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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思感锁定和超距实验

还记得告诉郭栋时他的反应。

“知道新希望号出事了吗?”我问他。

“刚知道,怎么有这……”

没等他感叹完事情的古怪,我就插嘴打断说:“是俺们干的。”

然后我把话筒拿开,但依然很清楚地听见他的大声叫嚷穿过几千里的电话线外加一米的空气传到我耳中。

等了几秒,我把话筒拿近,问他:“要还回去吗?”

“还回去?你已经搞出来了还要还回去?噢,嗯,还是要还的,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哦不,我立刻就来上海护送这宝贝,你好好保管着,不要乱动。”

郭栋匆匆忙忙挂了电话,不过只隔了五分钟,他又打过来。

“刚才晕了,”他说,“你是怎么把东西搞出来的?”

我也不隐瞒,把寇云所具备的能力告诉了郭栋。

郭栋在进特事处前复习过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案件卷宗,对于这种事情也有一定的接受能力,听我说完,只是连呼了两句“原来是这样”。

我也从郭栋口中,得知了新希望号上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妙一些。

这艘船上参观者不断,我原以为,这水晶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这样子,对一般人来说当然不可思议,但黑旗集团里的关键人物,一定会猜出,是有人以隔空取物的能力,将水晶球偷走。可实际上,偏偏水晶球是在一批人参观完毕,下一批人还未到的时候消失的,等到新希望号方面发现动力源被偷,立刻禁止所有人上下船,哈,这下水被搅浑了。

可怜新希望号环球旅行就这样破产,它只能用石油当动力开回欧洲了。融资的计划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就算先期已经打算投资的方面,现在也一定转为观望,黑旗集团的老总们,怕要气炸了肺。

十五分钟后,一个警察敲开了我家的门。

还是郭栋思虑周详些,这个警察带来了专门的电子讯号侦测装置。他一句话都没说,开着仪器在我房里转悠了一圈,冲我摇摇头就离开了。

这下我彻底放下了心,要是我手里的动力源加装了个不断发射信号的定位装置,神秘的大盗就要被高科技识破面目了。

郭栋来得很快,深夜提了个旅行箱敲开了我家的门。两天之后,检测的结果传来。

氦-3!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在从寇云处了解到这项能力的限制之后,郭栋也不太相信光靠隔空取物,就能取下月球上的氦-3矿,可是我们都肯定一点:最终的答案一定和这项能力有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等待着特事处调查的结果。就是我从张团长那儿得到的线索。没想到先接到的,是梁应物打给我的电话。

“我的一位同事正在受到警方的调查,听说和你的事有关?”

他从返回上海起就再未和我联系,肯定已经获悉了调查组对我的态度,知道我其实没事。这次电话里劈头一句话,把我问得一愣。

“谁,你那同事叫什么名字?”

“陈远责。”

“没听说过呀,怎么就和我有关系了?他是搞什么的?”

“生物异常能力研究。”梁应物嘴里迸出一个我从来没听见过的研究项目。

“哇塞,果然是X机构,竟然还有搞这号研究的。”

再和梁应物来回问了几句,这才梳理出事情的原委。这位在X机构里从事诡异研究的学者被警方骚扰,还真是因我而起。

这要从张团长告诉我的一个消息说起。

寇风在幻彩团的这段时间里,表现出的性格是不喜与人交际。对团里的成员还好,团外就几乎没见他带过什么朋友来玩。名气渐响之后,寇风拥有了一批忠实观众,不过他并不热心于和粉丝们互动,最多点个头,打个招呼。

但是有一名观众是例外。这位观众叫林文,看年纪应该过了半百,在看了一次寇风的表演后,林文专程找到寇风,和他在后台的角落里聊了很久。寇风就此与其成为好友,两人时常往来,关系好过团里的同事,所以寇风的去向,这个人极可能知道。

寇风辞职之后,林文也再未出现过。要找到这个林文,只有公安系统出马才有可能,这就是我通过郭栋,让特事处插手的那条线索。

林文此人只有姓名,没有照片,也没有联系方式。但是会说上海话,体貌特征也由专家画了出来。特事处反正最近闲着没事,调集所有资源查找林文,最终的目标却圈在一个失踪人口上面。

这个林文离异独居,没有正常职业,却相当富有。他是个赌博高手,常常在澳门赌场流连,并且十赌九胜。他的财富,据说都是赌来的。

1999年之后,林文的邻居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这人就此失踪,好些人传说,他赌博的时候惹了黑道,被“做”掉了。

特事处申请到搜查令,进入林文的旧居,发现的确已经有好几年没人居住。在那里发现了一些旧书信,其中往来最多的,就是和陈远责。而且在信中,有只言片语提到过和陈远责进行的一些实验。身为特事处的警员,对特异事件的感觉最为敏锐,那些信里对实验并没有详细的形容,却足以让他们嗅出一丝别样的味道。于是,调查的矛头转而指向了陈远责。

X机构一贯低调,但也相当排外,对特事处的调查并不很配合。调查人员没有办法,却知道我和梁应物的关系,转而拿梁应物当突破口,希望他劝说陈远责配合调查。

“你和陈远责很熟吗?”

梁应物约好了陈远责和我见面,同去的路上我问他。

“一般,也就是同事关系。但这个面子还是可以卖我的。”

“你先给我介绍一下,这是个怎样的人,还有那个什么生物异常能力研究,是什么东西?”

“这个人不是科班出身,原本是民间的研究者。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半期,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有一段特异功能盛行的时期,不知道以你的年纪还记不记得?”梁应物问我。

“哈!”我气得笑起来,“什么叫以我的年纪记不记得,好像你是我同学来着吧,进X机构几年就摇身变成长辈了吗?”

“我是搞这个的,当然不同。”

我被他说得一窒。这人真是无趣,嬉笑怒骂各种招数使上去基本都不会得到回应,绝对是让气氛僵掉的一把好手。当然,极少数的情况下,兴之所至的他也会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回一句,他的黑色幽默常常能直接把你敲晕,让你龇牙咧嘴也想不出话来反击。

“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我明智地回到正题,“虽然那时我年纪还小,不过对这些报道最感兴趣,所以还算记忆蛮深刻的。”

旁边的寇云却不知道,吵着要我说给她听。

那几年里,好像中国一窝蜂地出了一堆的特异功能者。什么隔空取物、抖药丸、气功治病、开天眼,甚至有号称可以改变天气,要风得风求雨得雨的。还有报道介绍怎么在年纪极小的时候开发出特异能力,我还记得有一招是用细绳拴个苹果挂着,用眼睛死盯着想象有一把剪刀在剪那细绳,天天练,练到绳断苹果落地就算成功。

其实哪有这么多的特异功能者,这些人里龙蛇混杂,蛇多龙少,一时间搞得人心浮动,最后政府出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拿下,很多呼风唤雨的“大师”进去吃了牢饭。自此之后,大陆就没什么敢公开声称自己有特异功能的人了,个别冒出一两个,也会被打假斗士揪住,然后被鉴定为骗子。

不过似乎X机构也是同一时期建立起来的,对这些异常能力和现象的重视提升到了国家的程度,开始系统地收集和研究。

寇云听得津津有味,叹息着说:“哎呀,要是我早出山二十年,别人看见我,就得老老实实称一声寇大师呀。”

我点头赞同:“的确,那就是个群魔乱舞的时代。”

寇云不乐意,一扬脖子说道:“我哪里是魔了?”

我一拇指把她的鼻子摁扁,说:“你还不是个小魔女!”

寇云慌忙把头抬得更高,张嘴来咬我的手指,好在我早知道她不好欺负,手很快缩了回来。

梁应物看我们两个斗来斗去,也不由得微微一笑,说:“有一点当时不见于报道,除了有那么多说自己有特异功能的人,还有许许多多人开始研究特异功能。陈远责就是当年的一个民间研究者,并且是其中最优秀的几个之一。他积累了很多资料,思路开阔,又有一定的学识水准,所以在这个圈子里相当有名,相比于X机构里许多科班出身,之前从未接触过超自然事件的人来说,他有自己的优势。”

“那他现在在搞的研究是什么?”我问。

“不知道。”梁应物淡淡回答。

看来是问得有些唐突了,原来在X机构中,彼此同事之间,也并不是可以随意通有无的。梁应物恐怕并不方便关注陈远责的研究项目。

我们说话的时候,正走在一条两边都是粗大法国梧桐的小路上,树影间时常能看见一些只是外观就让人觉得很有故事的宅院,它们在大半个世纪里固执地留下这座城市斑驳的印迹。

陈远责就住在这条高安路上。在老上海人的讲法里,高安路一带是上海的“上只角”,即从前的高尚住宅区,居住者多是有些背景,又或者是上海早几届市府的大小官员。不知道陈远责属于哪一种。

这是一个周六的早晨,知了还没有开始振翅。转进陈远责居住的小区,这是片有四十年以上历史的老新村,都是些五层楼房子,外面的车流声在一个转折间就隔离了,这简直不可思议。耳中听见的只有此起彼伏的鸟鸣,有的是笼中的,有的在树梢。

开门的是一个身材又瘦又矮的老头,看起来整个人很“小”,并且比我想象中年纪大些。

“陈老师。”梁应物首先打招呼。

我和寇云也跟着喊了声“陈老师好”。

“什么陈老师,快进来吧,不用脱鞋不用脱鞋。”他招呼着我们,声音大得和他的体形不成比例。

客厅里窗户很多,光线很好,空调已经开着,茶几上放着几瓶茶饮料,看来他为我们的到访早已做好了准备。

“陈老师,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多。那一位是寇云,那多的助手。”梁应物先为我们两个作了正式的介绍。

“呵,助手。”陈远责冲我和寇云笑了笑。

寇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真是不好意思,听说因为我的关系,让您的生活受到打扰了。”我首先向他道歉。

陈远责摆了摆手:“也不算是很大的麻烦,倒是小梁说了些你的经历,很有意思啊。”

我看了眼梁应物,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估计是为了引起陈远责对我的好奇,见面好说话些。毕竟一个是研究特异现象的,一个是时常有奇怪经历的,有共同点。

“别人听听是很有意思,可是自己碰到的时候,感觉真是很糟糕,就像这一次要麻烦到您的事情,也是我身不由己,粘上身再也甩不脱呀。”

我先发了句牢骚,然后将这件事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和陈远责说了。既然要对方帮忙,自己就先得坦诚些。

“哦,这么说,你也能隔空取物?”陈远责听我说到寇云和她的哥哥时,眉头一挑,很有兴趣地对寇云说。

“是呀。”寇云笑嘻嘻地在手上“变”出一瓶饮料,拧开瓶盖仰着脖子“咕嘟嘟”喝起来,真是一点淑女的模样都没有。

陈远责点了点头,说道:“倒是有好些年,没见过有这种能力的人了,你接着说。”

我心里暗想,果然不愧是搞这方面研究的,一点惊奇的表情都没有。

于是从寇风说到了林文,算是交代清楚,特事处是怎么找上他麻烦的。

全都说完,陈远责听得有滋有味,我却口干舌燥,也抓起饮料牛饮起来。

“林文这个人,我的确认识,可是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陈远责开口第一句,就让我郁闷。

“我和他之间有些故事,就是关于那个实验,如果你们有兴趣,倒是可以说给你们听。”

“有兴趣,有兴趣的。”我和寇云连连点头。

“说起林文,他和这位小妹妹有一个相同之处。”陈远责笑眯眯地看着寇云说。

“和我有一样的地方?”寇云眼珠一转,晃了晃手上的饮料瓶问,“是不是这个?”

可恨她那瓶子一直对着嘴喝,盖子打开就再也没有拧起,这一晃好大一堆水从瓶中冲出来落在她的裙子上。

寇云惨叫一声,连忙找东西擦,一番手忙脚乱,让我深觉带这个助手出来真是很没有面子。对了,这裙子还是我给她新买的,第一次穿。

重新安顿下来,陈远责开口说道:“刚才你说得没错,林文和你一样,可以无视间隔,把一件物品从一个地方瞬移到另一个地方。在那个时代,有一些沙龙,多是像我这样,对特异能力有兴趣的人聚在一起,偶尔也会碰到说自己身上带着能力的人,这些人有真有假,林文就是我在这样一个聚会上认识的。”

陈远责说到这里看了眼梁应物,轻轻吁了口气说:“那时还没有什么X机构,什么都是新鲜的,一切又都很无序,我想搞这方面研究,觉得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入手。最关键的,是要有一些真正有能力的人,肯配合我进行一些试验。我和林文说了我的想法,希望能把他的能力研究得更深入些,不要停留在只知道怎么用这一步,最好能从科学上,讲出个道道来。”

听到这里我兴奋起来。陈远责接下来要说的,很可能与如何从月球上拿下氦-3矿石有关。因为要是能找出这种瞬间隔空移物的原理,那么就有可能利用科学手段放大这种能力。

“我们对这项能力进行了一些细致的研究,当然,这个细致是在当时的条件和认识上说的,和现在我在X机构的研究比,要粗糙了许多。首先,我们确定了这种能力,对视线范围内的东西,会很容易起作用,如果目标是常见的物品,那么不用费太大的力气,看到就能取到。但是,视线之外的东西要拿到手,就有相当高的要求。”

“要把那样东西的样子记得很清楚、很清楚才行。”寇云说。

“就是这样。如果这是件很陌生的东西,外观不规则,那么有一点地方没看清楚记清楚,就不能取到手。另外,如果是个常见的东西,没亲眼看到也知道形状的,比如一个乒乓球,但是能力者之前没有看到过这个球,仅凭我的讲述,告诉他在隔壁房间在什么方位上有这么一个乒乓球,他还是没办法把球取到手。”

说到这里,陈远责转而问寇云:“你是不是这样?”

寇云想了想,点点头说:“没试过,不过我感觉,应该是不行。”

陈远责点了点头:“说起来有些唯心,但是有特异功能的人,往往感觉是比较准的。但还有另一个有趣的情况,如果是一支能力者常用的笔,这支笔他很熟悉,把这支笔放到看不见的地方,他依然能够很轻易地将笔取到手。可是这种熟悉和完全知道这支笔是什么样子的,并不一样,因为如果让他把这支笔画出来,没准在哪个细节他会画错。是吗?”他问寇云。

寇云再次点头:“嗯,像我在家里早上打水洗脸的时候,都不用管洗脸布,一想它就来了。不过那洗脸布上的小鱼图案,让我画却画不出来,从没用心记过。”

“对啊,而且毛巾上不仅只有图案,还有许许多多点状的突起,不可能记清楚形状的。咦,这倒是有趣了。”我说。

陈远责微微一笑,说:“我为这个发明了词,我觉得隔空取物的关键,在于思感锁定。”

“思感锁定?”

“是的,我认为很多种能力和人的精神力量有关,隔空取物也是这样。精神看不见摸不到,但它的的确确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不仅只是形而上的,有时它能在物理层面上表现出来。其实不要说什么特异功能,最近我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美国一个前沿医疗小组,已经实现了通过在脑中植入微型芯片的方式,让瘫痪病人只是想一想,就能指挥机械手臂进行比较细致的动作,好比移动鼠标上网。这就是思想变成力量最直观的表现,只是和特异能力有关的精神力联动,更为复杂深奥罢了。”

陈远责越说声音越洪亮,看来这些观点,是让他颇为得意的研究成果。

“隔空取物,必然是精神力量和物体之间产生了某种目前还未知的互动,使得物体发生了位移。这种互动的前提,就是精神力量先要锁定互动对象。这就是我所说的思感锁定。所以,视线范围内的非特殊物品,很容易被锁定;而外形特异的,要看得很清楚才能锁定;天天在用的东西,就算并不能记清楚这东西的每个细节,因为长期反复的使用接触,思感能轻易确认‘这就是我要的东西’,也就锁定的;可没见过的东西,尽管知道那是个乒乓球,但世界上的乒乓球千千万万,全都长一个样,怎么知道要隔空取来的球是哪一个呢,靠语言形容是没办法让思感和目标乒乓球建立联系并锁定的,当然也就取不来。”

“有道理。”我说。

陈远责冲我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这算是我取得的一个成果,噢,应该说只是一个假想。此外,我们曾经反复试验过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有生命物体的位移。最后发现,没有智力的昆虫是最容易转移的,难度随着生物的智力成正比上升,林文曾经成功地转移过一条蝌蚪,但是几周后,当这条蝌蚪成长为小青蛙后,就再也‘招’不动它了。这正印证了隔空取物和精神力量息息相关。”

说到这里陈远责停了下来,看着我。他的意思,是想让我顺着这个路子推想一下。这个临时起意的考教,恐怕是他想看一看,我这个据梁应物说经历丰富多彩、破解了几个大小谜团的记者,究竟只是运气好呢,还是真有些不同寻常的想法见解。

我皱着眉头想,陈远责只是笑呵呵看着我。

“陈伯伯,您是搞这个研究的,而且您肯定也是花了很久才想出来为什么,我哥要是现在当场就能想明白,那不是,嘻嘻。”寇云这话说得很有点小聪明,这么一来,我想不出是正常,想出来就显得陈远责太逊了些。

“呵,好好。”陈远责一听也觉得是理,便也不再等待,准备揭开谜底。

“等等。”我出声打断他,我这人就是不怕逼,一逼脑袋就转得特别快,还真给我想到了点东西。

“哦……”陈远责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被寇云这么一说,我要是真能讲到点子上,他面子上实在是有些不好看。

“您刚才说这种能力和精神力息息相关,并且又提到思感锁定,那么对生命体位移这个问题,一定也是顺着这个路子想下来的。”

说到这里我看了看陈远责,他不动声色。

“一个生物大脑越发达,智能越高,思维越活跃,精神能力肯定也越强。既然智力稍高一点的生物就无法位移,很容易让我想到,是不是和被移动生物本身的精神力有关系。精神力高的生物,大概比较难被思感锁定吧,因为他自己的精神力会对能力者的精神力产生干扰,而无生命的物体就不会有这样的干扰,低级生物的干扰则小一些。”

陈远责听我说到这里,依然是面无表情。

“这些推测都是建立在陈老师你所做的那些实验结论基础上的,而且您的思感锁定和智力的提法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忙补了一句。

陈远责摆着扑克脸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微微摇头大笑道:“你果然很厉害,和我的推想完全一致。”

如果是梁应物夸奖我厉害,我当然会昂起高贵的头颅道一句“这是不以你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可惜他从来不会有让我这么得意的时候。面对陈远责当然不能这么放肆,只好跟着谦虚了几句。

“我曾经试想过,如果能有什么仪器看到所有生物放出的精神波,会是一番怎样光怪陆离的景象。恐怕每个生物的精神能都会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圈势力范围,别的精神进入就会受到干扰。用能力者通过位移的难易度来给生物的智力进行评定,其实是非常准的,远比那些生物学家通过行为模式或脑容量来判断要准确得多。可惜这种办法的局限性太大,因为有太多的生物是挪不动的,哈哈。”

要是有一个人可以挪动包括巨鲸在内的所有生物,那么由他来制定一张从高到低地球生物的智力排行榜,一定很有趣。

“当时我和林文做过三个系列的实验,刚才说了两个系列,还有一个,是关于这种离奇移动方式的距离限制的。”

“距离?”我瞪大了眼睛。

看来戏肉要到了!

“是的,最开始是林文自己进行的距离极限试验。结果发现能稳定地把物品取到手的距离是四百五十米左右,超过这距离就感到吃力,并且一次成功率明显下降。超过八百米,就没办法再取到手。”

这个林文的本事可比寇云强多了啊。我心里想。

“我有一个想法,隔空取物是通过精神力进行的,可人的精神力并不是一个常数,喜怒哀乐都会影响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另外有一点就是自信心,如果一个人对远距离隔空取物感觉很困难,就会削弱他的能力。在精神层面上,有很多事情,是你觉得行就行,觉得不行就不行的。所以可能林文把一件东西放到八百米外,他走过去走回来的时候,每迈出一步心里都会打鼓,都会告诉自己‘这次放得很远,要成功拿到手上会很困难’。所以后来换我来安放目标物品,缓解他的心理压力,可是结果却让我疑惑不解,这样做之后,他的成功率反而大大下降了,有时候我只放在几十米之外,他也拿不到。非得我明确告诉他,我到底把东西放在哪里,离这里有多远,才行。这样一来,距离极限依然没有打破。”

“我猜想问题出在思感锁定上,他记住了目标物品的模样,但是如果位置无法确定,依然锁定不了,就像我放录像给他看,其实录像里的东西就放在隔壁房间,但是不告诉他只凭画面他也拿不到。然后我试着拿他日常用的眼镜盒做试验,这个眼镜盒他用了几年,相当熟悉了,不用知道在哪里,也可以轻易锁定。这样的效果果然好了很多,有一次我让他待在屋里,我拿着眼镜盒,出门骑上自行车放在将近一公里远的地方。我来回得很快,他从时间上算以为我不会把眼镜盒放太远,没有心理压力,结果没试几次就拿到了。”

“就是说,如果是熟悉到可以自然而然就锁定住的东西,距离远一些也能拿到手,不熟悉的东西,就要告诉他这件东西的方位,这样一来放得太远就打击到他的信心,就算是通过屏幕能看到这件东西的模样,也一样拿不到?”我问。

“是这样的。”陈远责回答。

“那取熟悉的东西,距离极限是多少呢?您有没有试过,拿走一些林文的随身物品,几天之后再让他取。这样他就没办法从您来去的时间上判断这件东西离他近还是远,完全排除掉自信心对能力的影响。”

陈远责摇了摇头:“这个试验方法我想到过,本来也准备做,可是当时社会上整个的气氛突然……一下子变了,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时间心灰意冷,无心继续试验了。”

他话中有未尽之意,想必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国家对超自然能力做出全面否定的姿态,一切和此类沾边的都被斥为伪科学和迷信,一时间特异功能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陈远责这样一个研究特异功能的人,在被X机构吸纳之前,一定有相当长一段日子是很不好过的。

“我和林文结束了试验,之后有过一段时间的书信来往,再往后就渐渐少了。他自己也对研究自身的能力很感兴趣,我知道在我放弃试验之后,他并没有放弃,还补学了许多相关的知识,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明白隔空取物的奥秘。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取得成果。而我在进入X机构之后,研究方向有了改变,又没有再接触到身怀此种能力的人,所以这项研究,从那时起就再没有进行下去。”

听他说到这儿,我不由想起,特事处在搜索林文旧宅的时候,发现他的书房里有大量前沿科学的书籍,很大一部分是关于经典物理、量子物理和心理学的。如果他把这些书都吃透了的话,恐怕水平不会比相关专业的博士差。

陈远责的几点理论并无法说明,怎么靠着屏幕上的图像从月球上取下氦-3矿。但是立志要揭开奥秘的林文,却很有可能在之后的独力研究中,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梁应物在我们的谈话中基本没有说话,对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事情他一向缺乏好奇心,中间人的身份让他今天一定得到场作陪,一出门他就匆匆跳上出租车走了。他从不和我谈论手上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保密原则守得很牢。

“你不是说,老家有一块擦脸毛巾,早上起来一想就到手上了吗。用陈远责的理论来说,就属于自然锁定的东西,你现在试试,能不能拿到。”走在路上,我突然对寇云说。

“怎么可能,这么远哪,哥你以为我是超人吗?”

“你试试,试试。”

寇云只好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又睁开,手一摊说:“不行呀。”

“真是的,一看就没用心。”我说。

“好好,那我用心再想想。”寇云说着,靠在一棵梧桐树旁,闭上眼,面容渐渐沉静下来。

过了很久,她睁开眼,眼眶微红。

“哥,我想家了。”她轻声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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