顿午饭,四菜一汤,不算很可口,仅能管饱。不过让我眉飞色舞的是饭后上的一整只西瓜,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棒的西瓜,又脆又爽口,咬下去蜜一样的汁水四溢在舌齿间。寇云吃得满脸都是红瓤,我也好不了多少。只有戈壁滩特殊的气候地理环境才能种出这等圣品,在这样干燥炎热的天气里品尝,真是绝妙的滋味。

指挥中心是一幢很普通的大楼,完全没有想象中太空中心的架势。有这样的想法应该是自己科幻片看太多的缘故吧,我反省着。

大门口是两个持枪站岗的警卫,车直接开进去,停在了院子里。大楼的入口也有警卫,我和寇云分别出示了身份证,并填写了出入登记,然后领了三张参观证。

我心里纳闷,怎么和上海的政府机关进出登记一个样,完全没有想象中严格呀。

整洁而平凡无奇的走道,如普通写字楼一般,硬要说差别,那么上海大多数的写字楼都要比这里更漂亮更现代。

“请跟我来。”王翦腰背挺直地大步走在前面,顺着走道,进入大楼深处。

他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我们跟着转过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停了下来。

一扇厚重的钢门挡住去路。钢门前面,左边两个,右边两个,四个士兵横枪站岗。在四个战士旁边是一个专门的守卫室,王翦站在守卫室窗前,里面的人正在打电话。从玻璃窗望进去,这间屋子里摆放了许多仪器,光闪动的屏幕就有三四个。

“知道了。”我听见他这么说了一句,然后放下电话,走出门来。

他拿着一个类似机场安检员用的检查器,给我们三个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就是寇云也不放松。查完之后,他让我们交出刚拿到手的参观证,给我们换了另外三张临时工作证。

“把这个挂在脖子上。”王翦特意叮嘱了一句。

这临时工作证手感和先前的参观证完全不同,透明塑胶里封着的,绝不仅仅只有那张印着“工作证”字样的纸,还夹着一块硬卡。我猜想这是一种自动身份识别卡,如果没带着这东西,恐怕进了里面,警报就会响起。

低沉的轰鸣声中,钢门缓缓移开。出乎我的意料,里面是个电梯间。

左右两排各五扇电梯门,王翦做了个请的姿势,在他旁边一扇电梯门正在打开。

电梯里的空间比一般的货梯还要大几分,没有华丽的装饰,四周是青色的金属壁,白色的光线从顶上照下来。我特意查看了一下,生产这台电梯的不是常见的几家电梯厂,而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牌子,厂家的名称是一串数字。这是由军工厂生产的电梯。

王翦按了四楼,然后电梯门关起,微微一震,开始运行。

电梯速度很快,我有一瞬间的失重感,重新恢复重力的时候我意识过来,这电梯正飞速下降。

我扫了一眼楼层按钮,一到七楼共七个按键,直接用阿拉伯数字表示,这上面的二楼就是地下一层,而我们的目的地是地下三层。

隔了很长的时间,楼层指示灯才跳到了“2”,不知道这电梯每秒的速度是多少米,但普通的钻地导弹肯定穿不到地下一层。

心里琢磨着,指示灯就跳到了“4”。

“你们终于来了,我是张鸿渐。”一位老者站在电梯门外,衣冠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张总指挥。”王翦肃然立正。

他和我们一个个握过手,他手掌粗糙有力。

“我这里已经就绪,就等密码了。”他对郭栋说。

郭栋点点头,同时用眼角余光扫了我一眼。

这地下三层四处是回廊,像迷宫一样,天顶距离地面有四米多,让人感觉很空阔。不知这一层到底有多大,肯定比地面上看的一层大得多。

米白色的走廊两边每隔几步都有壁灯,头顶还有菱形的吸顶灯,四下里照得通明。走廊里空空荡荡,没碰上一个人。所有的房间门都是关着的,每扇门旁都至少有一个刷卡感应器,我看到有几扇门旁还有密码键盘。

“这儿有多深呀。”寇云好奇地问张总指挥。

“很深。”张鸿渐看了一眼寇云说。

“挖这么深要用很久吧。”

“是的。”

这位总指挥一边走一边回答着,口气不加掩饰地敷衍。寇云的神态一向很讨人喜欢,不过在他这里好似完全失效。这里的一切都是高度机密,我们这几个人能进来,已经是例外,又怎么会透露过多的信息给我们。

在这迷宫里并没有转很久,很快我们在一扇门前停住。张鸿渐拿他的工作卡在门前刷了一下,然后推开门。

这是一个有五六百平方米的大厅,数十名工作人员正在终端电脑前工作,与一般公司相区别的是,这里绝大多数的位子之间是相通的,没有隔板。最前方有一个十平方米左右的大屏幕,现在这屏幕是黑着的。

我们这几个人鱼贯而入,一些工作人员向这里望过来,随即又埋头工作,并没有和他们的总指挥打招呼。

穿过这些人,我们走到大厅的前方。这里有一排呈弯月形的座位,每个座位都很宽大,每个座位前的控制台上有两个显示屏和许多不知功用的按钮,还放着一个麦克风。

张鸿渐停了下来,他看着其中的一张座椅,叹了口气,转过头对我们说:“碰到重要发射的时候,这儿就是指挥副指挥还有重要专家的位子,杨宏民就坐这里。”他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儿,重重地说,“不能让老杨死得不明不白。”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郭栋脸色沉凝地说,然后他望向我。

“我们的调查员从维布里的手提电脑里找到了他用以启动后门的程序,之前已经传给张总指挥这里试验过了,只要有密码,这段程序就能接通那艘探测舱。那多,告诉我们密码吧。”

这时连寇云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因为我一直保守着秘密,连她都没有告诉,这属于我偶然倔强脾气的发作,小丫头用尽各种方法都没能从我嘴里撬出密码,早已经心痒到不行了。

“还记得我对你说,杨宏民在临死之前,对我说了什么吗?”我问郭栋。

“他告诉了你维布里和这件事有关啊,不然我们也没办法查到现在这一步。”

我摇了摇头:“他说的是老鹰。我们通过这两个字找到了维布里,然后把整件事串了起来,所以就不再怀疑这两个字其实是别的意思。但是,老鹰是维布里的外号,是圈子里玩笑性质的称呼,杨宏民死前如果要告诉我们维布里,多半是会直接说名字,而不是外号。再者,一个人在那样的情况下,多半会把他认为最重要的消息说出来,显然有一个讯息比维布里还重要,就是密码。”

“这么说,密码就是老鹰?”郭栋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我。

我摇了摇头:“和老鹰有关,但不是老鹰。维布里不是密码专家,他所设置的密码,应该是对他来说有一定意义,并且简单易记,而杨宏民临死前对我说的,其实并不仅仅是老鹰这两个字。”

“可你对我说就是老鹰,如果还有别的,你怎么不早说!”郭栋皱眉,看着我的目光中有一丝不悦。

“你先别忙着生气,其实我也一直以为他那时对我说的就是老鹰。他那时是这样说的,老鹰,鹰,老。说到这里他就断气了,所以我很自然地认为,他说的是老鹰,鹰,老鹰。是在反复强调老鹰。”

“老鹰鹰老……”郭栋反复念了几遍,不断地点着头,“嗯,的确非常有可能,这就是密码。”

“老鹰在英语中是EAGLE,鹰老就是ELGAE,我想连起来就是密码了。”

“好,我们来试一试。”张鸿渐打开了身边的一个麦克风,用手敲了几下,然后弯下腰说,“程序对接准备,打开大屏幕,密码EAGLEELGAE。三次尝试。进程通过四号频道报告。”

大屏幕亮了起来,满屏的雪花。

张鸿渐坐了下来,戴上耳机。他面前的两个屏幕上不断地跳出各种讯息。

大厅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尽管没有人离开座位,但我能感觉到每一个人都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低低的进度报告声此起彼伏。

焦急等待中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我们只能干着急地盯着大屏幕,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屏幕上的雪花却迟迟不见消失。

“尝试EAGLE,空格,ELGAE。”我听见张鸿渐重新下达指令。

又过了半分钟,他抬起头对我说:“这个密码不对。”

我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不对?那后果可严重了。

郭栋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我全力开动大脑,想找出有哪一点漏过了。

“对了,维布里在瑞士工作,瑞士是讲法语和德语的,法语和德语里老鹰怎么说?”

我这话一说,几个人相互对望,看来都不会这两门外语。

“欧阳,你去查一下法语和德语里,对应老鹰的单词。”张鸿渐通过麦克风发出指令。

“可是那多,维布里是英国人啊,他笔记本里的大多是英文软件,包括WINDOWSXP。”郭栋对我说。

我心里一紧,这样的话,维布里就应该不会用别的语种设置密码,肯定是英语,或是数字。

老鹰,鹰老,EAGLE……我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去掉一个E。”我猛然对张鸿渐说。

“什么?”他不明白地问我。

“EAGLELGAE。用这个试试,中间去掉一个E,用原单词的词尾直接当作后半部分的开头,这更符合美感。”

“新的密码,EAGLELGAE。尝试三次。”张鸿渐没有废话,直接下达了新的命令。

“密码通过!”

这次不用张鸿渐转达,我直接听见一个声音大声报告。

“八秒后建立信号联系。”

“八,七,六,五,四,三……”我在心里默数着。

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大屏幕。

屏幕上的雪花一阵抖动,然后出现一幅模糊的画面,又过了几秒钟,画面稳定下来,三十八万公里之外的景象,慢慢变得清晰。

“月亮上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寇云叹息着说。

“月球上……是这个样子的吗?”我不禁向张鸿渐发出了疑问。

因为眼前的情景,和想象中的月表,有着一点区别。

我看过几幅月表的照片,多半是美国人的阿波罗系列登上月球时所拍摄的,那是一片灰白色的世界,和从地球上看到的明亮皎洁完全不沾边。因为遭受了无数次陨石的撞击,没有大气层保护的月球就像被巨犁翻了一遍,每一次的撞击会把碰到的一切坚硬东西轰成飞灰,亿万年飞灰沉淀下来,就是覆在月球上的厚厚一层月壤。月球上最常见的,就是比沙子还细,一不小心就会溜进宇航服的月壤。平坦的月壤平原,或高低起伏的月壤山丘,还有少许千疮百孔风化状的月岩,和月壤一样,这也是灰白色的。

当然,风化只是一个比喻,月球上没有空气,也就没有风。岩石之所以会变成如此糟糕的模样,全因陨石撞击时被爆炸的外围扫到,还有月球昼夜三百度的温差热胀冷缩崩碎所致。

可是现在显现在大屏幕上的,却不是这么简单的月壤月岩。

画面中央只有一块石头,石头表面坑洼不平,有许多棱角,但并不是结构松散的风化状,反而让我觉得,这块石头质地紧密,有些细部甚至还比较光滑。

石头的颜色是暗红色的,这让我想到火星的颜色。光线的照射下,石头略微有点透明,仿佛是一块火宝石,红晕流动,很是妖异。

实际上我觉得这不像石头,反而有些像金属矿石,或者是结晶体的矿石。

“这是什么东西?”郭栋也同时发出了疑问。

画面基本是静止的,但这不是照片而是不断传回的摄像数据。这是一个近镜头画面,没有参照物,所以不知道这块石头大概的大小。

我们的运气不错,正好赶上了月球车上的摄像机启动运转。由于使用寿命和电力的关系,摄像系统不可能不间断运作,一天拍个两三小时算是相当长的了。可是这么样盯着一块石头拍,有什么玄机?

“这应该是……”张鸿渐也皱起了眉头,他端详着屏幕上的图像,语气也显得有些儿犹豫。

“这应该是月表比较罕见的露天矿石,在月球表面有十多种储量丰富的金属矿,但像这种露天的很少见。可是单凭这一幅图像,很难判断到底是哪一种。”

张鸿渐缓缓说了这一段话,脸色越发地凝重,他眼中的疑惑之色一闪而过,心里所思考的东西,绝不仅仅只是这两句话这么简单。

郭栋作为经验丰富的刑侦队长,对人的观察力只会在我之上。我能发现这位张总指挥语多保留,他当然不会看不出。我不方便说什么,但身负破案重责的他就不同了。

“张总指挥,这个案子上上下下都极为重视,但是内情复杂,进展缓慢,您的专业知识,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郭栋说得很委婉。

张鸿渐点了点头,但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大屏幕上的画面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心里大约有点数,但我不是搞月球矿藏研究的,科学讲求精确,特别是我们搞卫星火箭的,一丝一毫的疏忽都不行,我们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还是不要轻易开口。我们这里有专家,有设备,有资料库,你们等一段时间,等有把握一点的结果出来,再告诉你们。你放心,我比谁都想知道真相。”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在杨宏民的空位上滑过。

“啊,快看。”寇云忽然指着大屏幕叫起来。她这一声叫得又脆又响,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在这样的场所,我们都不太敢高声说话,这丫头却没一点顾忌。

大屏幕上的情景,已经发生了变化。

说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月球车用机械臂推了一下这块矿石,让它翻了个个儿。我们看的时候,机械臂正慢慢从镜头前退出去,矿石摇晃着,再次平稳下来。镜头略微调整后,矿石还是处于画面中央,看上去和刚才没什么分别。

这是在干什么?我的心里浮起大大一个问号。

月球车这个动作,要么是程序预先设定,要么是黑旗集团正在远程指挥。让三十八万公里外的一块石头翻个面,这里面的意图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张总指挥,这个……刚才月球车的这个举动,从对月探测的专业角度说,有什么讲究吗?”郭栋问。

“没有。”张鸿渐爽快地回答,“看起来是无意义的举动,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是几年后我们的月球车上去了,要么采样准备带回,要么就地进行简单分析。这种半天没有动作忽然推一下,除非……”说到这里张鸿渐摇了摇头。

“除非什么?”郭栋追问。

“除非月球车的程序出了问题。”张鸿渐笑了笑,他自己也觉得这不太可能,接着说,“但据我所知,就是把地球上的模拟试验都算进去,也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月球车的各个环节都有严格的测试,突然失去联系或机械故障卡壳这些,在极端的外部条件下都可能发生,但程序出错令月球车乱动,这样的错误太低级了。”

“会不会是维布里做的手脚呢?他既然能放后门,如果再放个病毒进去,不就能让月球车失控了吗?”我问。

“不会,他放了个后门进去已经是大丑闻,病毒……除非他疯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干,哦等等。”好像有研究员通过耳机报告新的消息,张鸿渐听了会儿,说了句“知道了”。

“月球车是接到远程指令,才做了刚才的推动动作的。”他说。

“这个后门程序,最大限度发挥出来的话,能做到怎样的程度?”郭栋问。

因为无法猜到黑旗集团的意图,所以我估计郭栋是希望尽可能掌握月球车的资料,来进行分析。

“共享信号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不会被发现。这个程序倒是也能尝试夺取控制权,但这不可避免会让主人知道。如果在主人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有一定成功的可能。”

“如果有准备呢?”郭栋问。显然黑旗集团已经知道了后门的事。

“那样机会就很小了。而且,一旦被发现我们插手别人的商业机密,会对我国航天事业的声誉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伤害,一般情况下,我不可能批准这么做。”说到最后一句时,张鸿渐的语气是决然的。

我完全理解。

无论在什么国家,国家利益是凌驾于个人生死之上的,哪怕杨宏民是个优秀的科学家,也不可能为了解开他被杀之谜,而让中国航天业蒙羞。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调查就会困难许多。

“对了,张总指挥,用刚才出现过的月球车机械臂进行参照,这块东西大概有多大?”郭栋问。

我们这几个人对月球车的大小都没什么概念,所以无从比较。

“大约这么大吧。”张鸿渐用手比划了一下,比篮球稍小一点。

又等了一会儿,屏幕上的画面再没有动过,王翦把我们领出指挥中心,陪我们在基地里走马观花地参观了一下,晚饭后安排我们在航天宾馆住下。

两间房,我和郭栋一间,寇云一间。她吵闹着要和我一间,被我大声喝止,这让郭栋看我的眼神十分暧昧。

洗完澡躺在床上,电视里能看到的频道十分有限,不过我们两个眼睛看着电视,想的却是这宗悬案。

真是线索越多,头绪越乱,想来想去一片茫然。

我们能看到月球车拍的矿石图像,说明信号正不断地传回来。可是这种和空镜头无异的讯息,又有什么价值,要让宝贵的月球车一直拍个不停?还得保持和地球信号通畅,把这几十分钟几小时的空镜头传到黑旗集团的神秘基地。

说它神秘,是因为调查组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黑旗集团的太空控制中心在什么地方,所有这个集团的产业里,找不出一丝痕迹。

通过后门程序,这台月球车和地球之间的通信往来、资料传输,就像橱窗里的陈列品,看得清清楚楚。除了源源不断地回传静止图像数据流之外,月球车在刚才没发回来任何其他信息,而黑旗集团方面,也就仅发了一个推石头指令,再无其他。

然而我和郭栋都清楚,导致维布里和杨宏民被杀的天大秘密,恐怕就隐藏在这对张鸿渐来说毫无科研价值的矿石图像里。那一下推动矿石,也绝对是有道理的。

我们两个人貌似看着电视,其实都快想破了头。

“看来是机缘未到啊,怎么都想不通呀。”我叹了口气,自嘲了一句。

郭栋“嘿”了一声,却不答话。

“你说会不会是黑旗集团方面故意搞的玄虚,知道有人会用后门偷看,来个故布疑阵?”我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

“也许吧,不过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一直监视,他们终究有一天会露出马脚。再说对他们而言,知道密码的人已经全死了,有必要这么做吗?”

“我这不是想不出了才这么说的嘛。”我苦笑着说。

“对了,关于黑旗集团,有一个不太寻常的消息。”

“哦?”我竖起了耳朵。郭栋下午参观基地的时候接了很长时间的电话,我就猜有什么新的情况。

“黑旗集团昨天宣布,旗下的一家船场和一家新成立的能源公司合作,制造出了一艘利用新能源作为动能行驶的游艇。”

“新能源?是什么能源?”

“黑旗集团搞了个噱头,并没有宣布新能源的详细情况,只说这是一种高效、安全、清洁的能源。采用这种能源的游艇叫做新希望号,它有两套动力系统,一套是常规的石油动力系统,另一套就是黑旗集团宣布的新能源。为了见证新能源的真实有效,新希望号将进行一次环球航行,一些能源和轮船机械动力专家已经被邀请随船参与这次航行,今天上午黑旗集团在这些专家的面前,封闭了石油动力系统,下午这艘船离开伦敦,直航亚洲。他们宣布在中国将停靠的两个港口是上海和香港,每个城市都会逗留一天。整个环球航行过程中,船上的专家将会监视动力系统的运作,保证这艘船所采用的是新动力,而不是石油。等到环球航行顺利结束,新希望号回到欧洲,黑旗集团才会宣布这种新能源的奥秘。”

听郭栋这么详细一说,我还真被吓了一跳。在这个全球高喊能源危机、石油每桶价格节节上升的时候,如果有能取代石油的新能源出现,其重要性用石破天惊来形容也绝不过分。

“这可是爆炸性的新闻哪。”我惊叹着说。

“这倒也未必。这些年类似的新闻难道还少吗?水变油之类的笑话倒是闹了不少,所以新闻媒体都相当慎重。而且欧美的各大媒体比我们这里要严谨许多,在最后结果没有出来,黑旗集团把新能源的详细情况秘而不宣的情况下,他们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报道,就是有也写得很克制。”

我重重咳嗽一声,我一个中国记者就坐在他面前,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郭栋也反应了过来,笑着说:“哎呀不好意思,倒忘了你是个记者,不过这也是事实嘛。”

我苦笑,却也无法反驳,总不能说国内的这些媒体,比欧美各大通讯社还要牛吧?国内是有一些精英级的记者(内心深处伸出一只小手摇一摇,比如俺),也会出一些不错的报道,但行业的整体水平,却不是靠个别的优秀人物就能提升上去的。这需要长时间的积淀,急也急不得。

“但据我所知,那些媒体现在虽然没有集中报道,可是却都很关注。因为黑旗集团请的那些专家,都相当有威望,如果这新能源是弄虚作假,在这么长的航行时间里,不可能瞒住他们所有人的眼睛。黑旗集团这么做的意图,是先让事实说话,这和之前的能源骗局,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一旦这次环球航行获得成功,黑旗集团成为巨富不在话下,连全球的局势都会为之改观。”

这话可一点都不夸张。各国对中东地区的战争纷纷插手,说到底还是那里的石油。对一个国家来说,石油就是生命线,如果冒出来一个可利用的新能源,其将产生的剧烈影响,是让所有国际形势分析专家都会热血沸腾的大课题。

如果一个国家掌握了这种能源,那么世界上国家力量的格局就会改变;如果是一个公司掌握了这种能源,那么他的力量连一个国家都会感到畏惧。

“难道这就是黑旗集团隐藏的秘密?维布里和杨宏民的死,会不会和这种新能源有关?还有那家能源公司,是什么背景?”我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郭栋直接回答了我最后一个问题,因为前两个问题也是他所怀疑的,但和我一样他现在没有答案。

“原本那是一家注册在英国的小能源研究所,资金和研究员都很缺乏,一直没有什么成果,也从不被人注意。两年多前这家研究所被黑旗集团以很小的代价收购,改组成公司。”

“没了?”我惊奇地问他。

郭栋双手一摊:“没了,就这些。这个新能源项目显然不是收购之前带过来的,看起来更像是黑旗集团为了把某项不知从何而来的技术合理化,才借来的壳。实际上这样一条采用双能源系统的船,从设计到造好,就算只用三年时间也是神速了。”

“真是见鬼了,难道是外星人给他们的新技术不成。”我嘟囔着。

“以你的经历,说出这么一句话,可也不能全当玩笑听哟。”郭栋开了个玩笑。

我哂然一笑。外星人给地球人新能源的技术,这是太老的科幻小说套路,如果这就是真相,也太俗套了吧。

“上午专家上船,下午起航,在起航前,有几位参观过新希望号能源动力系统的专家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据他们说,新能源动力系统的关键部分非常袖珍,有少许设计让他们联想到核动力系统。然而黑旗集团对新能源的形容是安全和清洁,现今的核能利用情况是既不安全又不清洁。”

“是啊。”我叹了口气,“今年是切尔诺贝利核事故20周年,那场灾难的创伤到今天仍未愈合。现在各国几乎都不再建造核电站,就是因为这玩意儿的问题太多太危险。”

“更重要的是,核裂变反应堆结构复杂,并且需要重重的安全保护装置,新希望号的关键部分既袖珍又简单,如果那也是核能,至少比现今各国的核技术领先两代以上。而且黑旗集团说了,是新能源,而不是老能源的新利用方式。”

“说了半天,其实还是搞不清楚其中的玄机喽。”

“就这样看一看,哪有这么简单就搞清楚。”

不知不觉间,和郭栋聊到很晚,这可和平时的打屁闲聊不同,说话的时候脑子一刻不停,到后来又累又困,呼呼睡去也。

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就把我们吵醒。我眯缝着眼爬起来开门,刚开一条缝,一脸鲜活的寇云就把门扒拉开跳了进来。

原来这丫头昨天玩得太累,回到房里很快就睡着了。我昨天还奇怪呢,她怎么这么老实没跑过来串门烦我们两个,原来在今天早上等着我呢。睡得早当然醒得也早,这丫头从来闷不住,也不顾别人的死活,冲过来也。

她既然已经过来了,我当然就睡不安生,心中痛骂嘴里抱怨,挣扎着爬起来。我既然已经爬起来,郭栋当然也别想好好睡,很不甘地被我吵起来。

寇云早上起来精力足话也特别多。两个目光呆滞的男人以拉长音的“嗯”和“哦”来回答她,还不时夹进一个惨痛的呵欠。

洗漱完毕,准备去吃早饭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来。

是王翦打来的,说是半小时后来接我们,再次去指挥中心。是关于那块矿石的事情。

昨天张鸿渐说让我们等一段时间,我还以为会要好几天,没想到这么快。搞科研的说话果然很谨慎。

同时也比较欣慰,因为我们就算不被寇云吵起来,也会被这个电话吵起来,多睡不了多久。

早饭后来到宾馆大堂,王翦已经等着了。

第二次来到指挥中心,这回却没有去地下基地,而是在地上二楼的一个会客室里。我们略等了一会儿,张鸿渐就快步走了进来。

打过招呼,他很快进入正题。

“昨天的图像传输,从我们接通开始总共持续了一小时三十二分钟,你们走后矿石又被翻了两次,除此之外月球车没有其他的动作。画面上的矿石我们请了几位专家一起讨论过。以往环月球飞行的探测器也曾拍到过一些月球上的露天矿脉,像这种近距离的图像却没有。我们比对了一下,同时根据月球的自然条件推测,最接近的有两种矿石。一种是铁,另一种是钛。月球上这两种金属的含量极高,一般情况下它们分布散落于月球玄武岩或者月壤中,只有在少数的情况下,它们才会聚集成能更方便利用的天然矿石。”

“铁……和钛?”我有些失望地问。听起来这是两种没什么搞头的金属,还期望能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宝藏,这样才能稍稍解释一下黑旗集团干吗要派辆月球车盯着嘛。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那么大颗的彩钻,光派月球车盯着又有什么用,能看不能吃只能意淫一下,黑旗集团没这么无聊吧。

“是的,那块矿石中,应该富含铁或钛。可是,如果就这样把它称作铁矿石或钛矿石,并不是合适的叫法。”

“那该叫什么?”这次抢着提问的是寇云。

张鸿渐略一沉吟,好像在思索有些话该不该说,又或者该怎么说。

“关于人类登月的历史,你们都熟悉吗?”他问了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应该多少都知道一些吧。”说完我忽然想到寇云,估计就她不清楚。

“唉,我知道得少一点。”寇云怯生生地举手。

什么少一点,肯定是根本就一点不知道。

张鸿渐也不禁向寇云微微笑了一下,说:“那我简单介绍一下,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美国宇航局就提出了‘阿波罗登月计划’。他们用了八年的时间,阿波罗1号至10号飞船进行了多次不载人、载人的近地轨道飞行试验或登月预演,终于到1969年7月20日,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乘‘阿波罗11号’宇宙飞船首次成功登上月球。从那时起到1972年底,美国共发射了七艘飞船登月,其中包括中途返回的‘阿波罗13号’。前后共有十二名宇航员踏上月球。那时不知有多少人惊呼,人类就此走向宇宙。”

说到这里,张鸿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听见这个消息,激动得不得了,就立志要搞航天,让中国人也能上月球。可是,自1972年之后,美国宇航局全面收缩,登月计划中断,直到今天,美国人再也没有上过月球。然而从去年开始,美国、欧洲、中国、日本、印度等纷纷启动登月计划,从各国公布的登月时间表来看,几乎是争先恐后地要再次登上月球。这突然停止和突然复苏之间,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估计你们就不清楚了。”

听他说到这里,我心里突突直跳。看来张鸿渐准备把一宗牵动各国登月计划的隐秘抖出来了。

“其实也算不得绝密。”张鸿渐看看我们的表情,笑着说,“注意留心这方面的新闻报道,也能猜出一二,还算是在台面上的,只是大家心照不宣,没有正式公开宣布罢了。1972年以后美国人不再搞登月,原因很简单——入不敷出。以人类当时的航天水平,登一次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回报却几乎没有,那么多年撑下来,终于扛不住,得歇一歇了。这一次各国几乎同一时间要再次登月,其实是同一个原因,那就是登月能产生利益,而且是巨大的利益!”

“利益?”我皱起眉问,“难道现在的航天科技已经发展到投入有产出的程度了吗?怎么在我印象里这还是个砸钱的活呢。在月球上建立移民区或开发月球矿藏,这还远得很吧?”

“你说对了一半。在月球建立适合人类居住的区域,这还是一个相当长远的目标,但那么多国家的登月计划,却的的确确是冲着月球上的资源去的。当然,把月球上的铁啊钛啊运回来,成本太高,就算是金矿也抵不上来回的运费。但是月球上有一种东西,其价值远远超过了黄金。”

“什么?”我和寇云同时问道。

“氦-3,听说过吗?”

我肯定自己看到过这个名词,可也就是看见过而已。

“好像有点印象,不过您还是详细说一说吧。”

“氦-3是热核反应堆最合适的燃料,热核反应堆和你们一般概念里的核电站里的反应堆是两回事,热核反应堆要做的是核聚变,而之前我们利用的是核裂变。核聚变又干净又安全,没有放射性,而且地球上的核聚变原料是核裂变的一千万倍。就在去年,欧盟、美国、加拿大、中国、日本等多个地区和国家合作,在法国卡达拉舍开始建造国际热核反应堆,乐观的估计是8到10年建成,也有可能会长达30年。”

“造什么东西要这么长时间?”寇云感叹。

“这项工程的确非常困难,因为目前能用的燃料是氚和氘,让它们达到核聚变需要上亿度的高温,热核反应堆需要能持续长时间承受这样的高温,所以难度极大,要攻克的技术难关比比皆是。但如果用氦-3和氘进行聚变,则聚变的点火温度大大降低,以我们现今的技术水平,可以说利用起来是没有难度的。可是地球上氦-3储量极少,有的说是500公斤,有的说是几十吨,这些氦-3散布在各处,所以不管是500公斤还是几十吨,都和没有一样,提炼的代价大到不可能承受。”

“原来是这样,那月球上一定有大量的氦-3了。”我说着,却忽然想到了黑旗集团的新能源。

“是的,其实不管是地球还是月球,氦-3都来自于太阳。氦-3最初是在太阳上由于热核反应形成,然后借太阳风洒向四面八方,只是很少量能到达地球和别的行星。因为为大气层和磁场所阻,它们很难落在岩层表层上。而月球没有大气层,所以太阳风所携带的微粒便能顺顺当当地落在月球表面。因为月球的土壤经常被小行星撞击,一撞以后,土壤就翻来覆去,大约每四亿年月球的土壤就要翻一次,所以月球的土层当中吸收了很多氦-3,且含量比较平均。月球有46亿年的年龄了,氦-3储存量非常丰富,因为没有详细探测过,只能说,氦-3在月球上的储量约在几百万吨到几亿吨之间。”

说到这里,张鸿渐看看我们,说:“你们可能还不清楚这几百万吨的意义,以石油的价格换算,每吨氦-3价值高达40亿美元,而大约10吨氦-3就能满足中国一年的能源消耗,全世界一年用100吨左右。像北京上海这样的城市一年的照明用电,几百克的氦-3就能解决。”

“这么厉害!”张鸿渐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这种叫氦-3的燃料居然牛到这种程度。

“是的。俄罗斯人做过估算,在月球上提纯氦-3,再通过宇宙飞船运回,每吨的成本是15亿美元,远低于石油。而随着航天技术的发展成本会越来越低。所以有登月可能的国家,现在都拼了命地发展航天科技。虽然月球是属于全人类的资源,但谁能早一步在月球上站住脚,就抢占了先手,谁能最先把氦-3运回来,谁就掌握了未来!”

最后一句话张鸿渐说得掷地有声。老头子年纪大了,在1969年燃起的那把心火却还没有熄。

“有点扯远了,回到正题吧。理论上所有的月壤里,氦-3的含量都高到可以直接拿这些月壤提炼,但是在有些地方,氦-3还会更密集。而钛和铁,都能吸收大量的氦-3,所以那块矿石,不管里面蕴含的是钛还是铁,它的正确称呼,应该是氦-3矿。这样一大块矿石,如果进行提炼的话,很可能会提纯出几十克甚至更多的氦-3。”

我和郭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惊骇。

黑旗集团的月球车紧盯着氦-3矿,他们的新能源安全、高效而清洁,并且动力装置看起来像核反应堆。

这两者之间,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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