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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白塔长存

艾雯缓步走过叛逆者营地。她穿着一条猩红色长裙,裙摆分开,以便于骑马。这一身红衣让许多人都挑起了眼眉。一想到红宗的所作所为,这里的两仪师现在都很不喜欢这个颜色,甚至连营地中的其他妇女都注意到这一点,纷纷卖掉她们的红色和紫红色衣裙,或者把它们裁成袋子。

艾雯特意穿上这一身红色。在白塔,姐妹们已经养成衣裙的颜色永远与宗派一致的习惯,这也加深了宗派间的隔阂。虽然为自己的宗派感到自豪值得嘉许,但因此自我暗示衣服颜色有别的人都不值得信任,就更加危险。

艾雯属于全部宗派。今天,这一身红色代表许多含义:宣布包括红宗在内的重新团结;提醒众人需要纠正的分裂局面;预示将有鲜血泼洒在这片土地上,那是为了保卫白塔而战的好人们的鲜血。

以及死亡两仪师的鲜血。不到一个小时前,艾雯刚刚命令将她们斩首。

史汪找到了她的巨蛇戒。能够重新将这枚戒指戴在手指上的感觉真好。

天空是一片铁灰色,尘土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营地各处不断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女人们在急匆匆地浆洗衣服,仿佛已经来不及为她们的顾客准备好在庆典上穿着的盛装。初阶生来回奔忙,急着赶去上课。两仪师们抱着手臂,眼睛瞪着任何一个没能跟上节奏的人。

今天让所有人都感觉到紧张,艾雯想,她们忧心忡忡,却又无能为力。昨晚,霄辰人攻击了白塔,随后玉座便返回营地。然后是上午的两仪师大清洗。现在是下午,战鼓又隆隆响起。

艾雯怀疑布伦的营地不会是这样乱糟糟的一片。她的元帅已经让部队做好进攻准备,无论是哪一天,他都能让士兵们立刻向白塔发动突击。这场战争的结局最终还是要由这些士兵来决定。艾雯不会让她的两仪师上战场,冒着违背誓言的风险前去杀戮。她们要等在这里,只负责治疗的工作。

或者,如果白塔中的姐妹真正参与了战斗。光明在上,但愿爱莉达有头脑阻止这种事。如果两仪师用至上力相互攻杀,那将是一场惨无天日的战争。

这片天空真的还能变得更加灰暗吗?艾雯很想知道。营地中许多两仪师都向她投来充满敬意却又难免恐惧的目光。离开很久的玉座回来了,却带来毁灭与判决。

超过50名黑宗两仪师遭到静断,并被执行斩首。想到她们的死亡,艾雯感到一阵恶心。当雪瑞安俯身在断头台上时,似乎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但她很快又开始挣扎、哭泣和哀求。她又供出另外几桩令人发指的罪行,仿佛以为只要她不断供出新的情报,就能得到赦免一样。

最终,她的头也被留在断头台上,就像其他人一样。那一幕会一直清晰地留在艾雯的脑海里。她的前撰史者,将头枕在木桩上,蓝色的长裙和火红色的头发突然被一片温暖的金色光芒照亮,仿佛一片遮挡太阳的乌云消失了。然后,银色的斧刃落下来,切断她的脖子。当她下一次有机会成为因缘中的一根丝线时,也许因缘会对她仁慈一些,也许不会。死亡并不是逃脱暗帝的办法。雪瑞安临终前的恐惧表明,当斧头落下时,她也许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现在,艾雯完全明白艾伊尔人为什么能为了遭受鞭打而欢笑。她宁可在鞭杖下度过一些日子,也绝不愿下令处决她曾经喜欢过、并与之共事的人!

一些宗派守护者要求对黑宗两仪师进行审判,而不是立即处决。但艾雯坚持要这么做。50个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对她们全部进行屏障和看守。而且现在,她们都知道静断是可以被治愈的,所以只进行静断也已无法保证安全。不,历史早已证明黑宗的狡诈和危险,艾雯不打算为这些人而整日提心吊胆。在处置魔格丁时,她已经得到了教训。贪婪必将付出代价,哪怕只是贪婪于一些情报。那时,她和她的同伴们曾经太过于为自己的“发现”而骄傲,只是醉心于享受让这个世界摆脱一名弃光魔使的胜利。

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法律非常明确。评议会做出最终判决,而且是公开判决。维林用自己的死换来这些暗黑之友的伏法。艾雯不会让她白白牺牲。

你做得很好,维林,非常好。营地中的每一名两仪师都再次立下三誓。其中只有三个人是维林没发现的黑宗,她的研究的确进行得非常深入。

黑宗两仪师的护法都被拘禁了,对他们的审查将在以后进行。真正的暗黑之友和只是因为失去两仪师而精神失常的护法会被分开来。不过,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难免一死,哪怕是那些无辜的人。也许那些无辜者能够接受劝说,坚持活下去,直到最后战争。

虽然艾雯采取了预防措施,营地中还是有将近20个名单上的人逃走了。艾雯不确定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布伦的卫兵捉住了一些力量弱小的逃亡者。为此,那些士兵也付出了伤亡,但还是有许多人逃走了。

现在为此懊悔是没有用的。50名黑宗死了,这是一场胜利,一场令人胆寒的胜利。但也是一场无可否认的胜利。

所以,艾雯走过营地,穿着骑马靴和红色的长裙。被疾风吹拂的褐色长发上系着一条猩红色的缎带,它代表着不到一个小时前泼洒在地上的鲜血。她并不责怪那些不敢直视她的姐妹。她们用面具遮盖着自己的恐惧,目光却总是闪到一旁。但她们对她无比尊敬。之前无论是否有人怀疑艾雯的玉座身份,这种怀疑现在也全部烟消云散了。她们接受她,畏惧她。她将永远不再是她们之中的一员。她是超凡绝伦的,永远都是。

一个身穿蓝色长裙的人走过帐篷群,来到艾雯面前。这名仪容威严的女子行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屈膝礼。但艾雯并没有停下脚步,让她亲吻自己的巨蛇戒。“吾母,”蕾兰说,“布伦报告说,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并称西侧的桥梁将是理想的攻击位置。不过他还建议利用神行术送一支部队到白塔阵线后面,发动辅助攻击。他问您是否可以如此。”

这不是将至上力当做武器使用,不过也已经非常接近了。这其中的差别非常细微,但两仪师最擅长的就是利用这种细微的差别。“告诉他,我会亲自打开通道。”

“太好了,吾母。”蕾兰低垂下头。她已经成为一名忠实的追随者。她对艾雯的态度竟会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有如此巨大的改变,这实在是很令人惊叹。现在她一定是明白了,她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对权力的觊觎,全心全灵地追随艾雯。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成为众人眼中的骗子、诈欺者,并有希望透过艾雯获得自己的地位。她只能帮助艾雯成为一位强大的玉座。

她当然应该这样打算。

罗曼妲态度的转变对蕾兰来说一定也是一种打击。现在那名黄宗姐妹正在前方等待艾雯,她穿着一条本宗派颜色的长裙,头发挽成一个样式庄重的发髻。向艾雯行过屈膝礼后,她转身走在艾雯的右手边,对左侧的蕾兰完全不予理睬。“吾母,”她说道,“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进行查问,我们还没有与派往黑塔的姐妹取得联系,一丝音讯都没有。”

“你是否觉得这很奇怪?”艾雯问道。

“是的,吾母。透过神行术,她们现在应该要回来了,至少也该送回一些讯息。目前这种沉默让人很不安。”

确实令人不安。更糟糕的是,这个使团的成员还包括妮索、麦瑞勒、芙芮恩和瑟德琳,她们都曾向艾雯宣誓效忠,这又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巧合。芙芮恩和瑟德琳的离去尤其让人感到怀疑。她们加入使团的理由是这两个人都没有护法,但营地中的姐妹们一直不曾把她们看成是真正的两仪师。虽然没有人会当着艾雯的面这样说。

为什么在营地的数百名两仪师之中,这四个人会被选入使团?这只是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为什么?是否有人故意将这些忠于艾雯的人遣走?如果是,为什么又单单把史汪留下?这是雪瑞安的安排吗?那个暗黑之友在被处决前招供了一些罪行,但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不管怎样,那些殉道使一定是干了些什么。黑塔必须得到处置。

“吾母,”蕾兰的话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这名蓝宗没有向右边瞟过一眼,“我还有其他事情要报告。”

罗曼妲低低地哼了一声。

“说吧。”艾雯说道。

“雪瑞安没有说谎,”蕾兰说,“用于进入梦境的特法器都不见了,全都没了。”

“怎么可能?”艾雯流露出一点怒意。

“雪瑞安是撰史者,吾母。”蕾兰急忙说道,“遵照白塔的传统,我们将特法器集中在一起,予以严密看管。但……那些卫兵的确没理由拒绝雪瑞安。”

“你认为她原本打算如何向我们解释?”艾雯问,“这个窃案不可能被隐瞒很久。”

“我不知道,吾母。”蕾兰摇了摇头,“卫兵说雪瑞安在拿走特法器时显得……非常惊慌。那是在昨晚刚刚发生的事。”

艾雯咬紧了牙,想着雪瑞安最后那些语无伦次的招供。盗窃特法器和她供出的其他罪行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但艾雯有理由为此而恼怒。那件原始的、也是最完美的梦之特法器也被偷走了。艾雯怀疑史汪收藏的那枚特法器无法作为进行复制的模型,它已经有了缺陷,它的复制品很可能难以发挥效用。

“吾母,”蕾兰进一步压低声音,“雪瑞安招供的……其他事情呢?”

“弃光魔使藏身于白塔之中,假扮成一名两仪师?”艾雯说道。根据雪瑞安的供述,她正是将特法器交给这个……人。

蕾兰和罗曼妲一言不发地走在她身边,两个人的目光都直视前方,仿佛不敢去想这件事。

“是的,我想她说的不会有错。”艾雯说,“弃光魔使不仅渗透进我们的营地,还进入了安多、伊利安和提尔的贵族阶层。为什么白塔中就不会有他们的存在?”她没提及维林的笔记中也表明白塔内有弃光魔使。现在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维林笔记的存在。

“对此,我并不很担心。”艾雯说,“当战斗结束,我们返回白塔时,无论那个弃光魔使是谁,都会明白,她最好是尽早溜走,再去找个容易一点的目标实现她的阴谋。”

她的话似乎并没有让蕾兰和罗曼妲感觉轻松一点。一行三人很快就到达两仪师营地的边缘。为她们准备的马匹已经等在那里,还有一支大规模的部队和除蓝宗和红宗外其余各宗派的一名宗派守护者。其中没有蓝宗,是因为现在蕾兰已经是营地里唯一的蓝宗守护者了。没有红宗的原因当然很明显,这也是艾雯会穿上红色衣装的原因之一。让所有人都看到,各个宗派都应该参与她们的行动。这是为了所有的人。

当艾雯上马时,她注意到盖温又出现在她身边,只是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从早晨到现在,他们还没说过话。她上马时,他也上了马。当她带着蕾兰、罗曼妲、其余各宗派守护者和士兵们驰出营地时,盖温也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艾雯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军营几乎都已经空了,帐篷里看不见人影,地面也都被靴子和马蹄踏平。看样子,没有半个士兵留下来。刚离开两仪师营地不久,艾雯就拥抱了真源。她握持着阴极力,准备好编织,以应对在路上可能遭遇的攻击。她仍然怀疑爱莉达也会利用神行术来阻断布伦的进攻。也许那个伪玉座必须为霄辰人攻击后遗留下来的诸多问题而奔忙,无暇他顾。但正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安全感,让艾雯成了她的俘虏。她是玉座,她绝不能让自己去冒无谓的风险。虽然这么想难免让人沮丧,但她知道,自己亲身冒险、当孤胆英雄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在几个星期以前的那个晚上,她很可能会被杀掉,而不是成为俘虏。如果是那样,沙力达叛逆阵营将乱成一团,而爱莉达仍然会稳稳地坐在玉座上。

所以,冲向代伦村的将是她的军队,而不是她。白塔依旧在缓慢地燃烧,大团烟尘不住地从塔瓦隆岛中央飘向空中。白塔仍然被包裹在黑烟里面,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霄辰人在那座恢宏的建筑上留下的伤疤,黑色的窟窿如同光亮苹果表面的虫洞。在艾雯眼中,白塔仿佛正在呻吟。它已经屹立了这么长的时间,经历过无数风雨,而现在,它遭受重创,伤口至今还在流血。

但它仍然屹立不倒。光明祝福两仪师,它依旧高耸入云,直指被遮蔽的太阳。伤口虽然严重,却无损于它的威严。它在向所有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部,图谋推倒它的人发出挑战。

布伦和史汪正在大军队后等待着艾雯。他们真是差异迥然的两个人。一个是久经战阵的将军,额角已经显露出灰丝,一张脸如同坚不可摧的钢甲,强壮的身躯充满阳刚之气。在他身边的史汪却是个娇小可爱的女子,身穿浅蓝色长裙,看起来年轻得就像布伦的孙女。而实际上,他们的年龄应该是大致相仿。

史汪在马背上向艾雯躬身行礼。布伦则敬了一个军礼。尽管艾雯并未对他表示任何不满,他的眼神依旧显得有些困惑,似乎还在为昨晚的救援感到羞愧。他是一个重视荣誉的人,如果决意保护只会蛮干的史汪和盖温,那么他就一定会确保这两个人活下来。

艾雯来到他们面前,才注意到史汪和布伦贴得很近。史汪终于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了?而且……现在布伦身上正焕发着某种让她感觉熟悉的优雅气息。艾雯惊诧于自己竟然现在才注意到这件事。而且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你终于又约缚了一名护法?”艾雯问史汪。

那个女人眯起眼睛。“是的。”

布伦显得有些惊讶,还有一点害羞。

“你最好不要让她惹上麻烦,将军。”艾雯一边说,一边还在盯着史汪的眼睛。“最近她做事总有点莽撞。其实我很想把她派到你身边去做一名步兵,我相信,军队的纪律会对她有好处,让她能够明白,有时候应该服从命令,而不是自作主张。”

史汪缩了缩身子,眼睛向旁边瞟去。

“我还没决定好该如何处置你,史汪。”艾雯低声说,“但我的确很生你的气。我对你的信任也落空了。如果你还想当我的属下,你就要熄灭我的怒火,再重新点燃我对你的希望。”

她转头去看自己的将军。后者显得很不自在,也许是因为不得不感受到史汪的羞愧。

“你竟敢让她约缚你,将军,这样的勇气值得赞许。我明白,要让她不惹上麻烦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

那位将军明显放松下来。“我会尽力而为,吾母。”说完,他便调转马头,扫视着他的士兵队列。“有些东西应该让您看一下,可以吗?”

艾雯点点头,催马和他一同沿道路向前驰去。前面就是代伦村,村民都已经逃光了,村子主要入口处排列着成千上万布伦的士兵。史汪陪在艾雯和布伦身边,盖温跟在稍远的地方。蕾兰和罗曼妲本来也打算跟上,但艾雯朝她们一抬手,她们便和其他宗派守护者们一同留在后面。现在这两个人完全服从艾雯的每一个命令,而且她们还形成了竞争关系,两个人都希望能超过对方,赢得艾雯更多的肯定。很可能,她们是在争取成为艾雯的新撰史者。

布伦引领艾雯来到阵地前沿。艾雯准备好风之力编织,以免对方有冷箭射来。史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对她的预防措施给出任何评价。这种防备本来是没必要的,白塔守卫绝不会对两仪师放箭,哪怕是在这样的冲突之中。但艾雯不能保证敌方护法会有怎样的行动。而且万事总有意外,如果一支冷箭射穿沙力达玉座的喉咙,那对爱莉达而言将只有好处,没有任何害处。

这时他们已经进入代伦村,铺路的鹅卵石变成了石板。到亚林代尔桥头时,石板又变成了大理石。这座巨大的拱桥跨越河道,一直通向塔瓦隆。布伦想让她看的就是这个:在桥梁的另一端,石块和大型原木筑成的壁垒后面,聚集了一支白塔卫队。他们的战袍上绣着塔瓦隆之焰,整支部队的人数不超过一千。

布伦布置在这里的进攻部队则有一万人。

“现在我们还没发动攻击,不是因为这支部队。”布伦说,“我相信白塔卫队应该能在这里布置更多的人马,他们至少可以征召塔瓦隆城中的成年男子。这几个月里,他们不可能只是在火炉边雕雕小木马,讲讲过去的故事。就算库班只剩下一半的脑子,他也应该能训练出一支新军出来。”

“那他们的部队会在哪里?”艾雯问。

“只有光明知道,吾母。”布伦说着,摇了摇头,“击溃这支部队会让我们有一些损失,但不会很多。这会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

“霄辰人真的对白塔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我不知道,吾母。”布伦说,“昨晚的情况的确很糟糕。许多地方着了火,死了许多人。但我认为,白塔卫队的损失应该在数百人左右,不至于到上千人。也许白塔卫队们正在白塔中清理损伤,扑灭火焰,但我还是认为,他们完全有能力在这里安排一支规模大得多的部队进行守卫。我用望远镜观察过对面的那些小子,有不少人都是昏昏沉沉,满眼血丝。”

艾雯思考着,并且很高兴顺流而来的风吹走烟火的气味。“你并没有质疑这次进攻是否明智,将军。”

“我不习惯对自己的任务提出质疑,吾母。”

“如果我问你,那么你会有怎样的回答?”

“问我?”布伦说,“嗯,从战术上来讲,现在进攻是有道理的。我们已经失去神行术的优势,如果我们的敌人能够顺利得到补给,并派遣使者去她们想去的任何地方,那围攻还有什么意义?现在我们能做的或者是进攻,或者就是收拾行装,离开这里。”

艾雯点点头,但她还在犹豫。天空中不祥的烟尘、受伤的白塔、对面那些因为没有后援而心惊胆战的士兵,这些似乎全都在向她耳边发出警告。

“在必须开始进攻前,我们还能等多久,将军?”她问道。

布伦皱起眉,但并未对玉座的提问产生疑虑。他朝天空看了一眼。“天色正在变暗。也许一个小时?那以后,天就会太黑了。我们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所以我不打算冒夜战的风险。”

“那我们就再等一个小时。”艾雯在马鞍上坐稳身子。其他人都显得有些困惑,但没人说话。玉座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在等什么?她的直觉在告诉她什么?艾雯的思绪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而运转。终于,她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停下来。战斗一旦开始,就无法再回头了。白塔在昨夜遭受沉重的打击,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至上力攻击它。艾雯的攻击会造成另一个“第一次”:第一次两仪师在战场上兵戎相向。以前,白塔内部的确也发生过战斗,宗派之间有过火并,甚至造成流血事件,就像史汪被推翻后发生的事情。秘密史籍中也记载了类似的事件。

但这种争斗从未扩展到白塔之外,也从未有两仪师率领军队杀上塔瓦隆岛的记载。这种事情将成为玉座艾雯身上永远的污点。无论她还会取得怎样的成就,今天都将是她的传记上的一层阴影。

她希望白塔统一和重生,但她现在只会带给白塔战争与征服。如果一定要这样,她不会逃避,但她想等到可能挽回的最后一刻。如果这意味着要在这片灰霾的天空下站立一个小时,那也只得如此。马匹们仿佛感觉到骑手的紧张情绪,不住地打着响鼻。

布伦所说的一个小时过去了,艾雯又犹豫了几分钟,直到她再不敢耽搁。大桥另一端那些可怜的士兵还没得到援军,他们只是从那一道单薄的壁垒后方盯着布伦的大军,但绝没有后退的意思。

艾雯不情愿地转过身,准备下达命令。

“那么,”布伦在马鞍上向前俯过身,“现在如何?”

艾雯转回头,再次望向河对岸。她依稀能看到一支队伍正朝这里走来。

她是不是等太久了?白塔派出援军了?是不是因为她的顽固,她的部下将有更多伤亡?

不对。那群人并不是士兵,而是穿裙子的女人。是两仪师!

艾雯抬起手,阻止所有意图进攻的部下。那支队伍沿着大道,一直走进白塔卫队的壁垒。片刻之后,一名穿灰色长裙的女子走出壁垒,身后跟着一名护法。艾雯眯起眼睛,竭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面孔。布伦急忙把望远镜递过来。艾雯感激地接下望远镜,但这时她已经认出那个人。安黛娅·弗拉俄,白塔分裂后被新推举出来的宗派守护者。她属于灰宗,这说明白塔愿意谈判。

至上力的光晕出现在安黛娅身周。史汪吸了一口冷气,让她身边的几名士兵纷纷举起弓箭。艾雯再次抬起手。“布伦,”她严肃地说道,“除非我下令,否则绝不能由我们这一方射出第一支箭。”

“放下弓箭!”布伦高声喝道,“如果谁敢把箭搭在弓弦上,我就剥了他的皮!”士兵们整齐地放下了弓箭。

远处那名灰宗姐妹做出一个艾雯不认识的编织,然后用被放大许多倍的声音说道:“我们要和艾雯·艾威尔说话。她在这里吗?”

艾雯也模仿出同样的编织。“我就在这里,安黛娅。让和你一起来的人都走出来,让我能看见她们。”

让艾雯感到惊讶的是,她们服从了她的命令,又有九个女人走了出来。艾雯审视着她们每一个人。“十名宗派守护者。”她将望远镜还给布伦,松开编织,这样她的话就不会被太多人听到。“除了蓝宗和红宗以外,每个宗派各两个人。”

“她们绝不是随便到这里来的。”布伦揉搓着下巴。

“她们可能会要求我投降。”艾雯说,“好吧,”她又放大自己的声音,“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我们到这里来,”安黛娅话说到一半,又犹豫了一下,“我们到这里来,是要告诉你,白塔评议会已经选举你为玉座。”

史汪惊呼一声。布伦低声骂了一句。有一些士兵在嘀咕着,说这是一个陷阱。但艾雯只是闭上眼睛。她敢有这样的希望吗?她认为史汪对她的援救来得太早了,但如果她在被史汪和盖温带走之前,的确已经培育出足够茁壮的幼苗……

“那么爱莉达呢?”艾雯睁开眼睛,以洪亮的声音问道,“你们又废黜了一名玉座?”

河另一边陷入沉默。“她们在商议。”布伦一边说,一边从望远镜中观察着。

片刻之后,安黛娅说道:“爱莉达·德·艾佛林尼·亚洛伊汉,封印的守护者,塔瓦隆之焰,玉座……在昨晚的战斗中被俘了。现在她身在何处,我们尚不得而知。我们只能假设她已经死亡,或者没有能力履行自己的职责。”

“光明在上!”布伦放下望远镜。

“这是她应得的。”史汪喃喃地说道。

“没有任何人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艾雯对史汪和布伦说。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脖颈。“她最好是死了。”

布伦说。“这依旧可能是一个陷阱。”

“我看不出这为什么会是陷阱。”史汪说,“安黛娅受三誓的约束。她不在你的黑宗名单上吧,艾雯?”

艾雯摇摇头。

“我建议谨慎应对,吾母。”布伦说。

艾雯恢复了扩音编织。“你们会让我的军队进入塔瓦隆吗?你们会接纳全部的两仪师返回白塔,并恢复蓝宗吗?”

“我们知道你会提出这些要求,”安黛娅说,“这些我们全部接受。”

随后又是一片寂静,众人只能听到河水拍击堤岸的声音。

“那么,我接受。”艾雯向河对岸说道。

“吾母,”史汪小心地说,“现在就答应也许太过仓促,也许您应该先和……”

“这并不仓促,”艾雯放开编织,她的心中涌起了希望,“这正是我们想要的。”她看着史汪。“而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行事仓促?”史汪垂下了目光。“将军,准备率领你的部队过桥,并让宗派守护者们过来。派跑者返回两仪师营地,公布这项讯息。确保你的人过桥后严守军纪,不得轻举妄动。”

“是,吾母。”布伦调转马头,开始发布命令。

艾雯深吸一口气,一踢坐骑,踏上桥面。史汪嘟囔了一句渔夫的脏话,紧跟在她身后。艾雯能听到盖温的马也跟在后面,然后是接受了布伦的命令的一队士兵。

艾雯走过河面,系着红色缎带的长发被风吹起。片刻间,她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想到在最后一刻被避免的那种可怕场景,她的心头如压重石,但很快,这种沉重就被欣喜和满足代替了。

她的白色母马微微摆着头,丝绢般的马鬃扫过艾雯的手背。在大桥的另一端,宗派守护者们全都是一脸肃穆的神情,等待着她。白塔就在她面前,伤口还在流血。

但它仍然完好。光明啊,它依旧屹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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