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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就在刘国范抵达石宝码头的当天,黎天成便收到了陈永锐派人送来的密语字条,责成他务必尽快铲除掉这个叛徒。

黎天成看罢字条,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电话筒打给了吴井然:“吴局长,最近还比较忙吧?”

“忙啊!忙得很!”吴井然像是江河决堤一样立刻在电话里朝他大倒苦水,“我这个代理局长当得真是不顺。你看,有人一上来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炸倒几个人当场摆起,要把我搞得灰头土脸的。”

“你是说会仙楼爆炸案?你找到了什么线索没有?”

“不错,书记长,就是这个案子。这个案子我第一感觉便是韦定坤、胥才荣他们干的。听说是牟宝权、程晓智向《新华日报》举报了他们军统站挪用公款贩卖走私的烂事儿嘛。案发第二天,我立刻带人去问了胥才荣。胥才荣很坦白,声称他们正准备制订刺杀牟宝权的计划,没想到牟宝权就被炸了,倒省掉了他们不少时间。韦定坤的回答更离谱:牟宝权是通共分子,把他被炸的账记在军统站的名下,也未尝不可。但他们就是不愿意给咱们局里签字销案。”

“韦定坤、胥才荣这是敢做不敢当吧?”黎天成沉沉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把他俩都全面监视了起来,准备收集到证据后再和他们说硬话!你当初说得正确,对他们就是要时时盯紧,防止他们因失权失意而捣乱。”

“那好,你谈一谈这几天对他俩是如何监视的?又监视到了什么?”

“我专门派了几个从乡镇派出所抽调出来的精干警员化装后去跟踪监视的。韦定坤神出鬼没的,又有贴身侍卫,我们对他们很难跟踪。胥才荣有些粗枝大叶,我们倒没把他跟丢。这不,刚刚涂井那边的眼线给我打电话,说胥才荣到‘妙香阁’找了几个妹儿去玩了。”

黎天成心头一动:“你赶紧问一下:胥才荣把那些妹儿带到哪里去了?”

吴井然一怔:“书记长你准备捉他嫖娼的奸情?”

“这样的手段也不是不可采用。”黎天成肃然道,“先把他的行踪摸清后再说。”

“那你稍等一下,我问了后给你再打过来。”

黎天成搁了电话,想道:如果胥才荣自己想嫖娼取乐,那他一个人在“妙香阁”就可以把事情办了,用不着带妹儿外出。他此番既是亲自带妹儿外出,那么就一定是韦定坤安排他来做的。黎天成知道,韦定坤自己又不好女色,他不可能找这么多妹儿去宣泄作乐—所以,一定是某个“客人”向他提出了这方面的“特殊娱乐”要求。而这个“客人”,应该就是刘国范。

十五分钟后,吴井然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书记长,胥才荣把那些妹儿送去了涂井乡场镇边的邓家老屋里。而且,据眼线报告,这几天邓家老屋周围突然冒出了一些军统站的人员在把守。我们的警员不好硬闯进去抓他胥才荣的奸情啊!”

“唔,那就对他们继续监视着,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黎天成本来就无意让县警察局这边仓促介入,于是便顺势下坡了。

“对了,黎书记长,另外我要向你禀报一件事情,是关于我们对郎山平假冒身份的追查。郎山平自己交代他当初进盐厂当技术顾问是应聘而来的。总务股股长颜利久却回忆说,当初郎山平入场工作是田广培硬行安插的。我们又讯问了田广培。田广培起先有些推托,最后才说是牟宝权把郎山平推荐给他的。他田某人还收了郎山平几根‘黄鱼’。我们正准备传讯牟宝权,他就在‘会仙楼’前遭炸了,至今还是昏迷不醒。他也是霉运当头,偏偏在这个时候……”

黎天成细细听完了吴井然的禀报,敛颜定色,极为肃重地吩咐道:“从现在起,你要尽力保护牟宝权、尽力抢救牟宝权。等他醒转过来,一切也许很快便会真相大白了。”

放下电话,他办公室的门就开了,任东燕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同时把门反锁上。她满面欣喜之色地向黎天成报道:“天成哥,帮里的兄弟们四处探察,终于访到韦定坤、胥才荣把那个刘国范护送进了乡场边的‘邓家老屋’住下了。他们军统站特别行动队的人把那儿里三层外三层地守护了起来。”

黎天成点头讲道:“不错,吴井然这边也递来了消息,和你说的情况高度重合。”

任东燕直入主题:“我们要找得力的干将去除掉他。我一个,六云哥也算一个。我俩能飞檐走壁,其他的人基本上都用不上。”

“需不需要外援?”黎天成问道。

“六云哥潜进去执行任务,我就当他的外援。人多了真没用,反而会拖累我们。”任东燕干净利落地说着,“做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方远照还不是被我一个人除掉的?”

“别的话我不多讲。你和六云哥应该比我更有经验。”黎天成关切地说道,“你俩一定要记住:安全第一!一旦出现困难,就火速撤退—今后再想办法!”

对朱六云而言,邓家老屋是他从小就玩得熟门熟路的地方,基本上用不着踩点。他在下半夜里翻墙进去,一直等到万籁俱息之后,方才纵身跃上屋檐,开始动手了。

他在屋顶上似壁虎般摸到老屋的天梯口向下探望,看到二楼的走廊里不时有特务来回巡视。很显然,从这里下去是很容易被发现的。他只好扶着檐沿,挨着二楼的窗户一间一间地窥探过去。

其他的房间里几乎都是一个或者两个男人的鼻息之声。只有到了中间一所黑漆漆的房室处,里面传出了不堪入耳的声音。看来,这里就该是刘国范的藏身之所了。

朱六云一手攀住窗沿,一手掏出手枪,正准备一跃而入—他忽又停住了动作:这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刘国范真的是色中饿鬼,竟还整夜地鬼叫个不停,生怕外面的人听不到?这似乎是演戏特别引人注意的!总而言之,实在有些反常。

一念既定,朱六云不敢轻易闯进去。他从腰袋中摸出一个铁丸,往房里的地板上轻轻一掷。

“咕噜咕噜”一串声响从室内滚起,同时,黑暗角落里人影一晃,有人低低地骂了一句:“哪来的死耗子?把什么东西碰倒了?”

朱六云在窗外听得清楚,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床上那不堪入耳的声音竟是被人事先录好音用录播机再播放出来的,目的便是以此引人入瓮。

他暗骂一声,身子一翻,上了屋脊。沉思片刻之后,他决定来一个引蛇出洞,就又从腰袋中掏一个大爆竹,拉了引线点燃,往楼下院坝西角处一扔!

“嘭”的一响,平地爆开了海碗般大一朵火花!

“砰砰砰”四下里乱响,一排排子弹飞泻而出。院坝当中跳进了胥才荣,他带着手下朝西角的黑暗处死命地射击着:“你们来得好!胥某我等候多时了!”

朱六云伏在屋顶上仔细观察着:四处闻声而出的军统站人员里并没有韦定坤的身影!他应该没有在这老屋里—他若是没在,那刘国范自然也就没在。看来,这邓家老屋里里外外都是陷阱!幸好自己没有暴露身形,完全可以找个空隙脱身而去了。

邓家老屋外面那棵大黄葛树树冠中隐蔽着的任东燕敛息凝神、静如木鸡,直到听闻院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乱枪声和叫喊声。她一握手枪,正准备从浓密的树冠内一跃而下,到围墙那边去接应朱六云。

不料,就在此刻,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急奔过来。借着东方的鱼肚白,她看清为首的竟是韦定坤和一个瘦削的男人,带领着一支军统站的便衣队,还牵着几头猎犬,似张望又似搜寻。

任东燕身形一定,静伏不动。但天色较暗,她并未完全看清那瘦削男人是否便是黎天成给她那张相片上的刘国范模样。

这时,瘦削男人开口说话了:“共产党最喜欢里应外合,老屋里的杀手既然露了馅,他们的外援人员便应该立即行动了。”

“刘督导员,你这一条‘围城打援’之计确实是高!”韦定坤用强光电筒往四下乱照,“但咱们也在这围墙外巡视蹲守大半夜了,好像并没发现什么‘共党的外援支队’啊!难道里面那个是‘独狼’式的杀手?”

一听到“刘督导员”这四个字,任东燕的心头不禁剧烈一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个瘦削男人显然就是川东特委的叛徒刘国范了!她再也顾不上偷听他们在说什么,瞧见韦定坤、刘国范抬脚似乎要离去,便飞快地行动起来:她借着稀薄的晨晖,瞄准刘国范上半身的要害部位,一串飞镖倏然齐射而出!

刘国范惨叫一声,一手摸着颈侧,一手捂住腰部,踉跄了几步,栽倒在地。

“刘……”韦定坤急忙转身开枪乱击,一支飞镖直射过来,正中他的左肩窝—他慌得一下伏倒在地,从草堆里滚了开去。

任东燕一击得手,正欲再战,忽然瞥见围墙墙头上灰影一闪,朱六云已是安然飞身而出。她便开枪掩护着朱六云,二人一齐施展轻功,迅如飞矢地冲入树林深处,疾蹿而去,须臾之间已杳然无踪。

胥才荣等人也追出门来,大呼小叫着,见到刘国范横躺在地,韦定坤疯狂乱射,都吃了一惊。

“刘……刘督导员……”胥才荣跑近一看,只见刘国范身中数镖血流如注,显然是活不成了。他急忙劝住韦定坤,让手下队员上来给他包扎肩头伤口。

“这附近会使镖的没几个,会不会是任东燕他们?”胥才荣小心至极地进言道,“你看这手法,简直是……‘魔镖’。”

“你懂个屁!”韦定坤咬着牙皱着眉硬硬地说道,“任东燕凭什么来杀刘国范?她要下手,也是冲我来的!她在暗,我在明,她一镖射来,还会失了准头吗?我还能活到现在?倒是这伤我肩膀的一镖,恰巧证明那个杀手不是任东燕!”

“那……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飞狐计划’还……还搞不搞了?”胥才荣有些六神无主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韦定坤看了看已在地上气绝身亡的刘国范,双手捂脸蹲了下去,“功败垂成!功败垂成!‘飞狐计划’至此破灭矣!我……我还有何面去见戴老板啊!”

玻璃窗外,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满山满坡的枫叶红得醒目。

眺望着这一派美景,齐宏阳双眉舒展,心情甚佳。延安近期正在召开六届六中全会,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党中央总结了抗战以来的经验,纠正了王明左倾冒险主义错误,确立了国共继续合作抗日的方针。但是与国民党右派顽固势力的交往中,要施行“和中有斗,斗中有和,斗而不破,和而不同”的策略。同时,会议撤销了长江局,设立了南方局,由周恩来副主席担任南方局书记,统领华南、西南对内对外党务工作。这一切,昭示着共产党正在从胜利走向胜利、从光明走向光明,为党内地下工作指明了正确的航向。

齐宏阳深深地感觉到,六届六中全会结束之后,共产党各方面的事业必将迎来一个新的高潮。这也进一步坚定了他对我党赢取最后胜利的绝对信心。

前几天,我党驻重庆通讯处将“吊耳岩盐案”最新内幕情况和军统局“飞狐计划”等有关材料以绝密的方式转给了他备存。这让他与国民党敌对分子的明暗较量中又多了几张底牌。

回顾这几个月来,他孤身深入虎穴执行党的盐务督护工作,实在是步步惊心、步步艰难,但他终于还是一路闯将过来了。这期间,他亦隐隐感觉似有一个无形的“金钟罩”在屏护着自己,使自己在紧要关头总能化险为夷。钱之光处长曾经给他讲过,在这暗战的河流中,组织上还派了一位隐蔽在敌人心脏的同志一直潜伴着他,为他保驾护航。然而,他却不知道他是谁。身边的人仿佛个个皆有可能,但又仿佛个个皆不可能。这更显出了那位同志的成熟与精干。将来若有机会相见,自己一定要为他敬酒喝彩!

一念至此,齐宏阳不禁低吟而道:“一寸情山水难隔,万里行生死可同。呼吸间心心相通,挥戈处雄关飞渡!”

“好!好!齐代表吟得一首好诗啊!”房门缓缓推开,两个军统站侍卫队队员当先而入,韦定坤负手在背,凛凛然迈步走来。他幽幽笑着,“齐代表心心念念究竟是想和谁‘生死可同’?又想和谁‘心心相通’?还要和谁一起‘雄关飞渡’啊?”

“韦副站长驾临,有失远迎。”齐宏阳不卑亦不亢,平和答道,“齐某闲来而吟,倒让你见笑了。”

“你在吟闲诗,我来谈闲事。”韦定坤面色阴沉,在他对面慢慢地坐下,慢慢地打开一个公文包,慢慢地取出一封匿名举报信、几张相片、几份供词,一件一件地摆在桌面上,“齐代表,这些东西你可见过?”

齐宏阳也沉住了气,把那些信件、相片、供词一一看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有些人无中生有的伎俩真高!可惜,它们都是伪证,而且还是死证。”

“警察局办案是‘疑罪从无’,军统局办案是‘疑罪从有’。”韦定坤声线平直如矢,“因为我们遇到的对手,不是平民百姓,而是计谋多端的异党分子。他们太善于伪装,太善于掩饰。或许,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就是我们翻盘的大好良机。”

齐宏阳一开口就直插他的要害:“假的就是假的。韦副站长,你敢把它们公布出去让民众来评判真伪、分辨是非吗?我倒是非常欢迎你这么做。”

“我知道,我们这一次是输了。”韦定坤冷冷地斜视着他,“不过下一次,你们可就未必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齐宏阳正视着他:“你们就算有再好的运气、有再深的计谋,谁也不可能一手遮天、指鹿为马!有些弥天大谎,一时没被人们戳破只是偶然的,而被人们戳破才是必然的。”

韦定坤满脸微微发青:“我今天来,是警告你们:明处你们要守规矩,暗处你们也休想乱来!国民政府的每一粒盐,都只能到它该去的地方去。”

“很好,这些话我倒是想给你说一说的。”齐宏阳淡然而言,“你们那一日在吊耳岩那里究竟干了什么,也并不是只有鬼才知道吧?”

韦定坤脑门的冷汗“唰”地直冒上来:“你说什么?我不懂。”

“你和任东虎在制造‘吊耳岩盐案’的那天晚上,有一个驮运工被你们打伤后跌下悬崖,结果挂在树枝上没死。他在暗中听到了你们后来清理现场时的对话。脱险后,他被我党的地下组织保护了起来。”齐宏阳的表情像叙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般平淡无波,“你需不需要我党在合适的时候挑明开来?让他站出来指证你们?”

“呵呵……胁迫平民做伪证,古来常有之。”韦定坤的笑声有些难听。

“共产党从不胁迫民众做不应该做的事情。我们还知道你们后来把劫走的那几百袋盐藏在了哪里、又卖到了哪里,时间、地点、人证,我们到时候都可以拿出来公之于众。”齐宏阳向他继续逼视过来,“韦副站长,你敢和我们赌一赌吗?”

“赌?赌什么?不赌,不赌。”韦定坤的表情十分狼狈了,他真没想到共产党居然摸透了他的一切底细,“其实我也是为了国共联合抗日的大局,所以今天才只过来让你看一看刚才那些东西的。”

“大局?你还知道有个大局?若不是为了这个大局,今天应该换我到你们那里咄咄质询了!”齐宏阳义愤之气顿作,“武汉都快失守了,华中都要沦陷了,中华民族都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你们却还一门心思地想着给自己的同胞、给自己的战友‘捅刀子’!韦定坤,你还有你们蒋委员长经常挂在口头的‘礼义廉耻’吗?”

“齐代表说得是。”韦定坤知道自己今天不放低姿态是不行了,于是变软了语气求道,“齐代表,今天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吧。我们还是丢掉过去,并肩面向未来吧!”

信封被缓缓拆开,一张瑞典安达森洋行重庆分行的国际汇款单露了出来,收款人是就读于美国哈佛大学的冯明秀,汇款人的姓名则是“朱万玄”三个字,总金额为六千五百美元。

冯承泰将这汇款单翻来覆去细看了两分多钟,拿过一件写有“绝密勿泄”字样的公文袋,盖上封印,放进了办公桌旁的铁制保险柜里。

朱万玄又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冯承泰对他是说不出的感激。但朱万玄究竟是为了谁才肯如此不遗余力地帮自己,冯承泰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这时,办公室屋门外被人轻轻敲响了三四下。

“进来。”冯承泰答了一声。

房门开处,廖华恭敬非常地陪着黄继明走了进来。

冯承泰看到黄继明脸上是笑意欲溢,显然有什么好消息告诉自己。他心念微动,看了一下廖华:“你先退下吧。”

廖华十分识趣,应了一声,疾步退出室外,还顺手把房门紧紧拉上。

“老冯,你知道吗?戴雨农的‘飞狐计划’在忠县一败涂地了。他刚才就被老头子喊过去狠训了一顿,搞得像落汤鸡一样。”黄继明幸灾乐祸地笑着。

“这个事情,冯某早就知道了。”冯承泰却仍是满面阴郁之色,“徐副局长昨天也被总裁召去批评了一顿。咱们派往陕北的‘金佛山特训班’成员,竟然在这两三个月内接二连三地失手被擒,果夫老部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黄继明一怔,眼里微微失神:“共产党真的是太过分了,居然把我们和军统局都耍了!看来,咱们内部有内鬼!”

“这次开办‘金佛山特训班’属于党内的高度机密,我们党员训练处这边应该是严守未泄的。”冯承泰闷闷地言道,“依本座之见,主要还是徐恩曾那边跑风漏气了。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当年共党奸细钱壮飞都当过他的机要秘书哪。”

“我想也应该是徐恩曾保密不严而走漏了风声。”黄继明附和了一句,眼中忽然地凶光毕露,“共产党如此戏弄我们,我们必须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

“你那里不是收获到一份名单,是关于共产党在川东地区活动的一批地下分子名单吗?”冯承泰阴沉沉的脸上直似冻起了一层寒冰,“我知道你们已经布网很久了,现在确实是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

“嗯,我出去后马上就布置行动。”黄继明重重地一点头。

冯承泰忽然脑中念头一闪,开口问道:“你那张名单上有共党在忠县潜伏的地下分子吗?”

黄继明回忆了片刻,答道:“没有。”

冯承泰松了一口气,感慨道:“看来,还是我们党员训练处放出去的同志靠得住啊!正是黎天成把忠县治理成了‘全国党建示范基地’,所以共党分子才无法渗入忠县……没想到他这一番防患于未然的功夫,反倒引来了别人的嫉妒和攻击!”

黄继明的眼睛眨了几眨:“我知道军统局对你这个爱徒兼高徒一直是嫉妒不已。但平心而论,在你心目中,你这个爱徒兼高徒就没有什么可批评改进的?”

“呵呵……蒋总裁天天教导我们要‘法古今完人’,可这世上哪有无疵可寻的完人呢?黎天成自然也是有长有短的:他之所长,在于聪颖善思;他之所短,亦在多思过虑。有时候,他事事求全、处处留心,倒有些难收奇功了。”冯承泰侃侃直言道,“比如,在党国之内,联合共产党‘说得做不得’的,虽然对外嗓门调得很高,但绝对当不得真;而抵制共产党则是‘做得说不得’的,虽然在外面无声无息,但暗地里却决不能丝毫松劲。而天成始终没能把握好这两者之间的分寸,所以才被韦定坤暗咬他‘防共不力、误党误国’。老黄,你这一次赴川东开展行动,倘若顺便路过忠县,可以代我好好地提点一下黎天成。冯某对此感激不尽。”

“哎呀!老冯你这句话就见外了!他可是我中央组织部出去的青年干将哪!我黄某人对他自然是和你一样的心意。”黄继明朗声一笑,“行,一切包在我身上。你是舐犊情深不好讲硬话,我来出面替你当‘恶人’!”

“来来来,老黄,这一盒洋烟你拿去抽吧。它可是重庆农民银行副总经理给我送的,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冯承泰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雪茄递给黄继明,唇边掠过丝丝冷笑,“近来奇闻怪谈到处乱飞,我听了都禁不住发笑:居然还有人造谣诬蔑黎天成是‘亲共赤化分子’—这真是笑死人了。假如连我们中央组织部一手栽培出来的黎天成也成了共产党人,那从果夫老部长以下直到我们,岂不是统统都瞎了眼睛?军统局整天一点儿正事不干,搞这些名堂倒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惜,有个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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