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情

柳远藤转头望去，一身黑色蕾丝边百褶裙的玛莎戴着一顶贵气逼人的白色大宽边帽，帽子的前檐缀着奇特的羽毛，俨然是一位贵族少女，优雅又充满朝气。

这很符合她目前冒充的一位有着贵族血统的大粮商的女儿身份。

玛莎从飞船上走下，身后是十几个穿着普通的大汉，但是他们严肃的眼神、魁梧的身体、有序的行走姿态很明白地告诉柳远藤，这些家伙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士。

玛莎四处瞟了一下，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只是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这个表情并不是厌恶、恐惧，而是好像小女孩看到自己的房间被不小心搞脏后所流露出的有些不舒服的表情。

玛莎身后的大汉们，从飞船上下来后就一直目不斜视，显然对眼前狼藉的场景并没有感到什么惊讶。

玛莎走到豹首前，目光很随意地看着，又伸出纤细的玉指摸了摸，冷艳的神情忽然一震，似乎受到了什么触动。

“这块雕刻成豹子模样的石头好像有点特殊之处。”玛莎把目光望向了柳远藤，虽然她在下飞船前已经暗下决心不再去理那个扑克脸，但是这尊石首的古怪还是让她忍不住开了口。

柳远藤之所以能够确定这尊豹首雕像是出自鼎神的世界，而不是普通的雕刻作品，就是因为雕像中会间断地释放出一些特殊的能量波动。当然这种能量波动极其微弱，波动也比较特殊，只有对能量掌握得极细微的人才会感应到。

柳远藤一接近豹首就已经察觉到了豹首中的能量波动，而玛莎却要在用手摸了后才能感觉到，由此可见，在对能量的掌控上，玛莎是远远不如柳远藤的。

柳远藤看着玛莎，玛莎眼睛中流露出的炽热神色让柳远藤大概猜到了一些她的想法。柳远藤道：“这尊豹首是有些特殊之处，但对我们桃花源很重要。如果你想用什么借口，把这尊石首弄到你们东联邦政府进行秘密的研究，你最好想清楚这件事的后果你能不能承担。”

玛莎没想到自己就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对方看出了自己的想法，一时间又生气又有些尴尬。东联邦政府干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世上总有一些神秘又可能充满力量的事物是东联邦政府庞大的研究机构所不知道的。

如果能发现这些神秘又充满力量的事物，送到研究所为东联邦政府做出贡献，那么在东联邦政府内部往上升迁就会变成一件很容易的事。

玛莎又恨恨地看了一眼柳远藤，他那对深邃的眸子似乎能够看透人的心灵。虽然气愤对方毫不给面子警告自己，但是对方的话确实让她警醒：现在是非常时期，东联邦政府正在借用桃花源的力量对付西联邦政府，这个时候桃花源随便一句话都能够让自己万劫不复。

玛莎压下了心中的贪念。“把东西搬上船去，都小心一点。”玛莎硬邦邦地对着身后的大汉们下了命令。

接着她美眸一转，又看向柳远藤道：“你似乎惹了一个大麻烦呢，知道你杀的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吗？”

玛莎好整以暇，她等着柳远藤主动来问她。这些被杀的人虽然只是一些狩猎者，但是他们身后因为利益纠缠而牵扯到很多的力量。

柳远藤并不在意，淡淡地道：“不过是些小人物，又能怎么样？”

玛莎错愕地看着他，蹙了蹙秀眉，道：“你知不知道他们的背后站着谁？你知道他们背后的那些人能量有多大？他们会利用一切关系查到你。你杀了他们的人，他们会对你进行惨烈的报复。”

柳远藤轻轻地一笑，目光中充满蔑视，道：“这不过是一些被人豢养的上不得台面的走狗而已，又能如何？我又岂怕几只走狗的主人，若是纠缠不休，剑锋所指，必斩尽一切魑魅魍魉！”

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是隐含其中的气势却是睥睨天下，当者披靡。玛莎眼中一亮，竟有一些陶醉，毕竟在这个时代，无论是谁都对强者怀有崇拜之情。这一刻，玛莎觉得只有这副冷酷无情的神情才能完美演绎出强者漠视一切的姿态。

玛莎本意是让这个无视自己的可恶家伙求自己两句，然后自己再施施然将自己搜集到的情报告诉他，不过此刻，她完全被柳远藤的强者魅力感染，主动地说了出来，声音更是多了几分妩媚：“要说这个狩猎队确实算不得什么，但这个狩猎队在璧山城所有的狩猎队中还是数得上名号的，而且狩猎队的队长崔度和尤熊也算得上二流人物，当然这两个人在柳远藤阁下面前也只是小人物罢了。不过崔度有个师父范在山，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有‘魔刀’之称，在璧山城中开着最大的武馆，虽然平常很少见到他的面，但是根据我们的资料，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是超一流高手了。据说这人和璧山城的实际掌控者库克罗普斯也有着一些合作关系。”

玛莎停了一下，见柳远藤仍是没有任何表情，于是继续道：“崔度这个弟子虽然不是范在山最得意的弟子，不过却是帮他赚钱最多的弟子。范在山为人最是护短，若是他知道自己弟子被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柳远藤悠然道：“魔刀，真是有趣，以前我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高手。看来天下之大，卧虎藏龙，有许多以前未曾听说过的高手隐藏在各地，他是新人类，还是古人类？”

“古人类，不过切莫有轻视之心，他曾经和一些新人类中的强者战斗过，虽然没有获胜，但仅看他能全身而退，就可知他一身本领不俗。”玛莎很有耐心地解说着，令人惊艳的眼眸一直盯着柳远藤。

柳远藤淡然自若，却因听到强者之名心脏猛烈地悸动了两下。柳远藤呵呵一笑，道：“总有一些强者会成为踏脚石，成就另一个强者的威名。”

柳远藤深邃的眸子一转，看了玛莎一眼，无视对方玉靥上陡然升起的羞红，道：“有机会再见吧，我先行一步，记得把这里收拾干净。”

柳远藤说走就走，潇洒无比，丹珠转动，被注入了充沛能量的双腿就如奔马一样疾跑起来。很快，柳远藤的身影在玛莎眼中就变成了一个黑点。

强者总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令人心醉，虽然柳远藤目前的实力勉强只能算二流水平，但是心态却是超一流强者的心态。任谁和火鸦那种强悍到变态的神兽干了一架，再面对其他的所谓强者，恐怕都会自然而然地产生轻视之心。

玛莎不多会儿就从柳远藤的影响中清醒过来，雷厉风行地发布命令，将这里的四辆履带大车以及狩猎队的遗体全部搬上了飞船。虽然地面上还有一些鲜血和战斗痕迹难以完全清除掉，但这样至少会给前来调查狩猎队消失原因的人增加许多难度，也当是给予那个冷酷高傲的男子更多一些帮助吧。

玛莎幽幽叹了口气，这样的桀骜到骨子里的男子终究不是自己能够束缚得住的，不如就这样放手，再见面时也还能是朋友。她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时，碧色的眼眸中又恢复了精明干练的神色。

金乌西坠，眉痕般的一弯新月隐现在云后，沉厚的夜幕笼罩着大地。

璧山城，刀神武馆。

刀神武馆占地八千多平方米，是璧山城最大的武馆，也是最大的建筑，连市长的府邸也只有它的三分之一大小。作为璧山城最早的武馆，又有魔刀范在山坐镇，刀神武馆在璧山城影响力极大，即使是市长和璧山城实际掌控者库克罗普斯，都对刀神武馆敬畏三分。

魔刀范在山有亲传弟子十人，刀神武馆目前有弟子三千，在刀神武馆学艺并离开的更是不计其数。其弟子在军队、警署、政界均有任职，因此虽然魔刀范在山多年未有露面，但是刀神武馆的影响力却有升无减。

此刻在刀神武馆的西院，一个精悍的马脸汉子正面色紧张地快速在亭台楼榭中穿行，一直在回廊中走到头，才在一处灯火通明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院落中传出的靡靡之音中，清晰地夹杂着男女肆无忌惮的嬉笑声。马脸汉子咽了口口水，心中暗忖三爷最不喜欢有人在他饮酒作乐的时候打扰他，不过这件事却非等闲，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叫门了。

“三爷，三爷！”叫了两声，也没听见什么动静，马脸汉子只能壮着胆子大声道，“三爷！”

“是谁他娘的叫我！”一声咆哮从里面传出，所有的其他声音一瞬间都停了下来。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这让马脸汉子心中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充满压力。门被打开，马脸汉子正准备说话，突然一只粗壮的手臂闪电伸出，掐住他的脖子，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恶狠狠的声音同时响起：“你若不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你从此都不要用这张嘴说话了。”

巨大的头颅，黑色泛红的脸膛，一双凶光四射的虎目，把马脸汉子轻易拎起来的家伙就像是一头身躯庞大的黑熊，甚至比黑熊还要壮硕几分，眼中闪烁着令人心寒的野兽般凶狠的目光。

“三……三……三爷。”

黑熊般的三爷松开了手，但目光仍死死地盯着马脸汉子，显然被人打扰了自己的享乐时光令他十分不高兴。

马脸汉子不敢看对方残忍的目光，低着头颤抖着道：“三爷，八爷说过今天晚上回城，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并且也联系不上他。”

“哼！”三爷嘿嘿地怪笑两声道，“老八和我们的爱好不一样，没准这个时候，他也在哪儿享乐呢。好了，这种小事，以后不要烦我，老子很忙的。”

眼看三爷又要转身回屋，马脸汉子急忙道：“三爷，这件事不那么简单。我同时联系了八爷的副手尤熊，也联系不上，还有那帮狩猎队的兄弟全都联系不上，我怀疑，我怀疑……”

黑熊般的三爷脸色也沉了下来，厉声道：“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八爷和狩猎队的其他兄弟都被暗害了。”马脸汉子满头是汗地说出来他的猜测。

三爷脸色一时间深沉如水，目光中的凶色似欲择人而噬。

中庭占地数亩，奇石、异树、竹林、鱼塘将这里分隔得错落有致，一座带有古典风格的华丽建筑被四周的竹林所掩映，凭空生出了几分古朴幽雅。

建筑正厅，一个上百斤重的鼎炉中正有檀香袅袅升起，令人心神宁静。

黑暗中一个身着宽松练功服的年轻人盘膝而坐，神色平静，好似要融合到这一片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口绵长的浊气从年轻人口中吐出，在他睁眼的瞬间，电芒一闪而过。

“虚室生电，大师兄您的功夫又精进了。”等待了许久的黑熊三爷连忙低眉顺眼地说着恭贺的话，哪里看得出一点之前那副凶悍粗暴的样子？

大师兄目光在他的面上一扫而过，淡淡地道：“老三，酒色是蚀骨的钢刀，你若能改了这个毛病，数年之内就能达到我的水准。”

黑熊三爷嘿嘿地笑了两声，粗大的手掌摸着脑袋，一副乖宝宝的模样道：“大师兄，您知道，嘿，我就这么个爱好。”

“什么事，说吧，这么晚来找我。”

说到正事，黑熊三爷肃然道：“大师兄，老八没按照预定的时间回来，而且他和他手下的人全都联系不上，我怀疑老八被暗杀了。”

大师兄神色一震，眼中射出阴冷的目光，沉吟道：“老八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是一般高手也不是他的对手，能够轻易做到这点的没有几个人。老八一直掌握着很多走私渠道，没有了他，我们会很麻烦，不管老八是死是活，马上找人接手。这两天给我小心点，恐怕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您是说霍华德这条老狗？”黑熊三爷暴怒地道。

“哼，霍华德虽然是名义上的市长，其实不过是库克罗普斯的一条走狗，他还没有这个魄力对我们动手，更没有这个胆量对我们动手。打击狩猎，也不过是打打那些没有背景的小团队，对老八动手，量他没这个胆子。库克罗普斯，你已经忍不住了吗！”大师兄的目光中射出冷酷和不屑的神色。

“通知其他师兄弟在近期都给我赶回来，我们要防备这条老狗逐个击破。”年轻人狭长的眼眸中透出邪异的杀气。

第二日清晨，因为夜里下了一点小雨，空气有些湿，夹杂着土腥气，但很清新，两辆骡车一前一后慢慢悠悠地向着城门驶过来。

骡车上堆满了新鲜的蔬菜，被雨水清洗过的绿色叶子，看起来鲜嫩得很，只是看上一眼就有胃口。

四个半大的孩子坐在第二辆骡车上，一个充当车夫，另外三个坐在骡车上各抓着一根黄瓜边吃边吆喝着。

在第一辆骡车上，驾车的是个老头子，脸上布满了渔网似的皱纹，眸子浑浊苍老，看起来好像经历过很多苦难和坎坷。

坐在第一辆骡车上的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身布衣却难掩丽色，最难得的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清澈若水，神色恬然。

柳远藤也在这辆骡车上。他从昨晚遭遇狩猎队的地点一路狂奔到璧山城，即便以柳远藤的能耐，这么远的距离，一路不停地奔跑，等快要到璧山城的时候也已经累得全身骨架都快散了。

深夜的时候他还遭遇了一些不怎么开眼的野兽，因此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柳远藤看起来非常狼狈，神色疲惫，衣服上满是灰尘泥泞，还被野兽撕烂了几处，总之看起来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在清晨的时候，柳远藤遇到了这两辆骡车，被小姑娘邀请坐上了车。

柳远藤闭目坐在骡车上，运动丹珠开始恢复体力。柳远藤本打算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直到恢复了全部体力再进城，不过现在正好利用这辆骡车混进去。

柳远藤是成心想看看自己的耐力如何，所以全力狂奔，最后测出目前的实力大概只及自己鼎盛时期的五成或者六成的程度。

可喜的是，丹气这种能量果然在持久力上比暗能量更胜一筹，而且一旦静坐开始恢复，丹气就绵绵不断地增长，半个小时后，柳远藤已经恢复了三成的体力，而且体内的丹气也有了一些长进。进步其实就是这样在一点一滴的积累中积蓄起来的。

他感受到有人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便睁开眼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双清澈如湖水般的大眼睛。

“要吃点东西吗？这些都是刚从地里摘的，很新鲜。”女孩的声音很柔和，眼神明亮。

“不用了。”柳远藤淡淡地道。虽然是偶遇的一个女孩，但是宛如湖水般的清澈气质还是让他的神情微微一动。这个女孩拥有着很独特的气质，似乎很容易让人信任她，对她敞开心扉。

柳远藤心中一动，从体内输出一股丹气。几秒钟后，柳远藤微微一笑，对方竟然是新人类，她体内有一股非常精纯的暗能量。只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有意地来训练这股暗能量，以至于这股暗能量虽然精纯却很微小，难怪她看起来体质柔弱，根本不像其他新人类那样强悍，只和普通古人类差不多。

没过多久，骡车就来到了璧山城的一个城门口。

城门口有几个士兵在把守，手里拿着枪械。

骡车径直驶了过去。“几位军爷早啊，这是入城费。”驾车的老者满脸堆笑地对几个士兵道。

“周老头，又来送菜啊。”一个瘦长脸的士兵嬉笑着回了一句。

“那个人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这个时候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突然指着柳远藤道。

“哦，这是新来的，一直在城外种菜，还不是市长大人要的菜多，我怕人手不够，就把他一块带来了。他的入城费，我已经交了。”周老头虽然埋怨车上的小姑娘不应该半路载了个陌生人，但是现在却说不出口，赶紧应付道。

“你不要以为给市长送个菜就能够随意带人进出，这个人我看着面生，不会是通缉犯吧。”满脸横肉的家伙斜睨着柳远藤对周老头道。

柳远藤目光一凝，这家伙虽然是故意找碴，但万一要是把自己扣下来，看来只能动手杀出去了。

周老头听见对方这么说也是脸色一白，小姑娘低声道：“周大爷，他们这是想多要钱。”

“哦，哦，是。”周老头恍然大悟，忙从兜里又掏出钱来，堆着笑道，“几位军爷，大清早的麻烦了，这点钱当我请各位喝酒了。”

满脸横肉的家伙看了一眼，道：“我的酒量可大，这点怕是不够吧。”

“是，是，是我疏忽了。”周老头虽是心疼，但还是又掏了些钱出来。

满脸横肉的家伙这才满意，又看了柳远藤一眼道：“哦，是我看错了，这个小兄弟本来就是跟着你周老头种菜的，进去吧。”

几个半大的孩子都一脸愤慨，却不敢说什么，这家伙明目张胆地勒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两辆骡车终于通过了检查，缓缓地驶进城中。

周老头进了城后，埋怨道：“倪姑娘，我知道你心肠好，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这次那姓李的拿了我们三倍的进城费才放我们进来。”

“周大爷，在这个乱世中，大家都生活不易，更应该相互帮助，对吗？”小姑娘不但没有气恼，反而带着淡淡的笑容道。

柳远藤在一边旁观，因为自己而让对方被守城士兵给勒索，虽然除了那个老者外，其他人都没说什么，不过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却并不怎么友好。

柳远藤从车上跃下，对小姑娘道：“多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用，这位大叔，你不用谢我，事实上应该谢我的是那些不长眼睛的家伙，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呢。”小姑娘说起来有板有眼。

柳远藤微怔道：“你能感觉到我的杀气？”

小姑娘呵呵一笑，道：“大叔，既然你说欠我一个人情，那你能答应我教我哥哥武功吗？”

柳远藤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武功？”

小姑娘眨了眨大眼睛，表情有点可爱，又温润如玉，她淡淡地道：“刚才我感觉到大叔体内有一股汹涌如同奔腾的大河那样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