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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敌十号

这里,也是一个超越了唐朝,超越了一九三七年,超越了唐、宋、元、明、清,超越了近代和现代的时代。

这里,是人类的“未来”。

这里,是公元2040年代,亦即地球犹未被那群流星雨正面冲击,全球人类面临绝世天劫之前数年!

而“他”的故事,亦由这个灭世的年代正式展开!

“他”,正是那个“情根太深,缘份太浅,相爱太短,遗恨太长”的“他”!

“他”唤作“悟空”!

而尽管“悟空”这个名字,令本来不应有爱有泪有痛有恨的他,承受无法承受的极度痛苦,唯若给他重新选择,他,还是甘愿担戴悟空这二字一生!

一切一切,也只为了一个“她”……

2040年,美国内华达州沙漠。

原来在2040年的真实世界,仍未有“半边神”为瞒阿铁和聂风而虚构的虚拟世界“异空间”。

当然也没有什么“天道盟”,亦没有什么天道盟领导人“求道”。

异空间内的世界及一切,皆只是半边神所创造的虚幻,根本从不存在。

真正的未来世界,有的,反而却是人类逐渐迈向尖端的科技,与及愈来愈冷漠的文明。

而在内华达州这片一望无垠的沙漠之下,原来更埋着一个人类科技趋至巅峰的重大秘密……

那是一个深藏在内华达州沙漠下整整一百公尺的秘密基地。

这个秘密基地,原是美国政府斥资所建,但这个基地的隐密,即使几近无所不知如美国FBI和CIA,亦从不知其存在,缘于在这个基地内藏着一个秘密。

那是一个“真正”绝对不容外泄的惊世“秘密”。

而就在今夜,这个藏着一个真正秘密的秘密基地,竟响起一阵自这个基地建成以来,从未响过的警号!

呜——————————————!

“不得了!灵了博士……”

警号大作,十数名研究员已神色慌张地奔进基地的主控室,向一名已白发苍苍,看来已六十多岁的年迈博士通报。

这名年迈博士,正是这个基地的总指挥,也是总研究官灵了博士,但见本在埋首研究的他抬起头来问:“哦?你们为何这样慌张,发生什么事?”

这数名神色慌张的研究员,早已面如土色,其中一人颤声答:“博士!它……逃脱了!”

“它?你是说……”灵了博士一张脸立如遭电殛,有点战战兢兢地问:“无·敌·十·号?”

无敌十号?什么是无敌十号?为何这个无敌十号,竟会以“它”为称?

既然以“它”为称,“它”,便只能是一件东西,又或是一件死物……

对于灵了博士的反问,所有研究员皆没有回答,只是全身发抖地呆看着灵了博士。然而没有回答,正是最肯定的回答,从众人恐惧的眼神中,灵了博士终肯定了自己的答案,他不禁长长倒抽一口凉气:“真想不到……,我耗尽半生心血,悉心栽培而成的无敌十号,到头来竟强大得令我这个栽培者也大开眼界,它的强,已将远远超越我们所能控制,更可能会成为……”

“地·球·最·强!”

灵了博士并没有再问众人,究竟那个所谓无敌十号如何逃脱,全因这个“它”既已强得超越他们所能驾驭,他们亦终有一日无法制它得了。

“博士……,无敌十号已走,我们如今该如何办?”

灵了博士略一沉思,问:

“它,已逃到哪里?”

“根据我们早期装置在其体内的微型追踪器显示,无敌十号虽已到了F1区,但犹未走出这个地底基地。”

灵了博士道:

“很好。看来,它虽已过了基地警戒线,我们还可赶及阻止它离开基地。”

说着,已从研究袍的口袋内取出一个状似遥控的东西,众研究员一看之下,奇问:“博士。你不是说无敌十号若然要走,我们无论如何也阻不了它的?你手上这件东西,就能阻它离开?”

“嗯!”灵了博士肯定地点了点头,一双老目,却突然泛起一丝绝望之色,一丝近乎死亡的绝望之色,他苦苦一笑,答:“你们可知道,当这个计划开始的时候,我为何会将‘它’定名为无敌十号?”

“那只因为,无敌十号的无敌,将会是这世上所有无敌的巅峰,它的无敌,更将会随着时日而增至无穷无尽,当我第一眼看见‘它’诞生的时候,已心感不妙,知道总有一日我们会无法制得住它,所以……”

“唯一可以绝对防止无敌十号离开这个基地的方法,便只有将这个基地和它……”

“一·同·毁·灭!”

一同毁灭四字甫出,灵了博士已狠狠一按手中的遥控,赫听“嘟”的一声,整个基地随即发生一阵剧烈震荡!众研究员不禁大惊,悸然问:“博士!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何基地会……?”

灵了博士苦苦摇头道:

“对不起……无敌十号的力量实太可怕,它绝不能离开这个基地,否则,这世界的军事秩序将会改写,而人类,亦可能因它的失控而灭绝……”

“我手中的遥控已启动了藏在这基地下的核爆系统,还有十秒,这个基地将会在地底下被核爆炸个灰飞烟灭,而因我而诞生的无敌十号……”

好恐怖的巨爆!这一声藏在地底一百公尺下的灭绝核爆,非但将整个基地轰个灰飞烟灭,甚而远在内华达州市中心的拉斯维加斯赌城的赌客们,也强烈感到一阵剧震!

而在这片无垠沙漠的核爆现场,周遭更黄沙四飞,一时间飞沙蔽天,俨如末日!

然而,可会也是那个“无敌十号”的末日?

答案,就在满天翻飞的黄沙里!

只见漫天飞沙逐渐沉寂下来后,在那个地底基地原址的地面之上,那些本已沉寂下来的黄沙之下,忽尔传来阵阵“沙沙”之声,接着“蓬”的一声……

一只手赫然已破沙而出,更在虚弱地晃动着!

啊!那场灭绝巨爆,足可将整个高科技建成的地底基地轰个灰飞烟灭,所有人类的血肉之躯,更该与基地一同毁灭,却为何仍能有一只手伸出地面虚弱晃动?难道……

难道灵了博士估计错了?他创造的无敌十号,早已强至他也无法估计?

早已强至核爆难灭?早已强至天地同灭……

它也不灭?

所谓无敌十号,究竟是人?是物?

还是一头不畏天地的盖世怪物?

时光急如电转,距离这场巨爆的三年后……

2043年,香港,仲夏。

天却下着细雪。

相信在二十世纪年代,没有人会相信位处亚热带的香港,会在炎夏下雪,但全球臭氧层问题日趋严重,在室温效应下,地球东南西北气候颠倒大乱,香港“六月飞霜”已非千古奇闻,大家早已见怪不怪。

奇闻的不独香港的夏雪,还有今夜在香港近郊一个地方发生的一件事……

今夜,是2043年7月1日,亦是香港回归中国后的第四十六年。今夜的香港,早已失去了四十多年前的传统,在这个下着细雪的仲夏之夜,并没有一如以往地在维多利亚港燃放漫天灿烂烟花,庆祝香港回归,庆祝一国一制,庆祝五十年不变。

可见世上并无永远不变的事。

即使香港在历尽什么政制争议后仍能不变,天气却已变了,在这样的雪夜,要在维港燃点烟花谈何容易?

然而,尽管在这个夜,维港一片凋零寂寞,在香港近郊一个平素鲜有人至的地方,却是热闹得如同夜市。

因为那是一个地下格斗场。

而今夜,这个地下格斗场更有连场赛事。

“彭”然一声巨响,一名粗壮大汉已如断线风筝般倒飞下擂台,更撞向观众席,一时间整个地下格斗场内一阵起哄,大家都在为台上的胜利者而高声喝采!

缘于这个刚被轰下擂台的大汉,已经是第九名战败者了!

台上,胜利者“大丧”更振动双拳向场内所有显示他的威风,他是绝对值得骄傲的,在这个由统一香港黑道的总龙头“杜老大”开设的地下格斗场,他今夜已经连胜九局,重创九名强手!

大丧——台湾过江龙,天生一副打架材料,身高八尺以上,体重四百磅,绝对是一个超重量级格斗手,今夜应邀前来香港参加地下格斗拳赛,每胜一场皆可获丰厚奖金,只要连胜十场,据闻奖金不止十倍,更可获百倍奖赏,但只要任何一场落败,所有奖金便将化为乌有!

而在这个巨型格斗场内坐满的逾千观众,皆来自五湖四海,除了香港本土居民,大部分皆来自中国内地,又或东南亚各地的暴发户,有些赌大丧不能连过三关、六关或九关的,早已将身上的钱输光输净,有些赌他能连胜十关的,如今更已在拭目以待。

大家皆好奇第十名将要出战大丧的,是一个怎样的格斗手?这名格斗手,又能否扭转今晚一面倒的残局?

所有人皆在热切期待,然而,一直坐在这个格斗场最上方监视一切的杜老大,却依然气定神闲,似未为自己派出的九名格斗手尽败在大丧这名过江龙拳下而有半点担心。

仿佛,他手上还有一件最利害的不败武器。

而就在此时,忽听台上的拳赛公正高声宣布:

“各位!只要大丧能击败今晚最后一名格斗手,便是今夜的格斗拳王,现在有请今晚最后一位参赛者——”

“孙·悟·空!”

孙悟空?传说《西游记》中的美猴王?

据闻《西游记》中的孙悟空,打遍上天下地无敌手,以现代化的口吻说,绝对是“搏击之王”,最后要劳烦佛祖出动,才能将他收压于五指山下!

如今这个唤作“孙悟空”的参赛者,又会否无敌一如《西游记》中的悟空?

场中那些已非首次涉足杜老大这个地下格斗场的本地观众,乍闻“悟空”的名字,当场如听见怪物般眉头一皱,唯其他首次前来这个格斗场的内地和东南亚观众,却仍在热切期待!

而他们的期待,已很快得到了答案!

只见一名身披连帽战袍的高大身影,已缓步走上擂台。

唯纵使这条身影已走上擂台,台下观众仍无法看清他的面目,他一直在垂着头,一张脸埋在战袍的帽子下,就像一个静待时机抬头出手的战神!

“他就是杜老大最后一张王牌?”

“他为何会以悟空为名?”

台下观众一片纳罕,这个“悟空”却始终未有抬头,就连一直战意高昂、胜券在握的大丧也有点沉不住气,讪笑道:“嘿!装模作样,故弄玄虚,你要战我,怎么却像丧家狗般垂着头?为何不抬头让大家看一看你的脸?”

面对大丧的挑衅,这个“悟空”却仍像好整以暇,冷冷回应:“有这个须要吗?”

“要败你,我根本不用抬头望你一眼。”

原来,他不抬头望大丧,全因他根本不须要?

这个悟空语气之目中无人,简直世所罕有!大丧当场怒火中烧,大喝:“妈的!好大口气!今日我大丧就要看看,究竟你是否不用抬头便可败我?”

“接招!”

怒喝声中,大丧斗大的拳头已直轰向这个“悟空”的胸膛,但听拳势虎虎生风,他这一拳至少蕴含二百磅拳力!

其实适才的九场赛事,大丧从未在第一拳便用上二百磅拳力,唯眼前这个悟空实在过于狂妄,大丧不但要他败,还要他在他第一拳下便即败,他要他败得难看!

而大丧这一拳非独重,还快,快得所有人未有心理准备,就连那个“悟空”亦似全没准备,但听“碰”的一声巨响,他的拳头已结结实实地轰在悟空胸膛之上!

观众席上登时掌声雷动,不少人认为这最后一局已有战果!然而,他们的掌声似乎来得太早了。

因为,本来预期会中拳倒地的“孙悟空”,却并未如预期般倒下!

他,还是像一根百炼精钢般纹风不动,垂首伫立原地;动的,只是他身上战袍的斗篷,被大丧的拳劲轰得向后飞扬!

而更惊人的,是他此时冷冷吐出的一句话:

“这便是你最利害的一拳了?”

“看来,今日要败的只会是你,而要败你……”

“我用一根指头便已足够!”

一根指头?

大丧正为自己最拿手的一拳未能挫敌而陷于极度震惊,未及定神,冷不防这个悟空已霍地一指戳出,噗的一声,已击中他的腹部!

这一击虽看似平静无力,唯大丧中这一指,一张本来霸道嚣张的脸,顿呈一片极为难看的死灰之色,接着……

赫听“哗啦”一声!大丧瞿地朝天狂喷大蓬鲜血,同时两眼一翻,他整个人已如一头巨像般,隆然昏倒擂台之上!

天!这个悟空用的,到底是一门怎样的格斗技?他心胸中了大丧一记二百磅重拳,竟似仍能不痛不痒,更以轻轻一指,便击倒如巨人般的大丧?前后时间不逾5秒!

他,真的像是一个为了战斗而生的搏击之神!

所有买大丧必连胜十局的观众,已随着大丧这一败而同时惨败!相信真正大获全胜的,只是一直在场中气定神闲、作为庄家的杜老大!

而那个一指技惊四座的悟空,却始终有让任何人看清他的脸,他依旧未有抬头,便已转身走回后台……

如一个传奇般湮没于场中众人的震惊之中。

寒夜飞雪。

半小时后,格斗场内所有观众已败兴散去,在格斗场后巷之内,却有一条人影在陋巷的幽黯深处中冒雪仃立着,似在等待。

看真一点,这条人影身披一袭连帽战袍,正是刚才以一指轻易击败大丧的那个“悟空”!他为何要在陋巷中等待?他在等人?

而在观众散去后不久,他要等的人,看来已出现了。

只见一脸威仪的杜老大,已昂然步进陋巷内,身后还跟着廿多名社手下,气派一时无两,而更令人意外的,是跟在最后的人,赫然是适才本已倒地不起的“大丧”!

而杜老大乍见在伫候着的悟空,已即时掏出一叠现钞掷给他,更咧咀笑道:“嘿嘿,今夜你和大丧干得好,整场拳赛极具戏剧效果,相信全场观众皆看不出你俩其实是在打假拳赛,今夜你们替我赢了不少钱啊!”

什么?原来刚才悟空技惊四座,只是杜老大一场刻意安排的骗局?他,并非真的能如此神奇,单以一指便能击败体型超巨、兼且蛮力不小的大丧?

那个“悟空”接过那叠现钞,却没有回应半句话,只是仍垂着头,徐徐步过杜老大和那群黑帮手下身边,然而,当他正与站在最后的大丧擦身而过时,大丧却一把揪着他的战袍一角,沉色道:“喂!老大和你说话,你怎么一言不发?你以为自己是谁?难道你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孙悟空,天不怕地不怕?”

“你,绝对应该好好自量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人不像人的怪物!”

人不像人的怪物?大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说眼前这个悟空,一直将头脸埋在连帽的战袍下,全因为他的脸长得像……?

答案已快出现了!大丧说着,霍地已一把将那个悟空身上的战袍硬生揪开,伏的一声,那个悟空一直埋在战袍帽下的面目,终于也再无遮掩,毫无保留地彻底呈现了!

而他的脸,更赫如大丧口中所言……

是一头怪物!怪物中的怪物!

赫见在微弱的街灯映照下,这个一直死静沉默的悟空,竟是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

而他的脸,更是一张异常奇特的脸!

他的脸,非但没有半丝十八、九岁少年该有的阳光气息,反之却散发着一种慑人的傲气,那种傲,就像即使死亡在其眼前,他也不屑看上一眼!

仿佛,世上已没有什么值得他动容,值得他流露半丝恐惧,值得他流露半丝表情!

除此,这个悟空的额上,竟还有一条环状条纹,从左边额角一直延伸至右边额角,真的活像传说中孙悟空额上的金刚圈,唯这环状条纹却是刻上去的,已和他的脸融为一体,就像是一个终生不移的咒诅,绝不能像孙悟空的金刚圈般,可于适当时候脱下。

还有他那双眼睛。

他竟有一双金色瞳孔的眼睛,就像传说中孙悟空的金睛火眼!

人类世界,虽有不同族裔,也因族裔不同而有些瞳孔颜色不同,但总脱不出蓝、绿或黑褐等等的瞳孔颜色,在这世上,竟有人的瞳孔是金色的?

这双金色的眼睛,近看才知如此清澈澄明,俨如可看透尘世千劫万难,可看透人心冷暖;冷金色的目光之中,更隐隐流散着一股不平不忿,恍如在看透无数不平世情后,一颗傲绝红尘的心,仍旧不屈于世上任何强权!

不服于俗世凡人眼中的所谓对错!

所谓公义,所谓正道,所谓光明!

这个悟空的脸,已如斯令人一见难忘,但最瞩目的,还是他的右臂!

他的右臂之上,竟刻着一个货品条码!只见条码之上清楚印着一个编号:“hi-0000-10”!

啊……?这是多么奇怪的事?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为何在右臂之上,会刻有一个货品条码?而这个“HI-0000-10”的编号,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样一个桀傲不驯的少年,在某些人心中,只是一件货物?

抑或,这个条码,有另一些特殊的喻意、用途?

谁知道!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而瞩目的不独这少年的脸和臂上的条码,还有如今在其咀角缓缓渗下的血丝!

原来,他受了伤?

是的!适才在格斗场内的拳赛,虽是一场刻意安排的戏,但大丧那重逾二百磅的一拳亦非等闲,这少年刚才硬吃一记,即使能纹风不动,五内受到暗创亦在所难免!

然而,为何即使他的咀角在滴血,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半丝痛苦表情?

难道他不感到痛?他没有痛的感觉?

但见大丧瞪着这个唤作“悟空”的少年那双桀傲不驯的眼睛,又道:“哼!你冷冷瞄着我干什么?如果不是你天生没有痛的感觉,可以忍受莫大的痛苦仍能站起来,老大才不会一直用你来瞒骗那班蠢才观众!就凭你那些三脚猫功夫和微末力道,甚至比一般拳手更不如,哪有资格可以在台上败我?”

原来如此!这少年原来并非一个真正拳手,他的功夫和力道甚至比不上一般拳手?一切也只因为他天生没有痛的感觉,才会被杜老大利用,作为骗取观众赌注的棋子?

但以正常人而言,中拳后当然会有痛的感觉,他为何又会没有痛的感觉?

再者,以他这样一个桀傲不驯的少年,理应天不怕地不怕,为何却会与杜老大等人同流合污?甚至如今大丧对他百般挑衅,动口动手欺负,他也一言不发?

在他那双金睛火眼背后,究竟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可会藏着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隐衷?

仍然没有回应!无论大丧如何冷言冷语,这个悟空仍旧不回应他半句话!也不知是他根本不屑,还是他根本一直充耳不闻?

然而当他正欲转身,不再理会大丧的冷语离去之前,一旁的杜老大终于张口道:“别要忘了明晚的总决赛,更别要忘记,明晚我将要安排一个反高潮的战果!”

“我不但要你向观众展示你一直埋在战袍下的神秘面目,更要你——”

“败!”

什么?原来明晚还有一个格斗总决赛,杜老大更要向来“假装”不败的悟空,今次在观众面前以真面目彻底惨败?

是的!杜老大一直将这个悟空捧为战无不胜的最后一张王牌,无非是要所有观众在他身上下尽重注,若明晚的总决赛,悟空大热倒灶惨败,相信杜老大的回报,必达天文数字……

然而,纵然这次杜老大早已内定的战果,教所有人和大丧微微吃惊,但那个悟空,依然眉头未皱半分,他还是没有回头看杜老大一眼,迳自举步离去。

仿佛,杜老大所定的任何战果,无论胜负,无论荣辱,他已不在乎。

他在乎的并非自身的荣辱。

而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比他的荣辱更重要的人……

那并非一间花店,而是一间咖啡店。

但自数月前开始,在这间咖啡店外的花,甚至比任何花店更多,每日店外总有人送来数不清的花,全都是一束束的红玫瑰,更曾有几次,竟有人送来千枝玫瑰。

而这些从不间断的玫瑰,尽皆是送给一个人。

她。

她叫“雪柔”。

细雪中的深情和温柔。

雪柔一手端着一杯经基因改良而成的咖啡,另一手将一块蓝莓饼送到客人桌上,忙得不可开交,事实上,由下午至今,她已忙了几近十个小时,人也渐露疲态。

最倦人的还是,除了要应付咖啡店内恍似马不停蹄的侍应工作,她还要同时应付男客人的痴迷目光。

这间咖啡店自雇用雪柔当侍应以后,生意较数月前上升了数倍之多,当中大部分都是男客人,他们每日忠心前来光顾,全因为要看雪柔!

原因?

真的不知道!只知道,男人一见雪柔,都对她一见难忘!

世上美女何止千万?有美得高贵,有美得艳丽,有美得灿烂,然而美人既是美人,总是令人感到高不可攀。美人虽然醉人,却未必能动人。

但雪柔——她可能未必高贵艳丽,甚至美得灿烂,她其实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她的脸,其实也只是一张清清秀秀、带点楚楚可怜气质的脸,她绝不是那种美得夺目的美人!

然而,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孩,却偏偏像拥有一股令人难以言喻的魔力,每天店内总有男客人在痴迷地看着她,令她感到好生尴尬,也为她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之一,便是这间咖啡店老板的女儿!

雪柔虽在店内忙个透不过气,非但要端茶递水,还要东奔西跑,但她每行一步,便感到坐在柜台的老板女儿在紧盯着她,似乎极不满意雪柔的表现!

因为她妒忌!

她不明白,何以这个新来的女孩,每日竟会吸引客人前来光顾,她其实对她早已妒忌得咬牙切齿,甚至想将雪柔辞退,然而生意却又多了数倍,老板当然不会辞退雪柔。

老板女儿唯一可干的,便是尽量找机会向雪柔出气,只要雪柔有时候的动作慢了一点,便会即时招来痛骂。

然而不知何故,雪柔对于老板女儿的无理取闹,却总是逆来顺受,有好几次她被骂得两眼通红,差点便要掉下泪来,但最后还是忍着泪光,点头认错算了。

她为何要如斯委屈?

也许全因为一个人。

一个心里人。

而就在她刚抹掉眼角泪痕,转身继续她的生计之际,就在此时,她的身后,蓦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她朝思暮想的心里人。

雪柔登时化愁为笑,从心里甜甜地笑了出来,轻呼道:“悟空,是你?”

悟空?

这个雪柔见之开颜的悟空,可会是杜老大的……那个悟空?

正是!只见如今出现在雪柔身后的人影,正是那个没有痛楚感觉的孙·悟·空!

他在离开杜老大的地下格斗场后,原来是前来见雪柔!

雪终于也停了。

已是午夜十二时许,悟空和雪柔双双走在几近无人、铺满细雪的归家路上,无论二人走得多么接近,但二人的手,却总是未有握在一起。

原来,他虽是她的心里人,二人却犹未是情侣。

有好几次,雪柔本想鼓起勇气紧执悟空的手,只是,到最后还是放弃,就像此刻,他又想尝试握着悟空的手,但一直目光向前、从没看她一眼的悟空此时却蓦然冷冷道:“雪柔,你应该明白,我和你,暂时是绝不可能的。”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雪柔乍听悟空这句冷冷的话,一张粉靥垂得很低很低,一脸怅然之色,有点委屈地答道:“是……的。我……明白。当我们还未弄清自己的身份前,你是绝不会和我一起的。”

什么身份?难道眼前这个悟空和雪柔,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切,其实该由三年之前说起……

三年之前,香港某个滩头的海面,漂来了一对少年男女,二人被潮水冲至岸边时,早已完全昏迷不醒。

其中那个男的,额上有一道环状条纹,臂上有一个货品条码,更有一双金黄色的瞳孔,俨如怪人;而那个女的,反而长得清秀可人。

而这对少年男女,正是“悟空”和“雪柔”!

据闻当年二人被冲上滩头之时,虽已奄奄一息,不省人事,但雪柔的手,还是紧紧执着悟空的手,像是生怕会与他分开,仿佛她和他即使死,也绝不要分开!

仿佛,无论路上是什么血河火海,千劫万难,甚至遭到天憎地弃,她,也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二人为何会被冲上滩头?为何会昏迷不醒?雪柔的手,为何绝不与悟空的手分开?

这等等问题,正是当年特区警方竭力追查的疑团,可惜的是,即使是警方和二人的主诊医生也束手无策!

缘于二人在大难不死醒来后,赫然双双失忆了!

雪柔还好,她尽管记不起自己从哪里来,与及自己过去的一切,但总算在苏醒过来后,当被警方问到她的名字时,她不假思索地,下意识地吐出了自己的名字——雪柔。

然而悟空,他在醒过来后,竟完全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记不起自己是谁,也记不起他是否认识一直在大难中累执其手的雪柔!

甚至他“悟空”这个名字,也只是雪柔因为他那形似《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外型,与及他眼神中那股和孙悟空神似的桀傲不屈,临时唤他的名字。

最奇的还是,其时世界各地的人,体内皆被注入一块微型电脑晶片,以记录国籍和身份,但悟空和雪柔的体内,竟没有这块全球人类应有的晶片,甚至警方将二人的容貌输入电脑,在各国国民的资料库中,始终不见任何和二人容貌吻合的身份和资料。

他和她,就像两个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突然天降于这世上。

根据2020年联合国所订的“全球国籍法”,任何人等若然无法证明其身份,便有权居于发现该等人士的国土上,直至成为该地公民为止。

故悟空和雪柔体内虽没有电脑晶片,由于特区警方无法查出他俩的身份国籍,他们终于也获准暂留香港,直至他们住满七年,自动成为香港公民为止。

然而,二人已记不起自己是谁,在香港更是举目无亲,他俩唯一可以倚靠的,便只有对方而已。故二人最后还是住在一起,在香港一个贫民聚居的安置区,租下一个拥有两个细小房间的单位,分房而睡。

分房而睡?是的,原来,纵然雪柔已失忆,但不知怎的,她在苏醒过来后,对悟空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也许,在她失去记忆的“前生”,与悟空本是一对恋人亦不足为奇,否则她便不会在自己遇难昏迷之时,仍紧紧执着悟空的手。

然而雪柔的一番深情,悟空却没有丝毫感觉。

这数年以来,他还是日夕在想着自己到底是谁,为何自己额上会有一道环状条纹?为何自己的臂上会有一个货品条码?

还有最重要的,是为何他没有半点“痛”的感觉?

他甚至亦没有味觉!

他原来天生是个没有痛觉和味觉的人?

遗憾的是,当年主力救治二人的医生,亦无法解释样貌古怪的悟空,为何会没有痛觉和味觉。

因此,尽管经过血型检验,已证实悟空和雪柔并非血缘关系,二人绝不可能会是兄妹,但悟空仍认为,在未找出二人真正的身份前,他们根本不应该、也不宜发展任何感觉,在这数年来,无论雪柔对悟空如何一往情深,他,总是对她冷冷的,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而根据主诊医生诊断,二人虽已失忆,但对于记回自己的身份,还不是完全无望。

尤其是雪柔。

当年经过主诊医生为二人的脑部进行多次扫描,发现悟空的脑部扫描完全正常,无伤无痕,但雪柔的脑部扫描,却显示其脑内有异,极可能栓塞了一些瘀血,亦可能因为这些瘀血,才会令雪柔失忆。

亦由于这些瘀血的位置较为特殊,并不能自行消散。

故最有效令雪柔恢复过去的方法,便只有直接为她进行开脑手术,抽出瘀血。

亦即是说,二人身份之谜的关键,全系于雪柔身上!

而一旦雪柔能记起自己是谁,也许,她亦会记起悟空是谁,还有记起自己为何要紧执他的手,他俩之间曾发生什么事?为何会在海上遇难?

这个手术唯一的缺点,便是必需一笔数目不菲的金钱支持!

遗憾的是,悟空和雪柔只获准在香港暂时居留,以香港现时法例,必须住够七年才算公民,而未入籍的公民却绝不能享用医疗保险,他俩必须筹足够现金,才能将雪柔送进手术室。

然而,要在现今人浮于事的香港挣够这笔钱,对于悟空和雪柔来说,谈何容易!

以悟空那怪人般的独特外型,走到哪里,总是引来无数奇异目光,惹来无数歧视,事实上,这数年他已受尽世人白眼,尝尽不少苦头,他已习以为常,开始没有感觉。

正因到处受人歧视,悟空最后也只能找得一份在午夜以后,到一

幢摩天高楼抹窗的小工,因不用以貌示人,且更属高危工作,这个时代已没多少人愿干;而雪柔则还好,总算能在茶座或咖啡店中当女侍之类。

但二人这两份工亦仅堪糊口,要有足够的金钱为雪柔做手术,还是异常遥远。

幸而,最后竟给悟空遇上了杜老大。

尽管悟空从没想过自己会当上格斗手,也从没习过什么格斗技,身手和出手力道皆寻常的很,甚至比不上一般格斗手,但杜老大却看中他天生没有痛的感觉这一点,这年以来,不断将他捧为不见面目、中拳永远不痛不倒的神秘武器,以助自己控制们的投注赛果,从而谋取暴利。

而悟空,每次上场的回报还是那样少得,备受杜老大剥削,但这已是他为雪柔手术挣钱的唯一途径,他还是甘愿披上他极不愿披上的连帽战袍,为杜老大愚弄观众。

他虽没有痛的感觉,却未必表示不会受伤,在每次上场中拳后,五脏六腑还是负伤累累,就像今夜要随大丧二百磅的重拳,他也要咀角渗血!

然而,既然他极不愿意,每次亦负伤累累,为何仍要上场?他是为了要弄清自己的身份而打拳?还是为了要助雪柔寻出其身世真相而打?

也许真正的原因,也只有他心中知道,也许他一直对雪柔的深情保持距离,只是另一场戏……

正如现在,他又刻意地以冷漠的语调对雪柔道:

“那咖啡店老板的女儿,似十分针对你,其实,你本不用如此委屈自己,耽在那儿干活。”

悟空虽每晚前往咖啡店接雪柔归家,但他对她向来刻意冷淡,鲜会主动和她交谈,雪柔连忙摇首道:“不……我一点也不感到委屈,这个年头,我俩在香港还未算是公民,能够找到一份安定工作已很好了,更何况我这样做,也可以减轻你的负担。”

“反而……,我一直很奇怪,以你向来的性格,应不会和那……杜老大一起,你又何必委屈自己打‘假拳’赛?”

她的意思,是以悟空向来桀傲不驯的性格,绝不会与杜老大同流合污。

这一句似说中悟空心中的痛处,他即时沉着脸答:“我这样做,无非是想尽快多挣点钱,让你完成手术,只要我俩找回自己真正的过去,真正的身份,对大家也是好的。”

雪柔道:

“我……明白,但……,我俩的身世,真的如此重要?我们的过去也许是极痛苦的,为何我们不可顺势彻底忘掉过去,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如何面对和创造自己的未来!”

雪柔的话亦不无道理,唯悟空似仍不为所动:

“我走到哪里也遭到世人对我外表的白眼,你以为我们的未来,真的可以比我们的过去更好?”

雪柔美丽的眸子闪过一丝坚定的信念,她无限深情的道:“但……,无论我们的未来会变为如何,无论你要走到哪里,只要我仍能留在你的身边,便已很好了……”

“我总是感到,三年前我们遇难时,我即使在昏迷仍紧执你的手,相信我们之间,定有一些不可分割的渊缘……”

“可惜,”悟空蓦然打断她的话,冷冷的道:

“我并不这样认为!”

对于雪柔的一片情深,悟空仍刻意决不领情,他为何要如此?

而他这句说话,似已为二人今夜这次难得对话画上句话。

雪柔看来对悟空的执意有点失望,更对悟空坚持为她的手术而打假拳赛的决定有点心痛,他许多时都受了内伤,她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她也明白男人的尊严,她绝不会向他提及他有时未及抹干的咀角血痕,以免令他感到自卑。

只因为,若悟空真的是强者,那他根本便不用委屈自己打假拳赛,他根本也不会轻易中了别人的拳,甚至即使他中拳,也绝不会五内受创。

他的内伤,他咀角的血,只说明目前的他,根本便不够其他拳手,甚至其他人强!

悟空的冷言回应,让二人突然陷入片刻的死寂和沉默,幸而就在此时……

雪柔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一双美丽的眸子突然张得老大,她喜极低呼:“啊……,悟空你看!”

“是流星!”

悟空也随着她的视线抬起头来,只见已经停雪的夜空,真的在这刹那之间,闪过一道耀目流星!

流星一闪即逝,但雪柔已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时机,默默在心中及时许了一个愿望,一个在她心中存在已久的微末心愿。

她徐徐的回望悟空,无限喜悦的道:

“悟空,你可知道,传说在流星闪过的刹那,人若能及时许下愿望,那上天便会安排这个愿望成真,我刚才已及时许下了一个愿望啊!”

悟空只觉失笑,这些传说,十之八九皆是讹传,无根无据,他没好气地道:“那,你刚才又许下了什么愿望?”

雪柔道:

“说了出来,愿望便不会实现了。但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个关乎你的愿望。”

又是关乎他的?怎么雪柔总是将“他”放在第一位,脑里、心内、唇边,总是离不开一个“他”字?

悟空听见这个愿望又是关乎他的,不禁眉头一皱,沉声答:“我,从不信天信命!我宁愿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也不要受到什么上天的恩赐和安排!”

他当下也不再理会雪柔,目光又再直视前方,继续二人的归家之路。

没料到一句上天的安排,竟又会令悟空脸色一变,他外表不但看来像《西游记》中的孙悟空,甚至他的心,也像极传说中美猴王那颗敢于“反神反天反命”的不屈之心!

其实,雪柔刚才及时许下的愿望,真的关乎悟空。

她在刹那间所许的愿,无非是希望悟空以后再不用受伤,既然她无法劝服他别再参与那些地下拳赛,她唯有希望上天能保佑他每次皆能无恙的归家。

然而,也许雪柔造梦也没想过,她今次向流星所许的心愿,真的会愿望成真!

而且,这个愿望成真之后,更可能会远远超越了她今夜所许的愿望!

悟空,不但会因为她这个愿望而不再受伤。

他,甚至会成为一个她从没想过他会成为的人!

一头她再不认识的怪物!

送雪柔回到他俩所居的家后,悟空又要马不停蹄,继续他今夜的生涯,到附近一幢摩天高楼当抹窗的小工。

然而在未动身前,雪柔却从厨内端出一碗香喷喷的甜品,那是一碗在二十世纪末,曾经有许多世人喜爱吃的红豆沙汤,那是邻家卿嫂教她弄的,而卿嫂,也是得自她过世母亲的真传,卿嫂的母亲,也是上世纪的人了。

而眼前这碗红豆沙汤,更是雪柔在今天下午到咖啡店上班前,在家里花了数小时火候弄的,这碗红豆沙汤,非但蕴含她的无穷心意,同时也真的弄得相当不错,非但色泽鲜红,浓稠得宜,更重要的,还是那弥漫一室的豆香和糖香,教人垂涎欲滴。

原来,雪柔每天总会弄一些味道香浓的菜式或甜品,与其说她自己喜欢吃,倒不如说她是因为悟空而弄。除了要让悟空在每夜辛苦干活之前,先吃一点东西充饥外,雪柔也希望让没有痛觉和味觉的他,尝到一点人间美味。

亦由于悟空没有味觉,她为他弄的,皆尽是味道香浓的食物,除了甜品,还有咖喱及香辣的菜式,甚至味道香浓的汤水,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所有香浓的食物她也弄过了。

在她心中深信,也许悟空吃这些味道香浓的食物吃得多了,味蕾被刺激得多,日子有功,有朝一日或真的能治好他失去的味觉亦未可料。

她其实是为了他好。

然而,悟空对于这些蕴含雪柔心意的饭菜甜食,每次也没有一尝的意思,便赶到外面干活,他宁愿吃那些味同嚼蜡,以高科技混合而成的垃圾快餐食物,也不要吃雪柔弄的东西。

事实上他既然没有味觉,吃什么还不是一样?

故而每一次,尽管雪柔仍“屡败屡战”,为他弄了不少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和甜品。

悟空还是坚持如故,未有吃上半口。

正如今夜,当雪柔从厨内端出她一番心血的红豆沙汤时,戛地大门“砰”的一声,悟空已经头也不回地赶去干活。

他走了。

只余下雪柔端着那碗仍然香味四溢的红豆沙汤,在细小狭窄的厅中呆立,可是不知如何,红豆沙汤中却传来一阵“滴滴”的声音。

却原来,是雪柔滴到汤中的泪,在室内引起一阵空洞寂寞的回响……

已是午夜一时。

悟空在走出他和雪柔的破屋后,一直刻意崩紧的冷脸,方才松驰下来,他那双金色的瞳孔,也罕有地闪过一丝歉意,口也在自言自语地低声呢喃:“雪柔,对不起了……”

“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

对不起?他原来也会对雪柔说对不起?

其实,雪柔对他的一片柔情,悟空是绝对明白的。这数年以来,每个她工作过的地方,总有不少狂蜂浪蝶对她送花追求,但她也不为所动。

能够令这颗楚楚芳心动的,也只有一个他!

而他其实也是喜欢她的。

只是,爱她在心口难开。

他其实可以对她好一点,他其实可以让她像恋人般握着他的手,让她在这个寒冷的下雪天,感到少许人间温暖。

可是每次与她一起的时候,他却总是对她刻意冷淡,究竟因何缘故?

真的因为二人的身份未明,他和她在未清楚自己的过去之前,不应开始?

还是因为另一些更深的原因?

不错!悟空对雪柔刻意冷淡,并非因为二人身份未明如斯简单。

而是因为他的“预感”和“恐惧”!

在这数年间,悟空每隔数日,便会造着同一个梦!

他梦见雪柔之死!

梦中,雪柔为救悟空,最后竟惨死在他怀里,他甚至看见在梦中的自己,抱着雪柔的尸身在仰天狂哭狂问,声声责问苍天为何要夺走他毕生最爱的女人,最后,也许他将苍天激怒了,一道惊雷突向他迎头轰下,接着一阵巨爆,他已不及看毕自己在梦中被流星轰中的最后下场,便已梦醒而起……

初时悟空对这个梦境也是不以为意,然而这个梦境的出现愈趋频密,每隔数日便会发着同一个梦,他开始相信这个梦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启示,又或许是一个预兆。

而自从这个恶梦在他梦中出现以来,悟空更逐渐感到,他的脑海心内,偶尔会出现一些特殊的预感。

他对“危险”的感觉亦愈来愈是敏锐,许多时,他预感数条街外会有车祸,便真的会发生车祸,准确得令他自己也暗暗吃惊。

而他的预感愈是准确,他心中的忧虑便与日俱增。

因为他的预感愈准,愈是表示,有关雪柔之死的恶梦,可能真的会应验发生!

可是,纵然在梦中预见雪柔之死,悟空却始终未有将此事告诉雪柔,一来这个预感可能令她难以置信;二来,他深信如果这个恶梦便是天意,以雪柔这样一个温柔好心的女孩也要惨死,天意便是错的,他偏偏不服天意,他要改变这个恶梦!

他要为雪柔抗天逆命!

他绝不要她因救他而死!

而防止她为救他而死的唯一方法,也许,便是要令她不再对他愈陷愈深!

故这些日子以来,悟空总是对雪柔异常冷淡,对她的千般心意毫不领情,更总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但事情永远事与愿违,悟空以为自己的冷淡可令雪柔死心,但二人之间仿佛有段难舍难离的宿世之缘,他愈是冷漠,她愈是情深,愈是对他逆来顺受。

悟空如今唯一可以干的,便是尽快挣多点钱,将雪柔送进手术室,也许,当她真的回复过去记忆以后,当她知道自己是谁充后,届时便会如当头棒喝般清醒过来,再不会盲目恋栈他这头人不像人、到处皆受世人白眼的怪物!他的怪,其实配不起她!

然而,悟空以为自己可抗天逆命,改写雪柔的命运,未免太低估天意了。

天意和命运,其实极难改变,因为天命已有定数。

不单雪柔有自己的定数,悟空,也有自己的定数。

而无论悟空多么不忿不愿,他命中注定会有的定数,迟早还是会发生。

而现在,也许已是他命中注定的“定数”出现的时候了……

“!”

瞿地,悟空在边行边想之际,赫然感到一股奇怪的感觉!

仿佛,这股奇怪的感觉在警告着他,前面有一些他绝不应看见或遇上的事物,他的预感正告诉他,应该尽快回头,尽快回头,否则……

将有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

这还是悟空首次有这种奇怪感觉,他过往偶然发生的所有预感,告诉他的尽是凶凶险险,但如今,这股奇特的预感却在向他显示,他绝不应再前行,否则,他的一生,将会因而彻底逆转!

而更奇的是,他如今却必须前行,因为他在适才边行边想之际,已不知不觉到了他今夜该到的地方便是他在夜里负责抹窗工作的那幢摩天大楼!

他不明白,何以这座他每晚皆到的摩天大楼,今夜竟会令他有点望而却步,令他心生一股莫名其妙的奇特感觉?

这座摩天大楼建于2020年代,楼高百层,是香港目前三大最高建筑之一,只作商厦用途,故而今夜里已是空无一人,究竟今夜这座摩天大楼与平素有何不同,会令悟空心绪不宁?

唯无论悟空的预感如何告诉他尽快回头,他在思忖之间,还是像着了魔般,不由自主地踏进大楼之内,更如常乘升降机直上楼顶。

然而就在升降机的门关上之际,那股奇特的感觉又来了!

而升降机每上升一层,悟空的心便跳得愈急,如同愈来愈接近一些对他极具影响的事物,难道……

难道这些对他极具影响的事物,会在如今升降机正逐渐接近的大厦之顶?

已经不用再难道了!廿一世纪的升降机,升上百层高楼只需十秒,就在悟空仍在讶异刹那,升降机的门已“叮”的一声敞开了!

他终于也到了他本来该到、今夜却不应该到的大楼之顶!

悟空徐徐步出升降机,每踏前一步,心跳便愈是急速,他明知该相信自己的预感,不应到大楼之顶,可是不知何故,今次竟有点心不由己,是命运对他的牵引?还是命中注定的定数?

然而,悟空满以为他会在大楼之顶看见什么,当他踏出升降机环目四顾之后,却发现这个楼顶的天台,竟然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

莫非刚才他的感觉错了?一切也只是他的胡思乱想?

乍见天台一切如常,悟空就像一根本来如箭在弦的箭,绷紧的情绪登时松驰下来。既然天台什么也没有,也是他开始一夜辛劳工作的时候了。

他还是如常地步向悬在天台铁栏杆旁的抹窗吊机,那是他每夜用以将自己吊下各层窗外的工具。

唯是,当他正欲将吊桥放下之际,他的心,陡地又狂跳起来!

来了!那股奇特的感觉又来了!

“!”悟空今次已清楚感到,那股奇特的感觉是来自自己身后!

不由分说,悟空闪电转身回望,唯一看之下,向来处变不惊的他,当场也为之面色一变!

缘于不知如何,不知何时,在其身后不远的天台栏杆之畔,赫然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条身穿全黑西服,背向悟空而立的男人身影!

怎么可能?悟空不明白,刚才他环顾天台四周,已绝对肯定天台之上没有其他人,而在他欲放下抹窗吊机之际,升降机的门亦没再度敞开,显然眼前这个男人,并非搭乘升降机而来!

那末,这个人到底是如何到达天台,出现在悟空身后的?难道他是从天而降?

这身穿全黑西服的神秘男人如鬼魅般在悟空身后出现,已令悟空异常诧异,唯更诧异的还陆续有来!但听这神秘男人戛地诡异笑道:“呵呵……,悟空啊悟空,三年了,终于也三年了……”

“我等了你千多个日夜,终于也等到与你再度遇上的一天,你可知道,我在这三年内等得多么寂寞?”

再度遇上?悟空闻言不禁眉头一皱!瞧这神秘男人的背影,还有他的声音,他根本对这人毫无印象,甚至可能从不认识,又何来“再度”遇上?

难道,在悟空和雪柔失忆之前,曾经遇过此人?

“你,是谁?为何要等我三年?为何会知道雪柔唤我作悟空?我曾经认识你?”

乍闻悟空的话,这个神秘男人又笑了,这一次笑声更狂,道:“嘿,你和我又何止认识?我,其实是你的引路者!”

神秘男人说着,忽地回过头来,悟空终于也看清楚他的脸!

赫见这个神秘男人年约三十,一张脸却是苍白如纸,一双眼睛更流露一丝死气,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一头黑色的幽灵!

唯令悟空最瞩目的,却并非这男人如同黑色幽灵的脸,而是他的手!

只见在这个男人的右手手背之上,赫然刻着一个货品条码hi-0000-10!

hi-0000-10?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悟空一颗心突然狂跳暴跳,只因他造梦也没想过,今夜他竟会遇上一个他可能曾遇过的神秘男人,而更吊诡的是,这个神秘男人,竟然和他一样,在手背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货品条码!

他无限震惊地低呼:

“你……你为何会和我一样有这条码?”

“你和我到底有何渊源关系?”

那神秘男人又邪邪一笑,叹道:

“悟空啊悟空,我刚才不是早已说过,我是你的引路者?”

“时候到了,已是你要苏醒变回自己的时候,如今,就让我这个引路者,为你这个本应是地球最强的超级强者,展开你全新的无敌之路吧!”

地球最强?

多么奇怪的话!然而更奇怪的是,这个神秘男人下一步的举动!

他赫然在吐出这句话的同一时间,耸身一跃,竟跨过身边铁栏,向下直跳!

天!这男人难道是疯的?

这里是这座摩天大楼的顶层天台,足有百层之高,他耸身向下一跳,定必粉身碎骨无疑!悟空见状随即急冲上前,一边欲紧抓那神秘男人的手,一边高呼:“慢着!你为何要……”

他本想问那男人为何突然要跳楼轻生,本想将他拉回天台,谁知还是迟了一步,就在他的手犹未抓着对方的手之际,那神秘男人的身形已如箭向下急堕!

这一变实大出悟空意料之外!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教悟空震惊!

那神秘男人向下急堕后,悟空满以为他势必在大楼脚下砸为肉酱,谁知凭栏向下一望,只见大楼下的街道一片空空如也,根本不见那神秘男人的尸体!

这怎么可能?他分明亲眼目睹那神秘男人耸身跳楼,他的尸体到底去了哪里?

唯未及再细想,悟空在这刹那之间,忽然又发现另一件令其极度震惊的事!

他身躯斜倚着向下望的那部分铁栏,赫然是松脱的!

蓦听“嚓”的一声!那部分铁栏在悟空身躯前倾之下,竟尔向下飞堕,而悟空亦骤失重心,“蓬”的一声,与那道铁栏同向百层楼高下的街道急堕!

天!想不到那个本应已堕到街中的神秘男人未见尸首,而本来一片好心欲拉回他的悟空,却反而即将粉身碎骨?

那部分铁栏为何会无故松脱的?难道那神秘男人刚才耸身向下一跃,其实是一个引悟空堕楼的陷阱?

变生肘腋,然而这一切一切,悟空已无暇再想了!就在他身躯向下疾堕的短短一刹间,他的脑海飞快闪过无数影像,而这些影像,却尽都属于雪柔的……

雪柔悉心为她弄的每一道菜……

雪柔为怕他不开心,强颜展露的笑脸……

雪柔每次被他责难后的无限委屈……

还有雪柔那张总像有爱难圆、楚楚可怜的脸!

真讽刺!就在他快将死亡的最后一刻,他的脸海心内想着的竟然只是她?原来在这三年短短的时日之中,他已无法忘掉她?她在他的心中已如斯重要?

悟空忽然感到很后悔,很后悔自己一直对雪柔那末冷淡,一直未敢将自己心中喜欢她话,向她透露片言只语!很后悔自己一直那么吝啬,不肯让雪柔牵他的手,让她感到少许人间温暖!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三年来有关雪柔之死的恶梦必会成真,才会与雪柔保持距离!但现在成真的,却竟然是自己比雪柔更早死!

原来世事并非能够预料,人生无常,生死亦非必然!

人生尽管应有计划,但想得太多,顾虑太多,亦必失去更多……

可惜的是,悟空已无法弥补他与雪柔间的遗憾。

因为,他绝命前的短短一刹已快将完结!

他的头脸身躯,终于以直堕百层楼高的超高速,撞到大楼下的地面,接着爆出一声如粉身碎骨般的巨响!

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好黑!好黑!好黑……

黑得就像地狱!

这是悟空逐渐有回意识的第一个感觉。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才会如堕进漆黑地狱之中,谁知,他忽然发觉……

他居然仍能睁开眼睛!

真奇怪!他不是一头该己死了的灵魂吗?为何他仍能感到自己可以睁开眼睛?而当悟空缓缓张开眼睛,欲看清楚自己究竟身在天堂还是地狱之时,眼前的情境,更令他相当震惊!

悟空万料不到,自己原来并没有死!

他原来已躺在那座摩天大楼下的路面中间,从大厦玻璃幕墙中的倒映,悟空可以清楚瞥见,自己非但奇迹地安然无恙,全身上下更赫然丝毫无损!

这有可能吗?他不是曾经从百层楼顶飞堕而下?他甚至清楚记得自己头面撞到地面后发出的爆骨声,但,为何他如今竟可完整无缺?

而他亦发现这座摩天大楼外墙上的大钟,现在正指着一时三十分,他记得,自己进入大楼的时间是午夜一时二十五分,亦即是说,他堕楼的时间约是五分钟前?

他竟然能在堕楼后数分钟内再度睁眼、站起?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难道,适才他堕楼,只是他的“幻觉”?

直到此时此刻,悟空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竟会堕楼不死,更无法解释刚才天台上那神秘男人为何会在堕楼后离奇失踪,也许,最合理的解释,适才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然而若适才的真的全是幻觉,那这种幻觉,便真的太真实、太恐怖了!他犹记得自己全身掸到地面的粉身碎骨声音,即使他是一个没有“痛觉”的人,单听那阵声音,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然而,就在悟空愈想愈感孤寂之际,更令他惑然的事亦接踵发生了!

就在此时,漆黑的夜空突然划过一道流星!

“哦?是流星?怎么今夜这么多的流星?”悟空心忖。事实上,今夜雪柔和他已见过一颗流星,雪柔还及时许了个愿,如今这么快便又第二颗流星?

但就在悟空纳罕间,第三颗流星又再划过长空,接着赫然又有第四颗、第五颗……

就在第五颗流星划过后,天上突然出现数百颗夺目流星,一时间流星的光芒照得夜空亮如白昼,如同要将地球焚毁,更可怕的还是,这数百颗耀目流星并非划过夜空如斯简单,它们,赫然向他这个方向直冲过来!

“啊?……这是……流星雨?数百颗流星直撞下来,非但这带及整个香港会被轰个灰飞烟灭,甚至全世界也要一同毁灭……”

变生肘腋,悟空虽知避无可避,仍下意识地欲后退闪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劫,但正想动身,方才发现自己全身无法动弹,而就在这千钧一发间,数百颗流星已直撞而下!

隆!

一声隆然巨响!悟空只见眼前发生一场惊天巨爆,方圆数公里的所有建筑即是化为飞灰,甚至他身旁的摩天大楼亦整幢毁灭,片瓦不留,然而……

无法动弹的他,在巨爆中赫然不死不灭!

啊?怎么会这样的?他为何能在这样的灭世巨爆中不死不灭?悟空在心中反覆泛起这个疑问!

然而,就在他心中泛起这种种疑问刹那,忽地有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道:“悟空,随着你的潜力被激发,你真正的命运,终于已正式开始了……”

“你可知道,如今在你眼前呈现,地球被数百颗流星撞击至几近毁灭的情景,将会发生在距你们现在的2043年时空四年之后?亦即是2047年7月7日下午3点8分47秒,全球人类的劫数将会降临?”

“而你,却能在巨爆中不死不灭,全因为,你,本来便是人类这场灭世天劫的最后救世者!”

“你,更将会与两个人一起救回这个令人类几近灭绝的末世!”

声音似远还近,悟空只见眼前巨爆后那片乌天蔽月,俨如末日的浓浊乌烟之中,冉冉步出一条人影!

那是一条异常高大的年轻男人,看真一点,这个男人的脸,赫然冷得像一块万载玄冰,甚至比悟空平素刻意对雪柔展露的冷脸更冷!

最瞩目的还是,这个男人手上,更紧紧握着一柄形状异常奇特,极度森冷的绝世黑剑!

悟空的眉头早皱为一线,他问:

“你,是谁?”

这冷绝人寰的年轻男人却没有任何回答,但远处已有一个听来令人异常舒服的祥和声音,亦即是适才传来的声音,代为回答:“他,唤作阿铁!”

“他,将会与另一个唤作聂风的年轻人,与你一起回到久远的唐朝,助唐僧取得西经,只要西经在手,届时候,我的劫数便会降临,而这场灭世的天劫,便可彻底扭转!”

悟空万料不到在此时此地,竟会有一个声音回应他的疑问,且事实已愈说愈玄,悟空愈听愈是纳罕,他愣愣问:“你的劫数?你,又是谁?”

那似远还近的声音又答:

“我,是如来,从无有而来,亦将归向无有的如来!”

什么?世上真的如来?

如来的劫数,又是否

如·来·之·劫?

悟空只感到事实已超出他的想像以外,但未及追问,那个自称为“如来”的声音又道:“悟空,那场绝世天劫已在2047年的未来发生,而你如今所在的时间,本已是人类其中一段灭世前的历史,但因为一个唤作‘半边神’的狂人破坏了时间绝不可能改变的‘先后’定律,本已发生了的历史,遂充满了无数漏洞和空隙……”

“而这些漏洞和空隙,反而成为了可助人类扭转那场灭世天劫的关键,因为,历史已经未必不能改变!”

“悟空啊悟空,我今次将阿铁的样子呈示给你,便是要你好好记着他的样子,更要你好好记着,在你的真正力量完全苏醒以后,你第一件任务,将要穿越时空回到1937年的藏法寺,在哪里,将有你师父玄奘为你留下的‘定海神针’和‘锦囊’……”

“在取得定海神针和锦囊之后,便是你正式和阿铁、聂风回到唐朝,踏上西游的最后征途之时……”

西游?这个唤作如来的神秘声音,竟叫悟空和两个唤作“阿铁”和“聂风”的人同往西游取经?悟空听后不由失笑,自嘲道:“什么西游?你,以为我真的是《西游记》里的悟空?别要大话西游了!我,只是一头在这个社会到处受人歧视的怪物!”

如来悠然反问:

“你,又缘何认为自己不是孙悟空?”

“你以为自己额上的环状条纹,一双异于常人的金色瞳孔,以及臂上的货品条码,全属偶然?这一切一切,只是你身世的烙印和记号,也是你永世的诅咒,前人流传中的孙悟空,只是以讹传讹成书成著,未必便是来自该朝该代……”

“而当你知道真真正正的孙悟空,亦即是你,与‘无敌十号’这四字的关联时,便会彻底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便会明白,你为何能在巨爆中不死不灭……”

无敌十号?这究竟又是什么鬼东西?悟空愈听愈觉胡涂,但此时那个自称为如来的声音又道:“悟空,你不但要好好记着阿铁的样子,你还要好好记着,你的前身,早已在西游中错了一次,今次,是你第二次救世的机会,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你绝对不能一错再错!”

“你,更将会面对九九八十一难,而你的第一难,便是先要面对与你一生至爱‘雪柔’生离死别之苦!”

“你若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便尽快对她说吧,因为,你和她,在不久之后,将可能永不能再相见了……”

“尽管,她根本绝不值得你的爱,而你和她的情,亦比世上凡人的情情爱爱,更像水中之月,镜中之花,根本从不应发生,却毕竟已发生了,而她,更深爱你一场……”

“她,是始终值得美猴王孙悟空的一滴眼泪的,唉……”

“悟空啊悟空,好自为知吧……”

什么?这个自称为“如来”的声音,竟说雪柔绝不值得悟空的爱?悟空一直听着如来的话,本是愈听愈是迷惑,谁知道这一句话,就如一道惊雷,登时令他心神一震,他金色的眼睛,陡地闪过一丝不忿,为雪柔而不忿,但见他双眉一横,怒道:“你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雪柔为我吃了这么多苦,三年前我和她在滩头险死还生,她更紧紧握着我的手,绝不想与我分开,我一直只是为了她好,也自觉配不起她,才不想接受她的爱,但你却绝不能侮辱她不值得我去爱!如来!你究竟为何要这样说雪柔?你为何要这样说她呀?”

悟空一轮反问,愈说愈是为雪柔心有不甘,唯是,如来的声音在说罢“好自为之”四字以后,已是愈来愈远,只隐约听见如来送来的最后的一番话:“人生苦,有情更苦……”

“孙悟空,在佛眼中,人世情爱只是一场劫数……”

“而你和她的爱,更只是一场不应发生,有违天道的情,只会犯尽三界苍生定律,受尽九天十地人神魔妖鄙夷,你又何苦再为她这样一个不值得你爱的人而呼天抢地,骂神谤佛?”

“她的诞生,本来便是天地一场不可饶恕的罪业,总有一日,当你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之时,便会希望,你今生今世……”

“从没有认识她,从没有爱过她……”

如来说着,话声已愈来愈远,愈来愈远,终至微不可闻。

但如来的声音愈去愈远,悟空心中的怒火却愈烧愈烈,他仍在高声朝着如来声音远去的方向切齿吼叫:“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你这样说雪柔不公平!如来你走去哪里?你快出来说出清楚!快出来说清楚呀!”

悟空愈叫愈怒,很难想像,平素对雪柔冷若冰山的他,一旦怒意勃发,会忿恚至如斯地步!

其实悟空之所以怒,是因为他不忿如来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评定雪柔对他的爱,即使适才那个声音真的是如来,也绝对没资格评定雪柔!

可是,任悟空如何叫至力竭声嘶,远方已没再传来那个所谓“如来”的回应,唯就在此时,悟空身后却又传来另一个声音道:“喂!你到底在吵什么?”

这个声音,听来异常熟悉,悟空连忙回头一望,只见说这句话的人,竟是那座摩天大楼的夜间护卫员“老赵”!

“老赵,是你?”

万料不到,老赵竟会突然在自己身后出现,悟空乍见老赵,方才定一定神,他立时再回望刚才如来声音远去的方向,只见适才流星雨所 来的恐怖灭世境象,赫然已完全烟消云散,甚至连那个手执绝世黑剑的阿铁,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城市又再如常,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悟空不由心中一愣,啊……?难道刚才的灭世境象与及那个阿铁,还有那个“如来”叫他前赴西游的叮嘱,又是全属一场“幻觉”?

老赵道:

“悟空,你刚才在路中心瞎叫什么?怎么好像在大骂什么如来?你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个专和如来作对的孙悟空吗?”

悟空不语,然而手心已在冒着冷汗!今夜他不知为何,竟一而再地看见一些平常人绝不会看见的事物;先有那个神秘人物跳楼,继而感到自己堕楼身亡,还有便是如来向他显示的灭世境界,与及如来叫他远离雪柔的无理忠告!

莫非他真的……疯了?

悟空疑幻疑真,他忽地凝重的问老赵:

“老赵,你刚才可见……我直上大楼的天台?”

老赵不解地答:

“当然见了!我是大楼的护卫呀,你要乘升降机上顶楼,必先经过我的站岗,那是数分钟前的事!”

“但我倒有一点不明,你究竟是如何从天台下来的?怎么我不见你从升降机下来?我后来听见大楼外传来隆的一声巨响,便跑出来看个究竟,却见你早已站在路中心自言自语,还在骂什么如来,哈哈!难道你是从天台跳下来的?”

悟空一怔,一颗心直向下沉,只因老赵竟然不见他乘升降机下来,却又听见隆然巨响,难道他数分钟前堕楼身亡,并不是幻觉,而是真的?

还有,老赵跑出大楼约须十数秒,但其时悟空已在骂神责佛,而如来又对他说了那么多话,还有那场灭世境象,竟都在短短十数秒内发生?

这简直是绝不可能的事!

老赵见悟空的脸阵红阵青,冷汗已从其额角涔涔淌下,不由道:“喂!看你神色好像有点不对,是否有病了?若太倦的话,不若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要在高空抹窗,是不能没有精神的!”

老赵的话亦不无道理,悟空心忖,也许他也应该暂停干活一晚,回家再说。

他于是徐徐转身,便往归家之路走去。

老赵从后说了一声“明日再见”,悟空也沉沉应了一声再见,可是不知怎的,在他的心中却又同时涌起一股预感,也许……

今夜已是他最后一次到这摩天大楼,最后一次见老赵!

明日,已无法再见!

当悟空踏上归家之路同时,此际在那座摩天大楼的天台,忽地又出现一条人影!

瞧真一点,这条人影,赫然是悟空刚才遇见的那个一身全黑西服的神秘男人!

啊……?原来,悟空适才的一切,皆非幻觉?这个神秘男人原来是真的存在的?

那为何他会在跳楼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悟空,也真的曾堕楼不死?

但见这个神秘男人目送着悟空的身影冉冉远去,蓦然邪邪笑道:“呵呵……,终于,他又已一死再死,死了再活,他的力量,已经被我适才诱他堕楼身亡,而在重生中唤醒了……”

哦?什么一死再死,死了再活?这个神秘男人究竟在说什么?他适才在悟空面前跃楼而下,原来是想诱悟空堕楼丧命?他为何要如此?

悟空,真的在刚才已死了?接着再死了又活?他,为何能够堕至粉身碎骨仍能再活过来?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神秘男人这番话,原来并非在自言自语,而是有聆听者,但听他身后也传来一个声音,嘿嘿笑道:“既然,他的力量应已被你唤醒,是否,已到了我们该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

这个笑声的主人,边说已边举步上前,站在那个神秘男人身畔,但这个笑声主人的脸,却是一张出乎意料之外的脸!

只因这个人,赫然和那个神秘男人完全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全黑西服!一模一样的高度!一模一样的年纪!

还有,一模一样的邪笑!

他,甚至比孪生兄弟更像那个神秘男人,他就像那神秘男人的一面镜子!

天!这个世上,竟有两个人就像倒模造出来般,完全一模一样?然而,更令人震异的事还陆续有来!但听在两个神秘男人身后,又传来另一个声音,邪笑着道:“依我认为,他的力量虽已被你刚才的陷阱唤醒,但也只是刚刚回复状态而已,还未是他的最佳境界,亦犹未是我们进行最后一步的最好时机……”

“我们,还要进一步将他真正最无敌的潜藏力量逼发,方才算是大功告成!”

这句话乍出,站在前头的两名神秘男人已即时转身,回望这个说话的人。

看清楚,这个说话的人,天……!他……,他竟然也和第一、二个神秘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世上居然有三个一模一样的神秘男人!

事实已愈来愈匪夷所思,只见为首那个神秘男人悠悠展现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其实看真一点,这名神秘男人虽和后两名神秘男人一模一样,唯他手背的“HI-0000-10”货品条码却是黑色的,而后两名神秘男人手背上的条码,却是血红色的,为首的那名神秘男人,应是他们三人中的领导者!

但听这名拥有黑色条码的神秘男人一边悠悠微笑,一边又道:“嗯。我亦认为如此,尤其适才他在活过来后,竟站在路中心茫然了十数秒,想必力量犹未臻成熟。”

“既然,我们必须先将他最无敌的潜藏力量进一步逼发,方能进行最后一步计划,那你们认为,我们又该如何将他的力量逼至淋漓尽致?”

错了!这三个神秘男人虽看似深不可测,然而还是误会了悟空那十数秒的茫然。

悟空茫然,全因为他在那十数秒间,看见了一些外人无法看见的灭世异象,看见了一个可能将与他一同西游的阿铁,还有听见了一个自称为如来的声音,这种种异象,反而那三个神秘男人毫无所觉?

抑或是“如来”的层次,已超越了这三个神秘男人所能感觉的层次?

唯无论如何,那为首的神秘男人有此一问,其余二人已随即发出嘿嘿的狞笑声,齐声道:“要令他将自己的潜藏力量尽情发挥,其实只有一个方法……”

“一个最尽情的方法,便是……”

“将他的情——去·到·最·尽!”

很难想像,二人齐声回答的语调和步伐,竟亦如斯一致,就像以同一个脑袋和咀巴说话一般。

而所谓“将他的情去到最尽”,二人虽没有解释,但为首那神秘男人不须二人任何解释,却恍似已心领神会,仿佛,他也和他们用着同一个脑袋一样。

顷刻,整个天台顿响起了三人的邪笑声。

就连三人的邪笑声也是如此一致,如此一模一样……

听得人毛骨悚然!

忐忑!

极度忐忑!

离开了那座摩天大楼,悟空一直往归家之路走,一颗平素处变不惊的心,却是异常忐忑!

然而他心中的此忐忑不安,却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雪柔!

今夜发生的事,实在超乎他的想像以外,他至今仍弄不清楚,究竟自己曾否堕楼身亡?只因那堕楼时撞到地面的粉身碎骨声音和感觉,对他来说实在异常真实,绝不似是幻觉,但若然他堕楼是真的,那他为何仍能安然不死?

但,若说他堕楼身亡真的只是幻觉,那末,又如何解释他离奇地未有乘搭升降机,便可从天台直下地面的事实?

而如果他堕楼身亡真的是事实的话,那个神秘男人,亦可能真的曾经出现,甚至那个自称如来的声音,向他呈示的灭世境象,与及那个手执绝世黑剑的阿铁,亦极可能是真的!

若这统统属实,那如来对他说,他和雪柔在不久以后,将可能永远无法再相见,又可会是真的?还有如来说雪柔绝对不值得悟空的爱,这一句,才是悟空至今最痛恨最介怀亦是最担心的一句话,对他来说,甚至像是一句咒诅!

只因在他心中深处,他实在太爱雪柔,即使他从不让她知道,即使他一直害怕自己那个雪柔惨死的梦会成真,他仍不忍心,也不舍得与她“永远”无法相见!

因此,他才会一直为了雪柔而忐忑不安。

然而,也许悟空为了雪柔而忐忑不安,其实是对的。

缘于就在他边想边走之间,不经不觉,竟已回到了他和雪柔那个破旧简陋的家。

当他推门而进时,瞿然发现,雪柔睡房那边的门竟是敞开着的,而雪柔……

赫然已经不在!

“雪柔!”

悟空找遍细小的陋室每个角落,始终不见雪柔踪影,已经是午夜二时半左右,她在这个本应上床就寝的休息时间不见了?

今夜悟空到摩天大楼干活之前,雪柔曾满怀期待地从厨内捧出一碗红豆沙汤给他,如今汤还在锅内,人却已不在,她究竟去了哪儿?抑或,她发生了一些突发的事?

悟空的心倍加忐忑不安,缘于今夜好像发生了许多不寻常的事,而雪柔又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寻常地失踪,实在教人担心。

他即时跑出街外,看看雪柔会否到了邻家卿嫂的家,又或毗邻数户人家,讵料各人亦早已上床就寝,大家睁着惺松睡眼应门,也不知道雪柔在夜半之时去了何处。

悟空心中的忐忑,逐渐变为心焦如焚,雪柔明日还要如常到咖啡店上班,论理,她绝不应再外出,本应及早休息,事情愈来愈叫人起疑,悟空这样一想,遽地……

他忽然发现,自己可以感觉雪柔!

是的!不知为何,悟空发觉当他这样专注想着雪柔之时,他脑海的意识,竟突然涌起雪柔所在方位的感觉!

这……,究竟是什么感觉?

难道,是传说中的精神感应力量?

悟空不知道自己是否突然拥有了一种神奇的精神感应,他只知道,当自己在全神担忧雪柔去向同时,精神一集中于雪柔的事,他便不期然隐隐感到雪柔如今处身的方向!

“她在那边不远?”

悟空斜瞥数条街外的尽头,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错是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有些感应力量,他已不再细想,便往数条街外的尽头走去。

而他的感应亦似非常准确,因为他真的在数条街外的尽头找到了雪柔!

然而此刻的雪柔,却在做着一些他造梦也没想过的事。

一些他不忍即时上前揭穿的事。

他终于还是没有惊动雪柔,便已掉头回去。

翌日,清晨八时。

已是旭日东升,悟空却仍旧坐在细小狭窄的厅内,一脸茫然,似在等待。

他在茫然等待,只因雪柔犹未回来。

她为何犹未回来?她昨夜夜深究竟出外干啥?悟空到底发现她在干什么?

终于,八时十五分,屋子的大门徐徐从外敞开,一个人已蹑手蹑足,悄悄地推门进来。

是雪柔。

她终于也回来了。

瞧如今的雪柔,非但一脸倦容,一头长发满是尘垢,散披肩上,看来异常疲倦。

然而雪柔的倦意,很快已被诧异取代,只因踏进门内的她,乍见悟空竟默默坐在厅中,不禁吓了一跳,就像一个干了错事的孩子被发现一样。

她愣愣的看着正垂首坐着,一片死寂的悟空,嗫嚅地问:“悟……空,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便回来?”

“我适才到了市场买菜,看看……可以弄些什么给你……”

雪柔分明在撒谎,她手中也没有菜,她只是没预期悟空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一时间不知所措,胡乱找个藉口而已,缘于悟空每夜出外干活,也须早上九时才能回来上床休息,夜里再起床往地下格斗场,接着才又继续每夜的高空抹窗生涯。

而雪柔这个谎,亦扯得太不像样了,尤其悟空昨夜已看见了她所做的事,他沉沉地道:“雪柔,其实,我昨夜因为一些事情,二时许便回来了,但你,却整夜也不在。”

乍闻悟空昨夜早已回来,雪柔的心不由直向下沉,她呐呐地道:“是的……,昨夜你离去后,我因为感到有点纳闷,于是到附近的公园走走,想不到逛倦了,竟在公园一棵树下困着,直至今早才醒来……”

这样一个谎言,倒真是天方夜谭!悟空也索性不再转弯抹角,突然上前一把紧捉她的手,直截了当地道:“雪柔,到了这个地步,你为何还要瞒我?”

“大雪天时,还要每晚夜阑人静在街头独自铲雪,日间又要到咖啡店当女侍,还要费尽心思弄好吃的给我,每日只能睡上两、三个小时的滋味,不好受吧?”

什么?原来雪柔昨夜夜深,竟冒着天寒地冻,在街头铲雪?这就是昨夜悟空看见她所干的事情了?

雪柔的手在颤抖,为悟空揭穿了她每夜在咖啡店下班后,还偷偷兼职铲雪和扫街而颤抖,她低下头,不敢再看悟空那双正在瞪视着她的金色瞳孔,断续地答:“是……的。我确是每夜在你出外干活之后,也偷偷出去干着兼职,但……,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人无尤……”

悟空道:

“但你日间在咖啡店的工作已足够糊口,你这样疲于奔命地日夜熬苦,又是为了什么?”

雪柔已被悟空逼问得泪盈于睫,她凄然道:

“因为……,我不忍心见你……为筹钱给我做脑部手术,而再到地下格斗场当杜老大的人肉沙包,我不忍心看见你……每次回来,咀角仍有未抹干的……血痕……”

“其实……,我根本便不想做脑部手术……恢复过去记忆,只要我……能留在你身边已……很好了……”

“但既然要寻回……我俩过去的真正身份,是你认为……该做的事,我亦心甘情愿与你一起……完成这个心愿,而在夜间多干……一份兼职,已是我唯一……可以减轻……负担的方法……”

不错!以悟空每次到地下格斗场所赚取的微薄酬劳,要挣够钱送雪柔进手术室,恐怕 要再多捱至少两年的拳,再流两年的血!

但两年岁月的血,对雪柔来说未免太多了!悟空自己虽没有痛的感觉,但雪柔每次见他负伤回来,她的心,却痛如刀割!

她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见悟空再为筹钱寻回她的身世而受苦,而只要她能紧咬牙根,尽量不眠不休,多干一份兼职,便可尽快筹够钱做手术,让悟空尽快脱离地下格斗场,她宁愿自投苦海,也要尽快令悟空脱离苦海!

“你这样日夜劳累,已经干了多久了?”

雪柔仍然垂着头,嗫嚅地答:

“已经有……年半了……”

年半了?原来,她为他熬这个苦,已熬了整整年半了?

悟空仍一手执着雪柔的手,一张脸已愈来愈苍白,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紧握着她的手,只觉她的手异常冰冷,是因为一夜的不眠不休,铲雪扫街而冻至手脚僵冷……

还有她手心被冰雪冻至皮开肉绽的裂痕;还有她那双本来美丽动人的眸子,已因长期困倦已满布红筋;还有她那在颤抖着的单薄身躯,还有她终于也从眼眶内滑下的凄凄泪痕……

他忽然发觉,她今日弄至这个地步,全因他一直一意孤行,必须要寻回他俩的过去才死心,但究其实,他今夜方才完全明白,原来,过去的已经过去,未必值得追寻。

最重要的还是现在,还是他俩之间的怀有,他俩一直以来的唇齿相依,还有雪柔一直想紧握他的手而伸出扔手,才是最实在的。

看着雪柔脸上的未干泪痕,看着雪柔那双被冻至皮开肉绽的手,看着雪柔单薄的身躯,看着雪柔为他偷偷捱了这么多苦,被他揭穿后却反而感到无地自容的脸,向来没有痛楚感的悟空,一颗心竟像痛得如要撕开一般……

这,原来就是痛的感觉了?

他多么想立即告诉雪柔,他为她的苦感到多么心痛;他多么想告诉雪柔,他其实一直很喜欢她,他多么想与她缱绻一生。

可是话到唇边,却始终欲说难言,因为……

他平素对雪柔实在太冷酷了,他已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也无法令雪柔相信眼前的他,会说出喜欢她的话!

爱在心里口难开……

而就在悟空欲说难言的一刻,他,终于在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他忽地松开了雪柔的手,转身便朝大门走去。

雪柔不虞他突然转身就走,怆惶叫住他道:

“悟空……,你……要去哪?”

悟空沉沉丢下一句话,道:

“放心,我不会就这样离你而去的。”

“你实在太倦了,还是先好好歇一下吧!”

说着,已然推门离去。

究竟,悟空蓦然在心中下了一个怎么样的决定?

谁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既然他已知道雪柔为他所做的一切,那他如今所下的决定……

将是他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无论其他人怎样想……

无论九天十地的人神魔妖怎样鄙夷……

无论那个神秘兮兮的“如来”怎样评定……

他,孙悟空,亦将会坚守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悟空离去后,细小的家,又再回复一片平静。

仅余下雪柔呆呆的跌坐在厅中的座椅上,仍在惘然地想着悟空适才所说的每句话,仿佛想得痴了。

她不明白,何以悟空知悉她一直在瞒着他在夜里兼职的事后,竟没有深怪她?若是换了平时,恐怕他又已扳起脸孔了。

今日的他,仿佛与平素有点不同,尤其是他的一双金色瞳孔,更像有一股光芒,一股像是潜藏已久的光芒,终于因为某些缘故或刺激,再度锋芒毕露……

一股本身已是惊世武器的锋芒……

这样想着想着,雪柔又不由自主地踱到冰箱前,开始为悟空预备夜里的食物。

其实悟空适才没说半句话便离去,她也不敢肯定他今夜还会否如常出外干活,更不知他回来后,将会如何处置她瞒着他夜里兼职的事。

但雪柔已习惯每早在兼职回来后,仍会不辞劳苦为悟空预备好吃的食物,无论他对她这番心意是否接受,她还是风雨不改地、一心一意地为了他好。

而尽管如今她心情一片紊乱,她还是惯性地、无意识地开启了冰箱,谁知……

当冰箱的门打开,她只觉眼前一亮!

缘于她昨夜放到冰箱内的那锅红豆沙汤,赫然整锅给掏光了!

啊……?锅内的红豆沙汤给掏个清光,难道……,难道……

他吃了?

他终于也肯吃她为他所弄的千般心意,一番深情?

雪柔的芳心霎时涌起一丝难言的不解和喜悦!她喜悦,是因为她的一番心意,终于没有白费而喜悦!

她不解,却是因为这数年以来,悟空从没吃过一口她为他所弄的东西,今日他何故又会吃了?

“悟空……”

“你的心……,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唯是,雪柔的喜悦异常短暂,因为就在此时,她的身后,忽地响起一个声音,邪邪笑道:“呵呵,……多么令人感动啊,他,终于也肯吃你为他所弄的东西了……”

“可见你喜欢的男人,无论长得如何怪,一张咀如何口硬,他的心,还是肉造的,无论他将会如何无敌,他,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而正因为他的心仍是肉造,我们……”

“只·好·借·你·一·用·了!”

借她一用?

雪柔乍闻这个声音,连随回头一望,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在她身后,竟站着三个长得一模一样、全身黑色西服的神秘男人!

然而,乍见屋内突然出现三个神秘男人,雪缘尽管震惊,但她的下一步,却大大出乎三个神秘男人意料之外!

在她犹未弄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之时,她已突然发足狂奔,夺门而出!

因为当她听见这三个神秘男人说要“借她一用”的话,她已即时意会,来人是冲着悟空而来,她绝不想自己成为负累悟空的包袱!她只想她平平安安!

故未待三个神秘男人有任何反应,她的手,已抓着大门的门锁!

唯当大门一开,她方才发现,自己根本逃不了!

缘于此刻在大门之外,赫然站着数十条人影!

数十条与那三个神秘男人一模一样的男人!

什么?原来,那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神秘男人,并非只得三个,而是还有数十个之多?

这有可能吗?

这世上真的能有数十人长得完全一模一样?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抑或,他们根本不是人,而是……?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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