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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加尼隆和我开着两辆卡车离开瑞士。这些车是我们从比利时开过来的,那批自动步枪就装在我的车里。每支算十磅,三百把枪大约一吨半,这不坏。等我们把弹药装上车后,仍然有很多空间可以放燃料和其他物资。当然我们是通过影子走的捷径,避开了在边境阻碍交通的家伙。我们以同样的方式离开瑞士,由我在前方开路。

我们驾车穿行在一片阴沉的山丘和小村中,路上遇到的所有车辆都是马拉的。当天空变成明黄色时,从我们身边走过的驮兽身上都布满斑纹,生有羽毛。我们开了几小时,最终遇到黑路,和它并行一段时间后,转向另一个方向。天空又变了十几次颜色,大地的轮廓幻化不止,从山峦变成平原,又从平原变回山峦。我们走过满是坑洼的道路,也在像玻璃一样光滑坚硬的路面上驶过。我们走过暴雨,也走过迷雾;钻过一个山口,又绕过一片酒红色的海洋。

我花了半天时间才再度找到他们,当然也可能是某个看不出差异的影子。是的,我指的是过去被我发现的那个种族。他们都是些小个子,浑身长毛,遍体黝黑,有很长的门牙和可伸缩的爪子。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可以扣扳机的手指,而且他们膜拜我,为我的归来欣喜若狂。虽然五年前我曾让他们中的许多青年牺牲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但这没关系。神祗是不可被质疑的,只能被爱、被尊崇、被服从。我只需要几百人,这伤透了他们的心。最终我不得不拒绝数以千计的志愿者。这一次,我的良心并没受到道义上的煎熬。这个问题可以这么看,通过雇佣他们,我使其余人免于无谓牺牲的命运。这当然不是我的真实想法,但没事做些诡辩术的练习也无伤大雅。我想,也可以把他们视作用精神钱币雇来的佣兵。为金钱而战和为信仰而战,有什么差别?有必要的话,这两者我都负担得起。

实际上,这次战争相当安全,毕竟他们将是战场上唯一拥有热兵器的军队。我的弹药在他们的故乡还处于惰性,在影子中穿行数天后,我们才抵达一片与安珀足够相似,可以让弹药发挥作用的土地。唯一要注意的是,影子世界遵循就近一致性,所以说这个地方肯定离安珀不远。所以我在对他们进行训练时,一直保持着紧张状态。尽管某个兄弟溜达到这个影子的可能性很小,但就连更糟的巧合也曾发生过。

训练了将近三周,我才觉得队伍已经做好了准备。在一个明亮清爽的早晨,我让他们拆掉营地,排成几队跟着两辆车,继续上路进入影子。卡车会在安珀附近失去作用——现在已经不断给我找麻烦了——但我还是决定用它们拉着装备走尽可能远的距离。

这次我计划从背面翻过克威尔山,而不是再次尝试走海路。所有人都对这次行动有了大致的了解,步枪班的人员配属也已安排妥当,经过了适当的训练。

中午,我让队伍停下,好好吃了一顿,再继续前进。影子在我们周围缓慢转化。天空变成了明亮的深蓝色,如安珀一般。大地变得黝黑,岩石四布,青草光鲜。树林和灌木的叶片都润着水气,闪着微光。空气清爽而芬芳。

日落时分,我们穿行在阿尔丁森林边缘的巨大树木间。我们在那儿扎营,布下重岗。加尼隆身穿卡其布制服,头戴贝雷帽,坐在我身边,仔细查看着我画出的一张张地图,直到深夜。在进入克威尔山之前,我们还有四十英里要走。

第二天下午卡车终于报废。它们经过数次变形,不断抛锚,最终再也不肯发动。我们把车推进一处峡谷,砍了些树枝盖在上面,然后把弹药和剩余的物资分发下去,继续前进。

之后我们离开了那条敦实的土路,直接进入森林。我很了解这片树林,所以它不像看起来那样给我们添麻烦。毫无疑问,它拖慢了我们的行进速度,但同时也减少了被朱利安的巡逻队突袭的可能。我们走进真正的阿尔丁森林,这里的树木高大挺直。行军途中,附近的地形地貌不断在我的脑中闪回。

这天,除了一些狐狸、鹿、兔子和松鼠外,我们没有遇到什么威胁。此地的气息,还有它金绿交织、棕褐杂陈的色泽,都让我想起过去的好日子。傍晚时,我爬上一株参天巨木,终于在地平线上分辨出克威尔山的层层峰峦。一片暴雨云正在它的峰脊上戏耍,最高的山颠被遮蔽在重重云蔼之中。

第二天中午,我们撞上一支朱利安的巡逻队。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惊到了谁,或者说谁更吃惊。顷刻间,枪声大作,似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在活靶子上试试自己的新武器。为了控制队伍,我的嗓子都喊哑了。这支巡逻队规模不大,仅有的十八个人全被我们放倒了。而我的人只有一人受了轻伤,而且还是自己人的误伤——说不定就是那人自己伤到了自己。我一直也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场仗,我们搞出的响动惊天动地,我不知道朱利安在这附近安排了多少人马,所以立刻让队伍继续前进。

日落时,我们在距离和高度上都取得了相当的进展。现在只要是视野开阔的地方,我们都能清晰地看到克威尔山脉。暴雨云仍挂在山脊。我的队伍经过了白天的屠杀,显得异常兴奋,那天夜里他们闹了很久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我们成功地避开了两支巡逻队,顺利抵达山丘地带。我催促队伍继续前进,继续攀登,深夜时到达了我记忆中的隐蔽所。这个宿营地的海拔大概比前一夜那个高上半英里。我们头顶上盖满浓云,暂时还未落雨,但空气中充满了暴雨欲来前的压迫感。那晚我辗转反侧,梦到了燃烧的猫头,也梦到洛琳。

清晨,我们行进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我无情地催促队伍向上攀登。远方天际隆隆的雷声从未止歇,空气搅动不休,充满静电。

上午过半,我正带领队伍走在一条蜿蜒曲折、怪石嶙峋的道路上,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是几声枪响。我马上向后跑去。

一小撮人围成一团,交头接耳,低头看着什么东西。加尼隆也在其中。我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有生以来,我从没在离安珀这么近的地方见过这东西。它长约十二英尺,狮子的身躯上顶着一张丑怪可怖的人脸,一双鹰翼扑在鲜血淋漓的体侧,有如毒蝎的尾巴还在不断抽搐。这种人面蝎尾狮,我只在南方遥远的群岛上见过一次。在我的“不可食用畜类”清单上,这种可怕的猛兽一直在榜首附近拥有一席之地。

“它把拉尔撕成两半,它把拉尔撕成两半……”一个人不断地喊着。

在二十步外,我看到了拉尔的残躯。我们用一张油布把他盖好,用岩石堆了个坟冢。除此以外,我们无能为力。不说别的,这次遭遇至少让前一天大胜以来就几乎消失的警觉感重新回到队伍之中。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人们非常安静,也非常小心。

“那是什么鬼东西,”加尼隆问,“它有类人的智慧吗?”

“我也不知道。”

“我有种可笑的紧张感,科温。就好像某种可怕的事将要发生,我找不到更好的说法。”

“我明白。”

“你也感到了?”

“对。”

他点点头。

“也许是天气的原因。”我说。

他又点点头,这次慢了许多。

随着我们的攀登,天空逐渐阴沉,雷鸣不绝于耳。爆裂的电光不时划过西方天际,山上的风力也逐渐增强。我抬起头,可以看到更高的山峰上堆积着厚重广阔的云层。一些轮廓如鸟的黑色形体,不时被电光映在云幕之上。

这天晚些时候,我们又遇到一只人面蝎尾狮,但这次我们毫无损失地把它料理掉了。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们被一群喙如剃刀的大鸟袭击,这东西我之前从没见过。我们成功地把它们赶走了,但这事让我烦乱不已。

我们继续攀登,心中猜测着暴风雨何时才会降临。周遭的风速仍在提升。

天很黑,但我知道太阳并未落下。当我们接近云层时,周围变得雾气朦胧。万事万物都散发着潮湿的感觉。我们脚下的岩石变得更滑。我很想让队伍停下来休息一下,但我们离克威尔还有很远的距离,而且我不想给补给状况增加压力,那是我经过仔细计算的。

大概又走了四英里,高度也上升了几千英尺,我们不得不停止行军。此时四周已是漆黑一片,唯一的光亮来自不断划过天际的闪电。我们在一处坚实荒凉的山坡上扎下很大的环形营地,四周布下重重岗哨。雷声仿佛军乐曲中响亮激昂的华彩乐章,永无休止。温度下降了很多。就算我允许生火,这附近也没什么可烧的东西。我们驻扎下来,以捱过这段寒冷、阴湿、黑暗的时光。

几小时后,蝎尾狮群再度来袭,突如其来,悄无声息。我们死了七个人,杀了十六头畜生——我不知道跑掉的有多少。我为自己包裹伤口时,不禁咒骂起艾里克,同时也琢磨他到底是从哪个影子里找来了这些东西。

经过一段可以称之为早晨的时光,我们大约又向克威尔前进了五英里,接着转道向西。这是三条我们可以选择的线路之一,而且我一直认为这是最佳的突袭路线。我们又遇到几次鸟群的骚扰,数目比上次更多,也更执著。但好在只要射杀一部分,就可以把整群都轰走。

我们绕过一座巨大悬崖的底部,道路带我们向外向上,直钻入雷电云雾之中。突然间,我们眼前一片开阔,从这里可以看到下方数十英里的景象,将躺在我们右侧的伽纳斯山谷尽收眼底。

我下令军队止步,走上前去,向下观察。

它曾是个美丽的山谷,但我上次看到时,它就已经成了一片扭曲的荒原。现在事情变得更糟了。黑路穿行其间,直到克威尔山脚才停止。山谷中正进行着一场激战。骑兵们相互周旋、接战、脱离。步兵线前进、遭遇、后撤。电光在人群中闪耀轰击。漆黑的鸟群如同狂风中的沙尘,卷过人群。

湿气就像一条冰冷的毯子般铺在谷中。震雷的回声在山峰间激荡。我注视着远方谷底的战事,迷惑不已。

距离太过遥远,我无法分辨出交战双方。起初,我以为有别人正干着我曾干过的事——也许是布雷斯幸存下来,又领来一支新的军队。

但事实并非如此。这支军队沿着黑路自西方而来。我这才发现,那些怪鸟就在它们的队伍中。而且这支大军中还有些跃动的身形,既不像人,也不像马。也许就是人面蝎尾狮。

他们前进时,闪电不断轰落在队伍中,散射、燃烧、爆炸。当我意识到闪电从不会落在守军附近时,这才想起艾里克显然已经获得了仲裁石的部分控制权;老爹过去就是通过这东西,用自己的意志控制天象。五年前,艾里克曾用它对布雷斯和我的军队造成了巨大打击。

如此看来,传闻中的影子军队比我想象的更加强大。我预见到安珀会遇到些麻烦,但从没想过克威尔山脚下的酣战。我望下去,看着黑暗中的动静。在激烈的战斗中,整条黑路仿佛翻腾起来。

加尼隆走上来站在我身边,良久无语。

我不希望他问我什么,但又无力说出这个事实——除非是回答他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科温?”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我说,“我要队伍今晚就到达安珀。”

我们再次开拔。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路况比之前好了些,这很有助益。无雨的雷暴还在继续,闪电愈亮,雷声愈响。我们走在永恒的微光之中。

下午晚些时候,我们来到一处看起来比较安全的地方,此地已经进入安珀北麓五英里的范围内。我再次让部队停下,进行最后的修整和进餐。此时我们必须高声大喊才能和身边的人交谈,所以我没办法作战前演说。我只能把话传下去,说我们已经接近目标,让大家好好准备。

在其他人休息时,我带好自己的装备补给到前方侦察。大约走到一英里外,我爬上一处陡峭山坡,一直攀上顶峰。前方的山坡上,也有一场战斗正在进行。

我隐藏身形,仔细观察。一支安珀的军队正和数量更多的敌人战斗。他们不是先我们一步爬上山坡,就是通过其他方式到达此地。我猜是后者,因为这一路上我并没发现新鲜足迹。这场战斗解释了我们之前的好运,解释了为何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安珀的巡逻队。

我又靠近了些。虽然这些进攻者也可能是沿另外两条路线上山,但我又发现了其他的证据,表明它们不需如此。进攻方的部队还在陆续到达,这景象让人不寒而栗,因为它们都是越空而来。

进攻者自西方席卷而至,就像狂风鼓起的叶片。我从这里看去,发现它们和先前的怪鸟迥然不同。这是一种生有双足的龙形有翼生物。就我所知,最接近它们的东西是一种常见于纹章上的怪兽——双足飞龙。我之前只在装饰性图案上见过这玩意,从没想过会看到一头活的。

守军中有很多弓箭手,他们对空中的怪兽造成了致命打击。地狱怒火在飞龙队列中喷涌,闪电交织爆裂,将它们烧成焦炭,坠落在地。但双足飞龙们仍前仆后继,不断降落在战场上,以使自己和身上的骑士能同时对防线造成威胁。我仔细观察,分辨出了仲裁石启动时释放出的脉动电光。它来自数目最大的一群守军中央,就在一座高崖脚下。

我凝神望去,辨识出了宝石的携带者。是的,不会有错。那就是艾里克。

我匍匐在地,又向前挪动几分,看到了离我最近的一队守军的领袖。一只双足飞龙正要降落,被他一剑斩首;与此同时,他用左手揪住飞龙上的骑士,把他甩进三十英尺外状如唇缘的山崖之下。他转身吼出一道命令,我发现那是杰拉德。他似乎正带领军队向围攻高崖的大队敌军发起侧袭。而在高崖的另一侧,一支类似的部队正做着相同的举动。我的另一个兄弟?

我想知道在此处和山谷中同时进行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多久。我猜肯定有段时间了,从头顶那不寻常的雷暴持续的时间就能想见。

我向右侧移动,把视线投向西方。山谷中的战斗仍难解难分。从这里看去,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更不用说谁更占上风了。但我能看到,现在已经没有新的敌军从西方前来增援。

我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决断。显然,安珀此时正遭遇致命的攻击,我还不能对艾里克下手。等到尘埃落定再去收拾残局,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然而我几乎可以感到,怀疑的鼠齿正啃噬着这个念头。

即使敌军已失去增援,但现在的战局仍不明朗。入侵者数目众多,战力强横。我不知道艾里克手里还有什么牌。此时此刻,我已不可能再去权衡为安珀而战是不是一项明智的投资。如果艾里克输掉这场仗,抗击入侵者的责任就落到了我的肩上,而那时安珀的大量军力都已被白白浪费。

如果我现在将自动武器投入战局,毫无疑问可以迅速击溃飞龙骑士的进攻。而在此之后,我需要与山下谷底的战场中我的一位兄弟——或者更多——携手合作。这样我就可以通过主牌为军队竖起一道传送门。无论那里有怎样的敌军,他们都会大惊失色,因为安珀突然拥有了步枪队。

我又将注意力拉回到近处的战斗。哦,不,状况可不算好。我推算着介入战事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艾里克将无法再次反对我。且不说他过去对我所作的一切,会为我赢得多少同情,单说这次,我等于是把他的脑袋从火坑里拉了出来。虽然他会感谢我的救助,但绝不会喜欢这件事带来的公众情绪的变化。不,绝对不会。我将带着一支非常强大的私人卫队,以及众人的善意回到安珀。真是个激动人心的念头。比起我计划中以弑君结束的暴力冲突来,这将是通向成功的更佳途径。

没错。

我发现自己微笑起来。我将成为英雄。

但我还是有几分自伤自怜。如果选择只有两个:艾里克坐在王位上的安珀和沦陷的安珀;那我只能继续进攻。可现在局势尚未明朗,我大有机会拯救战局,但我自己的机会呢?艾里克,我对你的仇恨虽深,我对安珀的爱更深。

我原路返回,快步走下山坡,闪电弧光将我的影子投向四方。

我在营地边缘停下脚步。在另一端,加尼隆正大喊大叫着和一个孤身骑手谈话。我认出了那匹马。

我向他们走去。那个骑手也打马向前,在我的队伍中三绕两转,向我跑来。加尼隆摇着头,也跟了上来。

这骑手是黛拉。她刚一走近,我就冲她大声喊道:“该死的,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翻身下马,微笑着站在我面前。

“我要去安珀,”她说,“所以我来了。”

“你是怎么来的?”

“跟着爷爷,”她说,“我发现跟着别人穿越影子,要比自己走容易得多。”

“本尼迪克特也来了?”

她点点头。

“就在下面,他正指挥着山谷中的战斗。朱利安也在那儿。”

加尼隆走过来,站在我们旁边。

“她说自己是跟着我们到这儿来的,”加尼隆喊道,“已经在我们后面缀了好几天。”

“真的?”我问。

黛拉依旧微笑着点点头。

“这并不难。”

“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用说,为了去安珀!我一定要走过试炼阵!你的目标就是安珀,不是吗?”

“当然是。但现在面前有一场战斗挡住了路!”

“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打赢它!”

“那好。我可以等。”

我咒骂片刻,给自己提供了一段思考的时间。接着,我问:“本尼迪克特回去时,你在哪儿?”

她的笑容瞬间消失。

“我不知道,”她说,“你走后我就骑马出去了,在外面待了一整天。我想一个人好好想想。晚上回家时,他还没回来。第二天我也出门了,走了很远的路,天黑时我决定就在外面宿营——过去我经常这样。第三天下午,我往回走时,骑上一处山顶,突然看到他从山脚下通过,朝东方跑去。我决定跟上他。现在我知道他一定是穿越了影子,跟着别人走要比自己走简单。我不知道那路有多长。时间也乱成一团。他最后来到此地,我曾在一张塔罗牌上见过这地方。爷爷在北方的一片树林遇到了朱利安,然后他们一起投入到下面的战斗。”她说着冲山谷比了比,“我在森林里待了好几天,不知道该干什么。我也不敢往回走,生怕迷路。后来我看到你的队伍在攀登群山,你和加尼隆走在最前面。我猜到安珀就在这个方向,所以就跟了上来。我直到现在才来见你,是因为要等你走到离安珀足够近的地方,这样你就没法再把我送回家。”

“我知道你没告诉我全部实情,”我说,“但我现在没时间。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接下来有一场仗要打。对你来说,最安全的莫过于留在这里。我会给你派几个卫兵。”

“我不需要他们!”

“我才不管你要什么。你必须跟他们待在一起。等战斗结束了,我回来找你。”

我转过身随便挑了两个人,命令他们留下来保护黛拉。他们对这个安排也不怎么满意。

“你的人拿的是什么武器?”黛拉问。

“回头再说,”我说,“我很忙。”

我传下去一个简令,整顿好我的队伍。

“你的人似乎很少。”她说。

“这就够了,”我回答道,“待会见。”

我把她和那两个卫兵留在身后。

部队沿着我刚刚走过的路线前进。行军途中,雷声渐歇,但这寂静并不令人感到宽慰,倒更让我惴惴不安。暮色重又落下,空气就像一张湿重的厚毯,让我汗水涔涔。

在到达刚才的第一个观战点前,我让部队暂时止步,然后和加尼隆一道走了上去。

飞龙骑士几乎已经统治战场,那些双足飞龙和骑士一样凶悍无比,已经把守军压迫到高崖之下。我放眼望去,没发现艾里克的身影,也没看到仲裁石的光辉。

“哪边是敌人?”加尼隆问我。

“那些飞龙骑士。”

现在安珀的对空攻击已经停止,飞龙们可以轻易降落。它们一踏上坚实的地面,就会马上发起冲锋。我在守军中仔细搜寻,也同样没能找到杰拉德。

“把队伍带上来,”我举起步枪说,“告诉他们,要把飞龙和它们的骑士都搞掉。”

加尼隆退了下去,我举枪瞄准一头正在降落的飞龙,扣动扳机,然后看着它在飞扑途中突然翅膀一阵乱抖,撞在山坡上,轰然倒地。我又补了一枪。

这些怪物死后,马上燃烧起来。很快我就制造出三个火堆,然后爬到了第二个观战点。这里很安全,我再次瞄准射击。

又搞定一个,但此时有些飞龙开始转向我所在的位置。我打空了一个弹夹,迅速上好子弹。有几只飞龙已经在向这边移动,速度很快。

我成功地阻止了它们,正在换弹夹时,第一个步枪班赶了上来。我们撒下一层密集的火力网,等其他人到达后,开始前进。

不到十分钟,战斗就告结束。头五分钟,那些飞龙骑士已经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机会,他们逃向岩脊,跃入空中,再次起飞。他们逃跑时,不断被我们击落,四周满是燃烧的尸肉和冒烟的骨架。

潮湿的山岩耸立在我们左方,山顶被云雾笼罩,使得它仿佛永无止境地伸展在我们头顶。大风仍吹打着烟尘水雾,四周的岩壁溅满斑斑点点的血渍。我们一面射击一面向前推进,安珀的军队很快意识到我们是友军,并开始从高崖脚下对敌人施加压力。我看到他们的首领是我的兄弟凯恩。有一瞬间,我们的目光越过战场汇在一处,接着他身先士卒,突入战圈。

飞龙骑士们节节败退,散在四下的安珀残兵集结成第二股力量。他们在对面攻打双足飞龙和那些半人半兽的骑士时,结果反而限制了我们的火力线,但我无法把话传给他们,只有带领部队继续前进,使我们的打击更加精准。

有一小队人马留在了高崖脚下。我有种感觉,他们一定是在护卫艾里克,而他也许已经受伤,毕竟雷暴的停止是那么突然。我努力杀出一条路来,向高崖前进。

当我走近那群人时,周围的枪声渐渐停歇,使我刚好及时意识到即将发生的变故。

某个很大的物体扑向我身后,顷刻之间就要撞过来了。我扑倒在地,就势一滚,下意识地举起步枪。但我的手指没有压下扳机。那是黛拉,她骑在马背上从我眼前跑过。当我冲她怒喝时,她转过头大笑起来。

“该死的!快回来!你会被杀的!”

“我到安珀等你!”她高叫着,像子弹一样飞快通过狰狞的高崖,沿着之后的道路向山上跑去。

我不禁火冒三丈,但此时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喝骂着站起身,继续前进。

我走过去时,耳中传来几声自己的名字。人们纷纷转头看着我,同时向两旁退开,闪出一条路来。我认出了其中很多人,但对他们未加理睬。

我猜,当我看见跪在人群中央的杰拉德时,他一定也看到了我。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等我走近。

我过去,眼前的情景和我的推测全无二致。杰拉德刚才跪在那儿,是为了照顾一个躺在地上的伤者。那正是艾里克。

我走到杰拉德身旁,冲他点点头,接着低头向艾里克看去,一时间百感交集。鲜血从他胸膛上的几处伤口流出,很红,很多。仲裁石仍挂在他脖子上的一条链子上,早被鲜血覆盖。血泊中,它那如心脏般脉动的黯淡光芒仍妖异地闪烁不休。艾里克双眼紧闭,头枕在一卷斗篷上,呼吸沉重。

我跪在他身边,始终无法将目光从他苍白的面孔上移开。他显然已不久于人世,我试着暂时把仇恨放到一边,这样才能在我兄长所剩无几的时间中更好地和他沟通。想到正随着生命一起从艾里克手中流逝的一切,我发现自己甚至可以凝聚起一丝对他的怜悯。同时我也在想,如果五年前胜出的是我,那今天躺在这里的又该是谁呢?我试着为他想出些好话,但所能想到的只有墓志铭般的字眼:他为安珀战死。这也算是好话了。它在我脑中萦绕不去。

艾里克眼皮一紧,颤动几下,睁了开来。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脸上仍毫无表情。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认出了我。

但他喊出了我的名字,并说:“我就知道是你干的好事。”他停下来喘息片刻,接着说道,“他们帮你省了不少事,不是吗?”

我没有回答。他知道答案。

“总有一天会轮到你,”艾里克继续说,“到时候,我们又会聚首。”他咯咯笑了几声,等到发现自己不该这么干时已经太晚了。他猛地一阵湿咳,让人心悸。等咳声平息,他凝视着我。

“我能感到你的诅咒,”他说,“四面八方,自始至终。你甚至用不着死,就能让这种毒咒生效。”

接着,他仿佛读出我的思绪,浅浅一笑,说道:“不。我不会将自己的死咒浪费在你身上。我要把它留给在那儿的——安珀之敌。”他用眼神向西示意,低声吐出诅咒,仅是听闻,就让我颤抖不已。

他又将目光移回到我脸上,盯了一会儿。接着,他扯住颈上的链子。

“宝石……”他说,“你拿上它走到试炼阵的中心。举起来。靠在一只——眼睛前。看进去——把它想成一个地方。试着把自己投射——进去。你不会真进去的,但会得到——体验……之后,你就知道如何……”

“你怎么……”我刚一开口,就止住话头。他已经告诉了我如何与仲裁石调和。何必再要让他浪费气息,告诉我他是如何学会的呢?

但艾里克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努力挤出话语。

“托尔金的笔记……在壁炉下……我的……”

他又被咳嗽的魔咒摄住,鲜血自口鼻喷出。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让自己坐起,眼珠直转。

“不要为你的罪行自责,赦免你自己吧,如我已赦免了你——杂种!”

话音未落,他就倒在我怀中,吐出最后一口带血的气息。

我抱着他,过了半晌,才放他躺回之前的位置。艾里克仍未瞑目,我伸手帮他阖上。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把他的双手放在已无生息的宝石上。此刻,我还没有心情把它取下。我站起身,脱下斗篷,为他盖住。

我转过身,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我。这里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也有些是完全陌生的。在我带着镣铐出席宴会的那晚,他们很多人都在其中……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把它清出脑海。枪声已经停止,加尼隆正把部队召回,整理成某种队形。

我走上前去。

走在安珀子民之中,走在死者之中。走过自己的军队,走向高崖边缘。

在我身下的山谷中,战斗仍在继续,骑兵如巨浪般流动不息,交合、漩流、消退,步兵们则仍像蚁虫般汹涌云集。

我拿出得自本尼迪克特的牌,从中取出他的那张。它在我面前漫出微光,片刻之后,就建立了联系。

他还骑在追我时骑的那匹红黑相间的马上,身形不断移动,周围都是战斗的人群。我看到他正对上一个骑士,于是没有说话。而他只吐出了一个字。

“等。”

他使出两招快剑,料理了对手,接着圈回马来,开始撤出战团。我看到他的马缰已经加长,绕了几圈,系在右臂的残肢上,松松地挂着。本尼迪克特花了十分钟才冲到一个相对平静的地方。他仔细打量着我,而且我知道,他也在打量我身后的背景。

“没错,我在山上,”我对他说,“我们这边已经打赢了。艾里克死在战斗中。”

他依旧注视着我,等我继续说,脸上没有泄漏出一丝表情。

“我们赢了,因为我带来了步枪手。”我说,“我终于发现了一种可以在安珀生效的爆炸物。”

他眯起眼,点了点头。我觉得他已经意识到我用的是什么东西,也知道是得自何方。

“虽然我有很多事想和你谈,”我继续说,“但我想,还是先把敌人处理掉为好。如果你能保持联结,我会给你送去几百步枪手。”

他脸上露出笑容。

“赶快。”他说。

我大声喊着加尼隆的名字,他从几步外应声走来。我告诉他让士兵们排成一队。他点点头,走向部队,高喊着下达命令。

等待时,我说:“本尼迪克特,黛拉在这儿。当你从阿瓦隆离开时,她设法跟上你穿越影子。我想……”

他咬牙切齿地喊道:“这个你一直在说的黛拉到底他妈的是谁?你来之前,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请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无力地笑笑。

“这没必要,”我摇着头说,“她的事我全知道了,虽然我没跟任何人说起你有一个曾孙女。”

他不由自主地张大嘴,瞪圆了眼睛。

“科温,”他说,“你不是疯了,就是被人耍了。我从不知道有这么个后裔,也不知道有谁能跟着我穿越影子到安珀来,我是通过朱利安的主牌来的。”

当然。我刚才心里想的全是这场战争,没能立刻揭穿她的谎言。本尼迪克特肯定是通过主牌得知了安珀的战事。既然有快捷的传送方式可用,他为何还要浪费时间走路?

“妈的!”我说,“她此刻就在安珀!听着,本尼迪克特!我会让杰拉德或者凯恩过来负责把部队传送给你。加尼隆也会过去。你可以通过他指挥部队。”

我环顾四周,看到杰拉德正和几个贵族谈话,就喊他过来,语气万分急迫。杰拉德马上转过头,接着向我这里跑来。

“科温!怎么了?”本尼迪克特喊道。

“我不知道!但有些事非常不对劲!”

我说完把主牌扔给跑过来的杰拉德。

“把这些部队送到本尼迪克特那儿去!”我说,“兰登在宫殿吗?”

“是的。”

“自由,还是受禁?”

“自由——多少算是吧。当然还有些警卫。艾里克还不——过去从不曾信任他。”

我转过身。

“加尼隆,”我喊道,“按杰拉德的话做。他会把你送到本尼迪克特那儿去——那下边。”我指了指,“告诉所有人听从本尼迪克特的命令,我现在必须到安珀去。”

“好的。”他冲我喊道。

杰拉德开始处理他的任务,我把所有主牌捻成扇形,找到兰登那张,开始集中精神。此刻,天空终于落下雨滴。

我几乎瞬间就建立了联结。

“嘿,兰登,”他的图象刚开始活化,我就说道,“还记得我吗?”

“你在哪儿?”他问。

“在山上,”我对他说,“我们刚赢得此地的战斗,而且我正在把本尼迪克特所需的援兵输送给他,以便解决山谷里的敌人。但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拉我过去。”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科温。艾里克……”

“艾里克死了。”

“那现在谁主事儿?”

“你觉得是谁?拉我过去!”

他迅速点点头,伸出手来。我抓住他的手,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他身边。这是个处在二楼的露台,扶栏由白色大理石雕就。从这里可以俯瞰一处院落,下面稀稀拉拉地开着几朵花。

我身子一晃,他忙抓住我的胳膊。

“你受伤了!”他说。

我摇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累。过去几个晚上,我都睡得不够。睡眠不足,再加上这所有的一切……

“不,”我低头看到衬衣前襟上的片片血污,“只是累了,这血是艾里克的。”

他抬起一只手,梳过淡黄色的头发,撅起双唇。

“你到底把他搞定了……”他轻声说。

我又摇摇头。

“不。我找到艾里克时,他已奄奄一息。现在跟我来!快!这很重要!”

“去哪儿?什么事?”

“去试炼阵,”我说,“至于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这很重要。快来!”

我们进入宫殿,走向最近的楼梯。有两名卫兵站在那儿,但当我们走近时,他们刷地立正站好,并没试图阻挡我们的去路。

“我很高兴你的眼睛真的好了,”我们下楼时,兰登说,“你的视力全恢复了?”

“是的。我听说你结婚了,而且没离。”

“对,是这样。”

我们来到一楼,快步走向右侧。楼梯脚下也有两个卫兵,但他们同样没有阻拦。

“是的,”我们走向宫殿中央时,兰登又说了一遍,“吃惊不小,对吧?”

“对。我以为你会熬过那一年,然后就结束它。”

“我也是,”他说,“但我爱上她了,是真的。”

“怪事年年有。”

我们穿过大理石建造的宴会厅,进入一条又长又窄的走廊,尘灰漫漫,阴影憧憧。我想起上次走过这里时的情景,努力压抑住一阵颤抖。

“她真的很在乎我,”他说,“过去从没人这样对我。”

“我为你感到高兴。”我说。

我们来到一扇门前,它通向一个平台,那里隐藏着一条向下的长长旋梯。门敞开着。我们走过去,开始下楼。

“我可不高兴,”我们一圈圈快速向下盘旋时,兰登说,“我不想坠入爱河,至少那时不想。你知道,我们自始至终都是囚徒。这种情况下,她怎能为我而自豪?”

“现在都结束了,”我说,“你成为囚徒,是因为你跟随我,试图杀死艾里克,不是吗?”

“是的。然后她也来陪我。”

“我不会忘记。”我说。

我们不停向下跑着。这是一段很长的路,大约每四十英尺才有一盏灯。这是个巨大的自然形成的洞穴。我想知道是否有人清楚这里到底有多少隧道和走廊。我突然被一种怜悯之情所笼罩,怜悯那些烂在此处地牢中的可怜人——不管他们为何被关在此处。我决定把他们全部释放,或者找些更好的办法对待他们。

过了很长时间,我终于可以看到底层火把和壁灯的闪烁光芒。

“有个女孩,”我说,“名叫黛拉。她对我说,她是本尼迪克特的曾孙女,而她的言行让我相信了这一点。我跟她讲了一些影子、实体和试炼阵的事。她确实具备一些控制影子的能力,而且十分渴望通过试炼阵。我上次见到她时,她正往这儿来。但现在本尼迪克特发誓说这个女孩和他无关。我突然心生恐惧。我不能让她接近试炼阵,得先问问她。”

“诡异,”他说,“真诡异。我同意你的打算。你觉得她现在已经到那儿了吗?”

“就算此时不在,也用不了多久。”

我们终于走到底层,我开始跑过阴霾,跑向正确的隧道。

“等等!”兰登大喊一声。

我收住脚步,转过头,花了点时间才看清他的位置——他正待在楼梯后面。我跑了回去。

还没等问题钻出双唇,我就看到他跪在一个满脸胡须的大个子男人身旁。

“死了,”他说,“极细的剑刃。一击致命。没过多久。”

“快走!”

我们一同跑向通道,钻入其中。它的第七条支路是我要找的地方。走近时,我发现那扇巨大黑沉的铁门已经敞开。我抽出格雷斯万迪尔。

我一下蹿了过去。兰登就跟在我的右后方。这个巨大房间中的地板是黑色的,看上去如玻璃一样平整,但并不光滑。试炼阵就在其上,或者不如说就在其中。它燃烧着,无数曲线组成了一个复杂的迷宫,泛着微光,大约有一百五十码长。我们在试炼阵外停下,放眼望去。

有某种东西正在其中行走。我望过试炼阵,和过去一样感到了那带有刺痛感的古老深寒。那是黛拉吗?我很难从不断喷涌的火花之泉中辨认出那个身形。无论是谁,那人肯定带有王室血统,如若不然就会被试炼阵毁灭,这是常识。那人已经走过主曲线,正在穿越一系列通向最终试炼的复杂弧形。

这闪亮身形移动时,似乎不断变换着形状。一时间,我的所有感官都抗拒着那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景象,但我知道它迟早要突破我的防线。我听到兰登在我身边喘息着,接着它仿佛穿透了我潜意识的堤坝。无数幻像涌入脑海。

它高高耸起在这总是貌似空茫的房间中。接着又萎缩,消退,几乎化作无形。一时间,它像是一位苗条女子——也许是黛拉,头发被光芒照亮,在静电场中闪烁飘荡。接着那又不再是头发,而是从模糊的宽眉上生出的巨大弯曲的犄角。它那生有弯腿的主人,正努力在耀眼的道路中拖动蹄子。接着这身影又变成了别的东西……巨大的猫……无面的女子……背生光翼之物,散发着不可言喻的美丽……灰烬高塔……

“黛拉!”我喊道,“是你吗?”

我的声音往复回荡,但也仅有我的声音而已。试炼阵中,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东西,它正和最后试炼纠缠在一起。在它努力时,我的肌肉也下意识地收缩绷紧。

最终,它穿越过去。是的,那是黛拉!此刻她高大华贵,同时兼备美丽和某种恐怖。这景象撕扯着我的头脑。她狂喜地举起双臂,一声非人的大笑从唇间钻出。我想移开视线,但做不到。我曾与之拥抱、抚慰、做爱的,真的是——这东西?我感到强烈的厌恶,同时又被深深吸引,这我还从未体验过。我无法理解这席卷而来的相互抵触的感觉。

此时她看到了我。笑声止歇。她已然改变的声音响起。

“科温大人,现在你是安珀之主了?”

我努力吐出答语。

“事实如此。”我说。

“很好!现在,来看看你的复仇女神吧!”

“你是谁?你是什么东西?”

“你永远不会知道,”她说,“现在已然太晚了。”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安珀,”她说,“必亡。”

接着,她消失无踪。

“这他妈的,”兰登说,“是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是世上我们最该查清的问题。”

他抓住我的臂膀。

“科温,”他说,“她——它——说的话。你知道,是很有可能的。”

我点点头。

“我知道。”

“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将格雷斯万迪尔收回鞘中,转身走向大门。

“重新爬起来,”我说,“我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必须保卫它。我不能坐等着祸事来临。我必须把它找出来,在它来安珀之前扼杀它。”

“你知道到哪儿去找吗?”他问。

我们走回隧道。

“我相信它就在黑路的另一个尽头。”

我们穿过洞穴,走到旋梯。死去的卫兵还躺在那里。我们盘旋而上,走在死者之上,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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