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时空序章二 如来1937
那是一个家传户晓的久远传说。
传说，在许久许久以前，有一座名山，唤作花果山。
山顶上有一块仙石，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四面八方更无树木遮荫。
正因无遮无荫，这块仙石便从天地开辟以来，昼夜受着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久而久之，石内孕育了一仙胞。
忽然有一天，仙石迸裂，爆出一个石卵，遇风化为一头石猴。
这头石猴正是古今几近无人不识的齐天大圣
孙悟空！
传说中的悟空，非但有一双金睛火眼，能看清妖物真身，更能腾云驾雾，一个觔斗云便翻出十万八千里，且身怀七十二变，幻化无定。
最可怕的还是，他手中有一根足可惊动九天、震慑七海的绝世神兵定海神针！
这根定海神针，又称金箍如意棒，能随其心意而可大可小，可长可短，威力无穷，据闻上至天宫内的玉帝，下至海里的龙王，亦莫不震慑于其神威之下！
故而，身负此绝世神兵及惊世道行的悟空，益发胆大包天，无惧任何人神魔妖，无视仙界权威，更曾一度大闹天宫，弄至天翻地覆，仙凡大乱。
最后，只有如来现身，才能收拾残局，将桀傲不驯的悟空收压于其五指山下。
而日转星移，朝代交替，悟空被如来五指山这一压，竟压了整整五百年。
直至唐朝。
唐朝“唐三藏”的出现，终为悟空带来了转机。
却原来，悟空被压在五指山后，观音曾对悟空预言，只要他能待至一个法号三藏的唐僧现身，便能脱出五指山的制肘，但他必须护送唐三藏远赴西天取经，以助其弘扬佛道，方能将功赎罪。
果如观音所言，三藏法师依时现身，更将五指山顶上的如来金字压贴撕下，助悟空脱困。
这之后的故事，便如世人所闻，悟空终遵守信诺，与三藏另两名弟子悟能、悟净，一起护送其师往西天取经，途中更历劫九九八十一难，遭受不少妖魔鬼怪追击，但仗着悟空的机智及惊天本领，皆能一一化险为夷，最后师徒四人亦成功取经，悟空亦功成身退。
典型的神话故事，典型的民间传奇，不典型的，却是“悟空”！
他并不像一众神话里的典型主角，那末甘于命运安排，那样顺应天命，他，是唯一一个敢于叛逆天意、推翻固有仙界帝制、甚至拂逆如来旨意的神话人物！
而据明朝吴承恩所著的《西游记》中，当中的唐三藏确是真有其人，那便是在唐朝历史中真的曾出现过的“玄奘”法师——唐玄奘。
既然明朝吴承恩所著的《西游记》中的三藏法师真有其人，而唐玄奘向西远赴天竺取经亦真有其事，想必，当年吴承恩著下西游，不少故事或人物的灵感，或来自其时的民间流传。
民间流传的唐三藏既然是真，那末，当中的悟空可会是假？
抑或，在这个世间，真的曾出现过一个拥有惊天动地本领、唤作“悟空”的绝世强者？神者？
他真的曾一度存在于世，曾一度反转七海，逆乱九天，唯我独尊？
齐天封圣？
又为何在护送三藏取得西经之后，他便再也没在人间出现？
他，就像历史上一道惊雷，传说中一个叛逆神话，一闪即逝，彻底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答案。
然而，悟空曾否真正存在的答案，也许……
就在这里！
这里，是一九三七年的南京。
距离悟空曾护送三藏取经的唐朝，至少相距一千三百年。
红尘滚滚，时间如梦；千年世道，百劫沧桑。
真相，都在红尘百劫里……
一九三七年，南京。
亦即南京大屠杀，日本军队在南京屠杀了三十五万中国人的那一年。
在南京一座位处偏僻的寺院“藏法寺”内，即使城内血肉模糊，尸横遍地，这座古寺，还是如常地响起了晚钟，也不知是否在为死难的同胞所响的丧钟？
而在藏法寺内，住持“法渡”还是如常地在大雄宝殿之上，领着众僧吟诵晚课，祈求世界早日和平，忽地，寺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是往南京市内打听战情的弟子，赶着回来的脚步声。
果然！数名藏法寺弟子已气急败坏地奔进大雄宝殿，其中一人更无限惊悸地高呼：“住持住持！南京大事不妙……”
“鬼子来了！”
本在领着众僧诵经的法渡不由一愣，问：
“你是说日本鬼子？”
“不错！住持，南京失守，日本军队已经入城，见人就杀，市内已死了很多很多无辜市民，甚至连手抱的婴儿也不放过，被他们用东洋刀刺起示众，周遭更撒满被斩下来的头颅……”
天！这是何等泯灭人性、惨绝人寰的情境！日本人的野心，日本人的残暴，在这场灭绝屠杀中展露无遗，众僧听毕亦不禁毛骨悚然！
“住持！日本鬼子非但见人就杀，且还似要杀绝南京每一角落，如今更有数百日军向着我们寺院方向进发，相信不用半个小时，便会杀到我们藏法寺，届时恐怕我们全寺僧众，亦势必劫数难逃，住持，我们如今该怎么办啊？”
众僧本预期法渡会率众弃寺潜逃，谁知法渡微一沉吟，反吐出一句教众人无限意外的话：“藏法凶亡夜，大圣回归期……”
“原来，上代住持对我说有关本寺的一个秘密，竟是真的？”
“这个世上，真的有一个人神共畏的‘他’？”
法渡这句话一出，众僧大奇，当中有人问：
“住持，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藏法凶亡夜，大圣回归期？我们藏法寺，究竟有什么秘密？”
法渡叹道：
“各位，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上代住持‘法喜’在圆寂前，曾告诉我一个秘密，并叮嘱我在适当时候，才能告诉本寺僧众。”
“这个秘密原关乎在一千三百年前的玄奘大师，他在天竺取得西经之后，曾经路过本寺，并在本寺逗留了一段不短时间。”
众僧侣不禁听得目定口呆，事情实在来得太突然，谁都没有想过，他们这座位于南京、规模不算宏伟的藏法寺，居然是唐朝玄奘大师一度暂居之地？
原来，他们这座藏法寺，已有这么老了？难怪藏法寺近百余年经历无数修葺，始终千疮百孔，全因它本来便像一个垂暮的高僧？
“住持！即使对我国佛经有极大贡献的玄奘大师曾留住本寺，那也不用如此守秘！究竟你所说的秘密，还关乎一些什么？”
法渡解释：
“你们有所不知！当年玄奘大师非但暂居本寺，还在寺内的大雄宝殿，亦即我们如今的脚下，埋下两件东西，更千叮万嘱我们千多年前的住持，要好好守着殿下这两件东西，直至‘他’再临世上……”
“他？住持，到底你所说的他，是谁？”
“他……”法渡面色凝重地答：
“他正是传说中的齐天大圣……”
“孙·悟·空！”
天！这简直是一个令人无限咋舌的秘密！事情真是愈说愈是荒诞，本已听得目定口呆的弟子，脸上尽皆在流露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怎么……可能？住持，所谓齐天大圣，本应是明朝吴承恩《西游记》里的一个神话人物，怎可能会是真的？这简直绝不可能发生啊！”
法渡叹道：
“我原也是这样的想，但上代住持曾经说过，当年玄奘大师在埋下那两件东西后，曾经无限感慨地叹息，说什么‘西游，原是一场大错，只望悟空他不会一错再错’。”
“玄奘大师更叮嘱我们千多年前的住持，要他紧记‘一九三七’四个字，并预言无论至何朝何代，只要遇上这四个字有关的年号，我们藏法寺所在的地域或城邑，将会因东瀛人而发生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我们藏法寺亦势将难以幸免。而当我们藏法寺遭逢凶亡之时，便是齐天大圣回归，前来本寺取回埋在殿下那两件东西的日子。”
“当年玄奘大师说出这番预言时，世上年份还未有公元之分，但他已能准确道出一九三七四字，想不到，现在日本鬼子真的在公元一九三七年冲着本寺而来，预言已应验了一半，余下的，便是那个在传说中的孙悟空，会否真的如言出现？他会否回来，取回他要取的东西？”
不错！既然在西游中的唐三藏真有其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悟空的存在亦未必全无可能！
想到这里，全寺僧众皆不禁手心冒汗，为一个流传了千多年的秘密，即将揭晓而冒汗。
缘于若悟空真的真有其人，那这个悟空，又会否如西游中所记的悟空一模一样？是一头不惧天地的美猴王？是一具不畏人神魔妖，与及任何强权的叛逆灵魂？
而就在众人手心冒汗之间，倏地，寺门外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脚步声！
这阵脚步之所以巨大，全因来的是一群日军！
想不到，他们较预期的时间，更快杀到来了！
赫见数百日军忽地冲进寺内，将大雄宝殿上的所有僧众包围，这群日军不是手执着染满鲜血的东洋刀，便是荷枪实弹，且尽皆目露凶光，显然刚才在南京市内杀得性起，如今还要继续杀·杀·杀！
“八格耶鲁！这里原来还有一大群支那和尚！正好给我们磨刀！”
“杀！”
一个杀字，数百日军即时向围在核心、瑟缩着的数十和尚一拥而上！他们杀人，从来不会多说原因，从来不问情由，只因为他们是人中禽兽！
禽兽杀戮，从来只随兽性，不随人性！
然而，就在全寺僧众命悬刀口的刹那，他们所站的大雄宝殿之下，突然传来了阵阵“隆隆”之声！
那是一阵阵如雷鸣的断续声音！
就像在这座大雄宝殿之下，正有一些异常巨大的事物在不断冲击，不断冲击……
而这阵隆然之声之巨，更令正一拥而上的所有日军惑然住手：“八格耶鲁！这见鬼的寺院下埋着什么？难道这些支那和尚是游击队？地下埋有军火炸药？”
错了！一般军火炸药，毁灭的范围毕竟有限！一枚炮弹再强，顶多也只能轰毁一座城堡！但如今在地下不断冲击着事物……
却是一件足可惊天地、平七海的真正“神兵”！
赫听“轰隆”一声巨响，俨如旱天一道惊雷，大雄宝殿的地面霍地爆个四分五裂，就连殿内的数十和尚和数百日军亦被震个无法稳站，东翻西倒，同一时间，一道光影已从地下强势破空而出，法渡等人一望之下，不由惊呼：“啊……？原来玄奘大师埋在殿下的东西，其中之一是……”
“定……海……神……针？”
“孙悟空的定海神针？天啊……”
不错！只见如今从地下破出的事物，赫然是一根金属棒子，棒身虽在绽放着眩目豪光，唯仍可依稀辨见，这根铁棒的棒身绝不平滑，上刻有一些不知源自哪个朝代的古怪条纹！
这就是传说中的如意金箍棒？这就是那根曾棒打一切人神魔妖的定海神针？这就是传说中“他”的绝世武器？
而法渡等人更同时发觉，从地下破出的除了定海神针，还有一个数寸大小的锦囊，也破上半空之中，这个锦囊，便是玄奘埋在殿下的第二件物事？
眼见传闻中玄奘所埋的两件物事，竟突然自行破土而出，法渡等人对这个荒诞的预言，无论如何难以置信，亦已无法不信，更何况就在这时，另一件更惊人的事发生了！
缘于定海神针和那个锦囊蓦然破土而出，全因为“他”来了！
他，终于在西游后的一千三百多年后回归！
强·势·回·归！
豪光！殿内所有和尚和日军只见在殿顶之上，忽地爆绽一团比适才定海神针更强的豪光，一条人影已从豪光之中破出，也不知这条人影来自哪里，只因殿顶并未破裂，那这条人影，难道真的只是从那团豪光中衍生而出？
这条人影并非来自这个世界，而是藉着那团豪光，来自另一个久违的世界？
而这条人影甫从豪光破出，二话不出，霍的一声已将半空中的那个锦囊抓在手中，接着反手一抄，就连定海神针亦已在握！
那数百日军看得简直呆住了，当中更有人在高呼：“八格耶鲁！这群支那和尚在弄什么把戏？”
“开火！”
一声令下，其中逾百持枪日军已擎枪瞄准半空中的那条人影。
然而，他们根本无法开火！
因为就在他们正要开火刹那，法渡等人赫见棒影一挥，接着棒影过处，“蓬”的一声巨响，数百日军竟即时被一棒轰个灰飞烟灭。
没有血花四溅！
没有骨肉横飞！
没有惊呼惨叫！
半空之中，仅余下无数由尸身轰为的飞灰在翻滚飘扬，如烟如雾，眩人心目！
好恐怖的力量！好惊世的力量！
即使是炮弹，顶多也只能将人轰个支离破碎，但来人竟可一棒便将数百日军轰个灰飞烟灭，这，就是足可齐天，足可封圣的力量？
法渡等人惊魂未定，突又听“噗”的一声，不知何时，那条人影已安然落在他们面前，更背着众人，仗着定海神针垂首而立。
众人这才看清眼前这条人影，这条极可能是传说中的“他”的人影。
只见这个他，身上的衣服，竟不像西游中所记载般古色古香，相反，更似比法渡等人所处的一九三七年时代更为超前，他，绝对不像从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古代中回归，反而像是来自比一九三七年更为先进的时代。
更令法渡等人大惑不解的是，传说中的他，应该全身长满茸毛，但眼前人浑身上下的肌肤，竟是光滑一如常人！
而最令众人瞩目的，是在其右臂之上，有一列条纹，条纹之下，竟记得着数个洋人所写的字母和数字：“hi-0000-10”！
hi-0000-10？
天！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怎么一个本应来自一千三百年前的美猴王，臂上竟会刻有二十世纪才有的洋文和数字？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法渡呆呆看着这个“他”的垂首背影，终于鼓起勇气颤声问：“请问……，你……，是否玄奘大师预言会前来本寺取走定海神针和那个锦囊的……人？那个齐天大圣……孙悟空？”
乍闻法渡这一问，一直垂首的他，方才缓缓抬起头来，但还是未有回首，只是冷冷回应道：“孙·悟·空？”
“不错！我正是玄奘预言会再来世上的孙悟空！”
法渡道：
“但，据闻孙悟空本是美猴王，为何你肌肤却和常人没有两样？你的右臂，更有洋文和数字？”
“那只因为，”这一次，悟空终于笑了，冷笑：
“我，并非传说中的那个悟空，我是一个本来不应来到这个时代，甚至已超越了这个时代、不应有爱有痛有泪的悟空，可是到头来，即使我没有世人的肝肠，我却因为爱而痛得肝肠寸断，因为爱而被如来利用了！”
“如来！你可满意了吧？”
“你，满意了吧？”
苦笑遽化怒吼，而吧字乍出，眼前这个一直未有回头的悟空更霍地回头，法渡等人在这电光火石间已飞快瞥见了“他”的脸。
他，并没有一张猴脸！
他，是人？
而在这个悟空回头的电光火石间，他的一双金睛火眼，竟在散发夺目金光，接着棒影一闪！
但听“当”的一声金铁交击尖响，法渡等人身后那座高逾三十尺的如来金像，赫已像刚才那数百日军一样，被一棒轰个灰飞烟灭！
可见眼前这个悟空，对如来如何痛恨！
而巨佛被轰为飞灰的反震力，更强大得令人咋舌，非但将殿上数十和尚震个如炮弹向后轰飞，破开大殿四壁而出，即时吐血昏厥，甚至整座藏法寺亦如地动山摇，如同经历强烈地震，“轰隆”一声雷响，整座古寺当场如被核弹轰中迸爆，顷刻化为漫天木碎飞屑！
而在漫天飞屑之中，这个传说中的他，全身复再暴绽一道豪光，豪光一闪即逝，他的人，亦随着豪光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仅余下昏倒四周的法渡等人，还有在风中，仍隐约残留着“他”痛极远去的声音：“情根太深，缘份太浅，相爱太短，遗憾太长……”
“如来，我现在便去找玄奘了！”
“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吧？”
“你放心！”
“为了她，西游，绝对不会一错再错的！”
“一——————定！”
来无踪，去无影；
心无定，恨无穷！
到底，本应远在唐朝出现的悟空，何以会出现在一九三七年的时空？更并非如传说中面如石猴，反而右臂刻有一列洋文数字？
他真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抑或，传说中的悟空，可能真的只是古人一个以讹传讹的讹传，纵然“他”曾在唐朝护送玄奘往西天取经，他真正的出处，却并非源自唐朝。
正如“他”适才亲口所说，他，属于一个超越了唐朝、超越了一九三七年的时代，甚至极有可能，他更超越了唐、宋、元、明、清各朝各代，超越了近代和现代……
直到未来？
谁知道！只知道，无论这个“他”是否传说中的悟空，他绝对是一头不甘被命运播弄、被他口中的“如来”利用的痛苦“灵魂”！
而他所说的西游，又为何有错？
为何又不可“一错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